第12章 佳侶怨偶
佳侶怨偶
王瑾安這話中雖然滿是不屑和冷淡，但是在場衆人又怎能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傷感嘆恨之意。而那些仿制的金簪恐怕便是他在長久時間裏思念母親時的習作。
費春思忖片刻，道：“但是家中長輩能送上如此精心制作的禮物，你母親家裏應當也是滿意這樁婚事的。”
“起初大概是吧。”王瑾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父親本是一窮苦書生，卻在街頭賣畫之時，遇到了我母親，兩人一見傾心。母親家中本是不同意的，但是見她心思堅定，我父親為人又機敏俊逸，答應入贅幫忙打理家中生意，便也就不再阻攔了。”
“成婚伊始他二人倒也确實相親相愛，也有過幾年恩愛日子，但是随着我母親将家裏生意全部交給父親，他便一心忙着賺錢，許久不來看母親。”
“後來更是常年走南闖北，一年到頭都難得回來幾次。”王瑾安說到此處，大約想到了什麽，神色更是冷淡：“想來他在外頭應酬，那些莺莺燕燕大約也少不了，不過他心中最愛的還是那些金銀財帛。”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王瑾安一字一句慢慢念出這詩句，語氣卻愈加憤懑不平：“我母親去世前，便是捧着這簪子，苦苦熬着，只等他回來見上最後一面，卻怎麽也等不到，最後便是念着這句詩，含恨而終。這簪子也摔在地上，斷了。”
“可是，我父親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依然只顧忙生意，積累金銀，甚至希望我也這樣活着。”王瑾安嘲諷地一笑。
“我那時還太小，并不能反抗他。但是等我年紀大了些，便會偷偷将他收藏的金銀字畫偷出去，送給別人。反正這些錢他就算花到下輩子也花不完，連丢了哪些也不知道，還不如拿出去幫幫那些真正需要的人。”
幫人還是其次，讓你爹的心血付之東流，恐怕才是你對他最大的懲罰。
費春沒說話，卻看了一眼柳逢舟，柳逢舟也朝她望過來，顯然二人想到了一處去。
這首富之子，居然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去做了賊盜，難怪那王老爺被他氣的病了。
但這對父子相處之事，誰又能說得清對錯？
可是，家務之事雖然沒有對錯，是非善惡，卻另有分辨。
江岚想起她的夢，又想起她爹的那句除惡務盡，緩緩道：“飛狐夜盜，你盜取多人財物，即使其中許多是你自家財物，也不該将尋常人家的東西拿去變賣，需要跟我回名捕司受審。”
王瑾安朝江岚看過來，此時她雖仍作溫柔淑女的妝扮，但眼中卻是他熟悉的堅毅赤誠的明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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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個嬌弱女子，身體裏卻仿佛蘊藏着無限的生命力，無論在多麽難熬黑暗的處境裏，她都從未放棄。
實在是奪目而絢爛。
費春此時卻走近江岚，溫言道：“江姑娘所言甚是，只是費某還想替王公子分說兩句。”
“王公子拿的金銀大多都周濟了窮苦百姓，并未藏私，若是判罰過重，恐怕會引發民憤。不知可否讓王公子将那些寶物按金額等價還予失主，以減輕些刑罰呢？”
江岚經過這半月相處，本對這費掌櫃十分信任，幾乎是言聽計從，但如今卻沉默不語。
她心中覺得這法子不錯，但是，這人真的能從此棄惡從善麽，她爹又是否能接受呢？
她不由得又去看王瑾安，這個看起來并不像壞人的壞人，這個救她一命的恩人，她應該拿他怎麽辦才好呢？
王瑾安此時仍然看着她，但是那眼中卻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反而十分平靜，像是無論她做什麽決定，他都會安然接受，而他自己也早已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
京城，名捕司。
“三小姐來了啊。”獄卒李劍熱絡地跟來人寒暄。
這三小姐是他上司的上司的掌上明珠，長得一副花容月貌，但是卻偏愛做捕快，跟男人一起舞刀弄劍打打殺殺。
而且這姑娘居然還做的很不錯，這一段時間，在她手中落網的賊人就有數十個，其中還有不少通緝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盜，殺人狂魔，實在是巾帼不讓須眉。
但是這位名捕司裏的明珠卻不知怎的，這半年來經常來他們這牢獄，還每次都是笑容滿面地來，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小牢頭李劍很不明白，牢房有啥好來的。
裏頭潮濕陰冷，氣味難聞，還有許多蟑螂耗子，連他自己每次進去巡查，都忍不住走的快些，更不要說這出生在名門世家的小姐。
但是三小姐不僅來的挺勤，還每次都會給他帶壺酒，還會給點銀子，讓他給牢裏的犯人，改善改善夥食。
三小姐溫和地對他說，犯人也是人，在此坐牢贖罪，便是有機會改過自新，不能輕視。
因此，李劍雖然搞不懂三小姐的怎麽想的，卻還是很期盼她來。
等她走了以後，他樂呵呵數着荷包裏的銀子，不禁感嘆一句，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那些上層人的世界，他這樣的普通人大概一輩子也搞不懂。
不過，今天犯人們又有雞腿吃了，他們得趕緊謝謝三小姐。雖然裏面不少人正是三小姐抓進來的。
江岚今天的心情極好，這半年來她常來這牢獄，卻沒有哪日像今日這樣愉快。
只因她是來接一個人。
一個改過自新的人。
一個救她一命的人。
一個她十分喜愛的人。
那人走出牢門，一身灰撲撲的衣服，頭發也長長了許多，看上去落拓不羁。
但好在精神不錯，眼睛裏閃動着光芒，整個人像一棵經歷風雨的松樹，散發着蓬勃的生氣。
她歪頭一笑，道：“這半年過得可好？”
那人聳了聳肩，也笑着答她：“吃的一般，不過偶爾有雞腿吃，但是好在睡的不錯。”
“那便好。”她點點頭，莞爾一笑。
兩人許久未見，一時無話。
但這安靜并不尴尬，反而自有一種奇異的氣氛流轉。
一會後，還是那人先開了口：“我在裏面一直想，等出來後要請你與我一同去做一件事。”
“好，什麽事？”她想是大約是買一身新衣服，或是吃一頓大餐，不過無論什麽事，她都願意陪他去。
那人見她連什麽事都不知道，便點頭答應，忍不住心中一動，用一雙含情目望着她道：”自然是這天下最好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