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的确,陳樂沒辦法融入這種氣氛中。
陳樂只是在這個村子待了短短的三四個月,連這位秀燕阿麽的面都沒見過。
陳樂知道萬福伯一家都待“陳樂”很好,但那個“陳樂”已經不在了。
現在的陳樂對秀燕阿麽很難有那種親人離世的切膚之痛。
就好像陳樂在路上聽到有人去世,他會為一個人離開人世而感到可惜。也僅此而已。
現在萬福伯家的情況對陳樂來說也沒什麽不一樣。
陳樂很難做到像安哥麽一樣感同身受。
陳樂也知道他這種反應是不對的,但裝出來的悲傷,更是對死者的不尊重,陳樂做不到。
陳樂垂下了眼睑,沒有去看龐正,只說了句人死不能複生。
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并排站在牆邊。
忽地,聽院子裏面有個熟悉的蒼老聲音響起,陳樂探頭進去院子,只見萬福伯從屋裏出來,向各位過來關心幫忙的人道謝,衆人忙說不用。
之後,大家才陸陸續續地散了。
陳樂等到安哥麽出來,連忙過去幫忙攙扶,安哥麽紅着眼眶拍了拍陳樂攙扶他的手。
陳樂說:“我陪您回去。”
龐正就看着兩人慢慢遠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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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樂扶安哥麽回去,看着安哥麽上床休息了,陳樂才對文哥兒說:“有什麽事就過來找我。”
文哥兒也很懂事,不吵不鬧的,只是朝陳樂點點頭。
陳樂默默地行走在小路上,他沒有走回家的那條路,而是讓往村後的山腳走去,陳樂還是有點介懷剛剛被龐正看破的事情。
陳樂一直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結果被龐正一眼看出本質,看破陳樂其實是一個孤獨而冷感的人。
陳樂在哪兒都沒有歸屬感。
別看陳樂連穿越到一個陌生的世界都可以随遇而安,那是因為陳樂知道這種感覺會始終萦繞在他身邊,所以自己在哪兒都一樣。
就算在白天的時候不易察覺,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陳樂的這種感覺也會越發明顯。
在寂寞無助的時候,陳樂也會希望有親人的陪伴和惦記,但家裏永遠不會有盞燈等着他。
等等,等着他?
陳樂猛地擡頭,發現太陽已經西斜了,它正慢慢地收斂它那刺眼的光芒。
他一聲招呼沒打,就一直溜達到現在,蘇揚會不會擔心?
陳樂邊想,邊快步往回走。
陳樂還沒走到家門,就看到有個人影,兩手扒拉着門框,大半個身子都探出了。
蘇揚遠遠地看到陳樂,高興地說了句:“你回來了。”
雖然模模糊糊有點聽不清,但陳樂不知道為什麽就認定蘇揚在說你回來了,這句話是親人間最平常的話語,但成功地讓陳樂紅了眼眶。
一種開心的,幸福的,久違又陌生的感覺湧向陳樂心頭。
是的,他還有蘇揚,現在的陳樂已經擁有自己的一盞燈,陳樂一時間百感交集,鼻子有點發酸。
陳樂從快步改成小跑,跑到蘇揚面前時也沒剎住腳,整個人撲得蘇揚都後退兩步。
陳樂給了蘇揚一個大大的擁抱,頭埋在蘇揚的頸脖間。
蘇揚一時間震驚愣住了,不單單是因為陳樂抱着他,更是因為蘇揚看到陳樂紅了的眼眶。
蘇揚覺得一定是萬福伯家裏發生的事情很不好,才讓一個漢子傷心成這樣。
蘇揚感覺陳樂的手正慢慢地收緊這個懷抱,頭埋得更深了。
蘇揚都有點着急了,但蘇揚沒有安慰人的經驗。
蘇揚慢慢伸出雙手抱住陳樂,還輕輕地拍着陳樂的後背,有點不太熟練地說道:“別,別傷心。”
這麽久,蘇揚還是只憋出這麽一句安慰人的話。
陳樂知道蘇揚誤會了這個擁抱的意義,但陳樂還是順着蘇揚的話說下去:“嗯,孩子生下來了。”
蘇揚:“嗯。”
陳樂的手松了一點,說:“但孩子的阿麽,秀燕阿麽沒了。”
蘇揚拍着陳樂後背的手頓了一下,他聲音也悶悶地:“嗯。”
兩人抱了一會兒,陳樂先松開了蘇揚,松開的時候,兩人還都覺得有點意猶未盡,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這個擁抱好像改變了什麽,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變。
兩人吃完晚飯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蘇揚錯覺,覺得陳樂今晚在床上翻身的頻率有點高。
蘇揚心裏想,陳樂是不是還在因為今天的事情傷心。
安哥麽有向蘇揚介紹過,跟平時比較照顧陳樂的幾戶人家,其中就有萬福伯一家。
親人沒了,通常都會很傷心吧,他雙親沒了的時候,蘇揚自己可難受了,陳樂會不會也一樣呢?
今天下午的擁抱好像可以安慰到陳樂,現在要不要主動地給陳樂一個擁抱呢。
安慰人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但蘇揚的臉還是發燙了,對一個保守的哥兒來說,主動抱一個漢子還是很需要勇氣的。
陳樂的确沒有睡着,他在很不要臉地回憶着下午的那個懷抱。
蘇揚抱起來小小個的,身體軟軟的,還帶着淡淡的皂香,埋在蘇揚的頸脖間時,陳樂鼻間都是蘇揚的味道。
陳樂越想讓自己平靜下來,越是不行,甚至都開始有點躁動。
陳樂再一次翻身面向蘇揚的時候,他感覺蘇揚向自己這邊慢慢地挪動着身體。
忽然,陳樂懷裏就滾進來了一個人,滾到他懷裏的時候,手剛好搭在陳樂的腰上,把臉埋進在陳樂懷裏,悶聲悶氣地說:“別怕,我在。”
這不怪蘇揚,他用盡了所有勇氣給陳樂這個懷抱,所以連說話的時候都不敢擡起頭看陳樂。
蘇揚學着自己阿麽安慰他的語氣說話。
蘇揚的手還在陳樂後背拍了拍。
但畢竟蘇揚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不太熟練,陳樂能感覺蘇揚整個人都是僵的。
陳樂聽蘇揚說那句話,就知道蘇揚又誤會他輾轉反側的原因。
可能蘇揚受到下午那個擁抱的啓發,想用這種方式來安慰陳樂。
盡管蘇揚很不習慣,但還是盡自己最大努力安慰他。
陳樂看着蘇揚的後腦勺,把這只勇敢的小鹌鹑在懷裏團吧團吧,再抱緊了些,在蘇揚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句謝謝。
這句帶着明顯笑意的謝謝,讓蘇揚放松不少,也覺得今晚這個鼓起勇氣的擁抱值了。
外面寧靜的夜布滿點點生輝的星星,銀白色的月光溫柔地灑在大地上,像薄薄的輕紗,編織了一張柔軟的網。
兩人相擁而眠,在擁抱中汲取溫暖,擁抱中汲取力量。
這是擁抱最神奇的地方。
轉眼間就到了八月,太陽高照,正值南平國的旱季。
八月十三,是南平國一個重大的節日,是一年一度的“祈雨澤”。
這天,各地都會舉行求雨儀式,祈求上天保佑,保佑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家國安寧。
這節日也被民間稱為“求雨節”。
八月十三祈雨澤當天,家家戶戶基本都會出來慶祝參加求雨儀式,希望能沾沾喜氣。
所以當天鎮上會非常熱鬧,并且當天晚上不實行宵禁。
據說那天的人流量非常可觀,也正是商家們的好時機,都會拿出當家的好本領來吸引人流顧客。
在祈雨澤前夕,酒樓對各種野物草菌的需求量也會比平時的大。
所以陳樂和龐正也商量過了,打算在八月初八開始,連續幾天一起進山打獵,看可不可以在祈雨澤這段時間小賺一筆,兩人一起也可以有個照應。
說到陳樂和龐正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的?
陳樂自己都不太明白,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每次陳樂照常地去乘車出村,龐正總會過來搭話。
一來二去,除了搭驢車的話題外,陳樂和龐正的話多起來了,他們日常也有了聯系,有往好兄弟的方向發展。
有時候男生的友誼總是來得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
陳樂跟蘇揚提過,在祈雨澤前,他會跟龐正上山打獵這件事情,陳樂也看出蘇揚也很感興趣,蘇揚難得主動問,他可以跟着去嗎?
因為在以前,蘇揚的大伯偶爾也會上山,有時會帶着蘇揚的堂哥一起,蘇揚的堂哥回來後總會興奮地說起山上的事,摘野果,打山雞,抓野兔。
蘇揚每次都以幹活的由頭,偷偷地在旁邊聽着。
蘇揚沒去過山上,因為沒人帶他去,自己去又不敢,當然也沒有讓蘇揚忙裏偷閑的時間,所以每次都很羨慕他的堂哥。
陳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蘇揚,難得蘇揚主動要求的事情,陳樂怎會拒絕呢?
陳樂回頭跟龐正提了一下,但龐正沉默了一下,說:“可以是可以,但你自己要對你夫郎的安全負責啊。”
龐正揉了揉頭發,說:“因為這次我是想多打些獵物在祈雨澤上賣,應該會往深山裏走,當然,也會相對的危險一點,你我的安全都不一定能保證。”
龐正想了想再說:“不如你過些時日,有空時再帶他去山上外圍走走呗,天氣沒這麽熱了,再采采果子蘑菇什麽的,安全些,路又好走。”
龐正一邊吃着陳樂帶來的驢打滾,一邊對他說。
陳樂認真地想了一下,也認為這樣比較好,說實話自己都是第一次進山,自己先探探路,實在有點不敢托大,還是蘇揚的安全最重要。
陳樂都有點後悔自己這麽快就答應蘇揚,現在都不知道怎麽跟蘇揚解釋,主要是怕蘇揚會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