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蘇揚踏進牙行的那一刻已經接受他自己日後的命運。
現在,蘇揚已經不會去想以後了,反正以後的生活只有差,或者更差的區別,就沒必要掙紮了。
所以陳樂對上蘇揚的眼神時,蘇揚沒有多大的反應,就靜靜地站在那兒,好像對周圍發生的事毫不關心。
蘇揚對于陳樂和中年大叔這邊發生的事情也只是瞥了一眼。
但是,蘇揚的這一瞥還是抓住了陳樂的眼神。
太像了,陳樂想。
像極了當年陳樂自己父母雙亡後的那段時間,陳樂自己的眼神。
因為陳樂也不是一個會大吵大鬧的人,當他父母噩耗傳來後的那段時間,陳樂自己照鏡子時,看到自己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怎麽形容呢?應該是在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還是平靜沉默地接受了一切,不哭不鬧。
因為再也沒意義了,也無可奈何,不會再有人無限縱容陳樂,陳樂也明白,自己再做什麽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所以眼神古井無波。
陳樂因為蘇揚的那個眼神,也可能因為蘇揚的身世和勇氣,一切都令陳樂有點動容。
中年大叔最有眼色,立即朝蘇揚揚手喊道:“來,揚哥兒,過來這裏。”
蘇揚聽到中年大叔在喊他,雖說蘇揚乖乖地走過來,但在陳樂看來,這位小哥兒莫名帶着一種慷慨就義的氣勢。
陳樂看到蘇揚雄赳赳的氣勢,差點樂出聲。
陳樂想,就是這種精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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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陳樂想要家人,而不是想要一個奴隸仆人。
家裏的農務家務活有陳樂,重活累活也有陳樂,當然,他能來幫忙一下最好。
因此陳樂想要的不是刻意讨好逢迎,或膽小瑟縮的人。
這位小哥兒給陳樂的感覺就不錯。
蘇揚走到一半,陳樂也迎了上去,于是他們在半路相遇了。
陳樂站在蘇揚面前,但沒有貿然地對他有任何的動作,而是半蹲下來,用雙手撐在膝蓋上,與蘇揚平視,打招呼道:“你好,我叫陳樂,你願意以後成為我的家人嗎?”
說完,陳樂就朝蘇揚伸出了一只手,蘇揚好像被陳樂直白的話語和動作吓到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傾了傾。
中年大叔在一旁拼命地朝蘇揚使眼色,但蘇揚不動,陳樂也沒動。
陳樂的手一直伸着,蘇揚看了一會兒伸在他面前的手,又對上陳樂的眼,才慢慢地伸出髒兮兮的小手。
但蘇揚的手并沒有放在陳樂的手心裏,而是輕輕地牽住了陳樂衣服側面的一角。
中年大叔看到這一幕你情我願,都笑成眯眯眼了。
然後下一幕就是中年大叔與陳樂一手交錢,一手交賣身契。
蘇揚就這樣看着自己的賣身契從一個人的手裏轉到另一個人的手裏。
就這樣,蘇揚踏進牙行的半刻鐘內,迎來了自己新的生活。
陳樂帶着蘇揚往城門的方向走去,準備在大樹下等龐正的驢車回村。
兩個一直走着,一個安安靜靜地牽,一個安安靜靜地被牽。
別看陳樂和蘇揚兩個人都不動聲色,其實兩人此刻的內心活動都很豐富。
陳樂邊走邊在想,他好像沖動了些,但結果應該不壞吧。
陳樂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走在他身後的蘇揚。
據陳樂在牙行裏了解到,這男孩叫蘇揚,差不多十四歲了,是附近的蘇家村的人。
陳樂不相信地又瞥了兩眼蘇揚,這小身板也太小了吧,比陳樂足足矮了大半個頭,又瘦,跟自己剛穿越來的體格還瘦弱。
不,是更嚴重。
陳樂決定了,以後要把這小孩養得白白胖胖的。
陳樂深感任重而道遠。
陳樂在心裏握緊了小拳頭以示決心。
突然,陳樂停住了腳步,轉頭對着蘇揚說了出牙行後的第一句話:“你吃午飯了沒餓不餓?”
其實蘇揚在離開牙行開始,一直在心裏在懊惱自己。
怎麽自己的手就牽上了別人的衣角呢。蘇揚偷偷地瞄了一眼陳樂,心裏不禁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會下蠱啊。
不然怎麽會自己在牙行看到這個人的那個眼神,手就不由自主地動起來了呢。
蘇揚在心裏悄悄地想着,冷不丁地被陳樂的聲音吓了一跳。
蘇揚看着這個人,對他問的內容有點疑惑,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
吃午飯?為什麽要吃午飯?正常人通常不是只吃早飯和晚飯的嗎?
自己有沒有幹體力活,現在才剛過午時,離晚飯還有段時間,他早上可是吃了昨天留下的半個饅頭的。
于是蘇揚回答說:“吃過東西了。”
陳樂放心下來,點點頭。
不得不說,兩人的思維模式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當陳樂發現這區別時,哭笑不得,但這都是後話了。
陳樂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就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大家好像圍成了一個大圈,個個都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麽,擋住了去城門的路。
陳樂想去看看,畢竟這裏的生活日複一日,熱鬧可不常有。
陳樂也是最近才了解這種吃瓜心情,所以有點想湊熱鬧。
但看看蘇揚,又覺得不妥,心想,蘇揚會不會不習慣人多的場合,于是拉着蘇揚就想擠過人群,去往城門。
但陳樂準備擠過去的時候,就看見蘇揚偷偷地往人群中看。
立即,陳樂就改變了主意,反而帶着蘇揚往人群中擠。
果然,愛湊熱鬧是人類的本質,何況是十四歲的少年郎。
陳樂笑着跟蘇揚說:“走,帶你看熱鬧去。”
陳樂和蘇揚就這麽擠到最前面去,視野極佳,站定了才發現身旁站是位衙役。
也難怪這邊沒有什麽人,尋常百姓是不願意跟官府扯上關系的,都自動地站得有些距離,才讓陳樂和蘇揚這麽容易擠進來。
陳樂問站在蘇揚旁邊的人,這裏發生了什麽,怎麽這麽多人圍着。
那人看到陳樂這種無知的模樣,就來了興致,聲情并茂地講起來這事的前因後果:“看到沒,那個坐在地上哭得稀裏嘩啦地小孩,是賣油條的。”
那人用眼神示意一下坐在地上哭的小男孩:“他的小攤剛過了人最多的午時,有點累,就靠在路邊樹下的石頭休息一下,結果睡着了。醒來以後,那匣子裏的銅錢全不見了。”
他“呸”了一聲才繼續說:“不知哪個天殺的,別人一根一銅錢賣了大半天,轉眼就被偷了,一個子都沒剩,現在就坐在地上哭得可憐。你看,官爺都驚動了。”他朝陳樂身旁的衙役們努了努嘴。
陳樂點點頭,又看到蘇揚聽得一臉認真,想了想,然後微微傾身問蘇揚:“想不想看更熱鬧的”
蘇揚眨了眨眼,陳樂轉過頭對身旁的衙役小聲說:“官爺,我有一個法子,可以幫你們抓出這個小偷。”
“有什麽話快說。”這個衙役的口氣很不好,但也是因為他被這位賣油條的小孩哭地有點頭疼。
今天鎮長大人突發奇想視察民情,就帶着一大隊人出去巡街,就差點敲鑼打鼓了。
去的時候平安無事 但在回來的路上正好撞上了這事。
如果官府什麽都不做就離開,鎮長大人覺得很沒面子,但現在也是真的沒什麽好辦法。
一時之間,一大夥人都就僵在這裏,圍觀的人卻越來越多。
衙役聽陳樂說有辦法,幹脆死馬當活馬醫,且聽一下他有什麽法子。
陳樂得到衙役的允許,在衙役的耳旁一陣嘀咕,衙役一臉不信地看着陳樂,說:“就這樣”
陳樂肯定地點頭,衙役被陳樂這種信心十足的模樣說服了。
衙役走過去在鎮長大人身邊,然後在鎮長的耳邊嘀咕了一陣。
鎮長大人低頭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站了出來,引起大家的注意,對小孩說:“一定是這塊石頭偷走了你的錢,讓本官來審一審它。”
于是鎮長就命令跟随的衙役重責那塊石頭三十大板。
衙役們面面相觑,但沒人敢質疑多嘴,他們随即掄起手中的大板,噼噼啪啪打得石頭火星四濺。
“石頭真的會說話”蘇揚終于忍不住,擡頭問陳樂。
陳樂感覺被蘇揚牽着的衣角輕輕地抽動了兩下,
因為剛剛陳樂是小聲在衙役耳邊說的,所以蘇揚剛才并沒有聽清,但現在又有點忍不住想知道。
陳樂想,終于能讓蘇揚主動跟自己說話了。
陳樂笑眯眯地靠近了蘇揚,小聲地說:“當然——是騙他們的。”
陳樂朝蘇揚眨了眨眼。
蘇揚的疑問,也是附近的人的疑問。
衆人見狀都覺得非常稀奇,竟然有人要審問石頭,所以都紛紛地圍過來。
鎮長大人見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便示意衙役們住手。
然後對大家說:“這個小孩丢了賣油條的錢,怪可憐的,我判在場的每個人給孩子一枚銅錢。”
然後,鎮長命令其中一個衙役端來一盆水,率先将一枚銅錢扔進盆裏。
衙役們看着自家大人都動手了,他們也往盆扔。
看熱鬧的人本來就很同情這個孩子,又見官爺們帶了頭,就自覺排好隊,一個挨一個往盆裏扔銅錢。
扔着扔着,有一個人剛把銅錢扔到盆裏,鎮長大人立刻命令衙役說:“把他給我抓起來!”
然後指着那個人說:“就是你偷了小孩賣油條得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