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華陽閣主
清河鎮是個小鎮, 玉棠樓未在那處開設分店,是以他只能到臨近的鎮子來尋。
取下蒙眼睛的布條, 憑借分辨旁人腳步聲,他準确地踏上階梯。
門前小厮并不因為他的眼睛區別對待,反而熱情地走上前去躬身道:“客人可需要幫助?”
寧扶清站定,伸手從胸前取出一張紙遞給那小厮, 紙中央畫着一朵槐花。
那小厮見此,更加恭敬地彎腰, “請您跟我來。”
将他引至樓上雅間,小厮為他添了一盞茶道:“請您在此處稍後,我這便去請分堂主。”
寧扶清淡淡點頭, 坐下身來端起茶盞啜飲一口——他這半日以來未有停歇, 此時幾乎已到極致。
不多時,便有一微胖的中年男子前來。
見到桌前的寧扶清, 男子震驚地退後兩步,随後驚恐地跪拜下來。
“拜見閣主。”
“不必多禮。”
清冷的聲音響起,男子這才從地上起身,摸了摸額頭冷汗,谄笑道:“不知閣主大駕光臨, 所為何事?”
“送我去總閣。”
那男子這時才恍然注意到寧扶清的眼睛, 但他不敢多問, 低着頭答了一聲是,轉頭吩咐小厮去準備馬車。
小厮還楞在方才的“閣主”二字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抖着聲音答應後一溜煙地跑走。
過了七日,寧扶清抵達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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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至城門,就能遠遠看見城門口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
為首者穿了一身青色衣裳,看見馬車便遙遙而拜。
寧扶清放下簾子,皺了皺眉道:“停車。”
馬車應聲而停,不等車夫詢問,他便吩咐道:“去叫他們散了,這般聲勢,成何體統。”頓了頓,他又道:“留下王起一人足矣。”
車夫應了聲是,心中思量:七天前閣主還完全不能視物,到今日竟然連那樣遠的人都能分辨清楚,果真不愧是閣主,連眼傷都比旁人痊愈得快些。
他一路小跑着到了城門口,将寧扶清的命令傳達給為首那人,便見那人先是疑惑地望了望馬車方向,納悶地用四根手指在腦袋上梳了一下,嘟囔着:“這時候回來難道不是要反麽?怎麽還這樣低調……”回身一揚手,衆人立刻紛紛散去。
回到馬車前,王起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還未開口,便聞簾子內傳來兩個字:“上車”。
馬車內寧扶清的臉色微微蒼白,王起大驚:“殿下您……”
“受了些傷,無礙。”
王起松了一口氣,眉頭卻依舊緊鎖,“屬下無能,請殿下責罰。”
“恩。”
這個回答與意料之中的不一樣,王起驚恐地瞪大眼睛——殿下居然真的要責罰他?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寧扶清冷冷瞥他一眼,“不該受罰?”
本是波瀾不驚的語調,卻吓得王起一身冷汗,連忙起身跪在他腳邊,“屬、屬下失職,該罰,該罰……”
寧扶清挪了挪腳,面無表情道:“起來,你擋着我的腳了。”
“……”
王起覺得向來喜怒不形無色的殿下,似乎難得地将壞心情表現了出來。于是他決定少說話以降低存在感,免得當了炮灰。
哪知寧扶清并不打算放過他,又挪了挪腳道:“你們若是連一個莫家都敵不過,我是否該直接帶着南疆衆将士将四大家族一并殺個精光,也省得費腦筋?”
王起有些委屈地伸出四指撓頭,“當時老閣主擔心您不願意去南疆,不許我們跟在您身邊,我們也就……難以探查到您的消息……”
“你們倒是很聽話。”
“……老閣主雖已讓位,但他畢竟……”
“我以為,閣主之位,是我自己得來的。”
寧扶清的語氣已可以用陰森兩字來形容。
王起倒吸一口冷氣,戰戰兢兢道:“是屬下失言……”
“恩。”寧扶清的表情沒什麽變化,“蝶衣那邊如何?這幾日她應該回了總閣。”
“自您上回吩咐後,玉棠樓一直在探查英雄幫的消息,如今應當差不多了。”
“英雄幫的人我一個都不想留。”突然想到什麽,他又道:“之前去過謝家的人留活口。”
王起連忙應是。
“乾枭的功夫在我之上,應當不好對付,若是不能完整帶來也無妨,留口氣便可。但他若死了——”
他面上寒若冰霜,“你便同他一起去見閻王。”
王起心裏一個咯噔,牙齒打顫道:“屬下明白……”
“再過一個時辰便有三十歲左右的高大男子駕車而來,屆時你派人去城門口将他們接來。”
馬車逐漸停下,寧扶清方欲起身,便聽王起喚他:“殿下。”
他回身坐穩,眼神示意王起繼續講。
“新皇登基不久,靖安公主便以長公主儀制葬了。不過——某天夜裏,蝶衣收留了一位自稱靖安公主的女子,看其服飾,應當是公主不錯。屬下們不知殿下您與那位公主交情如何,暫且先留了下來。”
聞言寧扶清陷入沉默,就在王起以為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話要被責罰時,他終于開了口。
“暫且留下。”
王起大喘一口氣答道:“是。”
寧扶清起身下了馬車,交代道:“我乏了,明日卯時之前,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一個時辰後,沈如茵幾人也趕到。
他們未曾想到這一路以來都沒能追上寧扶清,直到抵達華陽閣大門口,沈如茵還有些恍惚。
她現在,還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一件做過以後,她才能重新找到正常呼吸滋味的事情。
聽說寧扶清已經歇下,她心神不寧地在房裏坐了大半夜,天擦亮時聽見外面有動靜,急忙跑出去察看。
一路走至寧扶清門前都沒有遇見什麽阻攔,想必是他吩咐過了。
她深吸兩口氣,在門上輕叩兩聲。
“進。”
推門進去,寧扶清正坐在主位上,似乎專等着她來。
她轉身阖上門,行至正堂中央,提起裙擺緩緩跪下,雙手扶地深深一拜。
“蕪媛不敬兄長,特來請罰。”
她忐忑地等着那人開口,卻聽見他風馬牛不相及地問道:“玉棠樓那個公主是你派去的?”
微微一怔,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胭影,她愣愣道:“是我。”
“為何?”寧扶清神情冷漠,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因為……我原本不知道你與華陽閣……”
“你不知道?”寧扶清打斷她的話,“你若是不知道,我便要叫人将你關在牢裏用一用刑了。”
沈如茵不知這沒頭沒腦的話都是為什麽,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眼前一暗,他已走到她身前。
寧扶清緩緩俯身,“你頂着舍妹的這張臉,意欲何為?”
“我……”
沈如茵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解釋。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了,原本的蕪媛一定知曉他與華陽閣的關系,而她卻說不知道。
可是她該怎麽解釋?
難不成告訴他自己失憶了?還是直言這具身體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不論哪一個,現在看來都是荒唐至極的理由。
見她久久不言,寧扶清站起身來,“連我都被你欺瞞錯認,看來你們的準備很是充分。既然無話可說,便別怪我不念救命恩情了。”說罷,他揚聲道:“王起!”
王起應聲而入,聽見他吩咐:“我要她的實話。”
沈如茵是被人捆了擡出房間的,不久後那些人将她扔在地牢中。
陰暗潮濕,與英雄幫的地牢,也沒什麽區別。
穿越以來,她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恐懼。
她早該想到的。
僅憑書中描寫蕪媛的那點筆墨,遠不及應對自己身邊那些熟悉的人。
可惜當時見到寧扶清的時間太短,導致她沒來得及做什麽反應。
現如今再說失憶……他大概不會相信了。
那時候怎麽就沒想着要搬出失憶梗呢!
他這個人太謹慎,也太冷漠,斷然容不得一個和自己妹妹相貌相同但身份不明的人。
若是死在他的手上……
大概這就是因果報應罷?
華陽閣不愧是華陽閣,命令被執行得迅速而徹底。
鞭子打在她身上,反而叫她心裏松了一口氣。
每打一下,她心裏的那塊石頭便消去一分。
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樣疼,比起前幾日內心的煎熬,這點程度也算她應得的。
這樣想着,心裏頓時又輕快了些。
大約一個時辰後,周冶才急匆匆沖進地牢。
沈如茵歪着頭迷迷糊糊地想:周懶蟲,氣了那麽久,現在會不會不那麽生氣了?
恍惚中聽見周冶大罵:“老子晚起不過一個時辰,你們就能把人折磨成這副模樣,真是和你們那個無情的主子一般模樣!舉世最是冷情人,看你現在還信不信!”
後面這一句話,沈如茵知道,是對她說的。
然而她現在沒辦法出言反駁,只能在心裏呼喊:他只是對敵人冷情啊,我現在就是敵人,這樣挺好。
他若是不這樣,如何能獨自在深宮中長大。
沈如茵不知道周冶是如何說服寧扶清相信她的,按猜想,大概是擺出了暗香的來歷。
不過她如今也懶得想了,左右周冶總有法子。
昏迷許久醒來,身邊的小丫鬟說她已經睡了三個日夜。
她覺得有些奇怪,照理說蕪媛的身子不該這樣弱。
腹部微疼,她掀開被子看了看,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又來葵水了。
咿呀一聲門響,小丫鬟行了一個禮道:“周先生。”
周冶沒理她,那小丫鬟也識趣,自覺地退了下去。
“如今可好了,互欠一筆賬,你們兩人也算抵平了。”他臉色很不好,提了一根凳子在床邊坐下。
沈如茵緊了緊被子,“我欠他的,是真的欠他。但他欠我的,卻不算欠我。”她哭喪着臉道:“周冶,我還沒來得及跟他道歉。”
周冶擺了擺手,不耐煩道:“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管,今日找你來說正事。”他頓了頓,繼續道:“英雄幫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一樣的寧扶清~
不曉得會不會有小天使覺得寧扶清與周冶很像?
其實确實有很多地方很相似,不然也不會最終都喜歡同一個人對吧~
然後我那天寫了一段兩個人的不同之處,發在這裏讓大家更清楚他們倆的人設吧:
周冶小氣,但為人灑脫,比起陰謀,他更喜歡用陽謀,并且他雖然嘴上不饒人,心裏還算善良;
寧扶清也小氣,但他身上沒有半點灑脫,本身傲嬌由腹黑,更喜歡用陰謀,不管是嘴上還是心裏,都不怎麽饒人,但是對待親近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
兩者之間的差距與生長壞境有關系。
兩個人雖然都自小孤苦,但周冶身邊沒有惡劣的環境,也有佘素教導,而寧扶清……那就是真真正正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個人。
其實沈如茵也是這樣的。
文中對她的身世雖然提得不多,但她也算是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就算是蕪媛,還有嬷嬷和寧扶清呢,好在她的生存壞境不惡劣,所以就是最初的傻白甜模樣。
總之三個人都內心脆弱,容易愛人,也容易恨人。
一群問題兒童2333
如果女主沒有先從書裏看見寧扶清且喜歡他,她就會喜歡上第一個對自己好的周冶。
而女主為什麽會看書時就喜歡寧扶清,其實是因為那種孤獨感同身受。
恩就說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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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裏第二次出現槐花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