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棠樓(修)
當夜為胭影賀生後,沈如茵便打算好好歇息一夜,第二天就使計送胭影入玉棠樓。
但用什麽計她卻是沒怎麽考慮,只想着以胭影的才情,到時便直接去應聘。至于西隆更是好辦,讓他也去應聘當個夥計便是。
誰知半夜被周冶敲響房門,甫一進門那人便開門見山道:“公主可想好如何将這幾人送進去了?”
沈如茵半夢半醒,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将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被周冶舉着扇子敲了個清醒。
“以你的智力,也不知究竟何處而來的自信要去幫助三皇子。”
沈如茵起床氣未消散,捂着額頭發怒:“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有好點子就快講!”
周冶似乎也覺得自己打重了,一邊幫她輕輕揉捏一邊道:“胭影是何等人,公主可想過?她是被先皇親自教導的暗香首領,這等才情與姿色,為何要屈居于小小的玉棠樓?”
“那……讓她扮成一個落魄官家小姐?”
“她那般氣質,豈是區區官家小姐的名頭能裝得下的。”
“那怎麽辦!”
周冶看着她,森森笑道:“我眼前,不就有一個巧妙之極的法子麽?”
沈如茵不是很明白,茫然問:“什麽?”
“靖安公主。”
“啊!”沈如茵驚得捂住嘴,連連道:“聰明聰明……以胭影的氣質,絕對比我更像一個公主,華陽閣就喜歡收這種被官方抛棄的人,管他是平民還是公主,只要是跟官家對着幹,他們就一定會幹,而且他們一定會保護好胭影,不會輕易讓她見人……順便連西隆也解決了,就說他是侍衛……”
“不妥。”
“啊?”
Advertisement
“公主要玉棠樓,是為了什麽?”
“情報啊!”
“如此,若兩個人都進去了,情報如何傳出來?”
“哦……所以說,西隆不能進去哦?”
“這是自然。”
“真可憐……今天他還因為能和胭影在一起而高興得喜形于色呢……”
“總比入徳善商行或者跟着您好,那才是天人永隔。”
“這倒也是。”
“王阿婆往常就與玉棠樓有來往,便讓西隆做一個送菜小子好了。王阿婆年齡大了,找一個遠方親戚來京城送菜,也是說得過去的。”
“對哦對哦……不對!為什麽不讓王阿婆傳消息啊?”
“阿婆那樣的年齡,您也忍心?”
“……對不起。”
“至于商行這兩人也好辦,京中随意挑兩個店鋪,讓他們先進去幹着,總會有機會與徳善商行搭上線,那邊的人精明些,不可急功近利,況且,我們暫時還不缺錢。”
“好的好的,就照你說的辦。”沈如茵雞啄米似的點頭。
周冶起身,“那這便動手罷。”
“啊?”
“靖安公主出逃,這個時辰正好。”
沈如茵恍然大悟,掀開被子就要跑,被周冶扯住,為她搭上一件外衫,“更深露重,小心着涼。”
她轉頭看見周冶難得溫和地笑着,臉上莫名竟有些微熱,急忙扭回頭攏緊了衣裳出門去。
這廂胭影顯然是與周冶想到了一處去,已經将沈如茵那身歷經火災的髒衣服換上,正在王阿婆的幫助下往自己臉上抹着黑炭灰。
一切準備好之後,周冶看了看胭影的臉,笑道:“不夠自然。”
在衆人疑惑的眼光中,周冶極淡然地指了指不遠處大狗阿黃的小屋子,道:“委屈首領在那兒待一會兒了。”
沈如茵正覺有些過分想要阻止,卻見胭影毫無扭捏地鑽了進去。
周冶吩咐蒼葉攔住西隆,又叫矛壽攔住阿黃,拿了王阿婆手中的火把就朝阿黃的小屋子扔了過去。
沈如茵憐憫地看着咆哮的西隆和阿黃,覺得周冶這個人果然還是十分可怕的,真是不能得罪的第一人。
從阿黃屋中爬出來的胭影果然比沈如茵昨天晚上的樣貌還要可憐幾分,讓她覺得那玉棠樓要是這樣都不收,就太沒人性了。
西隆掙開蒼葉的束縛向胭影奔去,心疼得眼淚花花,卻被胭影無情地喝止:“別碰我!如果不想我再遭受第二次。”
西隆委屈地咬牙仇視周冶,後者掩唇笑了兩聲,為沈如茵拉了拉衣襟,溫和道:“公主,可以去睡覺了。”
“哦。”沈如茵忽然想起某個一天不見的面孔,打了個呵欠道:“晚上好啊蒼葉,辛苦你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冷冷吐出兩個字的人毫不留情地轉身留下一個背影。
她打了個寒戰,“嘶……好冷。”
就在沈如茵沉沉進入夢鄉之時,胭影叩響了玉棠樓的大門。樓內一霎燈火晝明,傳來人來人往的嘈雜之聲,可見其警惕性之高。
胭影趴在地上,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方才她故意繞了些遠路,又将袖子挽起,便是為了讓自己的傷口見風,看起來能稍顯舊些,畢竟離皇宮中的事情,已有将近一個日夜。
門過了許久才被打開,率先出來的是一個長相極美的女子,看起來二十上下模樣,眉眼細長,更添妩媚風情。
女子将她審視了一番,開口命人将她擡進去,音色如清水擊石的泠泠之聲,一聽就是副唱歌的好嗓子。
擡她的壯漢将她扔在大堂中央,那女子上前來看她的傷口與服飾,又執起她的手察看,讓胭影暗道這人果然心思缜密。
“素問靖安公主貌美如花,能文會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胭影咳嗽兩聲,并不答話。
那女子又道:“只是皇家實屬薄情,硬生生将仙人之姿的公主逼到了我這玉棠樓來。”
胭影廢力擡起頭道:“蕪媛處境不同往日,輾轉多時才打聽到玉棠樓,除了這裏,我已無別的去處,還請——收留我……”
那女子站起身來,向身邊人問道:“靖安公主年歲幾何?”
那人回道:“說是十四歲。”
“是麽?”女子笑起來,“可是這位公主看着可不止十四歲呢……”
胭影自嘲地笑了兩聲,擡頭凄然問道:“蕪媛自幼養在冷宮,這位姑娘覺得,我可是能如同尋常十四歲的姑娘一般?”
那女子身邊的人也接話道:“蝶衣姑娘,冷宮那地方,确實不同于別處,她若真是同別的十四歲姑娘一般,倒不可信了。”
蝶衣瞥了那人一眼,又問道:“你可知我這玉棠樓并不僅僅是個酒樓?入了我這裏,這一輩子,都別想再離開。”
胭影垂頭,“先前是不知道的,不過,今夜知道了。”
蝶衣捏起她下巴,“我确信皇家不知道我這玉棠樓的作用,但不能确信你就是靖安公主,所以,往後若有一絲地方惹我懷疑,便是你喪命之時。”
“你放心,我來此處,不過是為了活下去。”
“那樣最好。”
兩名壯漢帶她去自己的住處,胭影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年齡這問題他們先前也考慮過,好在胭影雖比蕪媛大三歲,但自小練武的身量還算嬌小,與蕪媛差別不大,只是看起來心思沉重些。但對于從小在冷宮長大的蕪媛來說,心思沉重反倒十分正常。
這一夜沈如茵睡得不算安穩,夢裏總是浮現着寧扶清渾身是血的場景,讓她天還未明便驚醒,再也無法入睡,幹脆就起了身。
推開門卻發現大家都已經起床了。矛壽最先看見她,打了個招呼道:“周先生說公主會急着離開,所以早早地将我們叫起來準備。”
沈如茵第一次聽見暗香中的人稱呼周冶,沒想到竟是“周先生”這樣尊敬的稱謂,看來腦子的确很重要啊。
恰巧周冶從正廳中出來,看見沈如茵便喚道:“公主來用膳罷,吃完我們便可以上路了。”
坐在桌前,沈如茵還有一些不真實感,咬着筷子迷糊道:“這樣就結束了麽,這裏的事,我們都了了麽?我真的可以去找他了?”
一只蒸餃入碗中,周冶敲了她的碗道:“這裏的事,交給他們就夠了,眼下最要緊的是去尋人,若三皇子都沒了,你做的一切都是無用。”
“恩……”沈如茵點點頭,夾起蒸餃咬了一口,暗贊王阿婆果然好手藝。
“況且,”周冶又慢悠悠夾起一只蒸餃,似笑非笑道,“你以為像三皇子那般人物,會那麽容易被打倒?他的勢力,絕對比你在這裏辛苦謀劃得來的大得多。”
想起書中所寫的結局,沈如茵放下筷子,嘆道:“我不清楚他是否有什麽力量,也不清楚他力量有多大,我只知道,若我不去找他,他不會有那樣的心。”
“若他自己都無心,你又何必逼他。”
“可他不是自己就那樣的,他是為了……總之,我不想讓他因為別的人改變自己,一輩子都不能随心地過。”
“公主又如何知道他是否随心呢?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了解他?”
“是啊!”沈如茵開始耍橫,“我就是知道,就是了解他,怎樣,你不服?”
“既然公主這樣說,我自然是服氣的。”周冶微微一笑,“昨夜我讓矛壽去偷了丞相大人兩匹寶馬,只要我們在天亮之前出城,他們就找不到我們了。”
“……這樣很不道德诶!”沈如茵斜眼看他。
“丞相大人那兩匹寶馬跑得甚快,往常在宮中時我就很想借來用用,可惜總被先帝攔着。”
“你那是借麽……”
“要不是因為這見不得人的身份,我必定光明正大地借。往常在宮裏時,借了還能還回去,這次走了卻是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了,實在對不住丞相大人。”
他嘴上說着對不起,神情卻自然得好似只是偷了丞相大人家的灰塵。
沈如茵實在懶得理這種眼睜睜看着他耍無賴卻又将他無可奈何的厚臉皮。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本章沒有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