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不管莊園好多年12
我不管莊園好多年12
·本章過渡(格蕾絲、瑪麗、安東尼奧、約瑟夫出沒),下章完結
甘吉突然出現,又突然将這層羅曼蒂克的隔膜挑破,于是內心熾熱情感噴湧而出的人,不僅僅是他還有我。
……我從來以為我只會喜歡精致漂亮的美少年,至少遇到凱文以前是這樣的。
一股無邊的羨嫉:為什麽甘吉想見我就可以來見我,我卻……那個人不在這裏,我內心的火焰只能頹然地燃燒,這種欲望簡直就是兇獸,要活生生撕裂我的一切。
龐大猛烈、洶湧澎湃、無法滿足的激情,比我的靈魂更加強大的意志支配着我,我無助無力,也沒有對策。
激情是疾病。我不是沒試過小心翼翼地在心裏掩蓋它,然而紙包不住火:我盡可以再多加幾層,結局就是一瞬間它便竄的老高。
轉眼病入膏肓。
于是到了這個夜裏,告別甘吉獨行的時刻,我雖醒着卻跟夢游者沒什麽兩樣,眼睛看朱成碧,耳邊萬籁俱寂。
我凝視着虛空,想象着宇宙的無垠,感慨生命的渺茫,人生的一切是那麽的空虛。我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半睡半醒的,夜霧浸潤了我的衣服————為什麽不盡快結束這一切呢?只需要做一個動作就行了!
我拖着自己向前走去,對周圍的環境,空間,對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識,只一個勁地往前走,沒有目的,不由自主。一股潮濕的空氣籠罩了我,我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水池邊。
波光攔住了我的腳步,我差不多看見自己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我俯下了身子。
“嘩啦”的水流聲伴随着水面的驟然破碎,一雙手伸上來,碰到了我的肩膀,把我搖搖欲墜的重心又扶了回去。
換作以前我絕對首先是害怕,因為這個從水裏浮現的女子,渾身青色的皮膚、臉周清晰的鱗片、指間顯然的蹼狀物,完美诠釋着“異變”的症狀。
但方才我都想到了終結,我還能在乎別的嗎?
水中女子扶着我又輕輕地推了我一把,我被迫和水面拉開距離。這個過程中,她也差不多從水裏徹底浮了出來,潮濕的手緊緊抓住我,不要我再行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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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了晃頭,隔着朦胧的夜色勉強看清了她的臉,一張細膩柔和的面孔,像是童話裏面、行将消逝的美人魚那樣憂郁的美麗。
“……”
她張開輕盈的雙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此時潮濕的寒氣撲到我臉上:我的勇氣只夠做短暫的噴發,不具備一種堅韌不拔的決心,于是我從夢游中清醒過來,“差一點就掉下去”的恐怖襲上心頭。
————不能死!一旦讓莊園主數不清多少年的記憶塞進來,我就全然不是我了!我的思維、感情、三觀通通都會被摧毀殆盡,我現在重視的一切都會被自己抛棄。
我再一次看向這個把我推離危險的“美人魚”,她的兩條修長的腿從彎曲的裙擺中伸出來,并攏就如真的人魚……仿佛正浸泡在水裏一樣,輕盈自如地飄浮在夜色中。
并且也像童話中的人魚公主一般,似乎要給我說什麽,卻沒能發聲,直到重複開口好幾次,一個婀娜的音節才從喉嚨裏飄出來,但并不能作為想法的表達。
試了幾次後她似乎放棄了,拉過我的手,用她冰冷濕潤的指尖在上面劃動,然而我并不清楚她用的什麽語言,所以依舊一頭霧水。
“格蕾絲,她想說她叫格蕾絲。”一個熟悉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我回過頭,紅裙佳人優雅端莊地向我走來,她的身後矗立着一尊瑩白高大的女神像。
瑪麗和初見時一樣溫柔、友善,而我其實擔心過,她會不會像傑克那樣表面上背地裏截然不同?但是她似乎天生有種高貴的氣派,和她見面的人總會對她産生好感。
我也無法擺脫這種的魔力,面對她善長的迷人微笑,我感覺負面情緒在不知不覺地抽離。
“格蕾絲曾經有失語症,雖然來到歐利蒂斯後就治好了,但習慣讓她很少說話。”
瑪麗如是解釋,而格蕾絲終于成功地說了出來,音節放得很慢如同所有的初學者:“是的,我不太習慣,但是我很想幫您做些什麽,我看您并不開心。”
這下輪到我意外了,畢竟我在這裏過得從來膽戰心驚,要不是親眼目睹了範無咎扛着反噬、救我這條無關緊要的小命,我也不會那麽信任地尋求他們的庇護……總之,衣冠禽獸的陰影不小,我都忘記考慮“存在對現在的我也很好的監管者”的可能性了。
“謝謝,我,我感覺好多了。”驟然的善意要我有點無地自容,可我并不敢向她們傾訴自己的內心。
————有時候,一個人在短短幾天中能學到幾年也學不到的東西,不久前甘吉的那一出徹底提醒了我:輕易透露自己的處境和弱勢,會如何染上風險。
就在此時,一串純正、悠長、迂回、婉轉的音符,冉冉地在我的上空升起。
那方才瑪麗停留過的女神像的底座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高挑的男人,演奏小提琴的姿态被月光投下了如癡如醉的剪影。
演奏開始是一種慢速低沉的節奏,像教堂的歌聲一樣,随之漸漸地高起來,活躍起來,但随即又突然地下降,音調變得慵懶,一如這莊園的夜風一樣輕輕吹拂。
我不通樂理,但出色的技巧能給外行人帶來本質的美的感受。
在這種音樂的愛撫下,方才那對命運颠覆的怨恨、對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渴求、對愛□□望不能自拔的掙紮,總算是被暫時擱置,令我稍微能喘口氣,正如同囚犯看見有點光從高牆外遺落下來。
直到演奏者從女神像的影子裏走到亮堂的月光下,我才發現他的手不自然地垂落,而他的頭發被詭異發力量支撐起來,正緊握他的小提琴。
“任何一個不喜歡又離不開的地方,任何一種不喜歡又擺脫不了的生活,就是監獄。”他沒有靠近,也沒有離開,只是回過頭仰望女神像被月光模糊了的容貌,“直到自由女神眷顧,我才得以離開牢籠。”
我感覺自己沉迷在這種仿佛有魔力的音樂之中,連回音也萦繞着久久不散,于是也順着他的目光擡頭看女神像:“這是自由女神?”
“不是。”男人不知何時已收好他的樂器往回走,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聽到他微笑的低語,“自由女神與我擦肩而過。”
“嗯?”我下意識地去看他,然而男人來無影去無蹤,一并消失不見的還有瑪麗和格蕾絲。
偌大的庭園再次只餘我一人。
……任何一個不喜歡又離不開的地方,任何一種不喜歡又擺脫不了的生活,就是監獄。【1】
————的确如此,我總是感到痛苦和不自由,把歐利蒂斯、把我的命運當作監獄。
直到在差點走到絕路的心靈悲切中,物極必反地尋得一絲光亮。
一句“自由女神”,給了我莫名其妙的靈感。我想起我還在給夜莺當助理的時期,那時候我看着這些高牆、看着扔土塊會被空氣牆擋住,就在根本沒有親自嘗試的情況下,認定自己出不去。
事實上當我被恐懼和絕望摧毀了理智,忘記了自己的方向,沖動性地撞上邊界圍牆時,我卻出去了:那些東西根本擋不住我,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用來關我的。
所以阻擋我的,只有我自己的認知:什麽都不做,我怎麽知道我究竟能做什麽?
第二天,我總算沒有去管夜莺了,直接在辦公室裏翻箱倒櫃,把能找到的關于莊園配置的資料都翻了出來,然後查看了排班表,傑克快忙完了……我看了看更多的,結果巴爾克也不在。
本來還想讓他給我講講機關原理的……我想起那位科學怪人一樣的老人,以前就給我講過一點,當時我光想着溜走了。現在,傑克快回來了,我也不知道那把似乎“有點自動戰鬥能力”的西洋劍還能不能打得過他,但我是絕對不想讓別人扛着反噬來為我戰鬥了。
只有規則設定人不會被反噬,能保護我的只有我自己。
那就自己來學!不看怎麽知道我能不能把握這些知識!
不過我剛開了個頭,就有人進來了,寒意叫我下意識地握緊了西洋劍。
精致的禮服下擺出現在視野裏,我擡起頭看見來者是約瑟夫。
絲毫不在意似的,他微笑着用隔着手套的指尖滑過了西洋劍的劍鋒:“看來你用得不錯,自由女神。”
“為什麽你也叫我自由女神?夜莺可不是這樣說的。”
“啊,只是我們中有一些人第一次見到你,以為是自由女神顯靈。”
然後,約瑟夫松開劍刃,後退一步像是真正的騎士一樣對我行禮,發誓我是他永遠的自由女神,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也“永遠忠于”我。
這是很容易打動人的姿态,法國紳士風度翩翩矜貴優雅,精致的容顏、迷人的談吐,還有言行舉止間透露出來的羅曼蒂克秉性,都是那種無法讓人不喜歡的要素,何況約瑟夫可沒有對我做過或者試圖做過什麽。
于是要讓我相信他的真誠并不艱難,他說願意為他的自由女神排憂解難。
“傑克要殺了我,但我還想維持這個樣子,你呢?你也想讓莊園主回來嗎?”我不由得問出推心置腹的問題。
“我當然以你的意志為先。”
多麽真誠的姿态!我問他該如何增強自衛的能力,因為“我感激他願意為我戰鬥,但我并不願看見又一個騎士被反噬”。
走到這一步,約瑟夫嘴角漾開了更加誠懇、情深意切的微笑。
他說:“您應該好好把握自己的權限,您是歐利蒂斯的主人……”
他究竟是要做什麽呢?之後,我回過頭去看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也差不多可以拼起來一串線索了:格蕾絲、瑪麗、安東尼奧來打基礎,暗示我可以主動出手,等到了第二天約瑟夫以騎士之姿忠心耿耿地登場,先說些貴族們擅長的籠絡人心的話,引導我說出自己的要求,接下來直接明示我能做什麽了。
總之,他使我發現,我可以削弱監管者的能力:既然自己不能變強,那還可以讓別人變弱啊!
到了此步,我覺得這實在是太有道理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問“怎麽削”,約瑟夫得償所願了,他指導我如何開啓某些法陣,這需要我本人操控,然後默念着自己要削的那位把一滴血當作鑰匙滴了下去………
他們的目的?這群家夥的目的?人總是事後諸葛亮,待我領悟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很簡單,殺了我————殺了“幸運女”,好讓莊園主回歸————畢竟權限在我手裏,那就取得我的信任後騙我開錯誤的法陣,将自己再一次傳送到游戲裏面————在游戲機制的作用下,求生者幸運女怎麽可能再抗衡監管者?尤其是,這局的監管者是鐵了心的傑克!
并且,完全不用擔心莊園主事後會做什麽報複!畢竟,一個幸運女短暫的人生經歷所累積的愛恨,怎麽可能左右古已有之的漫長神明呢?夏蟲怎麽可以語冰呢?
于是那滴血在約瑟夫的挑唆下,被我自願地滴下去,瞬間的天旋地轉後,我人已經在求生者等候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