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不管莊園好多年6
我不管莊園好多年6
·游戲是內測版,這章差不多算凱文專場了,甘吉諾頓和盧卡走了個過場
“甘吉?!”
我石化在了原地,一句“你不是……”差點就脫口而出:在這莊園的唯一好處,也就是我如今不會因為“死而複生”這類靈異事件大驚失色了。
甘吉也吃了一驚,凱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甘吉:“你們認識?”
甘吉回過神,連忙解釋:“其實,莊園的時間是凝固的,我确實被殺了,死也是真的死,但徹底死亡後就會在固定位置刷新複活,然後進入新的一輪……”
死透了,恢複如初繼續下一次死……那麽這游戲還有什麽好怕的呢?過來人們卻在談起這個話題時,紛紛露出了懼色。
“莊園主有的是辦法不要我們消極游戲!每一次都得為逃命全力以赴————”
幸運兒撂下筆,控制不住地寒戰了一下:
“死亡不是眼睛一閉那麽輕松的事情,莊園主的力量,足以使這種周而複始的事情,永遠都會觸動人的內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況且我們的戰績也和生存物資息息相關————如果不可怕,那這歐利蒂斯為什麽就是出不去!”
我被他驟然流露的恐懼也吓住了:“那,那這個莊園主究竟是什麽人?”
“不知道,我們中沒有人知道,或許監管者也不知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收到了他的邀請,從此沒有回頭路。至于進入歐利蒂斯的初衷……這種反複死亡的威脅面前,也都逐漸被忽略下去了。”
我感覺肩膀上被覆蓋了一雙手,這才察覺自己早已瑟瑟發抖。
回過頭,凱文在看着我:“沒關系,我們都已經總結出來了生存的經驗。新人的排班都是比較自由的,到時候,和我組隊吧?”
“還有我。”甘吉也主動湊過來表示,然而下一刻,便有只手将他扒拉到一邊。
是那個方才和甘吉一起進來的、一直沉默旁觀的、戴着礦工帽、半張臉上有傷痕的男人,他給板球運動員潑了盆冷水:“別忘了你下次的排期已經出來了,我們兩個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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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他用傷痕中那只冷黑色的眼睛,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諾頓·坎貝爾,職業是勘探員,期待在學會求生的基本意識後,再成為隊友。”
随即便不做多言,諾頓抓起放在桌上的鐵塊,離開了登記室。
“你別往心裏去,”幸運兒連忙打圓場,“他對誰都這麽一幅臉色……”
我連忙搖頭,現在自己本就是個拖油瓶,首要考慮的東西也輪不到別人的态度:正如幸運兒所言,生存面前什麽都得靠邊。
就收拾好要去自己的房間了,凱文非要幫我搬東西,我推辭了幾句他還跟我較真,便只好由他把誇張的大箱子扛了起來。
“輕輕松松。”他說着還颠了一下,不過那箱子落回去的時候,臉色差點沒繃住。
還沒到地方,又有人找到了我們,正是凱文口中的醫生艾米麗:她雪白的制服血跡斑斑,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游戲”,萬幸那些血不是她的。她以一個醫生的職業素養問起我的身體狀況。
我這才想起傑克留下的咬傷,連忙伸手去碰脖子,卻發現那兩個血洞不知何時已然愈合、結痂,只有仔細摸索才能感覺到它們的位置,仿佛陳年的傷疤。
“愈合了總歸是好的,沒有感染的風險。”艾米麗也靠近看了看,“畢竟那些……能力總在常人認知以外,如果感覺到頭暈貧血這些症狀,随時可以來找我————此外,新人初入游戲,比較适合從修機位上手。”
就這樣,時間以不容抗拒的力量使第一場“輪到我的游戲”迅速到來:它是個極不可靠的機會主義者,容不得我真切地學會什麽協作求存的能力。
仿佛莊園主給每一個求生者的新人禮,就是“先嘗嘗死亡的滋味”一樣————留給我的時間,只夠倉促地了解了該怎麽修理密碼機,該怎麽防止位置暴露,看了幾眼可能會遇到的場地地圖,再強行記了隊友與監管者的技能資料,便要趕着時間往等候區跑。
甚至沒有時間留給我擔驚受怕、為“回不去家”而哀怯。
等候區是破損的漏風廳堂,中間安放着長餐桌搖搖欲墜,風把碎布和紙團吹起來。
我一進去,就感覺天立馬黑了下來,回頭可以見到破爛的窗戶外面,難以形容的巨大生物在爬行注視。我找到自己的位置,這一局的同伴就是艾米麗和凱文,還有一個名叫盧卡·巴爾薩,整日沉迷于自己的研究,是最後一個就位的。
幾乎他前腳剛落座,玻璃破碎的聲音後腳就響起:“游戲”開始了。
只感覺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已經被傳送到了游戲場所。
……我曾是歐利蒂斯負責人的助理,但居然對屠夫的“出演舞臺”一無所知,直到自己也成為獵殺的對象————不愧是個血腥的舞臺:天空的顏色和将要幹涸的血跡并無不同,更多的蕭索我已然不想多加觀察,似乎多留心一眼風景(如果這也可以稱為風景的話)都會瑟縮得邁不動腿。
就在我幾步之遙的地方,聳立着阒無生氣的東西,那是絞刑架無情的線條,一座從此岸通向彼岸的鋼鐵橋梁,它上頭的斑斑紅痕,在晦暗的環境裏散發出微弱的幽光。
這絞刑架猶如一位可怕的神明遺忘的玩具————不,應該是那位莊園主極為看中的玩具,并将它精心安放在這裏。它的身體輕盈自如地刺向永不見曦月的天空:只有烏鴉沒有料到這殘忍的工具陰慘的意義,正無拘無束地在它四周飛翔嬉戲。
(對絞刑架的描寫借鑒了茨威格對斷頭臺的描寫)
冰冷砭骨的寒意将我包裹,深深地滲透進內心深處:真正的求生還沒開始,“游戲”的布景已經叫人半步邁進了死亡。
我渾渾噩噩地去了最近的密碼機前,原先設想的各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都派不上用場:一個吓得半死的人,還知道修機已經不錯了————不知道該向誰祈求原諒我在“無畏”方面的平庸?
極易受驚的人在聽到枯草傳來動靜時,沒有吓得暈頭轉向算是個成就,而來的人是隊友則算是次走運。
凱文跑到我面前,和我一道折騰起這不停抖動的密碼機。
我停下來,忍着頭皮發麻環顧四周,決定要去另一個密碼機把這個讓給“遠道而來”的他。
“不,別過去。”
凱文把我的注意力叫回去,密碼機不時閃現的電流将他漆黑的眼睛映出亮藍色的光澤。
他騰出一只手來調整牛仔帽,好叫帽檐露出更多視野:“一起修。”
“啊?不是合修會減速嗎?”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出于新人對前輩的信任,我還是一刻不停地照做。
“雖然合修減速,”凱文許是習慣了身處這種場所,語氣輕松閑适得絲毫不見生死存亡的緊繃,“但是,只要你在身邊,我分分鐘拿下這臺密碼機不在話下————”
“啊?”我手一抖差點炸機,還好勉強校準了。
對面的男人還似笑非笑地瞧着我,手上的工作倒沒停……我只能埋頭修機以掩飾我不知道該怎麽回話的尴尬,結果這位阿尤索先生,絲毫沒有一絲不自然地、繼續找着話題閑聊起來。
比如他在農場長大,是美國西部的牛仔啊,比如他以前在曠野上控制牛群啊,比如入夜後就在星空下燃起篝火啊,又比如進入莊園後沒有馬騎了啊……
所以這年頭還有牛仔嗎?等等,考慮到莊園奇怪的時空,估計他真的是那種西部牛仔。
對我這種現代人,西部牛仔當然是個活躍在文學、電影與電視作品中的形象,通常都是騎着快馬風馳電掣,形象威猛而灑脫的馬背英雄————這種代表了個人主義和自由精神的經典美國形象,逐漸被打造成傳統男子漢氣概十足的模樣,也因此……比較适合把妹。
“幸運小姐,幸運小姐是中國人?”
正如同對面這位!
他似乎全然不擔心他的唠嗑會引來監管者:“莊園主怎麽連這麽遙遠的女孩子都不放過!”
說着還做了個憤憤不平的表情,又說在莊園裏他一定要保護好我。
此話當然很感人,如果忽略他氣定神閑悠然自得的語氣的話,而且,他下一句就是:“當然在莊園外面,我也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活像是老電影裏面,那些偷香竊玉的高手向每一個女士賣弄風情的樣子!何況凱文真的很有黑白時代的感覺————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那個時代的人,身材高大、強健有力,然而我唯一的感覺是:先前是覺得他很熱心,但沒想到居然是有些……輕率。
我和他才認識多久?我無語地聽着他向我表“忠心”,嘴上應付着手頭還得修機,心裏面則已經絲毫不懷疑:他這樣的話語,肯定對每一個剛進莊園的女生,都說過不止一遍!
頭頂的燈正是此時大亮,在晦暗的環境中一下子叫我眯起了眼睛,而還沒回神,我就感到了身體的騰空————
“喂!”
這動不動抗人的操作讓我下意識地去推他:“怎麽了?放我下來才好行動啊!”
凱文一把将我的手按下去,說要帶我下一臺,“這裏已經暴露了”。
“我自己能走……”
我發現我根本掙不過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周圍的場景随着西部牛仔的昂首闊步迅速後退,而且,他扛我的姿勢吧,更像是那種抱孩子的操作,只不過我的身高需要我趴在他肩上維持平衡————這樣不利于逃命啊!這人就不擔心監管者突然……
我這時在心裏偷偷抱怨着凱文的不靠譜,殊不知自己早已在無形中,忽略了周邊環境給心理造成的壓力:凱文要做的正是如此,用一堆看似輕率不可靠的花言巧語和行為舉止,使我在不知不覺中用最快的速度适應了“身處這個恐怖的場所”;使一個虛弱無力、膽小怯懦、謹小慎微的新人,在緊要關頭還有可能凝固心神,将全部力量積蓄到逃亡上面。
因此當我着手第二臺機時,那種幹擾我的心悸,已經不知何時感覺不到了,密碼機發出的震動仿佛是唯一存在的聲音。
————不對,是不是太安靜了?
意識到這一點使我毛骨悚然,腦海裏突然響起了似有若無的女人的笑聲,和在監管者宿舍逃亡的一路重合。
我猛地停下了破譯,一擡頭和凱文眼裏的、先前不曾有的凝重對視。
“夢之女巫,伊德海拉?”
我感覺心突兀地跳得厲害,一股寒意從靈魂深處外溢,這時候,殘垣斷壁間傳來了新的腳步聲。
游戲中由于莊園主的力量,監管者的身形會比正常模樣高大得多,可是現在出現的少女卻和我差不太多,但她确實是監管者,不說她眼底詭異的幽光,也不說她如何用纖細的胳膊掄起沉重的十字鎬,光是那種鋪天蓋地的心髒狂跳,都足以要每個直視她的人,只剩下逃竄本能。
我也是如此,連忙往牆垣深處跑去。我知道她的速度要快得多,唯一的辦法是迂回周旋,我還知道她是伊德海拉的信徒,就是那個蛇形的、當初在監管者宿舍讓我第一次觸及死亡恐懼的神明,以不可見的形态無處不在地注視着人類。
————她怎麽轉瞬就到身後了!我手及之處只有一塊木板,因此想都沒想就得将其翻下來阻擋,與此同時堅韌的套索纏上了我的腰,在十字鎬砸下的千鈞一發之際将我扯了出來。
是凱文!我後知後覺這是一次劫後餘生,而他在這緊要關頭卻沒有把我放下來————他直接扛着我幾乎卻仿若無物!
接下來,他游刃有餘地翻身跳過斷牆,又以眼花缭亂的速度躲開了閃現的信徒。然後,就在我膽戰心驚又不敢亂動的時刻,這個我之前覺得輕率的西部牛仔,以迥乎不同的速度和力量,直接單手掀翻沉重的木板————硬生生地砸中了信徒!我們,或者說是扛了我一個的他,成功得到了追擊空檔,就趁此翻過阻隔,繞開絞刑架,一鼓作氣地沖到了有遮蔽的建築物裏面的。
全程這位都帶着一個只會增加負擔的我……我見心跳暫時平靜,連忙叫凱文放我下來恢複體能,結果凱文突然擡起頭————要知道我還趴在他肩膀上,這動作令他的臉差點蹭到我的嘴唇。我還沒來得及躲,他就露出了一個堪稱得意的笑容:
“我也沒想到真甩掉了!你果然是我的幸運小姐!”
說着他的手臂驟然收緊:“所以,更不能放開你了!”
我:……
就這麽被他一路撈到下臺密碼機時,我終于得以落地,只能幹巴巴地回了一句:“你總有讓這裏恐怖不起來的能力。”
牛仔先生很潇灑地揚起頭,把此言當作了贊賞:“那可不,能讓女孩子開心是我最大的榮幸。”
熟練!真的太熟練了!我敲着密碼機偷看他被電光映照出來的深刻面廓,這位此類的操作不知道重複過多少遍,卻總能在別人感動又擔憂的時候,親自叫這氛圍畫風突變……
不過,能遇到這樣的隊友,這“游戲”也似乎不那麽可怕了。
這樣想着,我都沒發現自己什麽時候彎起了嘴角。
然而凱文發現了!他還直接問呢:“幸運小姐,你笑什麽?”
“啊?我有在笑嗎?”
“因為我感覺破譯更流暢了,這一定是因為我面對着女孩子的笑容。”他一邊說還使用了wink。
我差點又校準失敗:……
但我校準成功了,電流聲音卻依舊響起,這時我察覺了稍有明顯的心跳。
“盧卡?”
凱文也發覺了,我們在這個建築物的二層,旁邊就有個破洞可以看到下面的情況。于是我連忙跑過去勘察敵情,比凱文快一步,因為他正要伸手來撈我。
樓下那個嬌小的信徒高高地掄起十字鎬,又被盧卡的電流打斷,于是那兇器堪堪擦肩而過。
盧卡和監管者的兇險對峙還算能勉強松口氣,但是就在他不遠處,枯草中的絞刑架上,束縛着艾米麗一動不動的身體。
盧卡暫時到了殘牆區域,和信徒彼此都丢失了目标,但信徒可以根據地上的痕跡追逐她……凱文突然大喊一聲,用那種足以穿透茫茫曠野的堅定聲線:
“盧卡,向左跑!一直到房子裏來!”
但是就在此時,那個飄渺的笑聲和寒氣一并萦繞耳畔,我們驚悸回頭,看見一模一樣的信徒正從凱文身後,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浮現。
凱文眼裏的散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眼神一凜,猛地将我又一次抱了起來:“我們跳下去!”
“這是二樓!”我吓得尖叫,下面可沒有什麽緩沖物!
“抓緊,不會有事!”
說完他直接助跑沖出破洞!驟然的失重,使我不由自主地拼命摟緊他的脖子,心跳在這一瞬間同步地達到了巅峰。
而就在迅速變小的二樓缺口處,信徒的十字鎬已經砸破了牆體。
我們落到了地上,幾乎沒什麽停頓他就抱着我跑了起來,與此同時一陣電流聲引走了緊跟落地的信徒。
“怎麽辦?”我被這一系列變故吓得死死抓緊凱文的衣服,也不敢考慮在他身上掙紮了,“去救艾米麗嗎?”
凱文将我放下來,重新拿起套索,皺眉望向了遠處的絞刑架,我聽見他似乎低聲在計算着什麽。
“不行了。”很快他就将套索放回去,眉宇間已然凝成了堅冰,那是種發自內心的憂慮,“信徒回去守屍了,而且,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巨大的轟鳴聲響徹耳畔,是盧卡,這個機械高手将密碼破譯完成,并且打開了大門。
接下來,在我們三個集合到出口,千鈞一發之際将信徒雙目血光的身影甩在了門後時,盧卡悶哼一聲,如強弩之末栽倒下去。
凱文眼疾手快接住了他,我發現盧卡的後背傷痕深可見骨,或者說,十字鎬究竟刺了多深,壓根不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我這才意識到,逃脫從來不是解脫:人只有死了才會複生,但遺留下來的傷勢只能維持存在,況且這是三跑的勝利又怎樣?唯一的醫生已經……我忽然有一種噩夢般的猜測:他們不會就這麽絞死艾米麗使她複活回歸隊伍,他們要我們的傷員在沒有醫生的情況下活活受罪。
“贏了游戲”,只是勝過“輸了游戲”罷了。
但無論如何,必須得先将人帶回去。
我堅持要求幫凱文分擔重量,他最終沒有拒絕,将盧卡的體重勻給我一部分承擔,我便回憶着扶行的姿态,把盧卡蒼白的手臂繞過肩膀,并摟着他的腰好配合凱文帶他回去。
可就在我剛找到平衡時,凱文的身軀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