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靜海市近日陰雨綿綿,雨絲細如花針。
春節之後還未離去的寒冷在陰雨天的潮濕裏仿佛能刺痛人的骨頭。
寸頭男鐵青着臉拽着雙手仍被綁得死死的春生從外面走回來,走到燃着火堆的鐵皮桶旁再用力把人推到地上,也不管春生這一下摔得過狠,嘴裏罵罵咧咧,“以後你們帶他去外面上廁所啊!再讓我帶他去我就把他掐死!憑什麽我給他提褲子啊?!”
劉峰看了他一眼,走向春生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又再撿起地上的粗繩将春生的兩條腿并好綁死。
胖子見寸頭男怒火中燒的樣,特別沒眼力見地搭他的話,“他屁股不會也是你給擦的吧?”
寸頭男兇神惡煞地指着他罵:“我擦你先人!下次你去!”
“憑什麽啊?我就說了別給他吃那麽多,還吃肉包子,吃得多了他就得上廁所,就跟之前一樣餓着他又不會死,還省事了。”
劉峰聞言不贊同,“山裏冷又下了雨,不給他點吃的把人凍出事來你們想拿他的屍體跟魏庭之要多少錢?”
寸頭男怒氣未消地擺手,“反正我不管了,你們誰愛管誰管。”
劉峰搖搖頭,轉身走向沉默不語的小眼睛,坐到他身邊問:“魏庭之要真給我們三億我們怎麽帶走?”
小眼睛咬着煙好一會兒沒說話,半晌才說:“用船。”
“我們哪來的船?”
寸頭男和胖子聽到他們的對話都轉過頭看着小眼睛,等他拿主意。
小眼睛摘下嘴裏的煙彈去煙灰,“我們沒有船,魏庭之有,當然是讓他給咱們準備了。”
劉峰覺得很冒險,“萬一我們拿到錢又再把這小子還回去,這小子安全了魏庭之再報警我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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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小子不能那麽快還給魏庭之。”
劉峰臉色冰冷地看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春生,道:“要把他藏好,等我們拿着錢安全離開靜海了才能還回去。”
“沒錯。”
寸頭男聽他們說還要管魏庭之要艘船,忍不住道:“魏庭之給的船能信嗎?要是他往船上安裝什麽高科技,定位追蹤咱們,咱們還能跑得掉?”
胖子細想這話也覺得有道理,附和道:“是啊,電影裏好些都這麽演,到時候咱們跑哪兒去了他們一查就知道。”
“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三億現金,沒有船我們根本帶不走。”劉峰道。
說完四人都沉默了,不約而同地摸出煙點上,吞雲吐霧,倉庫裏滿是燃燒的尼古丁味。
此時距離他們成功綁架春生已經過去了快80個小時,斷聯快一天多的雇主在這時忽然重新聯系上他們。
看着執着響個不停的電話,四人面面相觑。
他們如今已經算是背叛了雇主,繞過這不明身份的人直接和魏庭之做交易,縱然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可沒到他們成功脫身的時候貿然和雇主撕破臉皮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麽好處。
小眼睛和劉峰對視一眼,終于還是接起了電話。
“怎麽這麽久才接?”
電話那頭的人打從他們交易開始就謹慎過了頭,通話聲音一直是使用的變聲器,所以他們至今連雇傭了自己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魏家人丁興旺,又個個手頭厚實,誰都有能力付他們一千萬,也就是說除了魏庭之,那些個姓魏的誰都有可能是這次策劃他們綁架春生的人。
小眼睛也打開了變聲器,“剛去廁所了,手機沒拿。”
雇主似乎接受了他這漏洞百出的理由,變聲器下的聲音怪聲怪調,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這幾天辛苦你們了,魏庭之就快撐不住了,我需要你們為我辦最後一件事,剩下的九百萬我會裝袋扔進山裏的老地方。”
小眼睛默了兩秒,問:“你怎麽知道魏庭之快撐不住了?”
雇主笑了笑,“他不敢睡覺。”
小眼睛不知道這不敢睡覺怎麽就能看出魏庭之快撐不住了,只是問:“你需要我們辦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麽?”
“明天下午3點,帶一根手指給他,或者耳朵也行,送到魏家去。”
“送到就行了?”
“對。”
“那人怎麽辦?”
“找個地方丢下,剩下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了。”
“知道了。”
電話挂斷,四人一時靜默無言。
寸頭男忍不住問:“怎麽說?”
“我們不用聽他的。”小眼睛收起手機。
劉峰又問:“那魏家還去嗎?”
“去,怎麽不去,他自己也說了這是最後一件事,辦完就付錢,至于魏庭之怎麽樣,那是他的判斷,不是我們的。”
寸頭男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因興奮放大,“三億一千萬。”
小眼睛點頭,“找塊石頭裝盒子裏送過去,反正他也不會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切了這小子的手指還是耳朵。”
劉峰倒是想起了一個他不太明白的點,“為什麽時間定得那麽死?明天下午3點?”
誰也沒想明白,寸頭男毫不在意,“他說幾點就幾點,跟之前一樣扔完盒子咱就走,沒有人看見就不會知道是我們幹的。”
小眼睛看了眼劉峰和胖子,“明天下午你們倆跟我一起去。”
寸頭男啧了一聲,“換個人,我不留下,我可不想再給這小子提褲子。”
“胖子沒你靠譜,不好一個人留這看着,你守着我放心。”
寸頭男沒話說了。
春生側躺在地上把他們說的話都聽了個大概,眼神安靜地盯着地面上的塵土。
次日下午兩點過。
淅淅瀝瀝下了一上午的小雨到了中午才停,鏽得坑坑窪窪的鐵皮飄來外面土壤放線菌的味道,倉庫裏的氣溫也較昨日更低。
寸頭男折斷了好多樹枝丢進鐵皮桶裏,讓火燒得再旺一些,劉峰和胖子在準備要丢到魏家的箱子,小眼睛站在外面抽煙。
幾分鐘後,三個人騎兩輛摩托車下山,寸頭男留守倉庫。
他們在靜海市近郊的破山裏待了好幾天,這裏很多年前是計劃要打造一個鋼材市場,只是前期資金投進去,蓋起幾個鐵皮子倉庫後就沒有然後了,具體什麽原因也沒有人知道,這片破山坡也荒成了沒有人會來的鬼地方,去市中心快三十公裏路沒有車就只能靠摩托。
劉峰載着小眼睛,胖子一個人開,三個人兩輛摩托車一路呼嘯。
靜海市雖然還沒有禁摩,但是路上查摩托的交警也不少,去魏家的路上他們必須小心避開有交警的路口,一直開到能以最佳視角觀看整個靜海市風景的山下。
這座山只有一條盤山公路能開到山上,山上就住着一戶人家,便是魏家。
三人把摩托車停在隐蔽的位置,盤山公路難保不會有攝像頭,他們不能走正道,只能穿過樹林走。
胖子被要求留下照看摩托車,小眼睛和劉峰負責送包裹,他們準備按照之前送錄像的路線上山,把快遞盒丢到距離保安亭幾十米的路中央,這樣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發現盒子。
扔完快遞盒,兩人原路返回下山,劉峰這心裏卻總是七上八下的,老覺得好像要發生點什麽,像種不祥的預感。
他跟在小眼睛身後走,人到這了才覺得雇主要他們辦的這最後一件事很蹊跷。
“咱這錢會不會拿得有點太容易了?”
小眼睛沒回頭,走在山林裏像走在平地一樣輕松,“咱還沒拿到錢。”
“我們也沒有做什麽,雇主為什麽這麽肯定我們一定會按照他說的切那小子手指耳朵?最重要的一點,這最後一件事最後能不能成功誰也沒有把握,他為什麽不等魏庭之的人格分裂症真被逼出來再給我們錢?反而好像着急要把我們給打發了。”
“你想那麽多,想出什麽來沒有?”
劉峰就不說話了。
下山要比上山容易,兩人做事從不耽擱不磨蹭,迅速地下山,走過一半兩人卻突然猛地停下腳步,反應極快地找樹幹躲藏,震驚地看着幾輛警車從山下開上來。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警車上山?”劉峰錯愕地看着幾輛警車開走,親眼看見了都有些不敢相信。
小眼睛怒罵一聲髒話,轉身往山下跑,“別傻着了!趕緊回去!魏庭之報警了!”
與此同時,廢棄倉庫。
老老實實側躺在地上的春生忽然難受地扭動身體,被封了膠帶的嘴巴還發出微弱的嗯嗯嗚嗚聲。
寸頭男一看他這反應就心煩,因為這意味着春生想上廁所了。
他罵罵咧咧地起身,走到春生身前還是沒忍不住心裏的火往春生腿上用力踢了一腳,“早上就不該給你吃東西!吃了就拉吃了就拉,你是不是成心要給我找事?!”
春生讓他一腳踢得眉眼一片痛色,嗯嗯嗚嗚表示自己想上廁所的聲音都變得更加微弱。
寸頭男滿臉不耐煩地把他拉起來,撕開他嘴上的膠帶,“你要幹什麽?”
春生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聲音沙啞得厲害,“我,我的肚子好疼。”
“吃什麽了你肚子好疼?”
春生垂眼不敢看他,“早上那個包子……好像是壞的。”
“壞的你還吃?”
“我餓……”
寸頭男不知想到了什麽,嫌棄又惡心地啧了一聲,給春生解開綁住手腳的繩子,“等下你給我滾遠一點上。”
春生低着頭看他解繩子,“可是我沒有紙巾。”
“要什麽紙巾啊大少爺?拿樹葉擦擦不就完了嗎?”
“那,那我弄到手了怎麽辦呀?”
“滾,別跟我說這個。”寸頭男用力拍了把春生的腦袋,把解開的繩子扔到一旁。
春生慢慢站起來,怯怯地看着寸頭男又往鐵皮桶裏加了幾根樹枝,讓火燒得更旺些,應該是擔心自己出去太久回來火滅了。
寸頭男正盯着火等着再往裏加一些樹枝,沒有一點要警惕和防備春生的意思,在他手拿樹枝往燒得正旺的火堆裏塞時,突然感覺有一股大力重推自己的肩膀,把他往鐵皮桶裏推。
猝不及防下他眼中映着的火光在轉瞬間放大到極致,整張臉幾乎是往火堆裏撲,恐怖的高溫瞬間點燃了他身上的羽絨服。
“啊啊——”
痛苦至極的慘叫聲響徹廢棄的倉庫。
春生推完他扭頭撒腿就往外跑,頭也不回地沖出倉庫大門,往雜草叢生的灌木叢裏紮,他的小個子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灌木叢裏。
春生被帶出來解手過幾次,每一次他出來都會悄悄觀察周圍的環境,他早就在心裏模拟了無數次逃跑的方向,眼下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要是錯過了就再沒有機會能逃了,所以剛才他推寸頭男那一把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氣要把人往火裏面推。
響在身後的慘叫每一聲都在順着他的耳朵往心裏鑽,像只大手把他的心髒捏得緊緊的,他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但是逃跑的腳步一步也不敢停,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分開眼前的雜草灌木深一腳淺一腳地逃,不小心摔倒了也馬上手腳并用地爬起來。
他一氣兒瘋跑,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又是要往哪裏跑,已經跑遠了聽不到什麽聲音了他也不敢停,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是被抓住了可能就要死了,他們一定會把他給打死的,所以他一定不能被抓住。
他要是死了庭之怎麽辦?他要是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庭之了,也見不到林羨和穎穎,還有家裏的傭人們,還有西角路的人。
他還要學木雕,他還沒給庭之刻觀音,他不能死,他要回家,回到庭之和大家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