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次日在朝堂上,姜行雲連降四道聖旨。
第一道,歷數劉家罪狀,揭露僞帝的身份。
第二道,将章君南一案的真相公諸于世,追封谥號“文正”。
第三道,改元安泰。
第四道,立後。
姜行雲端坐在大殿中央,看着殿下站着的文武百官,俯身低頭,喊着“萬歲萬萬歲”,心情大好。
他終于不用,再看誰的臉色。
下朝之後,姜行雲回到宮中,和靳葦一起用了膳。
随後陵游駕着馬車,将二人送到了城東小院。
一下馬車,姜行雲便牽住了靳葦的手,領着她,一步一步走過去,擡手敲門。
等人開門的功夫,靳葦手心裏都是汗。
姜行雲察覺到了手心的濕潤,捏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些。
“誰啊”,不一會兒,門內傳來黎叔的聲音。
“黎叔,是我。”姜行雲答道。
黎叔打開門,看到門口站着的人,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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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試探着叫了一聲,聲音裏滿是顫抖。
“是我。”姜行雲篤定地說。
這廂正說着話,德叔也顫顫巍巍地走出來,看到德叔,靳葦頓時繃不住了,快一年沒見,他更老了。
靳葦立即上前扶住了德叔的胳膊,雖然靳葦換了女裝,靳德仍是一眼就把她認了出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拍着靳葦的手背,兩眼含着濁淚。
在屋裏坐下後,又是一番寒暄,然後靳葦終于見到了她的養父,靳鴻。
他看起來與先前大不一樣,頭發白了許多,人也不如從前有精神,一雙眼木木的,仿佛對外在事物毫不關心。
包括見到靳葦,也是一臉平靜,好像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在他心中掀起波瀾。
黎叔和德叔退下後,靳葦從懷中掏出聖旨,雙手遞到了靳鴻面前。
眼前的,是她的養父,聖旨裏所寫的,是她的生父,她卻連一聲“父親”都叫不出來。
靳鴻似是猜到了什麽,接過聖旨,顫抖着打開,一行一行認真地看着聖旨上的內容。
看到“文正”二字,他心中大恸,不禁掩面哭了起來。
文是道德博聞,正是靖共其位,文正是對一位文臣最高的褒獎,二十年了,章公終于可以瞑目。
靳葦看着靳鴻老淚縱橫,心裏憋的難受。
她怨靳鴻,卻也知,怨不得靳鴻。
如果不是他,她的生命早就停在二十年前,毫無意識、懵懂無知的時候。
如果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她。
為一份公道正義堅守二十年,天下間,有幾人能做到?
這一刻,靳葦突然釋懷了。
她和姜行雲随着靳鴻,來到了城外的山上。
七拐八拐,終于在一處極為僻靜,極其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來。
那是一座孤墳,墳包并不高,只是一處小小的凸起,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是你的父親,章文正公。”靳鴻跪坐在地上,手裏捧起一抔土,添在墳頭上。
靳葦突然腦子一片空白,當時她的生父身背謀反大罪,靳鴻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屍骨,可她嘴上,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也問不出口。
她像靳鴻一樣,跪在前面,添着土,想象着,這裏面是她的生父。
可她卻,很難共情。
相較于“生父”這個稱謂,她之前翻找資料為他平反時,卷宗上的“章君南”三個字,更讓她同情。
作為章君南,作為一代才子,他的文章給她留下的印記難以磨滅,可作為父親,他留給她的是一片空白。
靳葦從姜行雲手中接過木盒,這是在恒州時,孟涪托人還給她的那個木盒。
裏面是寫着她與孟涪指腹為婚的衣襟和字據。
這是章君南作為父親,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
今日當着靳鴻和姜行雲的面,她在墳前将這兩樣東西燒掉,也燒掉了自己和章家的關聯。
從此,章文正公自有後人銘記和敬仰,而她,只是靳葦。
一個月後,姜行雲和靳葦大婚。
大婚前一天,孟涪和劉元然共乘一輛馬車,出了京城。
然而一出城門口,劉元然便叫車夫停了下來。
她看着孟涪,那張俊美無雙的臉,終究還是開口說了道別:“探花郎,此後江湖路遠,各自珍重。”
說完,便跳下了馬車。
孟涪追了下去,然而劉元然留給他的,只是一個背影。
其實他想問,五月牡丹國色天香,要不要與他同去洛陽。
算了,他該為她高興,她終于,重獲自由。
當晚,姜行雲恪守着婚前男女不能見面的原則,獨自待在重華宮。
“二哥……”窗邊突然傳來一陣叫喚。
姜行雲聽到了聲音,知道是嚴文琦,故意不理他。
“砰砰砰”,随後又傳來叩擊窗框的聲響。
姜行雲無奈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着窗外的人說:“不是會翻窗?學別人敲什麽?”
嚴文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後理直氣壯地說:“二哥如今是大權獨握的九五之尊,明日又要成婚,我當然不敢造次。”
“進來吧。”姜行雲不想跟他廢話,側過身子給他騰開地方,随後嚴文琦一躍便翻了進來。
依舊非常熟稔地走到塌邊,不脫鞋就大剌剌地躺了上去。
姜行雲看他那個樣子,也不去管他,随口問了一句:“立這麽大的功,想要什麽賞賜?”
“陛下看着給就好。”嚴文琦眼裏透着笑,一臉谄媚地看着姜行雲。
“那就庫房裏面那些瓷器、字畫、綢緞,回西南的時候搬上些。”姜行雲一通胡說。
“別啊二哥”,嚴文琦一下急了:“給點錢吧,家裏要窮死了。”
姜行雲頓時咧嘴笑了開來,想起先前在西南,他說要免除恒州一年的賦稅時,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兄弟倆心中都沒什麽事,就這樣坐着,想起什麽說什麽,恍然間發現,這一晃,都十幾年過去了。
初相識時,還都只是半人高的懵懂少年。
“二哥,你那年在劉貴妃面前救下我的時候,我就決定這輩子都要為你赴湯蹈火。”嚴文琦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哪一年啊。”姜行雲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不會吧,你忘了?那年的中秋……”
第二天,嚴文琦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重華宮的床上。而此時的姜行雲已然穿戴整齊,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樣子。
“醒了?從我的喜床上滾起來。”姜行雲看着他沒好氣地說。
昨夜聊着聊着,不知嚴文琦從哪裏翻出一壇酒,不由分說喝了起來,他向來酒量淺,幾杯就倒在了他的床上。
他只好睡了一夜的榻。
聽了姜行雲的話,嚴文琦騰的就翻身下來,沒有絲毫歉疚。
“這床太硬了,別把我二嫂硌着。”
姜行雲一腳蹬在他腿上:“她比你睡得慣。”
除了嚴文琦跟着姜行雲在宮中,其餘人都聚在齊王府。
月前姜行雲進京之後,張語禾便回了趟西南,将張懷的遺體安葬,然後又趕回了京城,順道把春嬷嬷護送過來。
此前鄭衛突圍送信,受了很重的傷,如今養的差不多了,索性就沒在春嬷嬷面前提。
宜安也來了,靳葦見了她才知道,之前她讓人給軍營送糧,托人傳的那些話全都是胡編亂造,根本是因為她那段時間懷孕不足三個月,胎像不穩,不能出門,又不想姜行雲擔心。
看着這些人擠在屋裏叽叽喳喳,靳葦頓時覺得,自己之前十幾年的孤獨寂寥,好像都得到了補償。
“新郎官來了!”不知誰湊熱鬧喊了一聲。
裏面的人頓時手忙腳亂,胡亂給靳葦蓋上了喜帕,就将人攙了出去。
按照規矩,姜行雲只需要在宮中等着,等人把靳葦接到皇宮。
可是三年前,靳葦走進齊王府,和他一路風雨走到了現在,今天他也想像三年前那樣,與她攜手,走到皇宮。
看到靳葦穿着大紅的婚服朝自己走來的時候,姜行雲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還是不相信,那鮮紅的喜帕之下,真的是靳葦。
他等不及了,幾步跨過去将人打橫抱在懷裏,靳葦對他的舉動毫無防備,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喜帕也随着晃了一下。
他看到了,喜帕之下她嬌豔欲滴的紅唇,是她。
從齊王府到皇宮的路仿佛格外漫長,靳葦坐在馬車裏,空空蕩蕩,從未如此拘束。
沒有三拜之禮,也沒有那許多的繁文缛節,靳葦人已經在重華宮,靜靜等着姜行雲回來。
不知等了多久,可能是一刻鐘,也可能是半個時辰,随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
靳葦這才發現自己對姜行雲已經這樣熟悉,只聽腳步聲,便知道是他。
他走得越來越近,下一刻,眼前的喜帕便被掀起,姜行雲的臉一下出現在她的面前。
靳葦的心一下被戳中了,今天的姜行雲豐神俊朗的外表下,又帶着一種少年得志的春風得意,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姜行雲何嘗不是如此,從男裝換回女裝後,靳葦一向以淡妝示人,見慣了她清水芙蓉般的清新自然,今天濃妝豔抹的她,更多了幾分風情和妩媚。
姜行雲的喜都挂在臉上。
他挨着靳葦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着靳葦看。
見他這一副呆傻的樣子,靳葦湊過去聞了聞:“沒喝酒啊。”
姜行雲顯然曲解了她的意思,解釋道:“酒都在安郎肚子裏,待會兒還有重要的事,我怎麽能喝酒。”
說完笑着看着靳葦,一臉暧昧。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才等到這一天,怎麽能讓酒壞了事。
随後姜行雲迫不及待地替她摘下繁複的發飾,将婚服解開,随意一丢,就将人抱到了床上。
他欺身過來,從靳葦的眉眼一路打量下來,然後視線停留到了她的唇上。
“今日的口脂是什麽味道?”他聲音有些沙啞,倒有幾分別樣的魅惑。
靳葦湊上前去,在他的嘴上啜了一口,笑着問道:“嘗出來了嗎?”
“沒有。”姜行雲搖搖頭。
靳葦又湊過去,比方才吻的更深,離開他的唇時又問道:“這樣呢?”
姜行雲笑着看着她,還是搖頭。
靳葦索性雙手環住姜行雲的脖子,将人拉下來,自暴自棄地說:“那殿下自己來吧。”
一句“殿下”,成功勾起了姜行雲的回憶。
他仿佛回到齊王府的那個下午,靳葦伏在他肩上……
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溫香軟玉在懷,世人誰能做得柳下惠?
當真是蘭袂褪香,浪翻紅绉,香汗漬鲛绡,直叫人欲生欲死,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皇帝做了三年,今日才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