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翌日,嚴文琦一早便來找姜行雲,姜行雲的新軍這幾日在征兵,二人之前約定好,今日要過去看看。
剛出了城走到官道上,後方一輛馬車疾馳而來,姜行雲二人急忙側身避開。
馬車越來越近,在從他二人身旁經過時時,馬車裏居然傳來女子的呼救聲。
“陛下”,嚴文琦半信半疑地說:“馬車裏是不是有人喊救命?”
“是,救人要緊,走!”說罷,姜行雲雙腿緊緊地夾住馬腹,一用力,身下的馬便狂奔起來。
嚴文琦不敢猶豫,立即策馬跟上。
馬車行駛的速度自然比不過嚴家的駿馬,不出半裏地,二人就追了上來。
嚴文琦行至馬車的側前方,這才發現馬車前面居然沒有車夫,他慢慢與馬車并行,漸漸調整好距離,瞅着機會,一下跳到了馬車上,然後用力拉住缰繩。
馬兒發出一陣嘶鳴,前蹄騰空,馬車頓時失去平衡,嚴文琦清晰地聽到,車廂內傳來明顯的撞擊聲。
馬兒前蹄落地,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嚴文琦掀開車簾。
車內人和車外人都愣住了。
車廂內,一名女子跌落在地,頭發微微散開,即使有些狼狽也抵擋不住姣好的容顏和一身的貴氣。
那日宴請漓國國君時嚴文琦也在,這張臉很難不讓人印象深刻,這不是漓國的公主嗎?
來希玥看見來人,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正準備張口,卻聽車廂外傳來一句:“馬車裏有人嗎?”
聽見姜行雲的問話,嚴文琦立馬放下車簾,然後過去跟姜行雲耳語了幾句。
Advertisement
片刻後,來希玥掀開車簾,伸出頭來,準備下車,嚴文琦注意到之後,立刻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車邊,伸出雙臂把人扶着。
“見過陛下,多謝陛下出手相救。”來希玥屈身向姜行雲行禮,依舊是輕輕柔柔的聲音。
“公主謝錯了人。”姜行雲一點也不領情:“救人的是嚴将軍。”
一聽“嚴将軍”三個字,來希玥立刻明白了方才那名男子的身份,在恒州,姓嚴,又是将軍……
原來傳聞中西南軍的白袍小将便是這位嗎?
她的眼神不由在嚴文琦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而後才大大方方地謝過。
“聽聞恒州城外的法同寺久負盛名,我便一早起來想到寺廟裏上柱香,誰曾想半路不知怎麽驚了馬,車夫也掉下了馬車,多虧遇見了陛下。”
雖然姜行雲并沒有問,來希玥還是将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個清楚。
“不知陛下能否送我回去?我父王定感激不盡。”
說着,來希玥秋水盈盈的雙眸泫然欲泣,那副嬌柔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可姜行雲卻仿佛沒有看見一般,偏過頭看了嚴文琦一眼,嚴文琦立刻會到了意。
“公主,不如由我來送公主回去,陛下初來乍到,想必識不得路,還是我更熟悉些。”
來希玥的臉頓時僵了下來,一路都是官道,哪裏會不認識路。
不等來希玥搭話,姜行雲便走過來拍了拍嚴文琦的肩膀:“有勞了。”
而後翻身上了馬,對來希玥說:“朕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策馬而去。
來希玥盯着姜行雲瞬間遠去的背影,心裏更加忿忿不平。
偏偏這個時候,嚴文琦走了過來,伸出手臂:“公主,請。”
來希玥瞪了她一眼,無視他伸過來的胳膊,賭着氣,非要自己上馬車,然而用了半天勁,終究沒能上去。
嚴文琦也不去管她,就站在一旁靜靜看着,強忍着沒有笑出聲。
好一會兒,才又将手遞過去。
“公主,請。”
來希玥轉頭,與嚴文琦四目相對,嘴上不說,但是心裏怨他多管閑事,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嚴文琦倒是始終一副笑臉。
将人送到了漓國國君下榻的地方,來希玥頭也不回就要往裏走。
剛邁出兩步,便聽到嚴文琦在身後說:“一路來也沒看見公主的車夫,要不要我差人四處找找。”
來希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幾乎可以肯定,嚴文琦絕對是有意嘲笑自己,虧她剛才在馬車上,還說服自己相信他那些陛下認不得路的鬼話不是無心之舉。
然而等她回過頭,看到他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心裏更氣了。
“不必了。”她冷冷地說,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嚴文琦撇了撇嘴,轉身離開。
姜行雲來到征兵處,剛一下馬,遠遠地便聽見前方吵吵鬧鬧。
他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兩名兵士架起一名男子,就要往外走。
“怎麽回事?”姜行雲連忙伸手制止。
“他是家裏的獨子,家中只有一位老母,按理說……”負責登記的士兵回答道。
“獨子怎麽了?獨子便不能為陛下效力了嗎?正是我娘讓我來的!”那名男子搶白道。
這話倒是讓姜行雲頗為驚訝,他好奇地追問道:“你娘是怎麽說的?”
“我娘說,陛下與我一樣年紀,擔着江山,很不容易……”說到一半,男子突然警覺地問:“你是誰?”
“放肆!”一旁的士兵黑着臉喝道。
姜行雲擺擺手,然後将那男子拉到一邊,低聲說:“我是這兒管征兵的。”
男子将信将疑。
“這樣,你回家,将你的老母接過來,若是她當面跟我說,她同意你當兵,我就讓你進軍營。”姜行雲信誓旦旦地說。
“當真?”男子一臉疑窦。
“當真”,姜行雲一臉肯定,然後問:“你叫什麽?”
“鄭衛。”男子回答道,然而心中又有些不放心,于是又問道:“我來了如何找你?”
姜行雲猶豫了一下:“韓楊……你說找韓楊即可。”
“一言為定,那,三日後見。”鄭衛篤定地說。
“三日後見。”姜行雲同樣說道。
本不過是托辭,但不知怎的,他心裏竟真的相信,三日之後會再見到他。
鄭衛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姜行雲若有所思。
幾日後,姜行雲正在軍中與韓楊議事,忽然有人來報,營外有一對母子,指名要見韓将軍。
韓楊一頭霧水。
姜行雲卻立馬想起什麽,伸出手算了算,正好三日。
他立即起身,就朝營門口走去,韓楊糊裏糊塗地跟在後面。
“殿下!”距營門還有十幾步遠,便聽見一位老婦顫抖的聲音。
姜行雲像觸電了一般,渾身發麻,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人會稱他“殿下”。
走到近前,看清老婦的面容,姜行雲幾乎不敢認。
“嬷嬷。”姜行雲扶着婦人的雙臂,聲音裏已然有了幾分哽咽。
他早該想到的,“殿下同你一樣大”,類似的說法,他不是自小就聽過嗎?
“老奴的兒子和殿下一樣大”……
或許正因為這句話,他才對鄭衛提出那樣莫名其妙的要求。
“殿下黑了,也瘦了。”春嬷嬷的眼睛裏已然泛起了濁淚。
姜行雲像是見了親人一般,心裏暖暖的,也澀澀的。
“嬷嬷也瘦了。”他上下打量着春嬷嬷,眼前的她,一身粗布衣服,身子也佝偻了不少,與在宮中時精明能幹的樣子判若兩人。
“公子呢?可還好?”
聽到“公子”二字,姜行雲愣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趕緊回道:“好,好,我這就帶嬷嬷去見她。”
府邸內。
靳葦正與宜安閑坐着。
“院子裏的喜鵲一直叫,不知今日會來什麽貴人。”靳葦手裏打着絡子,漫不經心地說道。
“還盼着來什麽貴人”,宜安笑着說:“少來幾個來希玥那樣的人物便謝天謝地了。”
靳葦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宜安正準備繼續打聽來希玥的事,就聽見門口熱熱鬧鬧的。
她伸長脖子往外看,一眼便看見了姜行雲的身影。
“二哥回來了?”宜安朝門口喊道。
話一落地,姜行雲便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春嬷嬷母子。
“春嬷嬷!”宜安一眼認了出來,驚呼道。
“春嬷嬷”?這個稱呼,熟悉又陌生,靳葦趕忙起身,然而看見來人的那一霎那,直接驚在了原地。
這不是,春嬸兒嗎?
春嬸兒不是應該在京城嗎?怎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春嬸兒先向宜安問了好,然後上上下下細細看着靳葦:“公子不認識老奴了?”
“殿下眼光果然好,公子換了女裝,果然很漂亮。”
春嬸兒一句話,誇的姜行雲像吃了蜜一樣。
“春嬸兒。”靳葦這才回過神來,一時之間,眼眶裏竟有些濕潤,誰曾想她與姜行雲千裏迢迢逃到恒州,還能見到京城小院兒裏的舊人呢。
靳葦趕忙扶着春嬸兒坐下,細細地問起她是如何到了恒州,黎叔和德叔又怎樣。
聊起舊事,一屋人都眼含熱淚。
安頓好了春嬸兒母子,宜安也回了,屋裏只剩姜行雲和靳葦兩人。
姜行雲突然什麽也沒說,緊緊抱住靳葦,伏在她的肩頭。
靳葦知道春嬸兒的事讓他難受了,她也是第一次得知,春嬸兒原來是他的乳母。
而這個乳母,在聽說他逃到西南的時候,竟也一路追随而來,個中的情意,豈是三言兩語能夠道得清。
靳葦漸漸覺察,肩頭有些濕潤。
她的心一下被觸動了。
與姜行雲相識以來,再苦再難,他都沒有在她面前這樣失态過。
“如果不是嬷嬷”,姜行雲冷靜下來後才跟靳葦說:“我八歲的時候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