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夜色已深,長街上行人寥寥,一輛馬車駛過,夜色掩映下,毫不惹人注意。
車中,靳葦靜靜地坐着,任由姜行雲握着她的手,輕輕摩挲。經年的相處,兩人之間早已形成了一些默契。
就像此刻,姜行雲這個反應,靳葦無需多問,待會兒要見的人,定然非同一般。
饒是已經做了十足的心理準備,看到那人時,靳葦依然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熟悉的身形漸漸走近,燭光映照下,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靳葦看向一旁的姜行雲,雙眉緊蹙。
“葦兒……”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稱呼,靳葦身形一頓,此刻,她該作何反應?
之前她親自送了最後一程的養父,如今竟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是我的主意。”姜行雲拉了拉靳葦的衣袖,趕緊認下。靳鴻與靳葦之間的龃龉隔閡,他多少知道些,但靳葦現在的表情,看着可不太對。
然而靳鴻的眼中卻難掩失落。他也曾多次想象過,當靳葦得知他在世,父女重逢時,她會是怎樣的反應,開心?激動?驚喜?
但他唯獨沒有預見到這一刻真正到來時,靳葦臉上的冷漠。
“葦兒,陛下此舉,是為保護你。”
不知怎的,靳鴻的解釋在靳葦聽來,格外刺耳,她心中莫名生出一陣煩躁,為了她,又是為了她,這樣的話,介雲巷裏,她聽的還不夠多嗎?
“父……靳大人保重。”丢下一句話,靳葦奪門而出。原來日日喊着的稱呼,眼下竟也難叫出口。
姜行雲向嚴文琦囑咐了幾句,趕忙追了出去,瞥見靳葦上了馬車,才松了一口氣,心裏竟有些開心,她哪怕失去理智,也沒有棄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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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随後上了馬車,坐在靳葦的身邊,将人整個圈在懷裏,俯在她耳邊說:“回宮說。”
靳葦整張臉貼在姜行雲的胸膛,馬車上本來就悶,此刻更是喘不過一絲氣來。
她掙紮着,想要擡起頭來,姜行雲卻以為她還在生氣,索性摟的更緊了。
“我要悶死了。”聲音傳到姜行雲耳朵裏,他這才趕緊把人放開。
看着靳葦一只手捂着胸口,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姜行雲有些惱自己。
待回了宮,靳葦走在前,姜行雲默默地跟在後面,一路進了寝殿。
靳葦剛坐下,姜行雲就蹲在她身邊,雙手覆上她搭在膝上的手,仰着頭,看着靳葦,認真地說:“這全是我的主意。”
“我得知你女子身份後,怕有人瞧出端倪,以靳大人為突破口,對你不利,這才有此事。那時我并不知你真實身份,更不曾拿這事來做設計。”
靳葦垂下頭,剛好對上姜行雲的視線,她沒有回避,而是閉上了眼,長嘆一口氣,良久,才睜開眼睛說道:“我沒有生氣,也沒有怪你,我只是……累了。”
“章家上下幾十口殒命是為了我,父親離開靳家、搭上自己的仕途是為了我,如今,你也是為了我……”
“你莫要聽靳鴻的。”姜行雲搶白道:“章家家變時你才幾歲?與你有什麽關系?靳鴻是為道義,為他自己,怎麽能算到你的頭上?”
“至于我,你是果,不是因,因是我自己,我做的一切,全是為自己。”
姜行雲伏在靳葦的腿上,環住她的腰:“你是我最後一根稻草。”
姜行雲這話說的極其平靜,卻在靳葦心中激起驚濤駭浪,這不是男女間的情話,是內心最深處的表達。
是乞求,是占有。不知怎的,此時他身上的孤獨感,比那日在齊王府更甚。
她何德何能,分享着他的孤獨,承受着他的偏愛。
靳葦不知該如何用語言回應,只能雙手抱住他的頭,無限地貼近他,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章君南的案子,進展并不順遂。
遑論當年的舉報人無影無蹤,便是先前魏王府的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幾天的追查下來,毫無進展。
夜深了,作為主審的趙永柯坐在自家的庭院中,腦中全是章君南一案,一籌莫展。
突然,一陣輕浮的口哨聲擾亂了他的思緒,一擡眼便看見一個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近。
看着來人,趙永柯就氣不打一出來。
“過來!”他甩下這句話,就黑着臉進了正廳。
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跟在趙永柯身後走進來,一屁股坐在離門最近的椅子上,正是趙永柯的獨子趙肖文。
面對端坐在前的趙永柯,趙肖文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是滿臉的不耐煩:“做什麽,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他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更是惹得趙永柯心中不快:“你又去做什麽了?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少去那些污垢之地,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你說完了沒,我去睡了。”趙肖文一邊往外走,一邊嘴裏嘀咕着:“陳詞濫調,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誰知這廂趙肖文剛邁出一條腿,那廂趙永柯便突然從主位上起身跨過來,健步如飛。
只見他伸手就朝趙肖文腰間的玉佩而去,趙肖文眼疾手快,将玉佩一把護住,看着自己的父親,一臉不可思議:“做什麽?”
“放手!”趙永柯大聲呵斥道。
趙肖文一時被他這副陣仗吓唬住了,竟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趙永柯将玉佩從趙肖文腰間解下來,拿到近前細細查看,待看清玉佩上的字時,他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爹?”看着趙永柯的反應,趙肖文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然而趙永柯卻像沒有聽見一般,絲毫沒有理會,反而瞪着他直接問了一句:“哪來的?”
雖然父親從未給過自己好臉色,但是對于趙永柯的情緒變化,趙肖文還是能輕易分辨出來的。
“悅福賭場,贏來的。”趙永柯眼中的急切,讓他不敢含糊。
“好好在家待着,哪兒也別去,等我回來。”趙永柯丢下一句話,人就立即走了出去,轉眼間,人已經沒了蹤影。
“欸?爹?”趙肖文一頭霧水,但他也懶得去想,索性拐到後院,回房睡覺去了。
趙肖文做夢也沒想到睡的正香時,會被老爹一把從床上揪起來,衣衫不整地拖到一個生人面前。
那人同他差不多年紀,身上卻莫名帶着一股寒意,趙肖文一下子全醒了。
“嚴将軍,這便是小兒。”趙永柯嘴上說着,眼睛看看嚴文琦,再看看自己的兒子,臉上是掩不住的嫌棄。
嚴文琦點點頭,而後看向趙肖文,沒有多餘的鋪墊,開口便道:“玉佩的事,趙公子可否一五一十說與我。”
幾日後,偏殿。
看完趙永柯所寫的結案書,又聽了二人口頭上的陳述,姜行雲頻頻點頭。
“趙卿,明日早朝便照此禀明。”
“是。”趙永柯應答道。
姜行雲看向一旁的嚴文琦:“一定要确保人證無恙。”
“是。”
出了偏殿,趙永柯長舒一口氣。
嚴文琦看他這個樣子,不由打趣道:“看來過了今晚,趙大人便可高枕無憂了。”
趙永柯看着身側這個子侄輩的嚴小将軍,想到與他共事的這些天,他身上展現出來的決斷,心裏不由多了幾分敬意。
“多虧了嚴将軍,我才得以向陛下交差,才得以,告慰亡靈。”
“是啊,沉冤得雪,一大幸事。”
殿內,姜行雲坐在一旁,面露喜色,俨然與方才莊嚴的樣子判若兩人。
一旁,靳葦還在反反複複地看着手中的結案書。
“怎麽了?”姜行雲看她臉上并未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開心,不禁開口問道。
靳葦有些猶豫,尤其是看到姜行雲臉上雲銷雨霁,一派輕松。
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她不會不知道,姜行雲心裏有多重視這個案子。
可是……
思索再三,靳葦還是将心裏話說出了口:“陛下有沒有覺得,有些奇怪?”
“嗯?”姜行雲一下認真了起來。
“十幾年的陳案,竟然如此順利。”若是真能輕而易舉,那靳鴻這麽多年的隐忍和犧牲,在她身上付出的精力和籌謀,豈不是顯得荒唐可笑?
姜行雲伸出手,舒平靳葦微皺的眉,緩緩說道:“莫要疑心。”
他是這麽跟靳葦說的,也是這麽跟自己說的。
要說他心裏全然篤定,沒有絲毫懷疑,是不可能的。
方才趙永柯和嚴文琦在場時,他一邊聽着他二人的陳述,一邊來來回回将結案書看了好幾遍。
或許有些許不嚴謹之處,但是他的确沒有看出大的問題,關鍵是,他太需要這個案子盡快翻案了。
章君南的冤屈一日不能伸張,靳葦就一日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衆人面前。
劉家的人現在把對他的怨恨全然轉嫁到了靳葦的身上,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他不能被動地等着劉家出手。
上次他能去大牢裏把靳葦接出來,能将她留在身邊看着、護着,但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劉家在暗他在明,他難以時時防範,而且靳葦,也需要站在陽光下。
所以,明天,一切就看明天了。
他在心中暗自祈禱,若是大哥在天有靈,請一定庇佑他,明日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