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章君南一案,姜行雲指定翰林院掌院學士趙永柯主審,嚴文琦、陵游從審,直接越過了刑部,旨意一下,滿朝議論紛紛。
明眼人一看便知,姜行雲這是鐵了心要為章君南翻案。
在劉豫的眼裏,這是明擺着和他劃清界限,他不禁懷疑,難不成當年的案子,姜行雲從中嗅到了什麽?
“齊兒。”劉豫停下筆,将劉臣齊喚了過去。
“爹。”劉臣齊走到桌邊,看着劉豫将一張張信箋折好,分別放到不同的信封裏,用蠟封好,然後蓋上印章。
“速速将這幾封信送出。”劉豫将信鄭重地交到劉臣齊手裏,劉臣齊剛要接過,劉豫卻攥的更緊了。
劉臣齊疑惑地擡頭看着劉豫。
“這是劉家的命,一定要慎之又慎!”劉豫的臉上一臉凝重,杜徳佑的路,他劉家可不能再走。
“是。”劉豫雖然沒有明說,但劉臣齊心中隐隐明白,這是劉家的退路,也是劉家的本錢。
從古至今,絕大部分的士族最後都會走向衰落,這其中,不僅有家族的赓續和傳承的斷裂,還有士族和皇族之間的博弈。
皇帝可以容許士族的存在,但前提是在他的掌控之內。
魏王謀反一案,先帝對藩王的信任降到冰點,士族趁勢擡頭,尤以杜、劉兩家為先。
之前有杜徳佑沖在前頭,劉家只管韬光養晦,再加上先帝一味求穩,對士族以撫慰為主,不曾有大的動作,劉家便按兵不動,一直扮演着忠臣良将的角色。
可自從姜行雲登基,一切都變了。
原先世人以為他不過是杜徳佑扶植的一個傀儡,他卻能一路隐忍,分裂杜、劉兩家,甚至借着劉家的力,拿下杜徳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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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更是鐵血無情,将杜家一網打盡,徹底絕了後患。
而當他做完這一切,回過頭來把矛頭對準劉家時,劉豫嘴上不說,背地裏腸子都悔青了。
他完全沒想到,十幾年在宮中庸庸碌碌的姜行雲,竟從一開始就算計自己,以皇後的名分誘劉家進局,而他急切之下,居然着了他的道。
這真是,年年打雁,今年被雁啄了眼。
藏拙一道,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竟然用的比他還老道。
而那廂,關于重審章君南案的旨意已下,但是真正開始時,卻沒有那麽順利。
本來張垣只是一個侍郎,論品階是要比趙永柯低的,但是因為刑部尚書一職空缺,他背後又有劉豫撐腰,所以實際上整個刑部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在章君南案上,姜行雲當衆落了張垣的面子,所以當翰林院掌院學士趙永柯去刑部調閱卷宗時,自然得不到什麽優待。
“抱歉趙學士,主管卷宗的官員請了病假在家休養,我等也不知道章君南案的卷宗歸置在哪裏。”
趙永柯在偏廳坐了大半個時辰後,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回複。
“休拿這些話來搪塞我”,趙永柯“嘭”地一拳砸在桌上,茶盞裏的茶水震的四處飛濺:“我奉聖命前來,你等竟敢如此糊弄!”
面對趙永柯的憤怒,刑部那名回話的官員絲毫不為所動,只見他輕哼了一聲,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回道:
“非是我不配合,只是實情如此,還請趙學士改日再來。”
“你!”趙永柯看着那人的嘴臉,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有什麽改日,今日來了,定要今日拿!”
趙永柯這廂生着悶氣,那廂便聽見門口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循聲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着青袍的男子一掀衣擺,踏進屋門。
他與來人交集不多,卻也識得,此人正是嚴家的公子,聖上欽點的與他同查章君南一案的嚴文琦。
與趙永柯的一身儒雅不同,嚴文琦畢竟在西南邊境上過戰場,臉一繃起來,便是通身的肅殺之氣,站在人身邊,令人凜然生畏。
刑部那官員顯然被吓住了,嘴硬地說:“掌管卷宗的官員不在,我作不得主。”心裏卻是虛的很。
“那便叫個做得了主的來。”嚴文琦盯着他,那人吓得一溜煙兒跑了。
“趙學士。”嚴文琦躬身行禮,他雖然私下随意,但是面上的禮儀體統,教人全然挑不出錯來。
“嚴公子。”趙永柯站起來回禮。
二人因不甚相熟,便各自坐在一邊,靜靜等着。
不一會兒,張垣進來了。
一番虛情假意的客套之後,便又是那套說辭,掌管卷宗的人請了病假在家……
這幾句話,趙永柯耳朵聽的都起老繭了,他正要開口,只見嚴文琦搶先一步說:
“不打緊,鑰匙給我,我自己拿。”
別說是張垣,連一旁杜趙永柯也被嚴文琦這句話震驚到了。
待回過神來,張垣又推脫說:“沒有鑰匙,除了掌管卷宗的人,我等均不知道鑰匙在何處。”
“那好辦”,嚴文琦根本不理會,直視着張垣問道:“放卷宗的地方在哪裏?”
張垣不明所以,随口答道:“左側第三間。”
聽完張垣的話,嚴文琦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張垣不知他葫蘆裏賣杜什麽藥,趕忙跟了上去。
只是嚴文琦是練家子,走起路來飛快,等張垣追上他時,便看到嚴文琦正将長劍收回劍鞘,挂在門上的鎖應聲而斷,掉在地上。
張垣一下變了臉,一雙怒目瞪着嚴文琦:“嚴公子,這是我刑部,你膽敢如此放肆。”
嚴文琦冷笑了一聲,斜睨着張垣:“我只知道陛下命我今日務必拿到卷宗。”
随後,嚴文琦便與趙永柯前後腳走了進去,留下張垣在外面氣得跺腳。
因沒有刑部的人指引,整整兩個時辰,嚴文琦和趙永柯才從拿着卷宗裏面出來。
然而,也只是卷宗,當年的物證已然不知道遺落到哪裏去了。
然而,拿到卷宗之後,趙永柯和嚴文琦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毫無頭緒。
不得已,二人只好拿着卷宗找到了姜行雲。
親眼看到靳葦同姜行雲在一起,趙永柯還是有些尴尬的,畢竟當初,翰林院衆人在重華宮外跪倒一片,表面上他沒有參與,但是背後卻有他的授意。
雖然後面得知靳葦是章君南的女兒後,他及時命人撤了回去,也算将功補過,但始終心裏有些虧欠。
所以在得知姜行雲讓自己主審章君南舊案時,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會不遺餘力,還章公一個清白。
姜行雲接過卷宗之後,沒有立即打開,而是直接給了靳葦,示意她先看。
嚴文琦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姜行雲這個人雖然說一不二,但是面對靳葦時,卻是事事以她為先。
靳葦接過卷宗的手不免有些顫抖。
生父章君南的事,她從靳鴻的嘴裏聽過,也從其他地方聽過,看過他的詩文,臨摹過他的字,但當手捧着卷宗時,她心裏是從未有過的震顫。
就是這一份卷宗,把一個士林領袖打入谷底,讓章家幾十口殒命。
姜行雲暗暗觀察着她的反應,心裏有些擔憂。章君南的事她究竟知道幾分,他心裏也不清楚,但傳言也好,他人口裏的也罷,終究敵不過她手裏的白紙黑字。
靳葦極力抑制着內心的波動,從頭到尾看完了卷宗,不斷暗示自己抛除無用的情緒,冷靜下來思考,既然是冤案,那麽卷宗就不可能完美,一定會有破綻。
姜行雲也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随後問靳葦:“你怎麽看?”
靳葦皺着眉,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開口說:“舉報的那個人,能否查一查。”
姜行雲點了點頭,很是認同。
卷宗上寫到,當年魏王謀反一案案發後,除魏王押送進京外,魏王府上下人等全部羁押。
過了半個月,魏王府中有人逃回京中,手持一封書信,舉報章君南與魏王私聯,刑部比對過字跡,再加上有人證,而且當時人心惶惶,所以立案之後很快便結案。
眼下看來,多少是有些草率。
這個所謂的舉報人,是否真是魏王府中人,有待商榷,而且,若是真要舉報,為何要等到案發半個月之後。
從卷宗上來看,他與章君南無冤無仇……
況且,半個月後這個時間點,正是魏王一案不斷發酵,牽連越來越廣,章君南站出來為魏王府中那些文人墨客說情的時候。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便是背後有人指使。
姜行雲将陵游喚了進來,囑咐他和嚴文琦順着舉報人這條線去查,命趙永柯繼續盯着刑部。
這擺明了是将趙永柯放在明處,而将陵游和嚴文琦放在暗處,一明一暗,表面上聲勢浩大,實則只為吸引外人對注意力。
趙永柯越是查不出什麽,對陵游和嚴文琦越有力。
三人領命之後,迅速退了出去。
待室內只剩下姜行雲和靳葦的時候,姜行雲才側過臉,神神秘秘地對靳葦說:“其實,我還有一個王牌。”
靳葦一臉疑問,這是姜行雲第一次對她說起此事。
“跟我來。”姜行雲牽起靳葦的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