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可是話到嘴邊,靳葦再度猶豫了。
姜行雲現在對她的信任,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她不敢保證,如果她把真相告訴姜行雲,這份信任會不會瞬間轟然崩塌。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裝進入朝堂,又身負深仇大恨,難免會猜測,自己一路以來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別有用心。
她沒有把握,尤其是現在手中并沒有可以給生父章君南翻案的證據。
再等等,現在還遠不是時候。
自從和劉家達成了協議,靳葦的日常任務裏便多了一項,那便是,為劉元然挑禮物。
雖然那日面對劉臣齊讓劉元然做皇後的條件,姜行雲的回答模棱兩可,事後又明确告訴靳葦,自己不會娶劉元然。
但還是得照顧劉家的情緒,裝裝樣子。
于是靳葦隔幾日便在姜行雲耳邊提醒,“今天該去見劉元然了”、“該給劉元然送禮物了”……奈何姜行雲對此卻始終不大上心,被逼得急了,直接丢給靳葦府庫的鑰匙:
“夫子自己挑了,差人送去。”
靳葦這才體會到,什麽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尤其一大串鑰匙別在腰間,真有大內總管的風範。
不過這些時日做着這個差事,靳葦是真的開了眼。
內庫裏的各類珍寶不計其數,數不盡的古玩、字畫、玉石、绫羅綢緞堆積成小山,當然,還有各式各樣宮外難得一見的小玩意兒。
除此之外,還有女子佩戴的珠釵玉翠,當她站在這些自己十八年來從未有過的東西面前時,心中難以自抑地湧起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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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庫存放的玉簪不計其數,但她一眼就被右手邊的岫玉發簪吸引,她忍不住将它舉起細細觀看,陽光下它潤澤透亮,閃爍着聖潔的光芒。
好美,靳葦不由在心中感嘆。
正當她看的入神時,玉簪對面出現了一張臉,将窗戶縫隙間射進來的一縷陽光徹底堵住。
“喜歡嗎?”姜行雲看着靳葦入迷的樣子,開口問到。
“喜歡。”靳葦本能地脫口而出,但随後便将這岫玉發簪放進了為劉元然送禮事先準備好的盒子裏。
姜行雲看着她的動作,臉色一下就變了:“這個不能給她,另挑個別的送。”
“為何?”靳葦不解地問。
“在大周,送女子玉簪,便是要娶她為妻,我不會娶她,何必惹她誤會。”姜行雲一本正經地說。
這是姜行第二次在靳葦面前直說自己不會娶劉元然之類的話,靳葦有些不明白,他為何對這事這麽執着,便是不娶,也大可不必天天挂在嘴邊。
“陛下以後切莫這樣講,當心隔牆有耳。”靳葦輕聲提醒道。
姜行雲有些不大情願地點了點頭,然後對靳葦說:“夫子既然喜歡這玉簪,便留着玩兒吧。随意挑個新奇的小玩意兒送去劉府便可。”
靳葦卻沒有聽從。她從盒子中取出發簪,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原處。
姜行雲一臉不解地看着她問:“既然喜歡,為何不收下?”
靳葦笑了笑,回答道:“臣喜歡的東西很多,卻不一定都要得到。”
這話聽的姜行雲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早就察覺,靳葦并沒像面上表現的那麽勇敢,甚至不斷地在壓抑自己的欲望,沒想到連一根小小的玉簪,都要逃避。
姜行雲二話沒說,上前拿起玉簪,收攏在自己的袖子裏。既然她不拿,那他就替她存着。她想要的東西,自己不敢去争取,但是他有朝一日,一定要遞到她手裏。
春去夏來,轉眼間,西北的戰争打了近半年。
大周寸土未失,神威将軍杜徳佑再次成了京城上下議論的焦點。甚至蓋過了陛下要立後的風頭。
半個月前,姜行雲在朝堂上公開表露要立後的意願,着百官拟定皇後人選。劉元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這半年來,關于姜行雲和劉元然的傳言,傳的滿京城都是。劉家是世家,劉元然又得姜行雲歡心,朝中大半臣子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然而有一些人,卻不願劉家得了便宜。
尤其是杜徳佑,他草草結束西北的戰争,帶着幾十騎匆匆回京,便是為了破壞此事,此其一。
其二是,他接到杜千菁傳來的密信,信中稱自春末以來,姜行雲精神漸漸不如從前,一臉病容,嗜睡,人也虛弱的很,時常半夜發熱。
杜徳佑心中明白,這是毒發的症狀,而這毒,正是上一年他給姜行雲下毒後,殘留在他體內的。
在他的授意下,禦醫故意用藥壓制住了毒性,營造出一種毒已清除的假象,實質上這種毒會一直埋藏在姜行雲體內,慢慢積聚,直到要了他的命。
算算時間,眼下也差不多了。
他一刻都等不得了。
回了京,他第一時間進宮面聖,表面上是為禀報戰情,實則是為探姜行雲的虛實。
事實證明,杜千菁在信中所言,句句屬實。
乍一見姜行雲,杜徳佑也吃了一驚,他去西北不過半年,姜行雲卻大變了樣。
臉色蒼白,眼底泛青,大殿之中已然很是涼爽,況且姜行雲的龍椅旁邊擺着冰,侍女立在一旁,不斷扇着風送涼,姜行雲依舊是滿頭虛汗。
“陛下龍體可是欠安?”杜徳佑明知故問。
“朕近來……”才說了幾個字,姜行雲一口氣堵住,臉憋的通紅,侍女趕緊上前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朕近來,夜夜噩夢,總是睡不好。”
杜徳佑故意裝出一副痛惜的模樣:“陛下要好好保重龍體啊。”
姜行雲吃力地點點頭。
“臣聽說,衆臣在為陛下議定皇後人選。臣等意思是,按眼下陛下的情形,不若等身體好些,再……”
杜徳佑話說到一半,便被另一個聲音打斷:“杜将軍此言差矣!”
杜徳佑皺着眉回過頭,見劉臣齊正從殿門口都進來,先前被劉家算計的事情一幕幕湧上心頭,頓時心生怒氣。
“正是因為陛下近來身體不爽利,才要立後,人逢喜事精神爽,陛下一高興,這病立即就好了也說不定。”
“你!”杜徳佑一雙圓目狠狠地瞪着劉臣齊,沒想到,半年未見,劉家的這個後生,居然敢公然跟自己唱反調。
劉臣齊卻不以為意,仍舊繼續說道:“杜将軍若是有合适的皇後人選,盡管提出來。大家已經議了大半個月了,怎麽杜将軍一會來就要叫停?”
杜徳佑冷哼一聲:“怕是有些人,藏有私心吧。”
說完,他雙手抱拳,正要逼姜行雲發表意見,擡頭卻見,姜行雲整個人癱倒在龍椅上,早已支撐不住。
“陛下”、“陛下”……在一聲聲的呼喊聲中,姜行雲“徹底”暈了過去。
重華宮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床前響起:“起來吧,都走了。”
姜行雲立馬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你這病裝的,越發純熟了。”嚴文琦遞給姜行雲一杯茶,一臉戲谑。
姜行雲接過,一飲而盡,然後把茶杯還給嚴文琦,開始一層一層脫着衣服。
嚴文琦一臉笑意看着眼前這一切,數了數,姜行雲足足脫掉了五六件,才露出早已被汗濕的中衣。不禁在心中感嘆,這人對自己可真狠。
“事情準備的怎麽樣了?”姜行雲一面換下濕透的中衣,一面問嚴文琦。
“急不得,進城需要時間。”嚴文琦回答道。
“你可快點,我可‘撐’不了幾天了。”姜行雲接着說。畢竟依張天祜所言,再過半個月,他就得“全身潰爛”,他可不想演一句腐臭的肉身。
“知道知道。”嚴文琦滿口答應着。
那日杜徳佑和劉臣齊當着姜行雲的面,在大殿上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還都要逼着姜行雲表态,得虧姜行雲機靈,裝暈躲了過去。
這一裝,直接就“纏綿病榻”了。
杜徳佑從靳葦口中确認過姜行雲的病情後,整個人緊張又興奮。靳葦剛一離開杜府,他就迫不及待地修書一封,差人送往西北。
他沒想到姜行雲病情惡化的這麽快,他來的時候為了趕路,并沒有帶多少兵馬,萬一京城之中有什麽變故,怕是難以應對。
所以當務之急,是從西北調兵過來。
然而他沒想到的事,這封信一出京城,便連人帶信一起被截了。
姜行雲看完杜徳佑的信,面露喜色,看來這個老匹夫上鈎了。
京城到西北,一來一回,最快也要五天。為了避免杜徳佑懷疑,五天內,姜行雲必須要有所動作。
盤算着時間,三天後的夜裏,杜徳佑正準備睡下,便聽到管家叩門,說是靳葦來了。
杜徳佑騰地一下從床上翻身下來,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命管家把靳葦帶到書房。
三更半夜靳葦上門,事出反常。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靳葦見了杜徳佑,面色驚慌,出口便是一句:“将軍,陛下不成了!”
杜徳佑一拳砸在桌上,他派去送信的人還沒有回來,大軍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姜行雲居然這個時候不行了,這真是給他出難題。
見杜徳佑有些猶豫,靳葦趕緊說道:“下臣出宮時,陛下已命了宮人去各府通知,眼下陛下身邊只有侍女在,臣得立馬回宮,以防生出什麽變故。”
“陛下可有寫下遺旨?”杜徳佑聽完靳葦的話,焦急地問。
“還不曾”靳葦一副着急的模樣:“将軍不在,下臣不敢自作主張。”
“我與你一道回宮!”杜徳佑說完,就命下人備馬,靳葦面上緊張的很,心底卻暗暗松了一口氣。
杜徳佑心中着急,一路在京城之中橫沖直撞,靳葦的騎術自然比不上他,卻也不敢落的太遠,只能勉力趕上。
進了宮門,杜徳佑只顧埋頭往重華宮趕,卻沒注意到,原先大開着的宮門,在他進去之後,層層落鎖。
杜徳佑進了姜行雲的寝殿,徑直走到床前,見姜行雲果然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心裏放心了幾分。
“靳侍郎,備好筆墨,我念你寫。”杜徳佑轉頭對靳葦說。
卻不防脖子被一件冰涼的利刃抵住,耳邊傳來冷冷的一句:“杜将軍要寫什麽?遺旨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姜典型的雙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