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靳葦聽完這話,頓時警醒起來,但面上還是裝得一臉淡定:“不知杜老夫人,何出此言?”
杜老夫人不由哂笑一聲:“靳公子小小年紀,用盡心機欺騙另一個女子,你心安嗎?”
靳葦心裏咯噔一下,“另一個女子”!她看着杜老夫人那看穿一切的眼神,不像是在诓她。
“你不必緊張,我是方外之人,只要你離熒兒遠遠兒的,其餘我一概不知。”杜老夫人眼神淩厲,先前的慈眉善目哪裏還有一點蹤影。
靳葦明白,在這個一世精明的老太太面前,自己已經落了下乘,為今之計,只有以退為進,死死攥住杜千熒這張底牌。
于是,她沒有辯駁,而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遂着杜老夫人的心願,轉身離開。
當然,她沒有真的離開,而是拐出了禪院,等在杜千熒回來的必經之路上。
遠遠地看着靳葦,杜千熒一路小跑過來,問道:“怎麽出來了?”
“我突然想起手頭還有些事要處理,得立馬趕回去。”
“不能用完飯再走嗎?”杜千熒的臉上寫滿了祈求。
靳葦搖了搖頭,推辭說:“怕耽誤了,下次吧。”
“那你等等我,我跟祖母說一聲,跟你一起回去。”說着,杜千熒轉身就要進禪院找杜老夫人。
靳葦趕緊一把拉住了她,勸說道:“我看杜老夫人這裏久沒有人來,你在這兒多陪她一會兒吧。”
“哪裏啊,我爹臨走前剛來過。”杜千熒不經意地說。
靳葦卻一下抓住了重點,杜徳佑臨行前來過崇福寺?于是故意說道:“杜将軍果然是個孝子,想是為了不讓杜老夫人擔憂,每次出征前都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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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千熒完全沒有聽出靳葦話中的試探之意,一臉不屑地說:“以往都沒有,這次怕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杜千熒所說的,是大實話,因為她的祖父早亡的緣故,祖母一度沉溺在悲傷中,忽視了自己的幾個孩子,所以杜徳佑對杜老夫人,一向有些怨言,并不大願意來崇福寺。
只是這話聽在靳葦耳朵裏,卻變了味道。
她一邊附和着杜千熒并不得體的玩笑,一面在心中想,事出反常必有妖,杜徳佑突然來這麽一出,怕不是念起了什麽母子情分。
催促着杜千熒進去後,靳葦下了山。在路上,她不斷回想着山上發生的事,尤其是與杜老夫人面對面時。
對于杜老夫人一眼識破她的事,她此刻已經心如止水了。那位畢竟年輕時多次随軍出征,對于女子如何融入在一群男子中,比她要通曉的多。
不過她倒是一點不擔心杜老夫人會将此事告訴杜千熒,依杜千熒的性子,一旦得知真相,什麽事都能做出來,到時候損的,還是杜家的名聲。
姜行雲聽了靳葦在崇福寺的事情後,陷入了沉思,靳葦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
将包裹放在崇福寺,确實是一個高明的辦法,畢竟杜府那麽大,誰會去懷疑一個幾乎已經皈依佛門老太太。
“陵游,你去崇福寺盯着,有機會的話,直接下手,無需回禀。”姜行雲吩咐道。
有時候,姜行雲的果斷真的很讓靳葦佩服。但是,這次,她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好像漏掉了什麽。
陵游在崇福寺蹲守了三天,然後在杜老夫人的私人佛堂,佛龛的暗格裏,取出了包裹。
姜行雲特意等了靳葦進宮一起看。
包裹裏面是一沓厚厚的地契,下面落的都是杜恒的名。
靳葦這個時候終于明白自己先前的不安是為什麽。
當年姜行堯去賀州查案,如果只是搜集到這些地契,只能證明杜恒兼并土地、欺霸鄉裏。杜恒雖然是杜徳佑的遠親,但是僅憑這些,難以證明杜徳佑牽涉此事。
而以姜行堯的謹慎,如果只是查到這一步,他一定不會匆匆折返。
這包裹,是劉臣齊給杜徳佑的,而姜行堯的近衛空青是劉家的人,這一切聯系起來,她漏掉的,是劉家。
劉家表面幫了杜家,将杜家從即将面臨的水深火熱中拉了出來,實質上完全拿捏了杜家,還把刺殺姜行堯的罪名安在了杜家身上。
這些事,一旦以後被揭發出來,劉家完全可以将自己摘的幹幹淨淨,而杜家則坐實了亂臣賊子。
所以劉家手中,一定還有別的證據,更直接的證據。
杜徳佑這麽些年在西北,打仗可能還有些本事,但是論及這些彎彎繞繞,終究還是劉家更勝一籌。
“看來陛下,得會一會劉家了。”靳葦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姜行雲思忖了一番,最終點了頭。
從上次拆散杜、劉兩家的結盟後,劉家就一直在姜行雲的計劃裏。
劉家想做螳螂身後的黃雀,想拉杜家擋在身前,好自己坐享漁翁之利。可惜了,他卻不是蟬。
姜行雲宣劉臣齊觐見的時候,靳葦也在場。
當她看到,姜行雲在面對殺害自己大哥的兇手時,能夠不動聲色、泰然處之,不由得在心中感嘆,他真的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了。
劉臣齊沒想到姜行雲會突然宣自己,畢竟這位皇帝陛下除了跟自己的夫子親近之外,大多時候都是就事論事,對群臣,也是能不見就不見。
當然他更沒想到的是,姜行雲會當着他的面,直言要跟他做交易。
劉臣齊心機深沉,當然不會立即露出底牌,無論姜行雲說什麽,他只是反複表示,劉家是天子之臣,為天子馬首是瞻。
靳葦現在多少能體會到,孟涪為何寧願跪祠堂,也不願上劉家提親了,光這個大舅哥,就有夠令人讨厭的。
劉臣齊頻頻打馬虎眼,多少讓姜行雲有些不耐煩。
“劉家是望族,該明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有些機會并不是時時都有。”
姜行雲的話說的很明白,劉家當前在氏族當中,并不是獨一份的存在,上面被一個杜家壓的喘不過氣來,左右還有其他家族虎視眈眈。
姜行雲這一句話,說到了劉臣齊的心坎上,他以前一向信奉,徐徐圖之,但是從上次劉元然在裕香樓撞上姜行雲開始,事情的走向,就脫離了他的控制。
“今日接到戰報,西北的戰事快要結束了,屆時……。”姜行雲的話只說了一半,但是劉臣齊心裏清楚的很。
屆時杜徳佑回京受封,騰出手來,第一個對付的會是誰呢?
劉臣齊有些動搖了。
“來吧劉卿,說說你的條件。”姜行雲适時地說。
劉臣齊沉思了片刻,在腦中權衡了各種利弊,最終下了決定,既然事情無法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樣向前走,那不如,就賭一把。
“臣希望元然,能夠成為陛下的皇後。”劉臣齊緩緩地說。
不知怎麽的,姜行雲突然對劉臣齊隐隐有些失望,他以為劉臣齊作為劉家年輕一輩的翹楚,敢把杜徳佑拉下馬,多少會有些不同。
沒想到,他還是選擇走劉家的老路。
劉臣齊躬着身,靜靜等着姜行雲的回答。能保劉家世代富貴的,不是眼前這個傀儡的承諾,而是身上流着他劉家血液的,皇家血脈。
“朝堂之事,莫要拿女子做交易,若是朕愛她,自然會娶她。”良久,姜行雲說。
先前姜行雲對劉元然的态度,以及他此刻篤定的語調,讓劉臣齊徹底松了一口氣。
劉臣齊在殿內時,靳葦站在旁邊,一聲都沒吭。姜行雲和劉家的交易,自然輪不上她插手。
但是劉臣齊走後,她鬼使神差地看着姜行雲問道:“陛下真的,要娶劉元然嗎?”
姜行雲轉過頭看着她,久久沒有說話,四目相對,靳葦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拿不準他此刻心中在想什麽。
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忐忑,她急切地想要聽到姜行雲的回答,但是隐隐又有些害怕。
“夫子希望我娶嗎?”姜行雲一臉誠摯,看着靳葦的眼睛反問道,似乎真的想從她那裏尋求一個答案。
答案就在嘴邊,當然不希望。饒是知道自己這輩子與姜行雲之間希望渺茫,她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姜行雲去娶別的女子,但眼下的處境,她無法說出口。
“放心,不會。”姜行雲最終還是放過了她。
靳葦真的把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片刻之後才覺得不大對,姜行雲為什麽讓她放心?
然而姜行雲卻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接着說道:“小時候在宮中,常聽宮人講起玉寧姑姑,說父皇的姐妹中,她最出挑,容貌好、性格好,還寫的一手好字,便是父皇也比不上。”
“我常常想,我大周多少好兒郎,這樣好的女子,怎麽就讓她嫁入了外邦。”
姜行雲的話,讓靳葦想起了元化來京時,正是姜行雲對玉寧公主的一句問候,才有了後來二人洽談的機會。
可是回想當時元化的反應便知,玉寧公主在落月國,過得并不順遂。
“你知道宜安為什麽不願回來嗎?”姜行雲突然問。
靳葦搖搖頭,她與宜安公主只見過寥寥數面,然而她第一次見面就看穿了靳葦的女兒身,所以在她的印象中,宜安公主一向是極聰慧的。
“父皇逼着她嫁進杜家,她寒了心,發誓從此再也不踏入皇宮半步。”
靳葦嘴上沒有說,心中卻是很敬佩宜安公主的勇氣,權勢和地位,她說抛就抛,毫不留戀。
“所以朕,恨極了拿女子去做交易!”姜行雲的臉上流露出屈辱的表情。
靳葦內心突然有些觸動,古往今來,多少帝王為了換取一時的和平,讓一個個無辜的女子離鄉背井,走上了和親的不歸路。
而和親的女子,一面被人稱贊着大義,一面卻要獨自忍受鋪天蓋地的孤獨,最終只能身埋他鄉,魂歸故裏。
一卷卷的史冊記載中,女人,向來被視為男人權力的附屬品,而姜行雲的話,卻讓身為女子的她,感受到了難得的尊重。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她鼓起勇氣,向姜行雲坦白身份,是不是有可能,結果并不像她一直擔憂的那麽糟。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姜對夫子瘋狂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