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姜行雲話音一落,靳浩噌地站了起來,看清靳葦身後的人,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兩條腿不聽使喚,啪地跪在了地上。
“下官不敢,下官不知陛下降臨,出言不遜,還望陛下恕罪。”靳浩戰戰兢兢地說。屋內的其他人見狀,趕緊紛紛跪了下來。
姜行雲走過人群,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大堂的主位上。
跪在地上的靳浩看着姜行雲的衣裾從自己眼前飄過,心中驚慌失措。傳聞陛下與靳葦關系甚好,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跑到靳府,為她的家事出頭。
“都起來吧。”良久,姜行雲才開了口。
姜行雲坐着,其他人卻不敢,饒是靳老太爺,也得規規矩矩站在堂下,大堂內瞬間擁擠不堪。
靳葦站在一邊,靳家其他人站在另一邊,對立的陣營劃分的一清二楚。
“靳卿,開始吧。”姜行雲看着靳浩說。
上次在介雲巷,靳浩就領受過靳葦的厲害,所以這次,他早早想好了說辭,一定要怼的靳葦啞口無言,可是如今姜行雲坐鎮,他不敢放肆,只得斟酌着說:
“陛下,我的四弟靳鴻年輕時因與家中有些嫌隙,憤而離家,如今人不在了,留下葦兒一人孤身在外。臣父尚在,憐惜葦兒無人照料,想讓葦兒認祖歸宗,四弟身後得以葬在靳家祖墳,想必也能瞑目了。”
靳浩一句“葦兒”,讓靳葦大為不适,聽着靳浩冠冕堂皇的話,她不禁腹诽,這家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惡心。
“夫子怎麽說?”姜行雲把頭轉向靳葦。
“陛下,臣父卻不是這樣想的。”靳葦說着,從胸前掏出了一封信:“這是臣父的絕筆信,內中寫明,絕不讓臣踏進靳家一步!”
說着,靳葦把信遞到姜行雲手中:“為了全靳老太爺的臉面,臣今日已是違背了家父遺命,萬沒有認祖歸宗、一錯再錯的道理。”
方才在馬車上時,靳葦已經把這封信給姜行雲看過,并且明說,這是她僞造的。至于靳葦父女與靳家到底有什麽龃龉,靳葦不想說,他也就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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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封絕筆信是真的假的,他在這裏,信就是真的。
靳家的人一聽說靳鴻留有遺書,立時面面相觑,尤其是靳浩。他本想借着靳鴻的死,憑一個“孝”字死死地拿捏住靳葦,誰知橫生變故。
可是,他心中不免有幾分懷疑,幾個月前他見到靳鴻時,靳鴻仿佛多年未變,還像以前一樣沉默寡言、唯唯諾諾,他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機?
于是他大着膽子,向姜行雲懇請道:“陛下可否,容臣看一看四弟的絕筆信?”
“你是不信靳侍郎?”姜行雲壓低了聲音:“還是,不信朕?”
靳鴻吓得語無倫次:“臣不敢,臣只是……”
“罷了”,姜行雲将信放在了桌上:“靳卿想看,便看看吧。”
靳浩哆哆嗦嗦地從桌上取過信,退後幾步,仔細看了起來。信的內容,确實如靳葦所言,可是靳鴻離家十幾年,他的字跡,他早已毫無印象,更無從分辨真假。
靳浩把信遞給自己的父親,靳老太爺也一臉為難。
見靳家父子的情狀,姜行雲一揮手把陵游喚了上來:“去趟靳家,取靳鴻生前的書信來。”
當然,書信也是靳葦備好的。
一柱香的時間後,陵游取來了靳浩生前的書信,與靳葦手中的絕筆信相較,絕無二致。
靳浩還是不死心,上前抓住靳葦的胳膊:“葦兒,你就當可憐可憐你的祖父……”
靳葦一臉憤怒,猛地将他的手甩開:“我不知父親與靳家有怎樣的瓜葛才讓父親至死都不願再回靳家,但我想,諸位心中,是一清二楚的!”
看見靳家像狗皮膏藥一般,這樣流連,姜行雲不禁心生嫌惡,臉色變得鐵青,他加重了語氣盯着靳浩說:“靳卿,朕不想夫子難做。”
見姜行雲已然沒了耐心,為免龍顏大怒,靳鴻趕緊噤了聲。
一旁的靳老太爺,看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心中悲戚,不由得低聲哭了起來。
姜行雲知道靳葦生性善良,瞥見她時,果然看見她臉上有幾分同情。
怕靳葦一時心軟,他立即從座位上起來,一步一步走到靳老太爺的面前,面無表情地說:“老太爺,靳家的子孫都在,靳家的家風,該整整了。”
姜行雲的話,沒有帶着明顯的情緒,但靳家上下,卻兩股戰戰。這是天子明晃晃的訓斥,也是提醒和警告。
說罷,姜行雲帶着靳葦離開了靳家,只要靳家不蠢,以後便不會上門找靳葦的麻煩了。
解決了靳家這個麻煩事,靳葦瞬間輕松了不少,臉色也漸漸和緩。
注意到她的變化,姜行雲好奇地問:“夫子在想什麽?”
靳葦毫不避諱,直言道:“臣在想,有人撐腰的感覺真好。”
這話聽的姜行雲,莫名有些心疼。他是真的應該,趕緊結束這一切了。
姜行雲本想把靳葦送回介雲巷,自己就回宮。但當他看着靳葦一個人走在巷子裏時,突然改了主意,随即下了馬車,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
見背後有腳步聲,靳葦停了下來,轉過頭便看見,姜行雲大步走向自己。
她心裏突然暖暖的,連帶說話的語氣都溫柔了些:“陛下怎麽跟來了?”
“來都來了,随你進去看看。”姜行雲答道。
“這于禮不合。”靳葦猶豫道。以靳鴻的官職,是受不起天子親臨的。
“我為私交,不為公事。”姜行雲一臉坦蕩地說。
靳葦怔了一下,怎麽品都覺得姜行雲這話,暗有所指。
不等她反應過來,姜行雲已經自顧自地朝前走去了。
“夫子去忙,不用管我。”進了門,姜行雲看見黎叔他們忙的團團轉,想着靳葦有很多事要處理,便善解人意地說。
眼下家裏到處堆放着東西,四處亂糟糟,靳葦只得把他帶到了靳鴻的書房,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待她忙完手頭的事,才想起來姜行雲,推開門,書房裏哪裏還有他的影子。
問過了春嬸兒才知道,姜行雲坐了一刻鐘便離開了。靳葦心中嗔怪,這人真是奇怪,說進來看看,真的只是進來看了看,如此坐不住。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姜行雲坐在回宮的馬車上,心裏承受着多大的震撼。
他居然在靳鴻的書房裏,發現了章君南的牌位!
章君南是誰,別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不會不知道。
幼時他在大哥姜行堯的書房裏面偶然發現了一本文集,姜行堯見狀一臉驚慌地從他手中奪過,立刻藏了起來。并偷偷告訴他,那是章君南章公的文集,是見不得光的。
從此,章君南這個名字就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他只知道,十幾年前,章君南因為牽扯到魏王謀反案被下了獄,幾個月之後滿門抄斬,只是,這同靳鴻又有什麽關系。
他為何要在書房中辟一間暗室,專門用來擺放章君南的牌位。
姜行雲思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他這是替別人供奉的,那麽,這個人是誰?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姜行雲沒有立刻回重華宮,而是繞道去了先太子姜行堯的書房。
“吱呀”一聲推開門,頭頂的灰塵撲簌簌地往下掉。自姜行堯出事,他就再也沒有踏進過這間書房。沒有人格外囑咐,久而久之,宮人也偷了懶,漸漸也就不打掃了。
房間裏的灰塵嗆得他止不住地咳嗽,他循着小時候的記憶,走到左手邊第三層書架第五個格子前,手向裏一摸,“咯噠”,機關應聲而開。
他把手伸進去,摸出了一本書,懷揣着回了重華宮。
他坐在書桌前,把從姜行堯書房拿出的書放在了正中間,然後從右側的一摞書裏抽出一本,取出夾在當中的一張紙,放在那本書的右側。
姜行雲的左手覆在那本書上,猶豫着不敢打開,他的猜測甚至有些沒有道理。
但是,猶豫過後,他還是打開了,左手翻書,右手持信,仔細比對着信上每一個字。
看着看着,他的心越來越焦躁,越來越震驚。
竟然真的相像!
他一直覺得,靳葦的字與他大哥的,某種程度上有些神似,但哪裏相似,他又說不上來。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之所以相似,那是因為,他二人的字,都是仿着章君南的字練的。
大哥仿他的字,是因為敬仰他的才學,那靳葦呢,又是為什麽?
他腦中突然閃過一絲疑問,靳葦究竟為什麽,要冒着這麽大的風險,女扮男裝進入朝堂?
難道是……
他正想的出神,門口突然傳來杜千菁的聲音:“奴婢有事,求見陛下。”
姜行雲立馬扯過旁邊的書蓋在章君南的書上,然後才說道:“進來。”他整個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書上,卻沒注意到,左手邊的畫像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杜千菁緩緩走進來,行過了禮,随後對姜行雲說:“陛下,杜徳佑那邊,有了新動靜。”
說着,她的眼神不小心瞟到姜行雲書桌上的那幅畫,畫上是一個女子,聯想起先前的事,想必是姜行雲為了做戲做的真切,特意找人畫了劉元然的畫像。
可是,很快她就生出了一絲疑惑,劉元然她見過,畫像上的女子,似乎與劉元然的樣貌相差甚遠。
她怎麽覺得,這女子眉眼處,竟與靳侍郎有幾分相像。
想到自己似乎參破了什麽秘密,杜千菁一陣心驚。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小杜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