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從姜行雲的寝殿出來後,杜千菁低着頭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随即關上門,坐了下來。
大口喘着氣都平息不了她胸腔的震顫,她學過幾年畫,雖然談不上多高的造詣,但是也有些自己的心得。
她不會認錯的,那個畫像上的女子,不是劉元然,而是靳葦!
姜行雲他竟然,竟然把靳葦畫成女子的形象,天天擺在案頭觀看,想到這裏,杜千菁突然打了個冷顫。
她回想起姜行雲和靳葦相處的點點滴滴,更加對自己的猜測堅定不移。
為了姜行雲,靳葦身敗名裂,用苦肉計去麻痹杜徳佑,在姜行雲中毒後,更是日日守在他床邊,衣不解帶,不讓任何人近前。
換做任何一個人,被這樣堅定地選擇和對待,都很難不動心吧。
她突然有點可憐杜千熒,看來靳葦對她,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晚膳時,春嬸兒擺好了飯菜,才請靳葦過來。
一邊為靳葦盛着粥,春嬸兒一邊說:“這兩天家裏人多,到處亂的很,書房中有不少先老爺的遺物,我想着怕人進去亂碰,不如上了鎖,公子以為如何?”
經春嬸兒這麽一提醒,靳葦突然回過神來,生父章君南的牌位還在書房的暗間裏供着,她今日真是昏了頭,竟然把姜行雲引到了那裏。
萬一他發現了什麽,那真是追悔莫及。
“你說的對,回頭找把鎖,鎖上吧。”
“欸。”春嬸兒應了下來。
這幾日專心處理靳鴻的喪事,雖然累些,但累身不累心,靳葦也難得清淨了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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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件事,便是第三天上杜千熒來了,在她面前哭哭啼啼,惹得她心煩。
還是春嬸兒站出來解圍說:“杜小姐,公子哭了幾天了,今日才好些,小姐還是不要惹公子傷心了。”
杜千熒這才住了嘴。
辦完了喪事,靳葦才意識到擺在自己面前的又一道難關。
按制,她應該丁憂去職,為靳鴻守制二十七個月。她與姜行雲提起過此事,姜行雲的意思是,反正靳鴻原籍就在京城,她居喪在家也好,正好可以避避風頭。
可是杜徳佑卻不放過她,二十七個月,他哪等得了二十七個月!于是他接連上了幾道奏折,逼着姜行雲對靳葦,奪情起複。
姜行雲軸的很,一封封奏折壓過來,就是不點頭。可是靳葦心裏清楚,再這樣耗下去,把杜徳佑逼急了,對姜行雲,對她,都沒有什麽好處。
于是她偷偷進了宮,見到了姜行雲,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姜行雲板着一張臉,說什麽也不同意。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是什麽處境,朝中的讀書人已經對你處處打壓和排擠,再有一頂不孝的罪名扣下來,你能不能受得住。”
靳葦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孝在心,不在身。陛下不是一向對外界對聲音不屑一顧?怎的現在又如此在意?”
姜行雲看着她,心裏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他不在意別人怎樣看他,但他在意別人怎樣看她。但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我不想夫子為我,做到這步田地。”
聽出姜行雲語氣中的自責,靳葦安慰道:“陛下不必太過在意,我不光是為陛下,也是為自己,畢竟……”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接着說:“名聲雖好,命還是更重的。”
果然,奪情起複的聖旨下來後,舉朝嘩然。
彈劾靳葦的奏章像紙片般飛來,姜行雲先時看着還很生氣,後面幹脆扔到一邊,看都不看。
在群臣中,靳葦本就差的厲害的人緣,更加不忍直視。
甚至有人在宮道上見了她,都要啐她一口。
孟涪從旁邊經過,氣不打一出來,揮起袖子就要上前跟那人理論。
靳葦連忙拉住了他,從袖口中掏出手帕,蹲下來仔細擦着衣擺上的污漬。
“靳兄為何要攔我,靳兄難道不生氣嗎?”孟涪看着靳葦冷靜的樣子,有點怒其不争。
靳葦沒有立即回答,擦淨了衣擺,才慢騰騰地站起來,直視着孟涪的雙眼,認真地說:“狂怒是無用的。”
這句話直擊孟涪的心靈,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靳葦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與方才那人相比,高下立見。
有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靳葦眼中的堅定是從哪裏來的,支撐她的又是什麽,她好像完全不理會人群的追逐,只在自己的世界裏逆流而上。
“上次裕香樓的事,多謝你。”靳葦突然說。
孟涪一下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什麽事?”
“劉元然的事”,靳葦小聲提醒道:“多虧你的消息。”
孟涪這才明白,原來她說的是他上次他提供劉家兄妹消息的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靳兄無需謝我,都是為陛下辦事。”
靳葦滿意地點點頭,孟涪這樣想最好,這樣自己就不必欠他人情,她最厭煩欠人人情,欠的久了,便沒辦法還。
“不過”,靳葦話頭一轉:“這事若是傳出去,裕香樓的生意,可就沒法做了。”
孟涪看着靳葦臉上的笑意,一時不大拿得準,她這話,是提醒,還是打趣。
思忖了片刻,孟涪回答道:“事有輕重緩急,靳兄放心,這我還是知道的。”
靳葦沒有再說些什麽。
不過上次劉臣齊兄妹的事,倒是給孟涪提了個醒,孟家要為姜行雲效力,拿得出手的,除了錢財,原來還有別的東西。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見要到了年關。
自靳鴻走後,介雲巷的宅子便只剩下靳德一人,憐他年老無人照看,靳葦索性鎖了宅子,把靳德接到了城東的小院裏同住。
這是大家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黎叔和春嬸兒格外重視,早早就開始準備年貨,雖然因為靳葦還在孝期,有很多禁忌,但是院子裏多多少少聚了些人氣。
年三十這天,天氣冷極了,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臨到傍晚,果然飄起了雪花。
黎叔早早關上了門,擺好了裕香樓送來的菜品,燙好了酒,大家圍坐在一起,就等着春嬸兒的餃子出鍋。
“餃子來了。”春嬸兒一手端着一盤餃子,擺上了桌。
在座的人看着靳葦,紛紛勸她動筷,讓她吃第一個。
靳葦剛拿起筷子,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大年三十,誰還上門啊。”黎叔的興致被擾,小聲抱怨了一句。
“我去看看。”不等其他人反應,春嬸兒第一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後,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打簾進來。
“公子來了!”春嬸兒跟在身後,一臉喜色,熟稔地接過姜行雲褪下的披風,為他掃淨身上的雪。
許是心中高興,靳葦全然忘了規矩,也不起身,就坐在原地,從姜行雲進來開始,她的視線便一直跟随着他。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收拾好一切,抖落身上的雪,然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身邊,還往自己身邊擠了擠。
她拿起銅壺,斟了一杯熱酒,遞到姜行雲手上,看着他,腦中突然想起了兩句詩,“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不正和了眼下意境?
姜行雲溫柔地看着她,接過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她今日仿佛格外開心,眉目間眼波流轉,有一種說不出的姿态。
春嬸兒又拿了一副碗筷,放在了姜行雲身前。
靳葦夾起一個餃子,放到了姜行雲的碗裏,一臉真摯地說:“第一個餃子給你,祝你年年歲歲,喜樂平安。”
姜行雲看着碗中的餃子,心裏滿漾漾的,随即把餃子夾起來,一口咬下去,牙仿佛被什麽東西膈到。
取出來一看,原來是一枚銅錢。
“公子好福氣”,春嬸兒驚喜地說:“今年一定得償所願,事事如意。我就只包了一枚銅錢,沒想到公子第一個就吃到了。”
姜行雲也一臉開心,餃子是靳葦夾給他的,來年有福氣,也一定是靳葦給的。
“春嬸兒好生小氣,居然只包了一個”,靳葦嗔怪道:“這下好了,公子把福氣吸走了,我們都沒機會了。”
“是我的不是”,春嬸兒笑着賠罪道:“該給靳公子也包一個的,靳公子有福氣,才是我們大家的福氣。”說笑着,眼睛瞥了姜行雲一眼。
大家說說笑笑,屋子裏十分熱鬧。
用過了晚膳,黎叔幾人紛紛推說年紀大了,熬不動了,把桌子收拾幹淨,便各自回了房間。
于是屋內只剩下了靳葦和姜行雲。
姜行雲摸索着,從胸前掏出一個絲絹包裹的東西,遞到靳葦的手中,一臉期待地說:“拆開看看。”
靳葦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驚喜地接過,然後一點點拆開,裏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
“在庫房裏随便找的,不是什麽珍貴的東西,夫子戴着玩吧。”怕靳葦心裏有負擔,姜行雲有些刻意地說。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這是他在一堆玉料中精心挑選出來,前前後後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刻成的,一個在他那裏,一個送給了她。
靳葦小心翼翼地将玉放在手中,油光滑潤,雖然姜行雲說的那樣随便,靳葦卻知道,宮中的物件,哪有凡品。
“謝過殿下。”她誠摯地對姜行雲說。
許是酒熱,看着她明亮動人的雙眸,姜行雲的臉有些泛紅。
二人就那樣圍爐坐了一夜,喝着溫熱的酒,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然而天一亮,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黎叔剛打開門,陵游便闖了進來,幾步跨過庭院,找到了姜行雲,急沖沖地說:
“殿下,西北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喜歡他倆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