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靳葦醒來時,天都黑了,她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是小時候,靳鴻把她抱在懷裏,讀着前人作的詩篇。
每當她背下一首新詩,靳鴻就摸摸她的頭,像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慈愛。他雖然不是她的生父,但養育之恩大過天。
靳葦簡單洗去臉上的淚痕,換好衣裳,叫來了黎叔和春嬸兒。
“黎叔,春嬸兒”因為哭過的緣故,靳葦的聲音有些嘶啞:“這幾日我要回靳府去。”
春嬸兒看着她,一臉擔憂地說:“我與黎管家商議過了,我們同公子一起去,公子年紀輕,沒經過這樣的事,怕應付不來。”
靳葦有些猶豫,黎叔和春嬸兒畢竟是姜行雲的人,她是不是至少應該跟他打個招呼。
怕靳葦有顧慮,黎叔又說道:“是啊,我們去了也能有個照應,主人那邊,公子放心,我已經派人傳過消息。”
這樣講,她父親的事,姜行雲那邊已經知道了?
“好,那我在此,便謝過二位了。”
二人連忙推說不敢。
于是,黎叔駕着車,她和春嬸兒在車內坐着,一行三人,去了介雲巷。
似乎是近鄉情更怯,離介雲巷越近,靳葦的心就越緊張。自她那日不顧靳鴻的反對,堅決走出靳府,轉眼間,已經好幾個月了。
下了馬車,靳葦敲了敲那扇無比熟悉的門。
“誰啊。”門內傳來的是德叔蒼老的聲音。
靳葦的聲音一下就哽咽了:“德叔,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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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靳德顫顫巍巍地打開門,看到來人的那一刻,身形激動地晃了晃,靳葦趕緊上前一步,雙手扶住了他。
“公子,你終于回來了。”靳德說着,兩行淚便流了下來。
靳葦心中憋悶的緊,看着靳德這個樣子,心裏更加難受,眼眶禁不住紅了起來。
春嬸兒見這個情形,趕忙說:“夜深露重,咱們先進去吧。”
幾個月沒有回來,靳葦走進家門,竟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德叔又蒼老了幾分,而靳鴻,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床上。
她一步步挪到床前,卻不敢擡眼看他。
內疚、悔恨的情緒交雜在一起,她腦海中全是自己對靳鴻說過的傷人的話。
她伏在床邊,又抽泣了起來。
春嬸兒怕她哭壞了身子,只得上前勸慰:“公子,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靳大人的身後事,還需要你操辦啊。”想要以此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一聽身後事,靳葦卻更傷心了。
靳鴻為了她的生父章君南,為了她,為了他們章家,背離家族、放棄前程、深居簡出,與絕大多數人都斷了往來,如今人死燈滅,怕是來吊唁的人都很少。
“靳大人畢竟為官二十餘年,公子如今又是禮部的侍郎,這喪葬之事,萬萬不能出差錯。”春嬸兒繼續開解道。
春嬸兒這一提醒,靳葦瞬間清醒了過來。眼下不知多少人盯着她,盯着姜行雲,她不能一味沉湎在難過中,置姜行雲不顧。
她扶着床沿站起來,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眼淚。
春嬸兒看她精神有些振作,趕緊趁熱打鐵地說:“公子先得列出名單,明日差黎叔挨家挨戶去通知。”
靳葦點點頭,坐到了桌前,提起筆,又猶豫起來。
回想起上次靳家的人跑到家裏大鬧,逼着靳鴻和她認祖歸宗,她至今恨意未消,靳家若是真的在意靳鴻這個庶子,便不會任他流落在外十幾年,不聞不問。
但是,靳鴻的高堂尚在,那也是她名義上的祖父母……
許是靳葦遲疑的時間太長,一滴墨滴在紙上,暈染開來。
她把這張紙揉成了團,丢在了一邊,然後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了第一行字“玉羅巷靳府”。
第二天早上,第一個來到靳府的人,是孟涪。
“靳兄,節哀。”看到靳葦眼底的青色,昨日定是沒有睡好,想到靳葦要一人操持父親的喪事,孟涪心裏有些同情。
“謝過孟兄。”靳葦低着頭說。
孟涪揮揮手,招攬過來不遠處站着的一個中年男子,對着靳葦說:“這是我家喪葬鋪子的掌櫃,靳兄這裏缺什麽,盡管同他講。”
靳葦還未搭話,一旁的春嬸兒大步走上前來:“如此,謝過孟公子了”,随後又對那中年男子作出請的姿勢:“掌櫃的,還請借一步說話。”
事已至此,靳葦無法拒絕孟涪的好意,于是躬身行禮:“多謝孟兄,所需銀錢我會悉數奉上。”
孟涪看着她一臉客氣,心中有些無奈,但也不好說些什麽。
這廂正說着話,黎叔便來回禀:“公子,靳家來人了。”
“請到正堂。”靳葦說着,便朝正堂走去,孟涪猶豫了一番,也跟了上去。
看着來人,靳葦皺起了眉,如果她記的沒錯,眼前之人便是那日在她家裏耀武揚威,把德叔直接按在地上那個,靳府的管家。
“小公子”,那人一開口,便令靳葦心生惡心,她還沒有認祖歸宗,哪裏是他靳家的小公子。
見靳葦一臉嫌惡,管家也不在意,梗着脖子繼續說:“傳老太爺的話,為人父母者,沒有俯就之禮,小公子若想父親進靳家祖墳,須得要親自上門,認祖歸宗了再說。”
靳葦一時氣結,靳家的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當他靳家是什麽高門望族,別人眼巴巴地上趕着占便宜嗎?
孟涪在一旁擔憂地望着她,靳家的家事他不清楚,但是這個人說話也忒不客氣了些。
眼見靳葦臉色越來越青,正當在場的人以為她要發作時,她卻咽下了這口氣,語氣平緩地說:“你回去回老太爺的話,讓靳家諸位,在家裏候着,我定會過去。”
管家撇了撇嘴,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什麽狀元,什麽侍郎,還不是要被一個“孝”字壓得死死的?
“孟兄,我家中還有別的事,就不送了。”那人一走,靳葦便下了逐客令。
孟涪本想問需不需要他的幫助,但想來,靳家自己的事,靳葦多半不想讓他插手,便道過別離開了。
午膳過後,靳葦剛出門,遠遠地便看見陵游在巷口朝她招手,待走近一看,旁邊是姜行雲的馬車。
靳葦心中猜測,難道,他來了?
猶疑間,馬車內有人敲了敲車壁。這熟悉的舉動一下讓她想起,她中了狀元去宣和殿謝恩那天,姜行雲便是坐着這輛馬車,一路将她護送回了介雲巷。
她扶着陵游上了馬車,掀開車簾,果然看見姜行雲端坐在那裏。
“殿下?你怎麽來了?”雖然此前已有了猜測,但真正看見姜行雲時,她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
“陪你去靳家。”姜行雲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示意靳葦坐過去。
“殿下怎麽知道我要去靳家?”靳葦假裝沒看見,坐在了另一側。
姜行雲尴尬地收回了手,倒也不計較,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自然地說:“恰巧趕上了。”
這麽唬人的話,靳葦才不信。
當時靳家那個管家在正堂時,在場的除了黎叔他們幾個以外,便只有孟涪,她可不信黎叔他們有本事能這麽快把消息傳到宮中去。
“是孟涪?”她試探性地問。
聽到孟涪的名字,姜行雲本能地想皺眉頭。但是想想上次就是因為孟涪的緣故,兩人生了那麽大的氣,他忍住了。
見姜行雲不置可否,靳葦以為他默認了,自言自語道:“那便是了。”
遠在孟家的孟涪突然打了個噴嚏。
靳家在京中的地位頗為尴尬。與京城中遍地的皇親貴胄相比,籍籍無名,不值一提,但是相較于普通百姓和靳鴻這樣的七品小官,靳家的門第,還是高出不少的。
可能這就是靳家一向不大看得上靳鴻的原因吧,依着靳家那股勢力勁兒,但凡靳鴻在朝中有些勢力,靳家也不可能任由他在外面飄落。
但是對靳葦,就不一樣了。
上次靳家的人浩浩蕩蕩堵在自家院內時,當着靳鴻的面,靳葦沒有講一絲情意,如今靳鴻仙逝,她不過是往靳家遞了個消息,靳家居然擺起譜來了。
莫不是以為,她有求于他們?
靳葦心中只覺得好笑,靳家上上下下怕還以為,她渾身上下留着靳家的血吧。
“殿下,到了。”馬車外,陵游小聲提醒。
靳葦先下了車,說明了來意,門口的小厮飛也似地跑進去傳話。
正午的陽光有些曬,在外面等的功夫,姜行雲不動聲色地挪動着位置,替靳葦遮着日光。
大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才有人傳話出來:“小公子,請。”
她是真的很讨厭這個稱呼。
靳葦走在前,姜行雲跟在身後,二人一起進了靳府。
遠遠的她便看見,靳家的男丁烏泱泱擠了一大屋子,她事先并沒有告知靳府,自己何時會來。
可是眼下人卻這樣齊整,看來是臨陣磨槍了。想到方才消息傳進去時,他們着急忙慌列坐到樣子,靳葦不禁在心中發笑。
大堂正中間坐着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面容瞧着,與靳鴻有幾分相像,想必是靳老太爺了。
靳葦正要行禮,旁邊傳來一個聲音:“跪下!”
靳葦循着聲音望去,正是那日她在家中見過的,靳鴻的嫡長兄,靳浩。
她正要發作,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氣勢逼人的聲音。
“你敢叫朕跪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姜實力護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