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來人聽到了門外的動靜,立即警惕地背過了身,把面具戴好,而後才轉過身來。
“太子殿下?”靳葦向前走了一步,聲音有些顫抖,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你嗎?”
那人見靳葦漸漸走近,一瞬間從身側抽出了佩戴的短刀,指着靳葦,冷冷地問:“你是誰?”
短短三個字,仿佛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他不是。
她真是昏了頭,竟會覺得這樣一身戾氣的人,是先太子。
姜行堯從來沒有這樣冷的腔調。
靳葦瞬間冷靜下來,直奔主題:“我找拔都。”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與拔都有關的聯系:“你找他做什麽?”
“有人想找他過府一敘。”不知對面人的底細,靳葦隐去了姜行堯。
“誰?”意識到靳葦沒有惡意,那人把刀橫在了桌上,坐了下來。
“見了他才能說。”
那人手中握着茶盞,有些不耐煩:“同我說也一樣。”
“你能做的了主嗎?”靳葦下意識地問。
那人冷嗤一聲,越過她,看向她的身後:“你問他我能不能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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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葦這才發現,拔都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後。
見拔都并未言語,靳葦瞬間明白,這間屋子,到底誰說了算。
“我朝陛下想與來使見一面。”
那人盯着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辨別出真假。然而面對他的威壓,靳葦沒有躲閃,而是直視他的雙眼,沒有一絲畏懼。
拔都朝那人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應下。大周人一向狡猾,夜半相邀怕是有詐。
然而那人卻沒有回絕,徑直問:“在哪裏?”
靳葦心中欣喜,輕快地說:“請随我來。”
姜行雲說亥時會到,算算時辰,應該剛剛好。
靳葦把那人帶到了城東小院,一推門,姜行雲果然已經在屋內。
見進來的不是拔都,姜行雲微微有些震驚,他看向靳葦,尋求一個解釋。
靳葦正欲開口,來人便說道:“我是落月國三皇子元化,大周陛下,別來無恙。”
其實在大殿之上時,姜行雲便猜測拔都身後的人有身份,不會是一個普通的随從。所以在聽到他是三皇子時,即使有小小的吃驚,也很快平複了下來。
畢竟落月國的三皇子,說尊貴倒也尊貴,慘也是真的慘。
聽說這個三皇子,在落月宮中,一向不受待見。
應姜行雲之邀入座後,元化開口問:“不知陛下找我,有何貴幹?”
姜行雲翻過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遞到他的手中,不緊不慢地說:“與三皇子,做樁生意。”
姜行雲接下來的話,讓靳葦心中十分震驚。
他是皇帝,自然不必事事與她商議,但是他若事先問她的意見,她一定會勸他打消這個念頭,他的提議,實在太過兇險,甚至,無異于與虎謀皮。
然而更令她震驚的是,元化思索之後,居然答應了。
二人很快議定。
臨走時,元化問姜行雲:“陛下知道,我為何會同意陛下的提議嗎?”
姜行雲看着他,靜靜地等待他後面的話。
“因為陛下今日在殿上,問到了玉寧公主,陛下說的是‘我朝玉寧公主’可還好’?”
元化說着,眼神中有一絲動容:“玉寧公主,是我的母後。她嫁到落月國二十年,陛下是大周唯一過問的人。”
說完後,他摘下了面具。
近距離看到他的面容,靳葦終于确定,先前在蕃坊,真的不是她看走了眼。元化與姜行堯,竟有八分相像!
她看向姜行雲,他此刻已然完全怔住了。靳葦有些擔憂,得知姜行堯被刺時,他是什麽反應,她全然知道。這樣一張臉,很難不讓他想到,他的長兄吧。
靳葦輕輕拽了拽姜行雲的衣袖,他才回過神來,定了定神,接着方才的話說道:“是大周對不起玉寧姑姑,如果玉寧姑姑願意,有朝一日,我定接她回來。”
姜行雲的一番話,說的誠摯、篤定,元化不由心中一熱,二十年,她的母後終于等來了這句話,可是她,恐怕再也回不了大周了。
沒過幾日,元化便離開了大周,這讓杜徳佑很是得意。
那日在朝堂上,他堅定地拒絕了落月國通商的提議後,為避免夜長夢多,還專程找過靳葦,大抵就是讓她在姜行雲面前吹吹風,讓落月國的使者趕緊離京,不成想,這麽快就得償所願。
他認為此事能成,除了自己的威嚴外,靳葦也當記一大功。于是直接後果便是,靳葦再次收到了杜千熒的邀約。
這次帖子上,有名有姓。
許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杜千熒将她,約在了外面的酒樓。
湊巧的是,正是裕香樓。
上次為了暫時擺脫婚約,她利用了杜千熒,事後雖然有懷疑和不忍,但她向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人。
事情做了便是做了,若是杜千熒後來發覺,恨她、報複她,盡管來便是。
但是杜徳佑,必須死!
她到的比杜千熒早,不知她定了哪個房間,便索性在二樓等她。
裕香樓本就地勢偏高,又加上身處二樓,視野遠比想象中開闊。倚坐在二樓的長廊上,看着目之所及的京都繁華,聽着樓下街邊小販的叫賣聲,她雖然不愛熱鬧,但卻貪戀這人間煙火。
故地重游,她突然想起那日,孟涪做東,邀了七八個同年,一同作詩飲酒。她出來醒酒,便是在這裏,撞見了姜行雲。
那日,她坐在這裏,吹着晚間清風,看着萬家燈火,眼神逐漸迷離……
恍惚之間,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喝了酒可不能吹風,夫子。”
一句“夫子”入耳,仿佛沿喉灌下去一碗醒酒湯。
她一下站了起來,卻因起的過猛,一時頭暈目眩,眼看就要向後倒去。手下意識地四處亂抓,冷不防地,跌進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此時,她一身的酒味也蓋不住周身環繞的清冽的香氣,沒有絲毫貪戀,她掙紮着,強迫着自己站直,對着來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句:“二皇子。”
姜行雲的手依然攥着她的胳膊,而當時,她滿腦子都是懊悔,為何每次遇到姜行雲時,她總是一身狼狽。
“二皇子怎麽在這裏。”
姜行雲規規矩矩回答:“來給我母後買些喜歡的糕點。”
“二皇子還親自來,倒是個大孝子。”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有多麽随便。
姜行雲倒是不計較這些,而是攙着她輕聲說:“春日風大,不能久立,夫子随我去醒醒酒。”
她點點頭,嘴裏答着:“謝過殿下。”腦子一片清明,雙腳卻走不出一條直線。姜行雲見她走路東倒西歪,便雙手握着她的上臂,把她半圈在懷裏。
她沒有推開,不是因為她醉了。她是喝了酒,但她清醒的很。
她沒有推開,多半因為,那是姜行雲。
而姜行雲知道她喝了酒,喝了酒的人,即使有些逾矩,也不會被怪罪。
那是她在姜行雲面前最大膽的一次。
世人都道姜行堯文才卓絕,又是賢德君子,更是承載大周希望的儲君。
可她不愛才、不愛德,她愛的,是姜行雲。
是那個在宣和殿外,将她護在身後的人。
“靳大人,小姐已經到了,正四處找您。”外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神思。
一回頭,是杜千熒的侍女,她記得,杜千熒仿佛喚她知雪。
“你是叫知雪嗎?”靳葦出言問道。
小丫鬟有些驚喜:“大人怎麽知道?”
靳葦笑了笑,沒有回答。
知雪卻開心地蹦跳起來。
靳葦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眉眼間多了幾分笑意。
看見了她,杜千熒幾步便迎了上來,快要走到跟前時,靳葦假裝不經意地往後退了一步。
杜千熒只當他是書生的做派,堅信着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便也不在意,高高興興地邀她入席。
那日她與靳葦在府中賞荷被父親撞見後,父親對她好一番責罵。
她知道父親其實屬意劉臣齊,想把她嫁到劉家去。可她不願意,那個劉臣齊一臉陰鸷,劉家與杜家又向來不大和,她不懂父親究竟為何,起了那樣的心思。
她在府中哭鬧、絕食,幾天幾夜的不睡覺,父親還是疼她的,終于松了口,讓她來見靳葦。
不知道靳葦愛吃什麽菜,她就把裕香樓裏的招牌,全點了一遍,酸甜辣,總有她愛吃的。
席間,她仔細觀察着靳葦的喜好,小心地記下來。
這次相見,比上次強了很多,起碼杜千熒心裏那麽覺得。
她沒有像上次一樣操之過急,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而是抛下了自己心目中以為的靳葦的形象,真切地去感受她這個人。
一直到二人用完膳,走出了裕香樓到大門,她才問出口:“靳公子,下次可以請你一同去遠山寺嗎?”
遠山寺是京城近郊的寺廟,香火旺盛,據說求姻緣很靈。
靳葦猶豫了一下,然後答道:“可以。”
杜千熒頓時松了一口氣。
二人分別之後,靳葦剛走了幾步遠,便聽見身後有人小跑着追了上來。
是杜千熒。
“公子在陛下那裏,能見得着我三妹千菁嗎?她母親殁了。”她氣喘籲籲地說。
聽完杜千熒的話,靳葦眼前一黑,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