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聽到屋內有人說話,靳葦倏地轉過頭,立即鎖定了嚴文琦所在的位置。
看到來人一身黑色勁裝從晦暗的角落裏走出來,靳葦頓時一臉警覺:“你是誰?”不着痕跡地将床上的姜行雲護在身後。
看到靳葦下意識的動作,嚴文琦瞬間對她多了幾分好感,語氣也不由得緩和下來:“外臣不得留宿宮中,這裏我照看,你回去吧。”
聽了他的話,靳葦卻并未放松警惕,依舊是一臉防備,顯然并不信任他。
嚴文琦看她像母雞護着小雞崽兒一樣,瘦弱的身軀将姜行雲擋的嚴嚴實實,只能無奈地自曝身份:“我是恒州嚴家的人。”
恒州嚴家,靳葦明晃晃地打量着他,想起今日姜行雲還跟她提過,此次嚴家來京的只有兩個人,一老一少,便猜測道:“嚴小将軍?”
嚴文琦翻了個白眼,他此生最厭惡的便是別人叫他嚴小将軍。将軍就将軍,非加個小字。
“是我。”嚴文琦面無表情地回答道,甚至還有點嫌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靳葦立時松了一口氣,滿京城沒有人不知道嚴家,滿門忠烈,只對皇室盡忠。不知當時京城危困時,先帝為何沒有向嚴家求救。
“我從外面帶了個大夫,你在這兒看着,我把人帶過來。”
靳葦點點頭。
不消一刻鐘的功夫,只見嚴文琦跳窗進來,幹脆利落。随後一個中年男子有些吃力地從窗外往裏爬。
想必那人就是嚴文琦口中的大夫了。
靳葦識趣地騰開了位置,立在床邊。
“張叔,你瞧瞧。”嚴文琦将張天祜引到姜行雲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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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天祜将姜行雲的前臂放平,然後把他扣着的手掌翻過來,掌心朝上。随後伸出三指,指腹先是輕輕按在他的寸口脈上,随後漸次加重,一邊診着脈,不時擡起頭,察看姜行雲的臉色。
嚴文琦和靳葦站在一旁不敢出聲,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張天祜的反應。
直到他把姜行雲的手臂放回被子裏,嚴文琦才出口問道:“怎麽樣,張叔?”
張天祜沒有立即回答,他四處看了看,眼神定格在了桌上的藥碗,起身将它端了過來。先是湊近鼻子聞了聞,然後用手指蘸了一下,送到口中嘗了嘗。随後,将藥汁潑在了地上。
看張天祜這個反應,靳葦頓時懸起了心。
“這藥有問題?”嚴文琦趕忙問道。
“毒不是什麽厲害的毒,藥比毒厲害。”
嚴文琦和靳葦對視一眼,二人的擔心都寫在臉上。
“這是西北的一種毒,初發時猛烈,連用猛藥才能清除。可這碗藥性溫,剛開始服用的幾天,中毒的症狀看上去會變輕。但它并不除毒,而是将毒性壓制,久而久之,毒性便會蔓延至全身。”張天祜看着二人,盡量用他們聽的懂的話來诠釋。
“那,毒性蔓延至全身會怎樣?”
“只消一年,纏綿病榻,然後全身潰爛,直至腐臭。”
“而且”,張天祜又補充道:“這藥成瘾。”
靳葦聽完,渾身直冒冷汗。幸好方才,她沒有把藥喂下去,否則姜行雲醒了之後,她該怎麽面對他。
“惡毒!”嚴文琦一拳砸在桌上。
躺在床上的人是誰,張天祜心裏隐隐有了幾分猜測,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其實也不難猜到。但是在這方面,他一向懶得動腦筋。
于他而言,這趟是為嚴文琦辦事。
他走到桌前,拿起紙筆,重新寫了一個藥方,然後遞給嚴文琦:“照着此方,連服七日,毒可清除。”
“謝過張叔。”嚴文琦躬身作揖,一旁的靳葦也照做。
嚴文琦把藥方折起來,揣到胸前。鄭重地對靳葦說:“他信你,我也信你。藥的事我來想辦法,從此刻起直到陛下醒來,你守在這裏,旁人一步也不能近他的身。”
“能做到嗎?”嚴文琦的語氣近乎命令,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靳葦堅定地點點頭:“你放心。”
她一向說到做到,真的守在姜行雲床前,寸步未離。直到三日後姜行雲醒來。
姜行雲睜開眼,入眼便是靳葦手托着臉,靠在他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夫子。”他的聲音卡在嗓子眼,仿佛生了一場大病,有氣無力。
盡管很小聲,但靳葦還是聽到了,她立馬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人睜着眼睛,正盯着她看。
“你醒啦?”她欣喜地看着姜行雲,激動的心情根本掩飾不住。
“嗯。”姜行雲閉上眼,點了一下頭。
“你真的醒了?”她反複地确認,聲音都有些發抖。看着姜行雲面色蒼白,一臉的憔悴,靳葦不知怎的,眼眶有些濕潤,一滴淚順着右邊臉頰便流了下來。
姜行雲吃力地擡起手,想要為她擦掉。
房間裏突然傳來一句:“終于醒了!”
聽見身後的聲音,靳葦趕緊擡手,将臉上的淚抹掉,姜行雲的手滞在半空中,只得又垂下去。
一切都逃不過嚴文琦的眼睛,他看着靳葦霧蒙蒙的眼神,這是,哭過?
這二人屬實有點奇怪。
嚴文琦将手中的藥放在一邊,然後在靳葦的幫助下,把姜行雲扶起來,靠在床頭。
看着這二人熟稔的動作,姜行心裏有些感動。
靳葦端起藥碗,先湊到自己嘴邊試過溫度之後,才遞到姜行雲嘴邊。
擡頭卻看見姜行雲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絲笑。
她的臉唰的就紅了。
姜行雲昏迷時,怕燙着他,她一直都是這麽喂藥的,如今他醒了,她才察覺到有些不妥。
一旁的嚴文琦看着這二人,怎麽看怎麽不對勁,還有,姜行雲那是什麽……黏膩的眼神,他只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喂完藥後,靳葦借口回家要換衣服,趕緊逃離了重華宮。
這廂靳葦一走,姜行雲立馬拉下了臉。
他看着嚴文琦,逼問道:“她在這兒守了三天?”
“不然呢?”嚴文琦沒好氣地說。
“你是幹什麽的,她身上有傷,你不知道嗎?”
看着姜行雲那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嚴文琦氣到險些語塞:“皇帝陛下你有沒有良心啊,是我,你兄弟我貓在皇宮裏給你煎了三天的藥。”
姜行雲理所當然地看着他,仿佛在說,那又如何?
“算了”,嚴文琦心裏想,看在他死裏逃生的份上,不跟他計較。
但是,有件事不得不說。
“你看上他了?”嚴文琦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姜行雲先是一愣,然後很快想明白嚴文琦指的是什麽,他看着嚴文琦,不置可否。
姜行雲這個反應直接讓嚴文琦呆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是他幾年沒回京的緣故嗎?這幾年姜行雲到底經歷了什麽。
“你瘋了嗎?你可是皇帝,這樣做,姜家要絕後的。”他看着姜行雲,有些痛心疾首。
姜行雲白了他一眼,沉默了幾秒,然後平靜地說道:“她是女子。”
聽完這話,嚴文琦瞳孔放大,簡直瞠目結舌。今科狀元,是個女子?還和陛下……這是什麽話本故事!
“他……她!你!”他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你今天什麽也沒聽到,知道嗎?”姜行雲口吻裏,帶了幾分威脅。
嚴文琦呆滞地點了點頭。
“尤其在她面前,要裝作不知道。”
什麽?嚴文琦心裏更加震驚:“她不知道你知道她是女子?”
“嗯。”
這是什麽人間荒唐事,他看着眼前的姜行雲,幾年不見,他的少時玩伴,居然成了一個情種?還是一廂情願的那種?
嚴文琦真的很難接受這個現實。
靳葦回家換了套衣服,随後出了門,不過不是去皇宮,而是繞道去了杜徳佑的府邸。
有些事情需要有個交代,而有些事,需要圓回來。
事實上,杜徳佑聽到自姜行雲中毒後,靳葦衣不解帶在他床前照顧,這其中真真假假,他也有些分辨不清了。
靳葦來的正好。
進了正廳,看着高高坐在主位上的杜徳佑,靳葦敏銳地感覺到,他對她的态度,好像有了一點變化。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見過禮之後,靳葦一五一十地講了這幾天重華宮發生的事,巧妙地隐去了嚴文琦和張天祜。對于嚴文琦,她還是有信心的。
當然,末了也不忘加上一句:“陛下醒來後,甚是感動。”
這是在明晃晃地告訴杜徳佑,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贏取姜行雲的信任,從而達到最終的目的。
出乎靳葦意料的是,杜徳佑對于她的這一番表述,并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反而話頭一轉,側着身子問道:“靳侍郎還未婚配吧。”
靳葦很快參透了杜徳佑的用意,心中暗叫不好。之前張榜後,在宣和殿門口被一群人圍作一團,要招她為婿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當時若不是姜行雲出現,她真不知道該怎樣收場。
可如今……
“尚未。”她只能如實回複。
“我有一個侄女兒,年方二八,蕙質蘭心,與靳侍郎正是相配。”杜徳佑眯着眼睛笑着說。
靳葦不敢推辭,也不能推辭,只好硬着頭皮扯出一絲笑:“但憑将軍作主。”
杜徳佑滿意地笑了。
誰知話音剛落,靳葦便看到屏風後面有一個身影閃過。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驚訝,嚴小将軍的下巴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