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靳葦到了宮門口時,時辰未到,宮門不開。
她站在宮門前,幾次手伸出來,猶豫一番,又縮了回去。
無故夜扣宮門是大罪,視同謀逆。眼下不僅姜行雲在風口浪尖,她也是衆矢之的,即使她此刻內心慌亂到極致,也得憑一絲殘存的理性控制着自己。
她在心裏反複跟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夢,姜行雲不會有事,杜徳佑好不容易才扶他登上帝位,不至于這麽快就将他徹底抛棄。
盡管如此,她的心還是“嘭嘭”地跳個不停,她死死地盯着宮門,一刻也不敢放松,一步也不敢遠離,生怕有一點點的錯過。
大半個時辰過去,終于,宮門開了。
她飛一樣地沖進去,直奔姜行雲的重華宮。
掠過一道道宮門,路上還不慎被宮人撞倒在地,她卻來不及多作反應,起身掀起衣擺就接着往前跑。
終于,遠遠地看見了重華宮的光亮。
沒有禀報,沒有敲門,她徑直闖了進去。
門沒有上鎖,她一眼看見姜行雲提着劍,衣襟大開,站在床前。
他身前跪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
看見靳葦進來,姜行雲的臉上有一絲驚愕劃過,天還未亮,她怎麽會來。但當她走近時,他瞬間斂去了方才眼中的兇狠。
姜行雲手中的劍滑落,發出金屬的撞擊聲,分散了靳葦的注意,她這才看清,他所站的地方,地上有一灘血跡。
“陛下受傷了?”靳葦站在他身側,慌張地四下打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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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行雲毫不在意地說:“沒有沒有。”
左手卻攏在衣袖裏,偷偷往身後藏。
這樣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靳葦的眼睛,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想要把他的胳膊拽到身前,卻在碰到的一霎那,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的衣袖濕漉漉的,又帶着些黏稠,那是,血!
她趕緊把他衣袖翻上去,只見小臂有一道明顯的傷口,足有寸餘,鮮血順着他的胳膊不住地往下滴。
果然出事了!
她頓時手忙腳亂,四處搜尋着可用來包紮的東西。
直到眼前遞來一塊白色的絲布,她一把接過,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把傷口包好。
姜行雲的臉色有些蒼白,對她擠出一絲笑,小聲地說:“夫子,我沒事。”
看着姜行雲明明自己受傷了,還要反過來安慰她,靳葦的心裏突然有一絲酸楚。
她轉過身,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長劍,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多了一絲狠戾。她手持劍,指向跪在地上的身影:“說,誰派你來的?”
那女子擡頭看着靳葦身後的姜行雲,絲毫不為所動。
毫無征兆地,靳葦一劍刺進她的右胸,又問了一遍:“誰派你來的?”
那女子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着刺進自己身體的劍,傷口雖不深,卻生疼。
眼前的景象讓姜行雲幾乎呆滞在原地,他趕緊握住靳葦的手,把劍從那女子的身體抽離,然後順勢從靳葦手中奪過劍,她不會用劍,此刻又如此激動,他怕她傷了自己。
“夫子,我稍後與你解釋。”姜行雲擋在靳葦身前,然後回過頭對那女子說:“你先下去。”
那女子趕緊捂着傷口,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她是杜家庶女,杜千菁。”姜行雲選擇性地将方才的事說與靳葦聽,只說自己的傷是防衛時不小心刺到的,并未提及自己中了藥。
她心思純良,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髒了她的耳。
杜家的庶女,半夜跑到重華宮,衣衫不整,靳葦将這一切聯系起來之後,氣得渾身發抖。
杜家竟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施在姜行雲的身上。半夜發覺一個陌生女人爬上自己的床,他心裏該有多惱怒、多膈應。
“算了夫子”,姜行雲勸解着她:“既然杜千菁已經答應為我賣命,此事便這樣吧!”
她擡頭撞進了他通紅的雙眼,許是一夜未眠,他的眼神中帶着幾分無奈,還有幾分疲倦。
靳葦沒有說話,她不會就這樣算了,這不是她的性格。
姜行雲看看自己的手臂,又看看靳葦身上染了自己血跡的衣衫,言語中充滿了歉意:“對不起,把夫子的衣服弄髒了。”
靳葦卻沒有接話,眼神中滿是心疼。
“疼不疼?”她輕聲問。
姜行雲笑着看着她,搖了搖頭。
出宮回家的路上,許是心中憋着一口氣,靳葦走的飛快。
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說到底,杜徳佑對姜行雲,還是不放心,今日有杜千菁,明日難免還會有其他人。他需要一雙眼睛,幫他盯着姜行雲的動向。姜行雲在明,他在暗,只要他賊心不死,姜行雲在宮中的日子就不會好過。
她思來想去,終于下定了決心,與其坐以待斃,疲于應對,不如将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于是,她轉身出了門。
當她穿過一條條街,來到杜府門口時,擡眼一看,不禁在心中感嘆,杜府不愧是功勳世家。
門前放着兩尊石獅子,耀武揚威。臺階之上,一塵不染,朱紅的大門染着新漆,門匾高懸,通體一副氣派,無不在顯示着杜家的鼎盛。
可惜,物極必衰。不知到時,杜家門上這塊大周開國皇帝所書的門匾,能不能保下杜氏一族的命。
禀報過後,靳葦候在門外,杜徳佑倒是沒有讓她等太久。片刻之後,管家就出來相迎,随後領着她在府中穿梭而過。
杜家雖然以軍功立身,但是宅邸卻修建的錯落有致,據說杜府的女眷每年還會在府中舉辦游園會,邀請京城中的高門貴女前來,眼前的景致,倒也值當。
管家一直把靳葦帶到了杜徳佑的書房門口。
靳葦一眼看見,書房門口跪着一位婦人,荊釵布裙,與杜府的奢華毫不相稱。從她身側走過時,靳葦明顯感覺到她已然身形微晃,這樣的情形,想必是跪了很久。
她好奇地轉過頭看了那婦人一眼,竟發現她眉眼間與今日所見的杜千菁有些相像。
許是遠遠看見了靳葦過來,又或者是那婦人一直跪着,惹的人心煩。杜徳佑隔着門,對着管家喊道:“把她拉回西院,丢人現眼!”
于是那婦人便在靳葦眼皮底下,生生地被拖走。
她并不順從,不斷掙紮着,想要掙脫出來,嘴裏還喊着:“老爺,菁兒是你的女兒啊,你不能這樣……”
靳葦敏銳地察覺到,菁兒?杜千菁?
但是她終究人微力單,兩只腳在地上留下兩道長長的痕跡,聲音也越來越遠。
靳葦有些同情這婦人的遭遇,她雖不是杜徳佑的正妻,但到底也曾和他同床共枕過,還為她生下一個女兒,竟落得這樣的下場,可見杜徳佑此人,當真是涼薄。
聯想起姜行雲與她說過的話,她這才明白,杜千菁對姜行雲的要求,為什麽會答應的那樣爽快。
她要救她的母親,大抵所言不虛。
看着靳葦進來,杜徳佑表面不動聲色,實則內心高興的很。這些天坊間一直傳着靳葦是他的人,那日在齊王府門前,她勸齊王登基,算是她的投名狀,甚至他還暗中操控,給了她禮部侍郎一職。
但是這些不過是他在造勢罷了。如果說此前他對靳葦僅限于聽說過而已,那麽那日在齊王府,她證明了她的價值。
一番寒暄之後,終于進入了正題。然而聽到靳葦願意充當自己的耳目時,杜徳佑卻笑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身形瘦弱的書生,不由得想,縱使天縱奇才,終究還是嫩了些。
“不瞞你說,願意做本将軍耳目的人,多的是。”
靳葦聞言,心中咯噔一下,卻依然裝作不動聲色。
“殺雞焉用牛刀,我怎麽舍得,讓狀元郎去做區區耳目。”杜徳佑得意的嘴臉讓靳葦心中一陣惡寒。
“靳侍郎以前是太子侍講,皇子之師,如今便是,天子之師。靳侍郎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守着天子,護着天子,做天子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人,便是天子之福……我等之福了。”
杜徳佑特意強調了“我等”二字,靳葦便知,他是什麽意思了。
“下官明白了。”靳葦起身作揖,想到今日重華宮的事,突然想,不如将計就計。
于是便開口:“下官有一計,只是要煩勞将軍。”
聽靳葦這麽一說,杜徳佑一下來了興趣。
“說來聽聽?”
靳葦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杜徳佑聽完,看着她,挑起了眉。
“将軍覺得不妥?”靳葦看到杜徳佑這個反應,帶着幾分小心,試探性地問道。
被靳葦打斷了神思,杜徳佑笑着搖了搖頭:“靳侍郎比我了解陛下,既然出這個主意,想必心中是有幾分把握的。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你當真狠得下心?”
聽到杜徳佑這麽說,靳葦心中才卸下了大防,語氣不由也輕松起來:“将軍一生戎馬,與将軍比,下官這,不算什麽。”
杜徳佑突然對靳葦有些刮目相看,不知靳鴻那樣的腐儒,如何教出這樣一個兒子。
翌日一大早,杜徳佑帶着烏泱泱一大幫人湧進了重華宮。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