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米深處（4）
千米深處（4）
自從加拉和皮姆在豎井口踏入升降機，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升降機因為鋼纜斷裂而疾速下墜，皮姆好不容易将其制動之後，剛踏進千米深的天然洞窟，就在超出人體承受極限上千倍的輻射中，發現了地上大片大片的鮮蘑。
可能只有加拉和皮姆看到這個反常現象，守在地面上的設備車忽然聯系不上了。
接着，皮姆親自用手抓起一朵蘑菇，直接确定了那不是幻象。
可他似乎要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幻象，便摘掉了防護頭盔，進而把防護服也全都脫掉了。
蓋格計數器仍在噼啪作響，可在寒冷洞窟中吐着哈氣的皮姆，連同地上的鮮蘑，全都活得好好的。
然後，“主菜”便被端上餐桌：兩人的面前，憑空顯現出一個形似潛水艇的大家夥；但仔細一瞧，發現“魚雷發射口”更像是噴火口，紡錘形的殼體并不完全符合流體力學，而且大頭朝下的“艦島”損壞嚴重，有燒焦痕跡，還裂了一個大口子。
所以，皮姆猜測，這是一艘宇宙飛船，而且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現在，加拉和皮姆來到了大肚朝上“宇宙飛船”那貼近地面的背部。
在兩人頭盔燈的照明下，這裏并不比洞窟其他地方更暗或是更亮。
接下來，兩人又将面對怎樣的奇遇？
最先搞事情的還是皮姆。只見他怔怔地望着艦島上那道碩大的裂口，穿警靴的雙腳不自覺地邁了起來。
“嘿！”加拉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拍檔，“你該不會是想鑽進這道裂口，進到大家夥裏面吧？”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皮姆回道，“怎能不進去探個究竟？”
“我覺得，”加拉說，“還是先回到升降機去，聯系設備車，說明情況。再做下一步定奪！”
“那樣的話，”皮姆轉頭看向搭檔，“這個洞窟裏的種種神奇，就不再是只有你我知曉的秘密！”
“別忘了，”加拉訓斥道，“咱們是綠袖城的警員！執行這次任務，并不是滿足自己的好奇欲，而是為了找到地下洞窟裏的輻射源。這個目的現在已經達到了，你還想怎樣？”
“我自己去吧！”皮姆又搬出了這句殺手锏，“你坐升降機回地面。如果我活着回來了，就用單片鏡呼叫你。”
話說到這一步，那就八匹馬都拉不回來了。
加拉嘆了口氣，默默地跟在皮姆的身後，活像一名年輕的媽媽，跟着正在蹒跚學步卻愛四處亂竄的孩子。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從裂口鑽進了艇身之中。
大家夥的內部，也到處都是破損和過火的痕跡，到處是支棱八翹的殘垣斷壁。
在這一扇扇殘垣斷壁之間，皮姆提着防護頭盔在前面不斷攀爬着，尋找着那個預想中的、能夠透露秘密的地方。
包裹着防護服的加拉負責殿後，還不時回過頭來，用燈光照一照來時的路徑。
“別看你現在很勇，”加拉心裏對這位愣頭愣腦的搭檔說，“一旦出了危險，我這邊立馬成了前鋒，所以現在就要看清退路。”
忽然，加拉發現自己來到了皮姆的身旁，周圍的空間豁然開朗起來，而兩人也無需一前一後地爬行了。
兩人将光照打在這個開闊的房室裏。
與“艦島”內外的情形一樣，這裏也是殘破不堪，所有物件都蒙上了一層過火後形成的焦黑。
但加拉和皮姆仍然能辨認出，房室最前端其實是一面碩大的玻璃，或者說別的什麽高強度透明材質。
仰頭望向玻璃的上面，則能夠辨認出中控面板，屏幕，和兩把太空椅，全都是從兩人頭頂上方懸垂下來的。
“這還真像一艘宇宙飛船的駕駛艙！”皮姆評論道，“而咱們現在腳踩的位置，應該其實是駕駛艙的天花板。因此所有陳設都是大頭朝下懸着的。”
“而且你看，”皮姆比劃着繼續說，“這個駕駛室的前玻璃外面是洞穴的更深處。換言之，你我剛剛所見到鑲嵌着四個圓孔的一端，既然正對着洞穴的入口方向，說明那是這艘飛船的尾端，大概率就是它的尾噴口！”
“我只能表示贊同，”加拉說，“咱倆爬上來的時候，我記得每一個轉彎的方向。玻璃的朝向的确是洞穴深處。”
兩人說着，便朝駕駛室的前部走去，然後就看到頭頂上的兩把太空椅上，各有一具被安全帶固定住的骷髅！
當然，二者上半身被束縛住，雙腿和雙臂則在垂了下來。
皮姆看了加拉一眼，仿佛期待小女生會吓得驚叫起來，可她卻直勾勾地回瞪過來，仿佛在說：“你瞅啥？”
兩人便雙雙将目光轉向這兩具骨架。
乍一看，這很像兩名人類死者：
遺骸身上還餘留着太空服的殘片；
被安全帶固定住的上半身具有成對的胸骨和直立的脊柱；
四肢在重力作用下朝加拉和皮姆的位置垂了下來；細數一下，雙手雙腳都各有五根手指或者腳趾。
但是稍微留意一下顱面部，就會發現在跟人類相似的牙齒和鼻骨之外，卻有着引人矚目的特征：它們的額骨十分膨大，仿佛自帶了一頂頭盔；額頭下方的眉骨，就如同帽檐般向外凸出兩到三公分，就像讓雙目自帶了一對遮陽板。
“估計是外星人！”加拉和皮姆異口同聲道。
兩人面面相觑片刻。
加拉仰頭看着兩具清奇的骨骼，道：“你說這兩個天外來客是怎麽死的？”
“既然艙內到處都是焦灼痕跡，”她自問自答，“我想大概率是死于失火事故。”
“有可能是這樣，”皮姆回道，“但想一想，艦島外殼上有一道破口。如果是船艙內部爆炸引起的，那麽恐怕船體不會保存這樣完好。”
“我個人猜測，”他把話說完，“可能是飛船外部先遭到了打擊，進而引發艙內起火，最終導致兩名駕駛員的死亡。”
仿佛要為自己的觀點尋找更多的證據，皮姆走到其中一名外星骷髅的正下方，指着它對加拉說：“你看左側這具屍體，一只手按在安全帶的卡扣上，極有可能是在飛船遭遇打擊的那一剎那試圖從太空椅上掙脫出來。”
“掙脫出來，”加拉思索着說，“然後去哪裏？”
“逃生艙？”皮姆也拿不準了，“也許是。”
“你看右側這個外星人，”皮姆繼續伸出手，摸查着另一具骷髅，“頸椎并沒有斷裂，但是顱骨向後擰到最大角度。這說明，他或者她曾經竭力向後方回望，然後就保持着這個姿勢，被大火給燒死了。”
“他或者她？”加拉覺得這個說法怪怪的。
“外星人也應該有性別吧，”皮姆解釋。
加拉和皮姆說着，就不約而同地将燈光打到駕駛艙的後方。在兩人的前上方，出現了一方凹陷；一道樓梯，朝兩人頭頂方向延伸開去。
“這是一道下行樓梯，”加拉向來保持着方位感，“肯定是通往‘艦島’下的艙體之中的。”
“走，”皮姆走動起來，“看看去。”
這回，加拉并沒有阻止搭檔，而是打着燈光，肩并肩走向樓梯口。
然後，向上往樓梯盡頭照去，就見到了一扇緊閉的雙開門，有點像樓宇電梯的轎廂門。
兩人同時眼巴巴望向那緊閉的門扇，大概是覺得每一扇緊閉的門，都在等待着能夠開啓它的人。
“要去看看門後面的情形嗎？”這次，是加拉看向皮姆，提議道。
“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她接着用挖苦的口吻說。
“我自己去，”皮姆回道，“你就在這裏守着。”
“又來了！”加拉沒好氣說。
“關鍵是，”皮姆解釋，“樓梯井的天花板能不能承受咱們倆的重量。”
的确，從艦島的開口爬進來以後，兩人每每需要抓握某個着力點的時候，都是極其小心的。
往往是要試探幾次，才會真正以其為支點用力攀登。
而現在，若要攀升到雙扇門所在的位置，那就必須踩住樓梯井的天花板——也就是駕駛室的地板背面。
在經歷了破壞、大火和歲月之後，外星飛船的一面甲板是否還能承重，就成了難解的問題。
這下，加拉就只好由着皮姆縱身一躍，伸手抓住駕駛艙的地板邊緣，然後引體向上地攀爬到了樓梯井的天花板上，但是仍然保持着五體投地的爬行姿态。
小心翼翼地，皮姆安然無恙地站了起來。
看了加拉一眼，皮姆沿着樓梯井傾斜的天花板，一路往前上方攀爬，很快就到了雙扇門的面前。
這時候的他，其實是站在門上方的頂板上，面對着上下颠倒的門扇。
“皮姆！”加拉從後下方喊道，“你還好吧？”
“正嘗試着把門開開呢！”皮姆的聲音傳了回來。
加拉也是呆不住，便将手中兩支蓋格計數器別進臃腫防護服的兜裏，也伸出一雙長臂，抓住樓梯井的邊緣。
在嘗試了幾次之後，她也引體向上地攀了上去，緩緩直起身，大口大口喘息着。
皮姆一回頭，看見加拉也來了，說：“不如把防護服脫了吧！”
“有輻射啊！”加拉說。
“你看我不就活蹦亂跳嗎？”皮姆說。
“去！”加拉怼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變種人啊？反正我是要相信儀器讀數的！”
說着，加拉便沿着傾斜的樓梯井頂板，攀爬到了皮姆身邊。
“門能打開嗎？”加拉問。
“一直在嘗試，”皮姆答，“可這門紋絲不動。”
“我試試！”加拉說着，就用雙手嘗試着把兩扇門分開。可門還是紋絲不動。
“咱倆一起用力！”皮姆也從另一側加入進來，跟加拉一齊将門扇向兩側拉拽。
轟的一聲，門猛地開了。
一股強大的氣流，将兩人吸入了門後的空間。
這裏在黑暗的背景上，布滿了閃耀着的繁星：
加拉和皮姆，從瞬間失壓的飛船裏，被吸進了無垠的太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