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貌合神離
第41章 貌合神離
接連疊聲的“快!快!”——
一衆人擠滿整個房間,每個人忙碌着手裏的事情,傳遞着衣服與物件,張望着尋找遺漏的。
何塞他們一回來,這些名義上的仆人盼星星似的,帶着何塞連忙上樓,催促何塞更換衣服。
何塞迅速脫掉袍子,換上了跟魔爐人差不多的服飾。
他選了一件皮質夾克外套,利落的褲子,一雙锃亮的短皮靴。為了遮掩手上的傷,套了一副皮質短手套。
何塞握了握,感覺差不多合适,皮革不錯,有勁。
黑色短發有些長了,一縷掉到額前,何塞随手往後捋捋。
屋內忙進忙出,盧粟在走廊上等着。
他身上本來就穿的是伽寧國的官方服飾,沒什麽好收拾的。他有佩劍出入任何場合的資格,等着的間隙,特意叫勞爾去拿來的。在別了一把鑲嵌了紅寶石的劍,這樣看起來更正式。
何塞出去的時候,發現盧粟手裏拿着一只點燃的煙鬥,沒有吸。見到何塞出來,盧粟把煙鬥遞給勞爾,勞爾沉默着接了過來,他們的動作之間傳遞着不同尋常的氣氛。
勞爾走開時,何塞偷偷地問:“他惹你生氣了嗎?”
“沒事。”
盧粟慢慢打量何塞的新樣子,從他捋過的頭發,滑到他耳朵上的耳釘。
倒是何塞問:“你怎麽穿成這個樣子,不換換衣服?”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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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陌生,不自在。”那天參加魔爐邀請的宴席就算了。但今日的宴席,他何塞怎麽也算作是主人。盧粟還如此打扮,他覺得意外,不如說,見外。
你也是,盧粟想說。
攬過何塞,跟他臉碰臉,好像找回一些熟悉感。
走廊到樓梯,四仰八叉,倚着、躺着何塞帶來的一幫人。
有的橫卧在轉角位置,已經呼呼大睡。好幾個在玩牌,壓着叫喊的聲音,倒不惱人。三三兩兩蹲着竊竊私語。
一個年輕人看到何塞出來,伸着脖子看他。
何塞想起這還沒解決的事情,他們不可能走遠,魔爐也沒有給想辦法。松開盧粟,何塞過去跟他們說話,沖他們一揮手:“走走走,我們吃飯去。”
衆人懶洋洋地起身,呵欠聲,嘟囔抱怨聲,跟他們的身上的灰塵一起,飄散地得到處都是。
盧粟跟勞爾走在後面,盧粟微微側頭說:“不知道為什麽,我讨厭他這副新樣子。”
他想,也許不是讨厭,而是慌,焦灼。
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盧粟喉結在滑動:“也許用不着你勸,有一天,我會看他不順眼。”
勞爾沒敢接話。
剛才盧粟在等何塞換衣服。勞爾再次提醒了一句離別的事情,盧粟那雙綠眼睛盯着他看,熬人的沉默裏,盧粟捏了捏他的後頸:“去給我拿只煙鬥來。”
拿來煙鬥的勞爾學會了前段時間遺忘掉的謹言慎行。
下午,何塞忽然丢下衆人跑掉後,甘達跟提努人都呆在那間大辦公室裏。聽到外面的動靜,甘達走了出來。
把他渾身上下掃了一遍,甘達冷笑道:“你這個領主當的真是沒意思。”
何塞慣常回擊道:“那我有什麽辦法,本來就不好做。”
“拿出點你的本事。”
何塞把手插進褲兜裏,平靜地說:“我沒有本事。”
“……”¤
“何塞,別插科打诨。”甘達靠近他,沉聲說:“這些人跟着你,不是為了看你表演的。下午的時候,還眼睜睜看着你離開。”
沒想到會聽到這一番話,何塞擡眼看甘達。
她的眼神裏有着平時見不到的東西,受過苦難的深情:“你們不是同鄉人,但道理是一樣的。”
“責任,在你決定招攬大家夥的時候,已經扛在你肩膀上了。”甘達嚴厲地指着他胸口:“你的做法沒有考慮過這些人。”
何塞因為她的話,回頭看了看那些人。
他低下頭,遲疑許久,然後認真地說:“謝謝。”
簡慢吞吞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何塞快步流星地過去:“簡,我……對不起。”
簡沒有說話。
何塞杵在那,不大好受。簡嘆了口氣:“沒事,你走後,他們也走了,我們在這裏,當休息了。不要想太多。”
“關于這兩個人,你怎麽說?”
簡被問得打了個磕巴:“……我沒想。”
“沒想?”何塞又把手肘搭在簡的肩膀上,狐疑道:“這可不像你,我還以為會有一大番道理等着我。你怎麽了?”
“是不像我。”以往的親密感讓簡不由笑了,他搖搖頭說:“你這樣穿很精神。”
“也給你換一件。”何塞大大咧咧地說:“我覺得這樣穿好,動作幹脆多了,好久沒有動手,感覺打十個沒問題。”
“我是黑魔法師。”簡沉靜地說道,目光望着遠方。
何塞忽然讪讪,他不想再碰魔法的問題。
“走吧。”簡拍了拍他。
他們邊走下樓梯,簡分析道:“我看,他們兩撥人貌合神離,那是他們有血緣關系所在。可不見得願意跟你維持一個貌合神離的表面。”
——何塞打斷道:“跟我們。”
“好,我們。他們請我們來,是讓我們為他們解決問題。如果做不到,他們會一致排外,我們倒成了罪人。到時候情況會變成,那些爛攤子都成我們搞出來的了。”
“會遇到什麽問題?”
“他們之間的糾紛,敵意。比如,他們之間有人打殺起來,侵占了土地和房屋,還有偷盜,感情。”
“這些都是日常事務,難道都讓領主管?”
“當然,別小看這種事,不就有一個領主就死在這種事情上?”簡說:“所以他們今天來,念叨那些,也不算為難你。”
“嗯。”
簡又說了一些他猜測的情況。
何塞越聽越沒表情,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正極為專注地望着簡,走廊、轉角光影交彙,讓他這面目神色加重了幾分威嚴。
簡在思考的空隙間,想起那天甘達說的話,他緊了緊後槽牙:“當然,我覺得還有個關鍵,那就是處理黑白魔法的中立立場。這方面,在盟會時我聽過不少。你想想,魔爐為魔法師提供魔法工具,可爐子只有一個。黑白魔法關系緊張的時候,他們就會向魔爐施壓,誰都想多作一些儲備。”
“可我們,打個比方,空有一個人的模樣,想使用手腳使不上力,而手腳随時會反過來磕絆我們。”
“草,真是個倒黴差事,我們不能浪費時間,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何塞說:“爐子是只有一個,我們還要做自己的事。”
簡說:“為什麽這麽說?我們讓魔法工具變得更好,不影響的。”
何塞默默沒說話。
他們在進宴會的甬道站停了。
盧粟見他們交流得差不多了,在何塞臉蛋親了一下:“一會你進去的時候,我陪着你。”
勞爾聽見這話,吃了一驚,張了張嘴,沒說話。
公開的場合,公開的身份,穿着這樣官方的服飾,盧粟陪着何塞在人群面前走一圈後,就會以一種正式又暧昧的方式記錄下來,傳播到公衆的視野裏。
假如他們保持這樣的交往,日後又有一番作為,那麽有些歷史文件提及他們的時候,會将他倆的名字并在一起。
歷史不乏這樣的例子。
但也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特別是現下的盧粟應該去避免的——名聲上的瑕疵。
何塞對此一無所知:“怕什麽,用得着你陪?!”盜四
想了想,以為盧粟擔心他不會應付,反過來安慰他說:“看看是他們容易得罪我,還是我容易得罪他們,誰心裏有氣誰自己清楚。”
盧粟笑了笑,可看樣子還在堅持,何塞答應道:“好。”
紅列和黑餘早就等在那裏了,沒有想到何塞會把烏泱烏泱的一大群人帶來,看樣子還準備帶進宴會。
何塞偏偏頭:“我走到哪兒,他們也得在哪兒。那天的引者沒有跟你們說,現在我再說一遍。”
紅列一垂眼,說:“知道了,這就為他們安排住處。”
“現在他們得跟我一起去吃東西,餓了。”何塞率先推門進去。
華麗的宴會廳,燈火明亮,盛滿美酒的長桌,閃亮的銀器。
何塞想起他之前把銀器拿去融了的事,換了不少東西,再看這些那些銀器,只覺得惋惜……
盤盤新鮮精心考究的食物,有一整只被烤成焦黃色的羊羔,甜膩漂亮的蛋糕,一些難見到的水果,葡萄被摘成小顆,一兩粒綠葡萄滾落在桌上。
不知道眼下的宴會規格是如何,但何塞覺得準備的還算滿意,看來魔爐人不給他面子,也會給這個位置面子。
人們衣香雲鬓,因為何塞突然推門,瞬間安靜下來了。
何塞走到桌旁,掰開一個面包,塞進嘴裏。又抓了一把羊腿,拿起一杯酒,配着吃了兩口。然後手在桌布上擦了擦,示意身後的人:“來吃啊,味道還行。”
大家不見外了,圍繞桌子大吃大喝,玩樂起來。
一個貴族以扇掩口,受不了地抱怨道:“從來沒遇見過這種事,什麽時候宴會出現過這麽多粗魯的人?”
另一個回答說:“昨天。”
“難道我們要忍受這種事?”
“看來是這樣。”
抱怨沒得到附和,那人大翻白眼。
但不全如此,部分人還是用點頭,告訴何塞,他們沒什麽看法,或許還比較認同他。他知道自己會收到一些友誼了。何塞還見到一兩個明顯是貴族女性,朝自己贈以熱情的笑容。何塞心情大好,抛媚眼回應。她露出明顯開心的笑容,然後跟女伴相視一笑。
有人過來擋住了,何塞看到盧粟的衣角,順着往上,盧粟淡淡地跟他對上眼睛。
何塞莫名一慌,想要避開他那似乎看穿什麽了的眼神。他自認做得很鎮定,低頭喝酒掩飾。收拾好剛才的情緒,再擡頭,何塞嚴肅了起來:“該做事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