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到濃處
第40章 情到濃處
侍者在門外久候多時,聽不到辦公室內有什麽聲音,于是大着膽子敲敲門。
得到應許後,侍者推開門,報說:“晚宴快準備好了。”
這場不甚愉快的見面會被打斷了,也算來得妙,大家都沒有繼續開下去的意思。
昨日是招待貴客的晚宴,賓客們受到一番炮聲轟炸後還沒緩過來,今日就得參加昨晚行兇的主人、今天魔爐領主宴請賓客的宴會。
部分的人在收到信邀請函後,連忙收拾行李,留下敷衍至極的信件,匆匆寫下祝賀詞和抱歉,迅速乘坐馬車離開了。更多的人出于各種目的留下來了。
但這位晚宴的主角忽然決定離開一會,最先走出的門:“有點事,我先處理一下。”
盧粟準備跟着何塞走,被勞爾擋了一下路,勞爾提醒道:“殿下,別忘了告別。”
天知道,要攔他,勞爾心裏有多打鼓。
盧粟腳步短暫地停留了下:“嗯。”
勞爾頓感欣慰。
下了樓梯,何塞走出議會大廳,他回頭看了眼這座森嚴的建築,又看看外面,之前湊熱鬧的人群都散去了,花壇之外的街道冷冷清清。
何塞狠狠地朝廊柱砸了一拳,手骨疼痛難忍,鼓起紅腫,石柱難撼分毫。
他快步走下臺階,找到自己的馬,躍出大門,漫無目的地馳騁。
髒雪只落在半空中就消失了,地面上看不到雪的痕跡,像下過一場微雨般濕漉漉的。
大量的建築在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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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疾蹄聲吓一跳的行人,咒罵着這個在道路上策馬揚鞭的人。
一直緊随其後的馬蹄聲順着風鑽入耳中,何塞回頭,是盧粟。何塞一加快馬鞭,盧粟亦如是。
他們跑到空曠之地,何塞停下來:“沒事,只是心情不好。”
何塞懸停馬,馬的尾巴掃來掃去:“今天黑鬣狗提醒了我。原來說過,一開始我想當一個魔法師。魔法師受人尊敬,可我連門都進不去,我學不會。學不會就算了,我不傷心。後來有一天,不用別人教授,我突然自己就會了,結果過得像個賊,躲躲藏藏。”
“我靠自己的魔法得到的這個位置,卻不能将它展示給衆人看!”何塞難受。
他又說:“如果你沒有追出來,估計我就沿着這條路直接走了——你做什麽?”
盧粟跳下馬,拉過何塞的,然後上了馬,坐在何塞的身後。
“想試一下共騎的感受。”盧粟抱住他的腰,在他耳旁說。
“又不是沒這麽幹過?”何塞倍感詫異:“勞駕?我正在心情不好?能不能注意一下,此刻重點應該是安慰我,照顧一下我的心情?”
“對,曾經是有那麽一次。”想到當時他們逃難的情形,盧粟笑起來,“把那次的經歷忘了吧,當時狀況不好,不算。記住這一次的。”
盧粟看到他手上的傷,接過何塞手裏的缰繩,替他掌握方向。
馬頭進行了轉向,在盧粟的駕馭下,步調輕快:“我最近覺得,好像兩個人在一起,即使是不開心,也會感到安慰。心情好,很多事都會解決的。”
何塞想,這話說得真是發夢,怎麽看,他倆各自都有一大堆爛攤子的事情,還棘手的不得了。
“解決不了呢?”
“不是還有兩個人在一起?”
何塞忽地沒接話。
盧粟将他摟緊。
夜色落幕,他們慢慢回到議會大廳,沒有注意到在遠處,站着一位身披鬥篷的人影。
列阿察徘徊在議會大廳附近,沒有走開。他不知道是自己想做什麽,可能是想再看看何塞。結果何塞自己跑出來了,列阿察欣喜地跟上。
他沒騎馬,想了好一會辦法,忍着刑罰過後的疼痛,緊趕慢趕,終于來到這裏。
哪裏知道,他會見到何塞跟一個男人抱在一起。
之前,他以為何塞什麽都不懂。
原來騙他。
列阿察眼神裏滿是壓抑不住的陰鸷。
一室幽暗的房間裏,黑餘正在更換晚上要參加的宴會服飾。
“我來。”從陰影深處走出的男人,揮開侍女,替黑餘扣上後領的紐扣。
黑餘顫唞了一下,嘴唇更發白了。
“怎麽?”那男人不解,她的反應太大。
“已經很久沒見你了。”黑餘說。
“你不想見我,把許多地方改變了,我不能像以往那樣随意出入。”神秘男人不太高興:“還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機會,才能進來。”
黑餘推開他的手,背對着他:“我有家室,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你不應該到這裏來。”
“我是黑魔法師,到魔爐來找你談話,很正常。”暗光下,他露出臉來。
這個男人就是當初在賽利辦公室看窗外的黑魔法師。如果何塞在場,肯定能想起這個人,畢竟他在那間辦公室裏欠下了二十萬金幣。
“普魯斯。”黑餘說:“這次為什麽來?”
普魯斯反問:“為什麽沒選你看中的黑魔法師?新任魔爐領主是誰?”
黑餘低頭一笑,他不可能專程為了她,而她居然還想看看他。
握了握拳,她忍住了:“一個叫何塞的無名小子,我們都在打聽他的事跡。”㊣
“嗯,繼續說。”普魯斯抱着手,走到一邊。
“原先以為是個異想天開的人,以為拿到信物、放兩聲炮彈,就可以坐在這位置上。”黑餘說:“今天才知道不是,他身邊有一個伽寧國的王子坐鎮。”
“白魔法?”普魯斯目光犀利:“你是說,難道白魔法那邊,他們有什麽計劃……?”
“不,”黑餘想到今日的見面,何塞那出奇、不成熟的行為,以及他離去後,盧粟緊張地跟在後面。她搖搖頭:“只不過是個小孩心性的人,剛好有一個白魔法大陸那邊的王室情人。”
“王室的事與我們無關。”普魯斯抛開這個不談,問:“你說的那個領主,是哪一邊的魔法師?”
黑餘不會忘記自己是魔爐的人,他們不輕易參與到黑白魔法的争端之中。她刻意隐瞞了何塞今日的不對勁,何塞沒有當面用出魔法,是黑是白,不好判斷。
但是他說過,是火?
她想了想說:“他支支吾吾的樣子,估計只是會一點黑魔法,來歷不算正統。”
普魯斯嗤了一聲。
是有一些不上道的黑魔法師,級別不算高,貪財,哄騙一些窮小子們當學徒,教授一些不入流的魔法。過不了幾年,這些窮小子們就會發現自己學的都是些不中用的玩意兒,然後又再去騙別人。
他不關心這個,讓她說說整個過程。
在黑餘的描述下,普魯斯大致拼湊出一個形象來,痞子混混一般的人物,身邊有一幫同類型的人。運氣好,遇到一個有身份的情人。
“何塞?何塞……”大概是黑餘重複這個名字太多次,普魯斯念着這個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是不是在哪裏聽見過?
接着,她說了何塞拿來的武器。
“是什麽?”
“能連發十二道炮彈的武器。”
魔爐的能力,他們心裏都有數。阿曼多的研究方向,普魯斯比任何人都清楚。
普魯斯立刻想到這個人,也想起來何塞是誰了。這小子果然拿着阿曼多的羊皮卷 ,還把那些東西造出來了——那些,本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事物。也是,這樣的小角色,撿到了這些,怎麽可能會放過揚名天下的機會。
看來這趟沒有白來。
普魯斯想起什麽,又問:“你知道何塞是怎麽到魔爐的嗎?”
“走的水路。”
“然後?他坐的船,還是搭乘別人的?我記得盟會在麥麥河設立了一道臨時閘口,他是怎麽通過的?”
“不知道,沒問那麽細。不過,沒聽說他有船。”
普魯斯搖搖頭,看來克勞利說的不是何塞。
是他不對,他有這種猜測實在太離奇,怎麽可能兩個任務的對象,會是同一個人?
普魯斯本來只有一個任務,尋找阿曼多遺失的羊皮卷,許久不見進展,他便跟大家一起去找傳說的預言之人。
黑餘不明白他為什麽對何塞興趣這麽大:“發生了什麽事?”
“你在這裏呆太久,是不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普魯斯說:“這要從一開始說起。疆圪那個地方,出現了傳說中的‘黑燼’,就是黑金火焰焚燒後留下的黑色物質。這意味着,預言中
的人,可能出現了。白魔法在查,我們也在查。”
“我們一路追來追去,四處傳出的消息又多又雜,聽起來真實極了,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假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故布疑陣,我感覺不對,跟同隊人的意見産生了分歧。”普魯斯無奈地說:“我自己回到了疆圪,準備換條路線順流而下。”
“在閘口的時候,遇到了其他友人,一個朋友克勞利。他聽說了我的任務後,告訴我,他在這裏遇到了兩個奇怪的人,一個瘸子跟一個瞎子,說了一番瘋話,拿一個火燒黑的木頭吓唬他們,逃跑了。他說,他會被吓到,一定是個真的東西。瘸子給他看的木頭,是真的被黑金火焰焚燒過,扔到地上的木頭是假的。呵,他說沒人相信他,我也不信!估計又是‘故布疑陣’的一個做法。”
“然後我還沒呆多久,你們上游的一個補給站,叫塔塔鎮的地方爆發了瘟疫,說是惡性魔能引起的。我又去看了看,走了一圈。塔塔鎮的垃圾堆跟住人區離得不遠,招來了一群老鼠,引起了小規模的鼠疫。我看不是惡性魔能就走了。”
普魯斯抱怨說:“現在的人什麽都往惡性魔能方面扯,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
黑餘在梳妝臺前梳頭,他想碰一碰黑餘的頭發:“正好,我見距離不遠了,就來魔爐看看你。剛上岸,就聽見魔爐有了位新領主。”
她越聽越冷,來見她不過是恰好而已。
黑餘躲開了。
普魯斯的話也冷了下來:“何塞,這個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黑餘隐約聽出他的意思,普魯斯要她再次幫他,黑餘拒絕了:“我再不喜歡這個人,他也是我們選出來的領主。”
普魯斯頓了頓:“我們不要為了這個事情吵架。”
“那我們沒有可談的了。”黑餘再次說起這件事,心口微微作痛,臉上沒露出一絲一毫:“當初你決定離開的時候,就該知道今日的情形。”
他們不歡而散。
普魯斯離去後,黑餘發顫的雙手牢牢抓住侍女的雙臂,侍女發覺她的手像冰塊一樣冷。
黑餘要求道:“再給我重新綁一次,再緊一點。”
侍女憂愁點頭,替黑餘脫下大裙擺。她有一雙那筆直纖細的腿,而這雙美麗的腿,膝蓋上方刺眼的捆綁着兩條皮革皮帶。特制的皮帶,一種約束的嚴刑,每次走動會帶來痛楚,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理智。侍女解開的時候,不忍心看向那個部位,因為常年的約束,肌理早已枯萎。
多年前,普魯斯達成自己的目的,輕而易舉說了離開。黑餘緊緊抓住這條皮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要不然她就會被傷心的情緒殺死。
正是常年的疼痛,讓她的嘴唇發白。
一間房內地面鋪陳着大花紋地毯,花紋顏色太暗,反而沒什麽生氣。
紅列坐在銅制的座椅上,喝着熱湯,問:“他進去了嗎?”
“是的,親眼看到普魯斯進去。”他的一名屬下回答。
紅列滿意道:“不幫幫黑餘他們怎麽能行呢?這樣就見不到面了。”
屬下看出紅列想說說話,順從地接話道:“為什麽要這樣做?”
“成人之美,不好嗎?”紅列擱下熱湯。
每晚,他都要喝這樣的湯,他嘗不出喜歡或是讨厭,只是聽說對身體好。
對身體好的事情,就該這樣做。
“病入膏肓一樣,喜歡那個利用她的人,棄自己的家室不顧。自己沒辦法做到改變,轉而相信他那套‘自然法則’的話。”
在屬下面前,紅列沒有說出後面那句。
其實他覺得,那套什麽“自然法則”的說法跟鋼鐵法則一樣愚蠢。
“為他做事,想舉薦黑魔法師成為領主,還自以為是自己的決定。”紅列嘆息道:“任誰看了,不說一聲可憐?”
“既然來了,她一定很想見他。”紅列說:“不過,有些願望實現了,是不是真的‘好’,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紅列的屬下清楚,紅列的這些做法,跟那晚他首先站出來認同何塞一樣,與陰謀無關,與心善無關,更不是出自于看戲的樂趣。
然而真正的原因,誰也不知道,想來只有紅列自己清楚了。
一掃眼天色,紅列沒了談話的興致:“不提這些了,宴會要開始了吧?去看看,何塞回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