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鑰匙
第31章 金鑰匙
落雪了。
航道上只有一艘海盜船寂靜地行駛,甲板積着薄雪。
沿途刮着風雪,黑土地上郁青色植物越來越矮,直至消失。這一片區域時不時會刮起一陣灰塵撲撲的風,下一場的酸雨,不大适宜植物的生長。
魔爐港口漸近,氣味難聞,空氣裏有燃燒大量煤炭過後的酸性氣味。
越靠近,溫度越高,甲板上的薄雪融化了。
遠處,魔爐繞山建起一座巨大的灰黑色穹頂。穹頂之內,紅磚搭建的座座煙囪噴吐黑色濃煙,暗紅色的火光透過煙囪,映染着天際。
因為地底之火焚燒的火光,黑色的煙霧經年不散,除魔爐稱號外,這座城市又稱作不夜城。
船靠向岸邊,大家許久沒有在陸地上活動了,忍不住蹦跳了下,感受着大地的厚實。
何塞在向一位戴着氈皮帽的老頭打聽情況。
盧粟與勞爾走到僻靜處,他在吩咐什麽。
甘達仰頭看了看這座城市。
街道是熱鬧的,但與其他城市無甚太大的區別。
路面鋪了積年的平整石頭,這倒值得一提,因為要維持了很長時間的和平才能保持住。當地人居住的小樓大多是兩三層,瓦檐雕琢着各色的花紋,表明了城市的富饒程度。小樓挨在一起,組成了條條巷弄,組成城市真正的面貌。沒有植被,有些富庶的家庭便用帶有花紋的布匹裝飾他們的牆體。
甘達還發現了這裏的推車、馬車已經奢侈地用上金屬作支架。
四處都有黑魔法師路過的影子,甘達與黑鬣狗一衆人紛紛不爽地拉低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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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們先找一家旅店。”何塞問的差不多了,出來對大家說。
一群人開始跟着何塞走。
那邊僻靜之處,盧粟和勞爾一夥人仿佛被他們遺忘了一般。
何塞恢複了以往的愛好,到了晚上與黑鬣狗去找小酒館喝一杯,順便賭兩把。
黑鬣狗開始模仿甘達的妝容,用煙灰色的粉末将眉目塗得濃濃的。
何塞對此很是痛心疾首,他喜歡美麗溫柔的,原來黑鬣狗就很美麗。甘達的妝容給她添了不少強勢,又兇又嚴肅,哪成想黑鬣狗也跟着學。
黑鬣狗看到何塞抽抽的樣子很不解,她彎着腰對着鏡子,把臉轉來轉去:“難道不漂亮嗎?”
然後又仔細看了看:“我應該買一頂黑色假發,那樣會更适合。”
她直起身,姿态萬千地走出門,側身經過何塞的時候,她稍微低了一眼:“走?”
何塞有點受傷,這些女人都比他長得高!
當他們出門時,總是與辦完事回來的盧粟擦肩而過。
他們每日在附近的小酒館混上一整夜,直到公雞打鳴,晨光透過小酒館霧霭沉沉的玻璃窗戶,他們才拖着宿夜未眠的沉重身軀回到住處,一直睡到第二天夜幕低垂。
有時候何塞從夜裏起身,迷糊着走下床,會以為自己還在邊際城的小旅店裏,吃上一碗歌莉送來的變冷的飯,去羅伯的小酒館玩玩游戲,散散心。
他望着鏡子,用冷水搓洗了臉,慢慢清醒過來。
如今是過去那段時光的重複,何塞卻沒了當初生澀與新鮮感,很快在各個小酒館混的如魚得水。
擲下入場費用,可以在酒館裏随意食用點心,這些點心大多是用動物身上的下腳料油炸過的。
每晚春風得意的贏家會在興致勃勃的間隙,向老板大聲提出一些特別的要求,說自己有一些癖好,正是這個癖好會讓他的運氣變得更好。
侍者跑得十分勤快,端着盤子往贏家身邊擁擠,因為心情好的客人總會賞下一些銅板。
何塞端着酒杯路過,看見一個還是少女模樣的侍者在牆角,背着人,偷偷從餐盤裏撿客人剩下的食物吃。何塞走到少女前面,背對着她,在那左觀右望,幫她擋住老板的視線。少女紅着臉,感激地沖何塞笑了笑,何塞往她的盤子裏扔下一些銅板,走了。
在平時,每個到魔爐的商販轉手賣掉一批貨物後都會來犒勞一番,試試手氣。現在,魔爐領主的空缺,讓這裏熱鬧了幾倍。
狹小的室內熙熙攘攘,得小心自己的腳不被踩到。
“如何成為魔爐領主”的信息是最最熱門的,每個當地人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來源。當地人也知道自己的消息在這段時間內是價值最高的時候,想得到這些消息可不容易。
那邊,黑鬣狗已經玩得上頭,她把腳踩在椅子上,高高撸着袖子,聲音穿透人群,催促着叫人開牌。何塞只想離她遠點。
何塞弄清了紅族黑族的區別,他們會在單耳上佩戴紅色或者上黑色的耳釘,表明自身所屬。
“我說一定是六,輸了我替你付。”何塞拉過凳子,攬住對方椅子上的靠背,一個戴着黑色耳釘的男人。
何塞一直在找這樣的人。
“什麽?”那男人一開始朝何塞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他發現何塞長得很合他的胃口,他有心情跟他多聊幾句了。
這個男人湊近何塞,盯着他的眼睛問:“你剛才說什麽?”
他湊的太近了,何塞借着抓抓頭發的動作,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凳子也離他遠了點:“開大小,一定是個六。”
“輸了你替我付?你叫什麽?”
“何塞。”
“我叫列阿察,”列阿察有一張憂郁的方臉,隐隐約約的青胡茬,他笑了笑,聽何塞的話押了大,“外來的異鄉人,有事?想打聽什麽?”
何塞也在微笑:“最熱門的話題。”
何塞注意到他很在乎自己放在桌上的物品,跟何塞說話也不忘用手護住那些錢幣。
列阿察說:“那你可找錯人了,我知道的消息不多。”
何塞就要站起來,列阿察攔住他:“等開了再說。”
一個侍者走過去,擋住了何塞的去路。再删水印你全價包庇
火光飄搖了。
何塞又坐下來。
列阿察問他:“要喝一杯嗎?”※
何塞舉杯示意自己的杯子裏還有。
列阿察搖搖頭:“不,我說之後。”
一衆人盯着黑色的蓋子揭開的那一瞬間,點數,小。
列阿察壓輸了,何塞實踐了自己的諾言,掏出錢幣扔到桌子上。
“我們該喝點東西。”列阿察收起東西,拍拍何塞的肩膀,攬住他。
路上,列阿察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第一次來?從哪來的,到多久了?想當魔爐領主?你是魔法師?一會慢慢告訴我,帶你去喝真正的好東西。”
他帶着何塞在人群和小巷中穿梭,列阿察問:“之前有交過朋友嗎?”
“朋友?我有朋友。”何塞不明白他問的什麽。
“不、不。”列阿察聽到他的回答,知道何塞在這方面一無所知,高興地連連否認。
直到進了一家小店,門簾很低,兩人需要低着頭才能進去。
室內很局促,只有三張小桌子,已經坐了一桌人。
老板就在前臺,點着一爐火,烤着魚片,看見列阿察進來,招呼道:“來了?”
又看到列阿察身後何塞這張生面孔,老板一笑:“喲,交新朋友了?”
列阿察笑着點點頭:“老規矩。”
一杯杯酒碼了整張桌子,兩人各坐一邊。
列阿察像飲水一般,很快喝空了幾個杯子:“規矩是全部喝完,我們這是這個喝法。你是新人,用不着像我們這麽喝,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要吃點什麽?”
“我沒什麽好聊的。”何塞碰也不碰。
“我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多,我也不關心這些。不過我能接觸到很關鍵的東西——不說這句話是不是留不下你?”
何塞擡起眼。
列阿察已經喝掉了桌上一半的酒,狀态依然正常,他解釋說:“我們做鑄造這行的,壓力很大,費力氣,已經喝慣了這種大份量。”還伸出手,給何塞看看他滿是繭子、傷痕的厚手掌,指甲、掌紋縫裏全是黑色的污跡。
“哦,那挺辛苦。”何塞不知道為什麽要給他看手,沒滋沒味的評了一句。
列阿察聽了卻以為他在示好,很開心:“別看這樣,我有的是力量。有空帶你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明天?”
“……”何塞趕緊說:“你能接觸什麽關鍵?”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一個可口的人了,你知道我的想法。”
何塞伸出手背,給列阿察看看他無名指的那圈黑紋。
列阿察極其失望地“啧”了一聲,立刻換了張臉,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殷勤:“那算了,當我什麽都沒說。”
因為他轉變了的态度,何塞自在多了:“我們可以交易。”
“做這種事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
聽起來像是一個僵局,但何塞聽出他話裏留下的縫隙。
沒有急于索要确定答案。
何塞開始喝他們面前擺放的酒,心裏估量着對方心裏的價碼。
“我得知道你說的真還是假?也許你在騙我。”何塞面前的
空酒杯跟列阿察一樣多了。
喝完酒的何塞忍不住咂咂嘴,暗地裏吐槽,這人怎麽好意思請人喝這種酒?
這也叫好東西?
真難喝,又酸又澀。
列阿察盯着他說:“消息容易騙人,不到證實那一刻,永遠不會知道別人是不是在騙你。做事可不一樣,你會拿到實在的真東西。”
何塞笑了笑:“真東西也得是被證實那一刻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否則怎麽知道手裏拿的是不是個玩具?”
“你有什麽?”列阿察又叫人換了一桌新酒。
“你會得到金子。”何塞打了個酒嗝,模仿着別人對他說過的謊言:“源源不斷的金子……”
可惜那種話糊弄的了年輕的何塞,糊弄不了列阿察,他說:“我不喜歡模糊的數字,不喜歡沒有保障的承諾。”
“……”何塞對這場談話毫無準備,沒能馬上編出個答案。
他們身旁有一扇滿是沉積物的厚玻璃窗,透過那毛躁的玻璃,只能看到極其混沌的影子。
夜深了,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少。
何塞拉上窗簾,把凳子往前拉,整個上半身伏在桌子上,湊近列阿察。他似有疑心一般,低聲詢問:“你說的到底是什麽?”
列阿察看着他的臉蛋,許久,列阿察同樣湊近,低聲笑答:“一把能打開測試之門的金鑰匙。”
何塞推開桌子,離遠了,他用手指的骨節敲一下桌子,表示不信。
“日複一日的鑄造工作,我從十二歲開始,做到現在,十二年又過了三年。”列阿察縮進自己的椅子裏:“你有做什麽事持續這麽久的時間嗎?”
何塞沒說話。
“你是坐船來的?”列阿察問。
“我有一條自己的船。”
列阿察點點頭,擁有一條自己的船,不會是個窮小子,他願意多說點:“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我哪兒都不能去。航行需要很長時間,除非我決心離開,永遠不再回來。要不然就打消這個想法。”
又喝掉半桌的杯子,兩個人都喝上頭了。
“在一個感到厭煩的地方,人會忍不住做許多壞事,接着就會擔心做下的壞事被發現。放心,我不會告訴你我做了什麽。”列阿察笑了笑,嘆了口氣,眼皮逐漸沉重:“這麽長的時間,也不是全無壞處,我可以接近一些東西。”
何塞嗤笑:“你想帶滿兜的金幣離開?憑一把金鑰匙?就算我拿到了,能怎麽樣?聽起來不太值當。”
“剩下的你當然要想好。有一把鑰匙,比沒有的好。”
雖然很醉,何塞仍能尖銳指出:“每個人的焦點都在那個魔法陣法上,沒人會花錢買一把鑰匙,反正到了公開日,每位魔法師都能進去。事情的關鍵是如何得到認同,你說的鑰匙,毫無作用。”
不,其實何塞想到,金鑰匙對他來說非常有用。
黑鬣狗是獨自回去的,她路過客棧一樓的大廳,見盧粟還點着一盞小燈,坐在一方小桌旁。
她打着呵欠,本欲直接走掉,又轉回來,說:“我不知道何塞去了哪兒,中途沒看到他人。”
盧粟喝一口茶,翻過一頁書:“嗯,謝謝。”
何塞在一個街角吐得一塌糊塗,他擦擦嘴角,坐在地上,無法動作。
魔爐的氣溫偏高,冬天也不太冷,大概在這個地方蜷一晚上也不會凍死。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到,盧粟有些話說的對極了,在一些時刻裏,酒的确要比藥品管用。他喝那麽多,不完全是想争取列阿察的信任,他其實想澆熄心裏的失落。
不想動作,不是不能走回去,而是不想回到旅店。
這段時間,何塞與盧粟同住一家旅店,出入相見時,形同陌路。
有他刻意為之,也有盧粟的配合。
何塞搖搖頭,想擺脫這個想法。
是不是曾經有段時間,他沒辦法嘗出酒的區別?
如今為什麽他能品嘗出各式各樣的酒,還老是喝醉?
不僅僅是如此,一些平時不太能察覺的事情……
何塞頭痛起來。
咔嗒咔嗒,馬蹄釘了鐵掌,踩在石板路上,聲音清脆。
他看到盧粟騎着一匹馬,馬匹慢吞吞踱步走到街角,對方騎在馬上,就在那,遠遠看着他。
為什麽他總是這麽狼狽的時候被對方看見?
後半夜,無人的街道。
一個人牽着一匹馬,上面馱着一個人。
盧粟在前面牽着馬走,何塞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看不見他的表情。
為了讓何塞能夠舒服點,盧粟沒跟着一起騎馬。
他牽着馬,走起來也平穩許多。
何塞好不容易從馬背上撐起來:“你可以叫別人來找我。”
好一會,盧粟說:“你也可以答應那個列阿察。”
他又派人跟蹤!
何塞不喜歡他這樣,可莫名的,他感到滿足。
“噢,沒準兒。”何塞揉搓脖子,哼了一聲:“你說的對,不達目的不擇手段嘛。”
咔嗒咔嗒,馬蹄一聲聲踩在他們焦躁不安的心弦上。
較勁也沒了意思。
“真可惜,今晚沒有月亮。”
何塞擡頭看了看,遠方煙囪噴出的黑煙變小了,地平線之上的天空還是映着紅色的暗光,果然是不夜城。
被黑煙熏灰的積雲也染紅了,自然看不見月亮。
“你會答應嗎。”突然,盧粟停下來了,他回頭。
何塞張了張嘴,他想說也許,為什麽不答應,好處多多。又想說,關你什麽事。還想說,別問了。
可他說不出口。
“不會。”最後,何塞選擇了這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