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魔法師的威名
第28章 魔法師的威名
附魔彈藥從槍口噴射而出,盧粟毫無準備,強勁的後坐力讓他的手臂受了點輕傷。
他馬上就知道為什麽何塞會強調歸還火繩铳。
盧粟從未學過黑魔法,他省去了種種學習的門檻和時間,只需要借助手中的武器,他施展了一次極其成功的黑魔法。
簡直不可想象。
也讓他更相信了自己對那武器潛力方面的預測。
幻覺般火光閃瞬,附魔彈藥已經射入海盜船的內部,炸開了一條水龍。
船裏的人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他們還在朝炸開異響的方向看看是什麽,就被沖擊性的水柱撲懵了。◇本◇作◇品◇由◇
掉落在地的水龍在狹小的船艙裏迅速漫漲,人群以為船又被炸了個洞口,慌得潰散逃出。
何塞已經拉上兜帽遮住半張臉,再次交給盧粟一枚附魔彈藥。
小船與海盜船并行後,他們爬上海盜船,捉住了幾個人。然後按照小六提供的猜測,分散兩路朝着往上層行進。
先是風、後是水,海盜們猜到混亂的敵手裏埋伏了多位黑魔法師。
魔法師威名顯赫,他們一想到此間,就已生出不敵之心。
等何塞他們上了樓梯,簡見到有人想逃走,趕緊用風将想逃走的人卷倒。
剩下的海盜一見果然有黑魔法師,幾乎沒有什麽反抗,很快束手就擒。
在盧粟的指揮下,控制和接收海盜船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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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人們願意花大量金幣雇傭黑魔法師。”何塞說。
盧粟微微一笑:“黑白魔法大戰,魔法師第一次向人世間展示了他們真正的力量,而後人們再也不敢忘記了。”
倘若何塞讀過一些史詩,必然會驚奇的發現,不同地區的詩人如此高頻率地使用着相似的詞彙,數以百計的史詩每隔幾行必定會出現飓風、滔天火焰、滾滾洪水、震震驚雷。
魔法戰争爆發的地方,仿佛進入了永夜,驅散不了的醜陋暗雲從天際線垂落到地,大地被鮮血浸染得泥濘濕滑。
記錄那一頁的歷史至今還籠罩着陰雲驟雨,狂風在字裏行間裏呼嘯穿行。
盧粟歸還了火繩铳。
何塞感受着它的餘溫,圓潤的線條。
制造這玩意兒的過程中,讨論着購買、材料配比、尋找能打造的地方,太過實際又很繁雜的事務一度讓他忘了許多事情。
聽起來,他還不大了解魔法師真正的意義,卻已經看到別人對魔法師的畏懼。
“這裏沒有獨眼。”清點完後,有人來報。
兜帽擋住了他一半的視線,何塞莫名不安:“什麽?”
來報的人說:“海盜們說獨眼就不在這條船上。”
盧粟:“那就是看錯了。”
簡倒無所謂:“算了,沒圖紙也無妨。趁別人還沒有注意到我們,看能不能找出一條路,得快點離開這裏。”
連聽覺也像是被阻礙了一般,何塞聽不太清楚別人在說什麽,仍然執着于剛才的話:“獨眼不在這條船上?”
“不在。”那人回答。
何塞疑惑:“這怎麽可能?”
盧粟發現他在微微顫唞。
一次失策不算什麽,然而壓抑着不去細想的懷疑已經反撲了上來。
一直以來,何塞依靠着真實之眼給予他的直覺,那是他的信心的來源,他對手裏的事物,對他的火繩铳、節肢動物的武器十分肯定,是“正确的選擇”,而結果似乎也如預計般順利。
但他不敢忘記,一絲一毫的偏差都能引起他的警覺:這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的理解。
他從未跟人探讨過,又是獨自走在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上,沒有可以借鑒參考的經驗。
熱兵器的發展是他認為的可行的方向,他可以不使用黑金火焰,但他需要勢均力敵的東西。
被黑魔法師盟會發現、捉住,難道任人宰割?
阿曼多的羊皮卷又該怎麽辦?
然而不論簡如何挑燈夜戰,阿曼多的完美公式根本做不到。
那他為什麽要去魔爐?也許這條路根本行不通。
他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把一切都理解錯了?之前的順利不過是個巧合,從來沒有什麽指引。我只不過是希望如此,所以只能看到我想看的,為我看到的一切尋找合理的解釋。也許我被自己的臆想欺騙了。”
最讓他惶恐的是關于黑金火焰的種種預言,只是書寫在黑金森林入口處,決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經過黑白魔法盟會之手,又特意對此發布的警告,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否認他們的看法是極其不理智的,除了他,每個人都如此深信不疑。
何塞不願意相信,是因為自己可能就是預言中人,他沒辦法從根基上推翻這一預言。
何塞看着人們開始搬運那節肢形狀的武器,還好,這東西目前還算是成功的。
他只有不斷強迫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設想成為真實可行的物件,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否認那預言。
盧粟關切他的狀況:“你不舒服?怎麽了?”
何塞失魂落魄:“我不知道。”
盧粟感覺不對:“總覺得你經歷了什麽,你的沉重與他們的沉重感不同,像有一個更深刻的秘密。可看你的樣子,你把秘密藏在心裏,也沒有告訴你的朋友們。”
那一番猜測讓何塞無力,他低着頭:“是的。”
盧粟沒來得及問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一艘船猛烈地撞向他們,船上的人都跌了一下。
甘達帶着一群人往他們這裏攀爬,正是他們的小船撞向何塞,而他們的小船破損嚴重,幾乎散架。
她們上來後與簡對陣,不等問話,她已經喊出聲:“快跑!”
她帶來的人自發地跑向船下,充作桡手。
這時,河面上剩餘的小船不多了,大多沉入河底,殘木碎片漂浮在水面上。
米拉當局的船逐漸彙攏,準備追捕逃竄的海盜船。
甘達急得罵了一句:“桡手不夠!你們現在什麽意思?”
“去。”盧粟命令道。
晚了。
一根根帶繩索的鈎爪釘住他們的海盜船,飛掠而至的長槍開始在破壞,準備鑿毀海盜船,米拉的弓箭手朝船上的人飛射劍雨。
簡的氣力不足,吹動船帆的風勁小了許多,他的魔法難以為繼。
甘達過去幫他。
她臉上的胡子很快消失了,伸出手搭在簡的身上。
如果此時有一位詩人在場,定會苦苦思索,該如何讓人相信這荒謬絕倫的場景不是出自夢中: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個人設想過黑白魔法聯手的可能性,在白魔法的幫助下,黑魔法鼓吹的風将船帆膨脹至最大限度。
船速在頃刻間飛提,桡手加快劃槳速度也跟不上這力量,船槳在波湧的水浪之中成了阻力,人們只好暫時收起船槳。
行船之力将鈎爪上的繩索繃斷,堅硬的鐵船喙破開前方碎裂的船只阻礙,順利逃逸。
暴雨如注,河面升騰起茫茫水汽。
河水波動劇烈,水位線暴漲,海盜船颠簸不平。
初冬的大雨持續帶走船艙內的溫度。
一盞煤油燈在艙內點燃,三方人馬席地而坐。轉bsi
何塞是在盧粟的溫暖牽引下醒了過來,他收回手:“我沒事。”
甘達窸窸窣窣點燃她的煙鬥,葉子煙草的氣味頓時充盈狹小的艙內。
她先開口:“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了,想要問一問,你們的方向是何方?”
盧粟問:“你兒子呢?”
“那天你們也聽見了,我們想法不同。跟甘矛分道揚镳了,提努人分了兩波。”甘達說。
雖然別人總以母子稱呼甘達甘矛,但他們極少以母子的身份相處,更像是前輩對後輩,彼此只稱呼對方的姓名。甘矛是甘達年輕時一夜風流的結果,甘達并不在意這個孩子,甘矛自小長于互相幫助的提努人之手。甘矛憑自己的能力當上首領後,他們越發疏遠。
衆人還不熟悉,有些疑問便沒有詢問。
盧粟說:“我不是主事人。”
何塞正處在極度混亂之中,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簡不想與甘達交流,可何塞沒什麽反應,他不得不出聲了:“我們要去魔爐。”
“哦,那最好不過,我們也是。”甘達眼睛明亮,說:“我喜歡你們那大炮筒的威力,這支人馬打算加入你們,你們怎麽說?”
“我們需要商量。”簡不願馬上答應。
飄搖在風雨裏的船,方向一致地駛向魔爐。
現在該處理何塞了。
他的謊言在盧粟冷靜的目光下不起任何遮蔽作用,盧粟還耐心十足。
何塞說我們不是早就約法三章了?我不問你的,你也別來問我的!
盧粟卻說你之前問了我,我也答了。
之前糟糕的做法遺留下來的埂在他們之間的分界線,盧粟得想辦法把這個東西抹去。
何塞還沒辦法逃避和抗拒,船就這麽點大。
兩人每天從衆人面前鬥着嘴而過。
盧粟注意不去觸碰何塞最反感的地方,不過他可沒那麽輕易放過他,用一句話成功把何塞激怒了:“你做首領根本不行。”
“別來這套!”何塞當即扔掉頹喪的心情,攻擊他什麽不好,非得提這茬?他非常生氣:“你總得給我時間!”
又反駁說:“你也不見得多好!”
“那倒是。”盧粟坦率承認。
“你別——啊?你會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當然,”盧粟說:“誰能保證自己時時刻刻充滿信心?我肯定也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他們從船尾走到船頭。
雨剛收停,河水湍急的速度減緩,但寒風越來越厲。
盧粟沉着的說:“當手下的士兵人數越多,你會發現自己慢慢不再是說一不二的人。一些運行規則開始起作用,而你不僅無法左右,還會受到許多條件的掣肘。”
他們朝着遠方望着,除了茫茫河水,大團的雲,什麽都沒有。
何塞問:“你現在的士兵人數很多嗎?”
“很多。”
“哦,那你亂跑什麽?”
“我四處奔波,未嘗沒有躲避暗殺和陰謀的想法。”
就在盧粟剛離開伽寧國之後不久,他呆在烏斯國那段時間、他與妮娅的訂婚傳聞正受到攻擊,盧粟想要投身烏斯國的說法被大肆渲染,事件很小,又不值得鄭重作出回應,然而指責聲猶如翻天海浪。
這是一起尖銳陰險的攻擊,沒能及時打中他,他的離去恰好避免了這個尴尬。
何塞厭倦了沒什麽景致的前方,他背過身,瞧着盧粟:“你真的遇到過暗殺?受過傷嗎?”
“可以把傷痕數給你看看。”
“真是你的兄弟姐妹做的嗎?”
“有。”盧粟這一聲凝重許多。
“我以前也有兄弟姐妹,但我們互不搭理。”何塞指的農戶家的孩子們:“我們玩笑,但是打架更多。有時候我能贏,有時候他們贏。”
“他們對我很好。可把他們打傷了,就能看出他們是一家人了。雖然他們從不會苛責我。”何塞雙手一撐,坐在船沿上,他随意張望,有時把目光投向盧粟:“我以為親的雖然打打鬧鬧,但感情始終在那裏。”
冷風吹得他鼻頭發紅,淩亂的黑發因為風向左右偏倒。
何塞的頭發黑亮,好像能把手指染黑一樣。
他坐的位置比較高,盧粟需要微微仰頭跟他對話:“我說那句話不是為了激你生氣。不論你之前經歷了什麽,又想到什麽,作為首領你……”盧粟停下了,他忽然不想再教給他什麽是首領該有的樣子了。§
他自己聽得夠多,也不見得做的多好。
盧粟笑:“挺讓人擔心的。”
何塞哼了一聲,別以為他沒聽出來:“轉折還挺順。”
“你不喜歡聽,那就不說。”
這時,船翻了個浪頭。
何塞身子歪了一下,差點栽下船去,叫了一聲:“抓住我!”
不用他出聲,盧粟及時抱住他。
何塞重新坐穩了:“好了。”
盧粟沒放:“要麽你下來,要麽我這麽扶着你。”
他不坐這裏了,要跳下船沿,拍拍他的手,沒拍開。
盧粟不願意改變了,他知道何塞對這種溫情的接觸有點緊張,抱他的腰感覺得到。他自己也是。但是他說:“就這樣。”
“是不喜歡聽,”何塞跟盧粟講話需要低一點頭,他接着剛才的話說:“為什麽不能依照一種簡單點的道理?很多時候都不用那麽複雜,你想這麽做,我也想這麽做,那就這樣幹。我不是說所有的事情都該簡單化,不是。但是在這方面,我什麽樣,跟別人沒關系,我只想做我的事情。”
“算了,”他又否認自己的話:“可能你是對的。”
盧粟可能永遠不會去提醒何塞,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何塞沒想到要注意遮蔽自己的異狀。因此,他那雙眼睛裏變幻不定的光澤以主人自然的狀态被他欣賞着。
盧粟還在他臉頰上發現一些淡色的曬斑:“我小時候有很多疑問,都不能問。”
“可你做的很好。”
“總有許多辦法。”
何塞好像有點興奮:“怎麽?他們揍你嗎?強迫你學習?”
“當然不,”盧粟的手掌按在他亂晃的雙腿:“什麽都不會做,他們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你自己就會明白了,你馬上會失去一切。”
“啊。”何塞輕輕感慨一聲。
“失去的不僅僅是地位,”盧粟回憶着:“你不能成為弱者,你必須要強壯,為所欲為,要強迫別人給你讓路而橫沖直撞,有一些能損害別人的惡趣味。你不能害怕任何事情,随時接受別人的挑戰,你要把經常參加比鬥視作是榮譽。我們常做的娛樂是摔跤,打鬥,賽馬,你可以想象,那是一個血肉橫飛的場景。你還要有一些殘忍的愛好,你的玩伴會主動給你收集許多新鮮主意,而你最好要比他們厲害,懂得從裏面選一個最可怕的,你的玩伴才會佩服你。我們認為這樣可以養育出一個出衆勇敢的領導者。”
“你們太粗俗了吧!哎,我想起從前看到的一群猩猩,”何塞發樂:“橫行霸道的。那些猩猩劃了個地盤,不希望我們過去打擾,可它們找不到吃的時候,會跑來搶走我們的食物,拽我們頭發和衣服,還對我們呲牙,朝我們扔石頭。”
“是,對,”盧粟笑出聲:“話是沒錯,只是比喻得太刻薄。”
“你有時候像這種人,有時候不像。”
“那些東西我當然會,也許做得還不錯。”盧粟說:“不過我對這些東西沒什麽興趣。”
“蒙昧啊!到處都那麽蒙昧,各自劃分地盤,封閉,泾渭分明,規則森嚴。”何塞抻了個懶腰:“我以為我們至少不要模仿猩猩。”
繞着船帆盤旋的海鳥叫了一聲,然後是風,風吹動了船帆,帆布徐徐展開。
何塞說:“我原來想當個魔法師的,後來不想了。”
沒有說太多,只是試着透露了一點點。那一點點到底能讓人猜到多少?會給他帶來多少危險?他不确信。
他嘆了口氣,倒向盧粟的肩膀:“我真累。”
“嗯。”盧粟答應着。
閉着眼睛的何塞确信了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有真實之眼,愛會讓他變得耳聾目盲。
繼續跟他呆在一起,何塞可能會失去所有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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