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熱兵器
第22章 熱兵器
這些天裏,簡沒有選擇休息。
他在雜物間陸陸續續讀着阿曼多的羊皮卷。
直到有一天,他抓着一卷羊皮卷走出門來,拍到何塞面前的桌子上。
簡說在這些羊皮卷裏,他更看重的是關于研究魔法武器的部分。
何塞笑了笑,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簡問:“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不是你說的‘另一條路’?”
何塞把懷裏那只養得白白胖胖的鴿子放出窗戶,讓它飛出去玩。
“對。”何塞回頭糾正道:“但不是魔法武器。”
簡皺眉:“不做魔法武器,那做什麽?”
何塞說出他醞釀許久的方向:“熱兵器。”
避開使用魔法,又能擁有力量,十分可行的路。
簡一聽這話,頓時覺得何塞愚蠢的不行:“市面上不是沒有熱兵器售賣,可這些熱兵器根本比不上魔法武器。”
在簡這裏,他直接把阿曼多構想出來的機械取名為魔法武器,以示區別。他認為傳統的魔法工具只有輔助功能,而阿曼多構想的魔法工具,明顯是在增強魔法的攻擊力,稱之為武器更合理。
礦産的出現與煉制,民間不乏商人熱衷制作一些笨拙的熱兵器,制造附魔彈藥又是一項要求較高的麻煩工藝,這二者往往是分開制作,分開售賣。
可想而知,附魔彈藥與熱兵器很難匹配,常常失靈卡殼,得碰運氣才能成功開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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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市面上的熱兵器大多是起一個裝飾作用,唯有口味古怪的收藏家們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偶爾也會有制作精良的熱兵器,可價格高昂。
邏姆也不會魔法,可她有自己的秘密武器,她的腰間佩帶着一個可手持的“小玩具”,魔爐出産。只是一把武器就花費二十萬金幣。邏姆買下專坊為她制作裝填“小玩具”的附魔彈藥,每枚附魔彈藥的造價以金幣作為計價單位,貴的讓人乍舌。
她曾向別人說過,只有找死的人才配見識它的威力。
“小玩具”可以成功連發,同時殺死過三個匪盜。
能連發附魔彈藥的熱兵器是可遇不可求的上等貨,只有邏姆這種大商人用得起。
現下的便攜式熱兵器在各方面都不如魔法師使用魔法來的便宜快捷,所以人們仍然把聘請魔法師作為第一考慮。
簡完全不能理解:“有一條捷徑不走,你偏要繞遠路?你不用擔心魔法武器不适合你,阿曼多的羊皮卷不就是在朝這個方向努力?‘讓不會魔法的人用出魔法’,如果我們真的造出魔法武器,肯定也會攻破完美公式的。”
何塞用“魔法到底是來自人,人力終有止盡”的理由搪塞過去,對發展熱兵器的想法十分堅持。
簡只好猜測何塞對魔法武器沒多大信心,熱兵器有先例,做這個并不驚世駭俗。
身為黑魔法師,簡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一條坦途不走,去認同何塞的“愚見”:“你的想法是在浪費阿曼多的思考,你如果尊重你想稱之為‘老師’的人,就不應該放棄魔法武器這個方向。”
背對着窗戶的何塞逆着陽光。
有一瞬間,簡在他身上看到難以言喻的沉重感。
何塞捏了捏手裏的機械懷表,逆光的陰影裏,他露出與往日一般沒什麽正形的笑容:“我沒有要放棄阿曼多的構想。魔法武器和熱兵器,無非是動力源的區別。”
他說着,越過桌,伸手拿過簡帶來的羊皮卷,鋪開,指着畫着魔法武器的一個部位:“我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魔法武器用的是魔法作為動力源。熱兵器不行,是因為動力源不行,我希望我們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動力源。這兩個不沖突,可以同時做。”
簡沒有被何塞的理由說服,他還是接受不了多此一舉的方向。既然何塞答應不放棄魔法武器,他也無意在這個點上多作糾纏。
方向大定,簡喋喋不休地鋪開計劃:“構想是構想,我們可能要做許多失敗的嘗試才能成功一次,這是必要的技術積累。光有一張圖紙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需要的東西還很多。至少需要一個廣闊的環境,能容納百人規模的工作坊,原材料,設備。而這一切都不如有一只好爐子重要……”
何塞站直身體,無情地打斷簡的夢想,露出商人那副可惡面目:“很遺憾,前執事官先生,我們沒有那種條件和環境,也沒時間了。而且,之後你只能在小帳篷裏做這些試驗了。”
自從欠下欠條後,何塞再次撿起報紙,打算了解一下竺萊國的最新進展,開始研究他們要去的戰場。
報紙傳遞的訊息越來越糟心,何塞邊讀,邊回想自己過得稀裏糊塗的生活,結合他走商時聽來的只言片語,等他終于回過味來時,他發現竺萊已經深陷戰事的泥沼。
多年前,竺萊國國內自然災害頻生,民不聊生,國庫空虛。
竺萊國王與議會的應對舉措是不惜向大商賈、大銀行家簽署借貸交易,重整竺萊軍隊與物資。
在獲得大量資助後,竺萊計劃征服西維多及附近的殖民地。
戰争勝利的果實讓竺萊國高層信心大漲。
恰逢此時,古沵國撕毀同盟協議。
竺萊受摩、窠兩國邀請,預備聯手讨伐古沵國。
竺萊經過群體決策後認為,三國讨伐一國并非難事,理應速戰速決,将其瓜而分之。
短時間聯結起來的聯盟還未穩固,就因為窠國國王突然逝去而遭到破壞。
繼任的新窠國王決定把注意力從國外收回到內部,宣布過往的政令作廢,退出讨伐戰。
摩國既無內憂也無外患,對讨伐戰的态度一直表現得游移不定。在暗中收取古沵的巨額賄賂後,摩國立刻撤回兵力,找了個借口發布休戰聲明。
兩方做法令竺萊措手不及。
戰火已起,竺萊在讨伐戰上消耗過半,排頭兵深入古沵腹地,撤兵意味着無功而返,前期投入打了水漂。
竺萊幫助友邦鎮壓暴動的兵力,是收取了大筆傭金的。竺萊只好從友邦撤回這批戰力,企圖增派援兵,繼續讨伐古沵,打算強攻獨吞。
解除摩、窠兩國帶來的危機,令古沵士氣大振,面對氣勢洶洶的古沵,竺萊無力回天。
讨伐戰戰敗,竺萊潰不成軍,損失巨大。
之前馬歐提到的前線遭受重創,指的就是這場讨伐戰。
爾後,竺萊并未獲得喘熄的機會,形勢雪上加霜。
正如先前的報紙所寫,米拉與竺萊因為敘拉港口積怨已久,又兼白魔法與黑魔法的沖突,和平時期尚且生出龃龉嫌隙。
米拉看到竺萊近期屢次失策,竟落井下石,放縱士兵在敘拉港口附近侵擾竺萊。
竺米交界發生數次摩攃,殺人、火災、搶劫。
竺萊的一位上将,在敘拉港口處決了鬧事的米拉士兵,而後這位竺萊上将被米拉的士兵報複性殺害。
雙方時不時爆發激烈的沖突,寸步不讓,由此竺萊與米拉争奪敘拉港口的戰争逐漸拉開了序幕。
關上小旅店大門,何塞把大家召集起來,把他梳理出來的消息告訴他們。
他揚了揚手裏的紙質通知:“另外,我已經被征召,很快就要帶着你們入伍。你們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簡對竺萊的動向有所耳聞,也不意外,他只是對何塞的經歷不解:“我早就想問了,我們剛回到小旅店就有人找你,現在你又要入伍了?你到底發生什麽事?”
何塞打算解釋,可一時間想起很多事又覺得心塞,他能說什麽?難道說他一個小人物,一路被各方人馬坑到這步境地嗎?還背上了讓人頭疼的債務?
他嘆口氣,不準備再提:“總之一言難盡,現在那些事不重要了。”
卡卡慌了起來,她問:“老板,要去多久?我們店裏的物品怎麽辦?”
“能帶的帶上,帶不上的算了。”
小六對何塞的變動沒什麽看法,只關心去哪。
何塞這才注意到小六的變化,不知不覺間,小六的個子開始抽條了,簡直一天一個樣。
“應該是疆圪。”何塞知道小六惦記自己的祖母,對他說:“到時候你自己找個機會去敘拉港口看看。”
疆圪是竺萊後方,離敘拉港口不遠。
小六嗯了一聲,低下頭。
應召入伍的那天,他把卡卡,簡,小六,還有一只變胖的鴿子全帶上了。
一行人鎖了小旅店的大門出發,許多商店亦是如此。
不乏逃役者,他們藏在緊閉的大門後,透過門縫裏朝外探看。
街上陸陸續續走過一些人,騎着馬,駕着騾車,拉着貨物。
像何塞一般拉拉雜雜帶一衆人前往疆圪的有許多,他們不是長期受到訓練的士兵,不會安排在重要的戰場上。
到了地方,何塞帶的人以仆從的身份登記在何塞名下。
随後他們分到了一只帳篷,一行人在疆圪駐紮下來。
花了一個夜晚,他們商讨出将來各自要做的事。
卡卡和小六幫助簡制造魔法武器。
何塞因為要進行訓練無暇分身,而且他不願意呆在戰場後方,他想得到訓練,不想遇事再被人随意操縱愚弄。而且在戰場,何塞發現自己喜歡戰火與生死一線。他猜,或許有黑金火焰的狂熱作祟,逼至絕境誘發強烈渴生的願望。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又不由自主的受到吸引。
商議完畢,大家各自行動。
疆圪後方物資聚集,找一些東西比去市場上找方便。但想要拿到稀缺的材料,設計制作模具還是不容易。
所幸之前何塞跑商結識了許多商人。
卡卡揣着何塞的信件金幣,來回奔跑,與那些商人周旋商談,到底是舟車勞頓幾番,送來了這些材料。
拿到材料的簡只能用他糟糕的手工藝,外加匮乏的想象力,畫出許多複雜累贅的結構造型。
小六時不時懷抱着材料與圖紙,偷跑出戰場,送到有火爐的鐵匠那裏打造模具。
在來往奔波的間隙,小六重回敘拉港口,原來在那裏的奴隸們不見了。小六找尋許久,終于找到了他的祖母。米拉國讓這些奴隸們開挖塹壕,小六祖母也是其中一員。
小六被何塞帶走後,她的身體越來越差。當時竺米兩國正起摩攃生事,米拉士兵顧不上奴隸們,發現小六逃走,只是讓小六的祖母挨了鞭打,小六的祖母因此添了許多病。
小六悄悄背走他的祖母,從何塞那領取的薪水都用來安置他祖母了,導致他長時間還不上債務。
何塞聽說了這事,揮揮手打算給他免除。
小六不肯同意:“既然是欠款,那就是交易。我遲遲未交,你可以讓我支付利息。但如果我不遵守交易,
那麽你也可能随時會把我變回奴隸。”
“好。”何塞便跟小六約定利息。
當一應物品打造齊備後,在一座帳篷裏,簡坐在單薄的凳子上,桌上落滿了雜物,他邊琢磨邊往手中的成品加一圈齒輪,然後擰緊螺絲,匆匆寫下幾筆記錄。
期間當然會有無數的失敗,尤其是人手短缺,思路又無法得到拓展的時候。
可這些情況沒有打擊這兩個年輕人的興致。
何塞總能從失敗的樣品裏找到閃爍的希望光點,簡不明白他那無止境的樂觀心情到底從何而來。受何塞話語裏從不熄滅的熱情的鼓勵,簡莫名被帶動了,他一次次跨過那頹喪的心情,重新撿起失敗的樣品,拆卸掉再做嘗試。
疆圪帳篷外時不時響起厮殺喊聲,攻擊造成的爆炸,訓練時的喊號。
簡對這些充耳不聞,忙碌手裏拼湊出來造型繁複的小玩意兒。
他完全沒意識到在這個簡陋的環境裏,他用他手裏的小玩意兒開創了一個新時代,不管是魔法意義上的,還是審美意義上的。
兩年時間,簡成功造出一把極具厚重感的多用武器。
“看看這個。”簡說,把暫名為火繩铳的武器遞給何塞。
在戰場這兩年,何塞嫩瓜氣盡褪。
經受戰火的洗禮,何塞舉止越來越随心,動作越來越敏捷精悍。藏在他的眉眼神色之間那股深海般的柔情倒是越發明顯,痛苦與經歷讓何塞貧瘠幹癟的感受變得豐沛了。但是,如果忘了何塞現下的身份是一名戰士就糟了。他追擊單個敵人時,不少人受此迷惑,癡望他。何塞殺敵時,目光也似款款情深,利落地讓敵人如願死于麻痹大意。
何塞朝後抹開額前黑色碎發,接過簡手裏的火繩铳。
阿曼多的創新在于魔法武器可以增強魔法,但阿曼多的構想是包括了讓不會魔法的人釋放魔法。簡和何塞考慮得更貪心,他們設想是一種組合型兩用武器,一把武器既可以釋放魔法,又可以釋放熱兵器的附魔彈藥。
只是簡無法參透阿曼多“完美公式”,造出來的武器只能讓魔法師用出魔法。
此時,簡也認同何塞最初的堅持是對的,“熱兵器”的設計正适合不會魔法的人。
簡照顧何塞的需求,特意把火繩铳做成單滑膛粗管,可以塞進自制附魔彈藥包。還添了彈簧刀鋒,近距離防身用。
因此這把小型手持的武器做得十分臃腫,圓潤,格外沉重。
何塞拿在手裏把玩,點燃火藥配備的是一根繩索:“所以我每次還得點燃這根繩子?!”
簡點頭:“對。”
“射擊前需要裝填附魔彈藥包,這些附魔彈藥包得提前負重帶着?”
“對,可以把附魔彈藥包裝系在特制的腰帶上。”
“好吧。”
何塞拿着火繩铳研究了一會,轉過來,朝黑漆漆的槍洞裏瞄了瞄。
他比劃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麽拿比較順手。
最後何塞選擇伸平手臂,手持火繩铳對準遠方的姿勢。
簡見狀,建議:“要不要加一副鏡片?會看的更清楚。”
何塞掂了掂武器的重量,舉了一會,訓練多年的他都覺得吃力:“算了,寶石易碎,還貴重。這玩意兒已經夠沉了,不必累贅。”
“重量的确是個問題,後期可以考慮怎麽減輕。”
此時正是傍晚,他們遠離人群,特地找了一處僻靜之地進行測驗。
何塞點火,槍口對着曠地,持槍等待。
燃燒特質的易燃繩索耗時頗久。
等了好一會兒,何塞耐不住性子吐槽:“你說我能不能在魔法師幹掉我之前讓他們先等等,把這條繩子燒完?”
終于,火繩铳火光一閃,附魔彈藥爆炸火力不亞于火系魔法師的一次魔法攻擊。
簡也用火繩铳進行了魔法測試,但他風系魔法的效果不如彈藥的爆炸力,可能是他魔法不精的問題,增強的效果打了個對折。
這個火繩铳不管是塞填彈藥包,還是傳導魔法,都需要點燃繩索作為助力。
相比之下,魔法師釋放魔法幾乎是瞬發的。
正也因此阿曼多此番構想不被魔法聯盟看重。
只有像何塞這樣完全不會魔法的人,才會耗費金錢人力去嘗試。
“行吧,能做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先這樣。謝了。”何塞收下了。
何塞要拿到戰場上試用,回來再告訴簡的改進意見。
有了雛型設計圖,初級成型的武器,再進行改進容易得多。
簡問:“這兩天你又要上戰場?”
“嗯。”
“這次情況很不一樣,你也要去?”
“在戰場,哪次都是一樣的。”
參與者只有唯一的規則,就是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兩人走在夕陽西下的鄉野林間。
何塞随口提起他的見聞,他說他好像看見敘拉港口的戰場上同時出現了黑白魔法師。
那次西維多的經歷,當地黑魔法師的做法,讓何塞以為依照魔法師聯盟的戒令,魔法師不得輕易參戰。
簡嘲笑何塞的天真,他見過太多例子:“有錢的貴族商人聘用魔法師做事,支付得起違令的代價,這些魔法師們自然無所畏懼。”
聽出簡語氣裏還殘留着自暴自棄的痛苦,何塞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走出一段路,何塞反思了下,覺得安慰力度好像還不太夠,他應該開解一下合夥人。這麽想着,他順勢把手肘搭在簡的肩膀上,跟簡談談心:“簡,你發現沒有,有時候你說話的語氣聽起來比較偏激,情緒化的表達不容易讓人信服。呃,不是說這樣不好,呃,但确實不太好……”
何塞如今在這方面上已有一些經驗之談,灼燒定期帶給他的苦楚掙紮過後,迎接燦爛晨曦的那一剎,他會有一種精力充沛、憧憬希望的喜悅感。他頗為自得的告訴簡:“不要在憂慮和害怕中丢掉對好的希望,我們不是正在做一些事嗎?你做出來的火繩铳就是第一步,不管怎麽說,我們已經很幸運了,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