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流言興起
第21章 流言興起
何塞簽署了兩份文件,一份是清除嫌疑身份的文件,另一份是光明正大的二十萬金幣的募捐文件。
一路上,何塞沉默着往回走。
這次出個門幹脆就欠下二十萬金幣的債務……
仔細想想,完全沒辦法冷靜。
阿曼多寫的物資并不難辦,雖然何塞買的過程中費了許多心思。
何塞說交不出貨物,他們沒有在意,那問題就不在于采買,而在于一份需求準确的清單——那必然是來自一個通曉內裏乾坤的人。他們可能是想找出這個人,或者找這個人留下的東西。
阿曼多曾說過,黑魔法師聯盟沒有接受他的意見與想法,還把他趕出黑魔法師聯盟。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此番遭遇讓何塞不禁琢磨,阿曼多或許沒有說錯,黑魔法師聯盟當時的确沒有接納,只是後來才認識到,阿曼多構想的方向是可行的。認識到這點後,他們會再去調查,然後發現阿曼多已經逝去,小破屋被人為的火災焚毀,屋內的資料不翼而飛。
都落在何塞的手裏。
何塞需要阿曼多的羊皮卷,不可能交出去。以阿曼多與黑魔法師聯盟的惡劣關系,他也不可能輕易拱手相讓。
可何塞太弱小了,與黑魔法師聯盟實力相差懸殊,黑魔法師聯盟真要懷疑到他身上,要拿走阿曼多的羊皮卷,他根本無力護住,只能狼狽逃竄。
避入前線,說不定還算是好事。
他知道自己處境一向不太好,危機不給他喘熄的時間,還在步步逼近。
何塞故意繞了回遠路,在空無一人的小巷子裏多走了一會,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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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可笑,他長着一雙真實之眼,卻滿口謊言;唯一會的魔法,沒能為他增加實力,他還不得不費心隐藏自己會黑金火焰這件事。
想到這狗屁火焰,何塞就想嘆氣。
黑金火焰連點個煙都不行,燃點奇低,什麽都能燒,燒完了還留下一股刺激的硫磺味,黑漆漆的灰燼。
他深感憋屈,沖無人的街巷吼叫了一聲。
回到小旅店,何塞推開雜物間的門,抱着雙手倚在門邊,吹了聲口哨。
何塞之前改造的雜物間,隔間裏藏了阿曼多的羊皮卷,一盞煤油燈下,簡正坐在裏面。
在跟便衣警察去審訊室前,何塞匆忙之間,把阿曼多資料裏關于黑金森林的部分扔給簡研讀。
這麽長時間,簡該看的差不多了。
簡聞聲擡起頭,雙目熬得赤紅。
何塞一揚下巴:“看的怎麽樣?”
簡小心翼翼合上羊皮卷:“你是不是只給我看一部分?還有其他的,對不對?”
“看來你相信這些東西是真的了。”
簡以為何塞在諷刺他之前的不信任,暗自惱怒,面上習慣性做出僵硬的微笑:“你到底是怎麽得來的?別告訴我是偷的或是撿的,沒有魔法師會把這些東西随便交給別人。你難道……殺了一位黑魔法師,搶來的?”
“當然不是!”
“你大可以說實話,我被黑魔法師聯盟趕了出去,不可能再向着他們。”
“這就是實話,可以說是一個前輩——我原想稱呼為老師的,只不過我沒有機會這麽稱呼他了——是這個前輩遺留下的。”
簡肯定的說:“留下的,不是留給你的。”
何塞痛快回答:“沒錯。”
簡仍存疑慮:“又是聘請我,又是給我看羊皮卷,你不是魔法師,知道這些魔法知識想做什麽?”
“如果你是擔心卷入什麽陰謀,大可不必。正是我不會魔法,所以才想試試能不能走另一條路。給你看黑金森林部分算是個‘考試’,我手裏還有別的羊皮卷。如果你能讀懂這些東西,願意以誠告知,我會拿出剩下的羊皮卷,上面的東西可以你讓明白我想走的‘另一條路’到底是什麽,我們可以在那件事上合作。”
簡站起身,與何塞平視。
狹小的空間裏,兩人神色迥異。
何塞那雙黑金色的眼睛在煤油燈下,因主人的心情極力克制着閃爍,只在極其偶然間,才迸出一兩點星火。
簡心事重重,沒能注意到這一點。
許久,簡才下定決心:“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先給我看黑金森林的部分,只能說是一種巧合。你想知道黑金森林的事情,我可以毫無保留地告訴你,甚至關于黑金火焰的其他‘秘密’,我全都可以告訴你。”
他指着那些羊皮卷:“你手裏的羊皮卷記錄的都是一些舊觀點,看來書寫的魔法師已經多年沒有進過聯盟了。”
“算了,我從頭跟你講一遍吧。魔法師使用魔法時是可以不用念咒語的,但是咒語能增強魔法的能量。如果你學過魔法就會知道,所有咒語裏都有一個稱呼的主稱對象,即自然之母。這一點意味着,魔法師已經發現魔法是來自自然了。黑金火焰焚燒一切,包括削弱魔法師的魔法。借助自然之母力量的魔法師當然如臨大敵……”
何塞插話打斷道:“這些我都知道。”
簡搖搖頭:“不,聽我說完。羊皮卷的主人在讨論黑金森林時,更側重于研究魔法師和黑金森林的關系。羊皮卷的主人認為,只要魔法師不要去接近黑金森林就行了,惡性魔能的‘擴散’只是國王借口斂財的謊言。——這就是為什麽我說羊皮卷的主人很久沒進過聯盟,這至少是十年前流行過的觀點了!”
“注意區別,我說的不是黑金森林,而是‘黑金火焰’,更正詞彙的用法意味着我們不再把黑金森林看作是一個籠統的整體,精确的用詞意味着我們直接認識的對象是黑金火焰。不同的認識,會産生不同的觀點。更正用詞後,黑魔法聯盟就把這種奇異的火焰歸入到魔法體系之下,成了火系魔法的一個分類。”
從簡的話裏,何塞窺到一絲希望,難道黑金火焰不再是招來仇恨的反魔法?
何塞不由精神一振:“這是怎麽說?黑金火焰與魔法衰減毫無關系?”
“衰減魔法是存在的,只是沒有‘擴散’一說。”
何塞失望了:“那黑金火焰是不是火系魔法有什麽關系?這種劃分沒有任何意義。”
簡不解他那忽升忽落的心情,繼續為他介紹:“當然有意義,這就要說到另一件事了。在魔法聯盟裏有許多流派,各個流派研究的方向不同。更正用詞,把黑金火焰劃為火系魔法,是一個叫‘原初’流派提議的,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想讓黑金火焰聽起來沒那麽可怕,希望魔法師把黑金火焰視作是平常之物。”
“原初派,這個流派存在的時間很長,是碩果僅存的原始魔法流派之一,在魔法的理論上的建樹很厲害,在別的地方沒什麽影響力。原初派這項提議雖然被接受了,可他們的目的沒達到,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發展,魔法師們更畏懼黑金火焰了。”
“因為它提醒了所有黑魔法師,既然魔法師能夠借助自然的力量,難道沒人能借助黑金火焰的力量?”
簡想起什麽過往,冷笑:“這個猜測一度鬧得人心惶惶。考慮到衰減魔法的特殊性,即使是真的發現有黑金火焰魔法師,也不會有任何記錄。”
話說到這裏,他們靜默下來。
兩人不同的神情變化在煤油燈下時隐時現。
“何塞,”簡先開口了,他的語氣聽起來極為嚴肅:“知道為什麽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知道我是怎麽被趕出去的嗎?”
“在聯盟內部日漸興起一個流言,說‘将來會有一個能使用黑金火焰的魔法師出現,祂的威名會讓魔法師法杖上的寶石黯然失色’。而我,我就是這個流言的公開支持者!并且從不掩飾這一點。”
“黑金森林的存在就是自然之母的無能,它消解自然的秩序,自然拿它毫無辦法!——黑魔法聯盟一直按照出身,按魔法實力強弱定性一個人的價值,這套規則讓我作嘔!假如真的有黑金火焰魔法師,祂可以克制所有魔法師,是魔法師天生的敵人,祂會得到像我的擁護!”
過道上,何塞不自覺的後退一步。
簡的額頭青筋鼓脹,這股怒火在他內心燒了太久:“我一介平民能進入黑魔法師聯盟,成為元老院裏的執事官,憑的,是我的聰明才智!然而不論我如何的聰明,在那表面富麗堂皇,內裏肮髒的殿堂裏,我始終是個下等人。”
他發狠似的咬着“下等人”三個字,內心激動的情緒刺激得他喘熄不止:“我受不了,夢裏都在發狂,愚不可及的蠢貨也敢嘲弄我的智慧!假如繼續在那裏生活,我會颠覆我原來的認知,認為愚蠢才是聰明,聰明其實是愚蠢!”
“什麽是聰明?什麽是愚蠢?或許我早就搞不清楚了,糊塗了。”
“可實際上我清楚極了,我發了瘋一樣嫉妒那個蠢貨!那個蠢貨,他出身比我好,沒有我聰明,可他什麽都不必做,每一次得到的誇贊都比我多,他讓我的辛苦認真成了笑柄。如果我是富人之子,是不是不必如此辛苦?後來的一次次會議,我想證明自己,想讓自己顯得還有價值,脫光衣服一樣急不可待地賣弄我的智慧。結果急中出錯,被人戳破、糾正,還被人羞辱……”
簡情不自禁地繼續抖露:“我要他們注意到我!聽到我!我說我支持那個假說,光明正大!我說,我期望有人能夠毀掉魔法聯盟裏那套規則……”
“所以我不是被趕出去的,我是主動離開的。可我離開的時候,發現原來像我這種人,離開魔法聯盟是很容易的。”
大概在一間陰暗窄小的屋子裏,面對一個陌生人,簡長期以來積攢的壓抑情緒終于得到恰當的發洩。
說完這些話的簡坐了下來,他緊繃的背脊到這一刻才終于松弛了。
激動的餘韻還在使他喘熄,他面色發紅,滿頭生汗。
簡閉了閉眼,忍受情緒失控後的羞愧,努力平複着自己心情。
半晌,簡眼睛往上,看搖搖晃晃的油燈,喃喃自語:“……可我與那些那些人不同,我并不希望讓魔法聯盟蕩然無存。我支持祂,只是希望在這世間上,能有我立足之地,發揮我所長。”
何塞聽得渾身繃緊:“你們有一幫人反對黑魔法師聯盟嗎?”
簡側開臉,不願多說:“你不知道就算了,問了也沒用,抱歉,我對你的信任感不足以讓我告訴你。”
何塞握了握拳。
怪不得簡被趕出去了,還會被人追殺,他這副瞧不起人的語氣,太欠揍。
一番話談下來,何塞跟簡都沒有心情交流“另一條路”的事情。↓
何塞跟簡指出他藏起來的阿曼多羊皮卷:“東西就放在那些位置,有空你就看看,不想看就算了。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也許很快我們就要重新啓程了。”
接下來的一些天裏,何塞不再跟人交流,也不進行體能和魔法訓練。
仿佛之前的行為只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勁頭一過,疏懶下來了。
白天,何塞常常望着長得枝繁葉茂的橄榄樹發呆,在小旅店裏閑晃。
他身上揣着工具,看到什麽不順眼地方就進行暴力拆除,敲掉那些陳舊腐壞的地板牆面。
惹得卡卡抱怨他把整棟屋子搞得沒個消停。
獨自一人的午夜,何塞久久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的眼睛閃爍黑金色的光澤,華光轉瞬而逝。
他的這種異狀逐漸穩定下來,何塞已經可以把握出現的頻率,在那之前找個理由避開人,躲起來獨自度過這個時期。
何塞沒有跟簡透露他會使用黑金火焰的事情,也不再像過往一樣,偶爾在手心裏點個火玩玩看,自娛自樂。
黑金火焰能點燃能熄滅,刺激性的硫磺氣味可遮不住。
小旅店裏的許多地方,留有他之前燒過黑金火焰後留下的焦黑痕跡,所以何塞不得不進行拆除。
正是簡的話讓他明白,情況比阿曼多預想的還要嚴重。
原來阿曼多告訴他,當黑金火焰與魔法相遇造成的湮滅,不僅讓魔法失效,還會傷害魔法師,這會引來魔法師的敵視與仇恨。
如今簡讓何塞意識到,遠不止如此。
他的黑金火焰,還可能成為陰謀者利用的工具。
他要到達什麽程度的實力,才能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旦何塞暴露他會使用黑金火焰這一點,魔法聯盟不管是黑或白,都不會是他的朋友——那他必然會被當作是敵人。
打算利用他還是傷害他,不一定要依靠武力,傳出一些“話”就可以做到了。
他不可能一遍又一遍澄清口耳相傳的“謠言”,也無法阻擋人們的好奇和猜疑。
何況魔法師根本不需要聽他的解釋,殺死他即可。
幾年前,同樣的夜晚,當時他幼稚的擔心永遠用不出魔法,又擔心用不出魔法的原因是身世問題,困惑于布滿陰雲的猜測,滿腹難言的心事。
如今不用擔心了,他遇到更大的問題了。
一旦他顯現出一絲力量
,招來的危險會超過他的想象。
這個午夜,何塞的眼睛再次灼燒起來,他跪在地上,捂着眼睛承受着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