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寶石眼鏡
第10章 寶石眼鏡
在竺萊國,即使是領主途經自己的領土,仍然需要護衛保護。
埋藏深山野林的強盜,劫匪,乃至海上的海盜,能讓他們這些優渥貴族冷不丁的挨上一記悶棍,打個措手不及,輕則劫財,重則受傷殒命。
有些貧窮的領主因為雇不起護衛,甚至不敢随意出行,逡巡自己的領土。
馬洛爵士派了一隊人馬護送盧粟他們,打算把他們護送到西維多附近就不再前行。
一行人行走在半路上還是引起了注意,遭遇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偷襲。
這是何塞第一次親身經歷真正的魔法打鬥現場。
突如其來的雷電從高空襲來,炸飛碎石,聲波震蕩,當即讓在場的人眩暈耳鳴,失去判斷與方向感。
盧粟是最快恢複清醒的人,這種級別的突襲他應付自如。
他迅速從馬背跳下,順手把何塞拉倒在地。
還沒等何塞站穩,盧粟拽着他一起飛奔遠離,避免被慌亂的馬蹄踩到。
盧粟替何塞拉上法袍兜帽,教會他一件事:“只要掩護好頭部,受傷了也有得救。”
攻擊一時停下了,地面飄浮着塵土,仿佛在宣告危險随時會再次降臨。
四散的護衛隊重新
聚集起來,緊張的擁護在盧粟周圍,依賴他的判斷。
黑魔法師準備放出魔法誘敵回擊時,盧粟攔住了:“別浪費攻擊力。這是搶劫,奪財不殺人,他們只會故弄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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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地面一覽無餘,除了地面被雷擊過的痕跡,遠方綿延的地平線,搖動的樹林,和平日裏看起來完全一致。
完全缺乏經驗的何塞看來看去,不知道該看什麽,從什麽地方找起。
在不祥的安靜裏,何塞有氣無力的呼吸着,他忽然覺得難受極了,好像被燒焦的氣味刺激得失了分寸。
過了好一會,他才發現是他的胃部在痙攣,折磨得他膝蓋發軟。
何塞緊緊握着脖子前墜的一塊機械懷表,頻繁吞咽,試圖緩解不适。
盧粟掃了何塞一眼,正是這一眼讓盧粟忽然把他攬在懷裏。
何塞正要掙紮,遭遇盧粟臂膀不容置疑的力量。
這一次,盧粟再次把何塞的兜帽拉低,遮住了何塞大半張臉,何塞還想反抗時猛地醒悟了,應該是自己眼睛出了異狀。
在兜帽裹住頭部的朦胧中,何塞詭異的感到盧粟在他的兜帽上觸碰了一下,他似乎是落下了一個吻,還安撫何塞說:“沒事。”
當第二波攻擊來臨還未落下,耀目的火光超過了被烏雲遮蓋的太陽。
大家忍不住閉上眼睛,一個年輕的衛兵無聲的張大嘴。
盧粟已經找準了攻擊來源,他的手指向那個方位,喝令護衛隊裏的黑魔法師:“攻擊東面!”
黑魔法師下意識應聲而動,一個火球朝東面投擲而去。
兩方的魔法攻擊竟同時落地,雙重魔法造成猶如地震般的大震蕩。
衆人站不穩,通通滾倒在地,每個人的身體與臉部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擦傷。
有一位沒能及時護住頭部的衛兵,一只眼睛被轟然亂飛的石子擊中,濺了滿臉的血。
果然,從東面傳來馬匹的嘶鳴,接着響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呼喊聲。
那是劫匪們在明示,他們不想與這群攜有黑魔法師的護衛隊正面沖突,準備離去。
一切發生的太快太倉促了。
哈爾認為應該調查這幫劫匪:“派一個人尾随在後,跟上他們,記住他們的臉和窩點,放出信鴿聯系軍隊和馬洛爵士,必須剿滅!太放肆了!馬洛爵士的領地不允許存在劫匪!”
盧粟對哈爾及護衛們說:“沒有必要招惹是非,別忘了我們真正的事業。引來劫匪完全是因為你們:一大行人和護衛隊騎着馬匆匆趕路,這陣仗會讓人誤以為我們帶着什麽財寶。不要跟着我們了,我們兩個人不起眼,還能走得快點。”
盧粟朝哈爾伸出手:“哈爾,把礦産資料和馬洛爵士的印章交給我。”
一時間,哈爾竟然不能拒絕盧粟。
哈爾猶豫着,不想破壞他們明面上的和氣,言語不大自然:“按照之前的計劃,由我們護送你們到西維多,然後我把東西轉交給當地的官員。這個印章從頭到尾就不能交給你們。而且,我還有馬洛爵士的口信需要當面告訴官員……”
“什麽口信?一并交給我,我一起辦了。”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按照之前的計劃,我不能把印章給你們……”
盧粟冷了臉,他指着眼睛流血的衛兵:“暫且不說麻煩是你們帶來的。才遭遇一次偷襲,你們就多了一個傷員——這不是指責。”
“作為護衛隊,不是你們在保護我們,反而是我們要分心保護你們——這不是在說你們無能。”
盧粟突然一改剛剛的強硬,語氣和緩下來:“我能理解,畢竟你們只需要完成馬洛爵士的命令,其他方面不必考慮。我們對自己的事業上心程度肯定要比你們認真。假如你們繼續跟着我們,又不知道要遇上幾次偷襲,這會嚴重拖延我們的時間!別忘了馬洛爵士的話,時間是最寶貴的。”
哈爾準備反唇相譏,想指出何塞應對的也不怎麽樣,可他想起盧粟對何塞的周到保護以及衆目睽睽之下的吻,莫名啞聲了。
他覺得自己是個體面人,把兩個男人的關系拿出來公開讨論,是不大體面的。
他不好既跟盧粟争論,又朝何塞發難,畢竟他們是合作夥伴,不是敵人。
馬洛爵士平日裏對領土、對洲際城實施嚴格的控制,他只允許屬下提供建議,不允許屬下擁有決定權。
常年僵硬的禦下管理,哈爾無法在此時做出随機應變的反應。
哈爾長期受到馬洛爵士威嚴的壓制,遇事容易生出服軟的心态,求取轉圜。
遇到态度強硬的盧粟,哈爾就毫無辦法了。他只能依照老規矩走儀式程序,也就是向護衛隊和空氣聲明:這是盧粟和何塞執意堅持的,那麽之後将由他們兩人承受馬洛爵士發怒的後果。
在衆人的見證下,哈爾給出了礦産資料和印章。
這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哈爾不安的想到,馬洛爵士的計劃是不是失去控制了?
黃昏時分,金光灑滿流淌的河流。
何塞和盧粟打算在這條小溪附近休憩一晚。
盧粟就着清水清洗傷口,他的臉頰和手都有擦傷的痕跡,右手背還被燒掉一塊皮。
過去盧粟頻繁受傷,經驗豐富,獨自處理起傷口又敏捷又利落。
何塞被法袍包裹,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與馬洛爵士的人分開,何塞同樣松了口氣。
下午的不适感雖然消失了,但他被那些稀裏糊塗的心事纏得疲憊極了,直挺挺倒在草坪上。
不多時,遠方飛來的鴿子準确地落在盧粟的肩膀上。
盧粟記得何塞喜歡逗弄鴿子,處理好傷口,他撫摸鴿子,問何塞:“它好像餓了,你要喂鴿子嗎?你可以喂它吃你的面包。”
何塞聽了這話,大翻白眼,忍下髒話:“自己喂!”
這一路上,有馬洛爵士的人在,鴿子從未出現過,他們一分開,鴿子就找準地方飛來了。
何塞忍不住猜疑,或許盧粟一直在和他的護衛隊保持聯系?
今天遇到的劫匪和偷襲,到底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
何塞想了想,又懶得問了。
他內心是這麽期望着,最好他們只是湊巧碰到一起,等這趟商旅走完,這個人就會消失。
有關盧粟的事情,不必好奇。
盧粟收拾完手上的傷口,走了過來,他俯視躺在地上的何塞:“我知道你不普通,但是你的眼睛?遇襲的時候,你的眼睛閃爍着光芒!那不可能是太陽光源造成的。讓我聯想到黑金森林。到底是怎麽回事?”
何塞被這個問題問得精疲力盡,見到他眼睛異狀的人都想追問他的過往。
自從阿曼多說他的眼睛可能是出于某種病理,何塞很不喜歡別人注意到他的異狀。
何塞搓了搓臉:“我說我也不知道呢?有時候會這樣。你們都會魔法,我只是眼睛偶爾能發發光而已,值得大驚小怪嗎?!”
“……”何塞話語之下隐含的莫名怒氣讓盧粟奇怪,他在何塞身邊坐了下來:“只是問問,怎麽這麽生氣?”
“和生意無關的事情,沒必要知道那麽多吧?”何塞冷冷地說:“我沒有護衛隊,有護衛隊真的很威風!因為這時候我實在想說,‘你沒有提問的權力’。”
“你在因為我當初說的話……”
“不,我是希望你不要提問——尤其是問我私人的事情,你可以當作是我的請求。我不問你的,你也不要問我的。”
何塞和盧粟在黃昏的風裏沉默着,同時在猜測,這股怒氣到底是因為哪一件事。
就像有時候人們并不清楚自己發作的緣由,過後何塞才慢慢冷靜下來,他把憤怒歸結于自己面對戰鬥時缺乏經驗的無能,關鍵時刻他竟然還腿軟,雖然那是胃痛引起的。
不過,他的确在害怕,渾身冒冷汗,沒有魔法的他在遭遇突襲時根本不能保護自己,更談不上回擊作戰。
盧粟卻擔心何塞生氣是因為他當時不受控制的一吻。¤本¤作¤品¤由¤
他不能跟何塞解釋,何塞那張吓得發白的臉,奇異的閃爍着金光的眼睛,多惹人憐愛。
何塞恰好在他臂彎裏,又放棄了掙紮。直到現在,他一回想起來,還能再次感覺到手臂傳來陣陣觸動和顫栗。
在何塞諸多煩惱裏,意外的吻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最貼近實際情況的是,在當時混亂的情形下,何塞立刻把那抹輕柔的觸碰認作是幻覺。
想到他們還要結伴到西維多,呆上一段時間,沒有必要因為他的一時的壞情緒搞出一段難堪的旅途。
何塞抓了抓頭發,道了歉:“對不起,剛才是我心情不好。”
又說:“謝謝。”——為盧粟的保護。
盧粟保持着出何塞不能理解的沉默,沒搭話。
氣氛怪尴尬的。
初夏的夜裏,淡淡的彎月躍上天空。
盧粟像第一次發現這個自然現象般,通知何塞:“月亮升起來了。”
沒得到回應的盧粟說了第二句話:“不想讓人問,那就給你做一副眼鏡。”
躺倒在草地上,體力不支的何塞在長久的安靜裏昏昏欲睡。
他聽見了,沒必要,他的眼睛又不是經常這樣,但他累到沒有精力進行一場對話,含糊着答應了。
兩人前往西維多的路上,何塞對盧粟腹議不少。
盧粟總有必須滿足、又十分挑剔的需求,而他的需求似乎總是對的。
吃食住宿不用太好,但得幹淨。
如果是在野外,一定要找個幹燥的地方。
連鴿子的食物他都考慮在內,不能是故意摻雜了石子的黑心鳥糧。
何塞對他的合理要求沒有意見,只是不喜歡他那命令式的口吻。
如果走進一家商店,盧粟經常向商店老板提出個人定制要求,那副理所當然的态度惹人生氣,好像聽到他要求的人都該立刻彎腰受命,馬上去辦到。
何塞在心裏暗罵他丢不了王子的作派,等着盧粟被老板轟出去。
但在該死的豐厚金幣的懸賞下,那些商人們突然變得無所不能了,把盧粟的要求視作是對商人尊嚴的挑戰,堅決給他辦到了。
何塞得到了盧粟贈送的禮物:商人找來兩大塊成色幾乎一致的寶石,切除掉雜色部分,只留下最晶瑩剔透的位置,日夜打磨成一副夾鼻眼鏡,搭配上金橄榄葉形狀的鏈帶夾扣,可以讓他扣在衣服上。
何塞拒絕了:“你說搞副眼鏡,可沒說搞這麽好的。”
盧粟不以為意:“好?可能吧,只不過是寶石和黃金。難得的是兩塊成色幾乎一模一樣的寶石。別想太多,只是有這個機會,我試驗一下。”
盧粟跟何塞解釋他為什麽這麽做:“白魔法大陸不是沒有寶石,只是沒有豐富的礦源可供挑選。這麽純淨優質的寶石,可以制作成絕佳的魔法工具。”
“我常聽說黑
魔法眼饞白魔法的生機,難道白魔法就不觊觎黑魔法大陸的礦産?”
“我讀過你們的書,在我們彼此的歷史書裏,都把對方定義為發起黑白魔法大戰的壞人,自己才是無辜的受害者——我對這種‘好人壞人’的論調嗤之以鼻,戰争的起因從來不是因為什麽道德善惡論,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這個——”
盧粟舉起那副寶石眼鏡,黃金橄榄葉鏈帶在他指間交纏。
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着璀璨晶亮的光澤。
多少人前仆後繼地受這光澤的引誘。
盧粟卻很想看看,與何塞眼中那燃燒的純金光澤相比,哪個更吸引人?
“黑魔法出産的寶石會被辨認出來,我帶着只會招惹麻煩,給你了。”盧粟把寶石眼鏡抛給何塞:“戴着吧,你的眼睛如果再出現那種情況,這樣就看不出來了,人們會想當然的以為是寶石鏡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