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橄榄葉與王冠
第6章 橄榄葉與王冠
曾經有一件真實發生過的事跡,城市裏人們準備走上街頭,歡迎過路的何塞。
當地人聽說他喜歡橄榄葉,于是編織了一頂橄榄葉樹冠,安排兩名年輕人為何塞戴在頭頂上。
在歡迎的現場,何塞拒絕了年輕人捧着的樹冠,他沒有接受像國王冠冕一樣的禮遇,而是讓人把樹冠改成了花環,挂在脖子上。
————摘自《魔法百科全書之魔法殘卷補錄》
何塞還是在最初住的二樓房間裏。
他在窗臺前犯着春困,窗外的橄榄樹長得很好。
卡卡提醒這個新老板,已經很久沒打開店門了,她不知道老板怎麽想的,還請給她點指示:“您是在做生意,老板,做生意每個月都得交稅。”
“哦,哦,”何塞從夢游中回過神來。
“我盤下這家店只是想有個歇腳的地方,怎麽還要交稅?”何塞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伸着懶腰問:“那我們該做什麽?”
“您開的是一家旅店。”
“那把旅店的門打開,一會就有人住進來了。”
“要不要提供吃食服務?”
“不用。”
“要不要提供洗衣和清掃服務?”
“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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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一定會成為洲際城裏最不受歡迎的旅店。”
何塞很自信:“讓自帶仆人的貴族住進來不就行了!”
不過近來形勢不太好。
洲際城地處黑白魔法大陸的交界線,一直是黑白魔法勢力交流的必經城市,原來是繁榮的象征,如今變得尴尬起來。
今年開春時,洲際城發生了一起犯罪案件。
一位黑魔法師殘忍的殺害了白魔法師,這位黑魔法師立刻以貴族的身份向竺萊國王申請庇護,希望以賠償金代替刑罰。
受害者的家族不肯善罷甘休,公開表明态度,堅持要讓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還要按照他們的習俗對兇手行刑。
這起案件在黑白魔法勢力時而摩攃時而和平的關系下,格外引人注目。
黑魔法元老院向審判法庭遞交了他們的态度,他們希望法庭能夠進行公平的審判。
不過元老院強調,元老院會對黑魔法師施以援手,而不是一位貴族。
審判法庭受黑魔法元老院的影響,只讓這位兇手得到一項輕飄飄的罪名,兇手只需要繳納少量的罰款,就能撤銷他的罪名。
騷亂首先在黑魔法大陸發生。
百姓們對不公平的審判結果感到不滿,有平民及孩子向黑魔法學院和法庭的玻璃上投擲石塊。
受害者家族裏的年輕人組成了一支白魔法師輕騎兵,埋伏在黑魔法師護送兇手的必經的路上。
白魔法師輕騎兵與護送兇手的黑魔法師進行一番戰鬥,他們打退黑魔法師,劫跑了兇手。
最終,這幫年輕人按自己家族的習俗處置了兇手,報了仇。
這幫年輕人“私刑複仇”的做法,踐踏了法律的威嚴,引起了極其惡劣影響,黑白魔法聯盟都不能置之不理。
而受害者家族聲稱,這群年輕人在事畢之後,為了逃避懲罰,鑽入大漠,再也沒有回到自己的家族,他們交不出這群犯案的年輕人。
爾後,黑白魔法師聯盟的處理方式是對這幫年輕人發布懸賞公告,這個事件似乎暫時落下了帷幕。
何塞不這麽想,他看到不斷有黑白魔法師湧進洲際城,街上的生意重新變得興隆熱鬧,心情不禁緊繃起來。
但他又能做什麽?
只好勸說自己別去猜想這件事的後續,世間的風波總不會因為人們的願望平息下來。
處在白魔法大陸有一個叫伽寧國的地方。
在這一代伽寧國國王布塔強盛野心驅使之下,伽寧國不斷侵略吞并盟國,拓寬國土。
布塔同時擁有十一位妻子,及數十位王子公主,盧粟是布塔的兒子之一。
盧粟的母親是烏斯國的公主阿漢娜,因其淺色頭發和綠色的眼睛,酷肖其母,受到盧粟母族烏斯人的喜愛。
在盧粟十八歲那年,阿漢娜去世。
烏斯人前來參加阿漢娜的葬禮時,聽說了一則流傳在伽寧國民間的傳言,當即信以為真:盧粟會同時成為兩國的國王,聯合并彙聚兩國的力量,重新為這片土地帶來福祉。
等烏斯人參加完葬禮離去,同樣聽說了這個傳言的布塔重新
打量起盧粟。
伽寧國人都是黑卷發,棕眸,布塔與其他異國妻子生下的孩子多少帶有這些特征,只有盧粟完全沒有繼承。
在一次宴席間,布塔對當衆打了個比喻:“我聽說有一種叫杜鵑的鳥,專門把自己的蛋寄生在其他鳥巢裏。每次看到盧粟這個兒子,無端讓我想起這種無恥的鳥類。”
聽出布塔懷疑阿漢娜不忠的言外之意,盧粟當場踹翻酒桌,愠怒拔劍,指向王座上的布塔。
他揚言要對布塔宣戰:如果布塔輸了,他要布塔收回那句話,向他母親阿漢娜及母族烏斯人道歉。
想挑戰父親權威的兒女多了,布塔不以為然。
國王揮揮手指,一群侍衛押住盧粟。
在布塔的命令下,侍衛把失态的盧粟驅趕出去,盧粟憤然離場。
其實在伽寧國民間擁有傳言的王子公主不止一位,對傳言深信不疑的王子公主們,曾經在伽寧國掀起過數次暴亂。
布塔親自帶兵鎮壓并流放了反叛的兒女。
因為王子公主頻繁掀起內亂,伽寧國國內局勢緊張,使得布塔遷怒于其他兒女。
擁有傳言的王子公主全都受到了國王的猜忌:公主被半囚半困在宮廷,不得輕易離宮,王子統統遭到無情驅逐。
盧粟也是被驅逐的王子之一。
當盧粟帶着他的仆從及少量護衛,偶經洲際城,還沒來得及考慮隐藏自己身份的時候,遇到了何塞。
盧粟騎着馬,頭上戴着橄榄葉編織的樹冠,肩膀上站立一只白鴿。
他向那位騎着騾子的過路人詢問:“為什麽盯着我看?我的裝扮很奇怪嗎?”
“不,很漂亮。”何塞笑着回答:“橄榄葉很适合你。”
“橄榄葉?是,入城時,我在一家小攤子上買的,聽說可以預防惡性魔能,獲得祝福。我只是買一個安慰。”
“知道,賣橄榄編織品的就是我的主意。”何塞伸出手搖了搖,熱情招呼:“朋友,你帶了一群人,是過路還是有事要辦?要找旅店嗎?正好,我就是一家旅店的老板,我那間旅店位置不好,什麽都缺,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閑人打擾。嘿嘿,要住嗎?”
聽了何塞的話,穿着便衣的護衛們立刻圍擁盧粟。
他們露出锃亮的兵器,準備把這個陌生人和他的蠢騾子恐吓一番。
盧粟勒停他的馬,居高臨下的等着這個可疑人的反應。
受到驚吓而亂動的騾子,差點把何塞颠下去,何塞狼狽地抱住騾子的脖子:“喂喂,你們幹什麽?怎麽拔刀了?我的騾子不大聽話……”
士兵懾人的氣勢和寒刀吓得騾子又踢又跳,它不聽任何安撫,把無能的主人折騰得醜态百出。
護衛們哈哈大笑。
盧粟看出這個年輕男人手腳笨拙,不像會用魔法,才用手勢指示護衛們幫忙制止這頭發瘋的騾子。
護衛收到命令,幹脆利落地捅進騾子的喉管動脈。
一刀斃命。
騾子未出一聲,癱軟倒地。
血腥氣味彌漫開來,被折騰得滿頭大汗的何塞頓時臉色煞白。
這絕不是一群普通人。
他感到一陣冰冷,這陣寒意來自這些人身上那對生命的輕視、還以此取樂的無知無情。
何塞從他們無動于衷的表情裏看出,在他們眼裏,把刀刺進騾子或者是何塞,抑或殺死成千上萬人,是沒有任何分別的。
同這些殺氣騰騰的人相比,何塞覺得自己的勇氣和膽量簡直像個嫩瓜。
他不想承認他在發抖。
知道自己招惹了惹不起的人,何塞不準備說什麽,快速從地上爬起,只想趕緊溜走。
盧粟叫住了何塞,他再說話時語氣依然溫和,他先是為護衛的粗魯道歉,還說會賠一頭騾子給何塞。
盧粟試圖安撫他:“我叫盧粟,這些人是我的保镖。我們一路上過得很不安寧,遇到生人容易緊張。抱歉,沒想到發生了這種意外。你說的不錯,我們正需要一個落腳之地。老板,請為我們帶路吧。”
卡卡看見老板何塞帶着一群陌生人走進旅店,外面還有人擡着一頭死騾子,何塞身上全是幹枯的鮮血。
她驚慌一陣後很快鎮定下來。
何塞快速走向她,低聲囑咐卡卡:“這些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像我之前說的,什麽都不用管。”
“我不開玩笑,這群人不好惹。”何塞扔掉全是血腥味的衣物,面無表情的說。
之前旅店只有何塞和卡卡兩個人,為了方便,他們在廚房做飯,也在廚房進食。
盧粟跟他一幫人整頓落腳後的某天,他肩膀上的鴿子不知為何脫離主人,振動翅膀,飛到廚房去了。
鴿子站在廚房的桌上咕咕叫着,啄食何塞掉落在桌子上的面包屑。
何塞沒有趕走鴿子,還掰了點面包喂它。
第二天,盧粟出現在廚房門口,何塞先看的是盧粟肩膀上的鴿子,感覺和昨天的不一樣。
盧粟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釋說:“不是同一只。”
何塞坐在椅子上,雙腳擱在放食物的桌臺上,他嚼着粗面包,沒有問昨天那只鴿子去哪了。
倒是盧粟跟何塞提了要求:“你來幫我喂鴿子。”
何塞晃了晃手裏的食物:“我的面包是給人吃的,不是給鴿子吃的。”
盧粟巡視一圈廚房,打量一眼何塞放在桌上的靴子和食物的距離,他說:“我的鴿子不吃那種東西,有專門喂鴿子的食物。”
何塞打定主意不與眼前的人有什麽關聯,可他不敢找說法拒絕盧粟的要求。
何塞擔心如果他拒絕了,盧粟會命令別人做一些事來脅迫他答應。
何塞磨磨蹭蹭喝了一口黑咖啡,掰下一塊面包,往空中一扔,用嘴接住。
盧粟頗有耐心,靜等他表演帶着抗拒性質的愚蠢招數。
何塞大嚼着面包,見他的舉動沒惹得盧粟動氣,不爽地抖着擱在桌子上的腿:“可以啊,你那麽大方!賠了騾子市場價的兩倍,還預付一大筆住宿定金。幫你喂鴿子嘛,我怎麽好拒絕呢?”
何塞傍晚才來喂鴿子,按他自己的說法,這個時候他才睡醒。
盧粟住在旅店三樓正中間的位置,他的房間左右兩邊住着随從,房間門口一直站有兩名佩着刀兵的侍衛。
不只如此,從樓梯到旅店四周,還有衛兵輪班,日夜巡邏。
何塞打着呵欠,侍衛進行一番搜身檢查及魔法檢測之後,他才被允許走進房間。
盧粟坐在窗戶旁,借着霞光,捧着一本書在看。
鴿子歇息在盧粟的椅子扶手上。
何塞進門後,自顧自的坐在另一邊位置上,他順手從桌上抓了一把鳥食,吹着口哨,看能不能把那只傻鴿子逗哄過來。
鴿子撲騰翅膀,提醒催促着主人。
得到盧粟一個手勢命令,鴿子快樂地飛向何塞,停在何塞的手腕上,啄食他掌心裏的食物。
盧粟把注意力從書轉移到何塞的身上,他先是盯着何塞的眼睛看了一會,然後移到何塞紋在無名指上的黑色指環。
盧粟想起這些天護衛調查的信息:這個年輕男人和盧粟同齡,二十歲,有一雙古怪的黑金眸色,他是一家旅店的老板,深情的鳏夫——追根究底,只是一個普通人。
何塞低頭喂着鴿子,忍受着他的打量。
“何塞,你是洲際城本地人嗎?”盧粟問。
“不是。”
“你從哪來?”
“不知名的小村莊。”何塞明白了盧粟叫他喂鴿子的目的。這些話他已經對很多人說過,再次說起時十分自然:“想盤查我就直說。我是個農夫的兒子,偶然得了一筆遺産,四處旅行。現在嘛,現在就在洲際城吃喝玩樂打牌。”
“為什麽來洲際城?”
“想看看最遠能走到哪兒呗!”
盧粟沒有再問,他翻過書頁,繼續看書。//
何塞喂完鴿子,搞不懂盧粟是什麽意思,所以他多坐了一會,直到鴿子都吃飽睡着了。
門口有虎視眈眈的衛兵,房間角落裏站立着像石塑一般的仆人。
在難熬的沉默中,何塞完全沒能理解盧粟正在享受黃昏時分的寧靜:窗戶外偶爾傳來一聲狗叫,樓下還沒有長結實的橄榄樹,枝葉被黃昏的風吹拂着搖動。
遠方街口有兩名婦女,一個整理着自己的帽子,另一個用圍裙擦着手,相互嘀咕些什麽。
偶爾,傳來從石子路面踢踏着跑過的馬蹄聲。
霞光漸逝,忍無可忍的何塞試探性的起身,拍掉了手上的鳥食渣屑,沒打一聲招呼,徑直離開了。
何塞從座位起身的時候,盧粟從書本擡起頭來,看着他離去。
何塞是在小酒館得知盧粟的真實身份。
當晚,何塞再一次去小酒館散散心。
他心不在焉的玩了會下棋游戲,一直輸。
何塞棄了游戲桌,正好羅伯招呼他,何塞去櫃臺趴着。
羅伯請他品嘗一杯他還是喝不明白的酒,這次何塞學聰明了,給一些胡言亂語的評價。
羅伯聽得微微一笑,誇他開始懂得品酒了。乣
喝酒的人群閑聊着周而複始的話題,黑白魔法師近來又結下什麽樣的仇恨,惡性魔能引起了什麽新的災害,警察向小販和商店收取的保護費漲了一倍,什麽樣的貨物在最近飙升到高價,值得儲存販運。
新月升起,蛤蟆響起一片叫聲,何塞恍然,原來已經入夏了。
何塞和羅伯都沒有注意到櫃臺旁一直有一個人。
等到羅伯離開櫃臺,這個男人出聲了。
“住你旅店的,是白魔法大陸的人,伽寧國的王子。”這個男人說話又輕又快,吐字清晰:“你怎麽遇上的?”
“什麽?”何塞被這突然的聲音一吓,才看到他身旁的男人。
還算有印象的人,偶爾會出現在小酒館,喜歡玩大賭注的游戲,輸了會消失很久,過一段時間又揣着滿兜的金幣回到小酒館。
男人說:“把你身上裝煙絲草的小包遞給我。”
何塞照做了。
男人給自己的煙鬥塞煙絲草,低着頭做着自我介紹:“我是旋風,參加過元老院的晚間會議,沒有具體的職務。有人告訴我可以多注意你的情況。”
“哦!哦……”何塞猛地想起多年前,莫蕾娜帶他去的一個會議,原來就是元老院的晚間會議?
當時,他聽見那些人說過,希望能商量出一個計劃。
至于是不是真的商量出什麽計劃,後續如何,何塞不得而知。
是誰告訴旋風有關于他的事情?會是莫蕾娜嗎?
那場晚間會議裏,還談起了所謂暗地裏的事,比如刺探,間諜……這個叫旋風會是哪一種?
抑或是,騙子?
何塞随意的問:“你是黑魔法師嗎?”
旋風不回答他的問題:“你旅店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記錄下他們的行動,你
可以直接和元老通信,我給你送信。”
何塞反應不過來:“什麽?”
“你聽清楚我的話了,現在給我答複。”旋風把煙絲包還給何塞,抽着煙鬥。
何塞收回煙絲包,裝作繼續看他的月亮。
十六歲的何塞一無所知,或許會答應摻合進一些事。
直接給元老通信,也挺讓他動心。
可他已經見識過盧粟的護衛,見證了一頭騾子的死亡,太滲人了。
何塞完全沒興趣參與什麽計劃與陰謀。
不過,王子!?
普通人乍一聽到這種身份,只會聯想到童話故事裏滿地跑、只知道談戀愛、無害型的王子,盧粟這一類王子只會讓他寒毛直豎。
旋風的出現和要求,讓何塞理解了盧粟他們一行人的警惕,怪不得盧粟的護衛隊會不分晝夜的巡邏。
想到這裏,何塞在心裏開玩笑的吐槽,果然童話故事都是瞎寫的。
不過認真考慮起盧粟他們的身份,恐怕不是開開玩笑、玩點小花招就能避免的。
看來不與盧粟一隊人交流這一做法還是遠遠不夠。
“能給元老寫信?我真心動。但是嘛,最近我想去經商,”何塞這麽答複旋風,他抓着下巴裝傻,考慮着說辭:“聽說遙遠的北方造出了更堅硬的鋼,我想親自去看看。這個鋼帶起了今年鐵礦和煤炭的行情。大家都擔心惡性魔能,不敢冒險,商隊的販運減少了一大半。我要是去做這個,肯定能大賺一筆。”
“随你,”旋風說:“你的說法我會如實記錄。”
“什麽意思?記錄下來給誰看?”何塞想到,旋風是不是暗示他要轉達給莫蕾娜?他想打聽更多。
旋風沒有為何塞作出任何解釋,徑直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