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瘋狂的魔法師
第5章 瘋狂的魔法師
何塞根本沒有十萬金幣,他誇下海口為的是先發制人,震懾對方。
如果第一局輸了,何塞還打算用上作弊的手段。
衆目睽睽之下作弊被抓住了,那麽當然,他的手掌會被一把寒刀釘在桌子上。
也許最好的結局是被廢去一只胳膊。
在小酒館認識何塞的人曾經親見過他輸掉一萬金幣,沒有人懷疑他的話。
果然,對面的壯漢們被何塞突然報出駭人的金幣數量亂了陣腳,迷暈了眼睛。
他們喘着粗氣,擦着汗,努力保持鎮靜出牌。
已經打完兩場,一輸一贏。
盡管打了個平局,何塞看他們的狀态知道自己贏定了。
可在三局,壯漢突然要求換一種運氣玩法,他們要比拼翻牌數字的大小。
中途改玩法,何塞自然不同意。
雙方無聲對峙。
何塞把牌一扔:“玩不起?”
他巡視四周,看客默默退一步,無人支聲聲援。
何塞明白過來,他勢單力薄,惹上這群壯漢的後果比他想的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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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可別亂說。敢跟我們玩游戲,又不敢繼續往下玩了?呵呵,別太天真了。”壯漢中的一個人語含威脅,根本不給何塞再說話的機會,直接重新擺開局勢:“前面是讓你的,最後一局定輸贏,我說話算話。”
他在明示,本來是不打算跟何塞講道理的,他們可不是什麽好人,找上他們,跟找死沒什麽區別。哪怕何塞贏了,他們也會讓何塞受點傷,出點血。
但現在他們中途提出改玩法,那他們願意遵守自己提的游戲規則。
牌局再次開始。
飛蛾撲油燈,衆看客悄無聲息,只有紙張摩挲桌面的聲音。
何塞翻開的三張明牌數字,都大過壯漢的三張牌。
然而,最後一張暗牌才決定生死。
何塞的明牌數字是大,可如果暗牌的數字是一點,何塞就輸了。
所以叫運氣玩法。
何塞翻開暗牌,看到具體點數時,手不自覺顫唞了一下。
一直瞄準何塞動作的壯漢急不可耐地越過桌子,搶過牌來,摔在桌上。
兩點。
何塞驚魂未定的贏了。
沒有支付十萬金幣,還得到了阿曼多的地址,何塞沒感覺到高興,有的只是虎口脫險的煩躁和憎惡。
走出小酒館,外面下雪了。
何塞渾身被汗濕透了,被風一吹,他打了個冷顫。
仰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氣,刺骨的寒冷讓他的眩暈感減弱不少。
恐怕剛剛在場的人多少和他一樣,被那緊繃的陣仗弄得頭暈目眩。
雪中,何塞披上兜帽,前往阿曼多的住所。
阿曼多住在一條陰暗小巷裏。
一座薄木板搭建的棚屋,小棚屋外成堆的廢棄銅鐵制品,像個垃圾場。
何塞敲開阿曼多那張單薄的門。の
屋內散發着古怪難聞的機油與金屬氣味,頂上只懸着一盞孤燈。
何塞率先看到的是一張巨幅黑板,上面畫滿了線條,算術,公式,數字。
孤燈下,平地上放着的是一張又寬又厚的木板。
木板上有齒輪,螺絲,扳鉗,四處亂放着一個個組裝起來的機械物,也有床褥等物。看起來像是阿曼多的床,也像他工作的地方,平時,阿曼多應該是坐在木板上,擺弄他的機械零件。
房間裏什麽工具設備都有,就是沒有桌椅家具,簡直像住在工作間。
那些機械零件有複雜的外表,扭曲糾纏的內部造型,何塞看不懂是用來幹嘛的。
讓何塞進門後,阿曼多關了兩次才把吱嘎作響的薄門關上。
他用一團布堵上原本是裝鑰匙的那圈洞眼,防止雪花和寒氣的入侵。
阿曼多是一名幹瘦的中老年男性,臉頰有長期營養不良的凹陷,他的臉過早的爬滿了皺紋,頭發已經灰白了。
整個屋內,唯一還能證明他貴族身份的,是他臉上那副金子做的夾鼻眼鏡。
一開始他們就陷入了一陣讓人尴尬的安靜,就在何塞問話之後。
阿曼多看着他,雙手交握在胸`前,揚着下巴,似乎在等什麽。
何塞不明所以。
沒有等來尊重的禮儀,阿曼多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秘藥?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有什麽目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不只是我,所有魔法師都不會有那種東西。”
何塞不死心:“那你有沒有別的辦法救人?如果是傳聞裏的大師,我去找,能救人命的藥,我去采。”
本來阿曼多準備用一套糊弄人的說辭,把這個魯莽的蠢貨打發走。
可他看見了什麽?
阿曼多忽然走近,鷹爪一般又尖又髒的指甲按在何塞的臉上,他用手指撐開何塞的眼睛,仔細打量他的眼球。
如果不是何塞及時閉上眼睛,那尖尖的指甲就戳到了他的眼球。
“別動!你的眼睛……是怎麽一回事?剛剛你的眼睛閃過一絲金光,我不會看錯!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何塞當然知道,可他不願意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事:“不知道,人怎麽會注意自己的眼睛?”
“哦,是了,你的虹膜顏色不穩定,像一個少見的病理症狀。如果別人看到了什麽異樣,要麽覺得又奇怪又難看,不好意思告訴你;要麽會以為那是火光造成的。但是,人的眼睛不會發光,魔法師的也不會。”
在阿曼多說到“病理症狀”的時候,何塞的臉迅速漲紅了,他有點惱羞成怒,又因為阿曼多的話,擔心眼睛的異狀是真的有什麽病理問題。
何塞克制着自己的不快,沒說什麽。
“又是一個我弄不懂的東西。”阿曼多搖搖頭,推開何塞,坐到那張長木板上,盤成一個全跏坐姿。
旁邊小爐子煨了一壺水,他給自己倒上一杯。
杯裏是黑咖啡和不知名的草葉混合而成的飲品,阿曼多沒有請何塞喝上一杯的意思,他吹開浮沫飲上一口:“你知道黑金森林嗎?我專門去過,在那裏觀察了一年。剛才你的眼睛閃過的光澤,和黑金森林燒起來的火光很像。——你會魔法嗎?”
“不會。”
“學過嗎?”
“學了,怎麽都學不會。”
“學不會
?可你居然找上了我!到底是巧合還是命中注定呢?”阿曼多低聲嘿笑,把杯子裏的黑咖啡一飲而盡:“小夥子,如果我說,我能讓你學會呢?聽着,你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看你對我的話相信多少了。你一定聽說過很多魔法教學,不過那都是破爛玩意兒。而我嘛,我可以告訴你,你在任何地方都聽不到的東西……”
“破爛玩意兒?”乍一聽确實很聳人聽聞,何塞想了想:“這種話實在太狂妄了,任誰聽了都不信——”
何塞的否認讓阿曼多的手哆嗦起來,他的眼睛由于興奮而睜大了:“蠢貨!他們全都在放狗屁!你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個巨大的缺陷,顯而易見——魔法是有缺陷的!”
“什麽缺陷?”
阿曼多望着他,但他沒在看何塞,他正在和自己腦中的思路争論,只是何塞站立的方向恰好是他面向的地方。
何塞明白過來後沒再打斷他。
阿曼多把手松開,杯子掉在木板上。
他自言自語的,語速很快。
有很多地方何塞聽的一知半解,不太明白。
“得給它加一個限定,‘現在的魔法’,現在的魔法是有限的!”
“想想魔法的源頭吧,魔法來自哪裏?教科書裏寫,來自自然!一塊石頭也可以說自己來自自然!石頭會用魔法嗎?”
“你同時可以說來自空氣,來自陽光,來自水,來自人随便什麽可以碰到的東西,知道錯誤的地方了嗎?”
“這句話既錯了,也沒有錯,因為真正的魔法是來自人本身,不是人接觸的東西!準确的說,魔法來自自然,通過人體的肌肉,血,骨骼,再經受正确的教育,才能把魔法用出來!”
“看到缺陷了嗎?人本身!人是什麽?人會疲倦,會生病,會老,貧窮,會因為錯誤的教學方式,因為各種說不清楚的原因導致學不會魔法。”
“我簡直沒辦法舉例,太多出錯的可能性……何況人和人所組建的社會是一個充滿缺陷的天生畸形物!……到現在你還沒有看到這個巨大的缺陷嗎?——有人學不會魔法,有人使不出魔法!這根本不是我設想的魔法!”
阿曼多站起來,雙手交握,走來走去,繞着屋子轉圈:
“噢!是了是了,聽了這些話,你必然會以為,想當然的認為:魔法,本來就是高貴脆弱的玩意兒!想學會魔法得有許多前置條件,有財富還聰明的人,同時掌握了正确的教學方法才能學會魔法。而出身優越、身體健康、具有天賦的年輕人使用出來的魔法,蘊含的能量是最強大的——完全錯誤!”
“但一直以來,我們恰恰就是按照錯誤的方式進行的!歷史,我們要進入歷史了!”
阿曼多忽然舉起雙手伸向那盞孤燈:
“……從歷史上看,早期,王公貴族學會魔法的人最多,卻不是學的最好。他們忙着你争我奪,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練習魔法?”
“他們不斷豢養一批又一批年輕優秀的魔法師。在優渥條件的豢養下,魔法師們日漸掌握了許多魔法知識。魔法師越來越多,産生了許多不同的理念,自然而然的組成了不同的學派,又以保護和限制魔法的名義,只向投入門下的學生傳授魔法。”
“直到有一天,魔法師們不甘心受人控制,反過來和王公貴族争鬥,彼此鉗制!”
“在漫長的争鬥中,魔法師們察覺到自身的力量還不夠,分散在各國各地的魔法學派再次組成一個更大的聯盟,就是如今的黑白魔法師聯盟……”
“結果是,魔法師贏了,國王征收的稅也不得不分給他們,王公貴族徹底落了下風……”
“王室,貴族,魔法師,千萬不要以為他們關系很差,他們随時會聯結起來;更不要以為他們關系很好,他們争鬥從未停止。”
阿曼多突然指着何塞,說:
“黑白魔法師這個分法根本是胡扯,毫無依據,這兩個是一樣的同源!”
“只不過方向不同,就像左右路标!黑白魔法彼此敵視,把學習對方的魔法視作是對自己學識的背叛。”
“我倒是知道一個沒有被寫進書裏的趣聞,一個可笑的真相:最初黑白魔法的區分是根據他們法袍的顏色!”
“你知道,我們這裏植物染料太少,染出來的法袍顏色不均,難看!所以他們指定黑色的魔法袍,黑色不容易出錯。白魔法大陸的魔法袍顏色相對豐富,純白倒成了高貴的象征,黑白魔法師的區分只是這樣而已!”
阿曼多跑到黑板邊,擦掉上面的字跡開始書寫,嘴裏念叨,他要求何塞看他的黑板,特別要他注意看數字的變化:
“假設,每一次用出的魔法存在一個最大的魔法能量值。”
“過來,走近點兒,你看到了嗎?在這個假設裏,如果人用不出魔法最大能量值,那麽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最大能量值’只能删除掉。”
阿曼多用袖袍擦除了剛才的大數值,重新寫上一個小數值,然後不斷用斜線劃掉:“調低這個能量值标準,對,這個數值一直在調低——變成現在的低數值,這是現在的平均标準。和剛剛理想的數值相比,是不是非常低?——失望吧?”
“我們的魔法就是這樣,限制在各式各樣的條件裏,在最笨最愚蠢最沒有效率最畸形的那一個數值裏!”
“不僅如此,按照目前的标準,能量值還存在一個曲線:哪怕是曾經最具威名的魔法師,只要衰老、生病,他的魔法能量值會減弱,直至消失,然後被掃進垃圾堆裏!”
阿曼多樂得揮舞着雙手:“哈哈,我說過‘人被自己困住了’,我早就說過了,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了!……但我的公式可以讓這個‘最大能量值’存在,成為現實!”
“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的公式向我呈現了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太完美了,那是一個用之不竭的狀态,不論你是不是衰老、生病,每一次的使出魔法,都能達到最完美的能量值!”
“你從這個算法反過來看我們,是不是?人——人被自己困住了!人被自己的弱點擋住了視線!”
“沒錯,我的确知道如何超越‘現在的魔法’,可我還不能告訴你,我還沒有完成這個公式,等着吧!它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現!不用太久,所有的書籍、國王、元老都将讨論我的名字:阿曼多!”
說到這裏,阿曼多小跑起來,這點路他跑得氣喘籲籲。
他跑到角落裏一個像雜物的地方,拍拍用羊皮卷積累起來的高高堆垛,自豪地炫耀他的珍藏:“年輕人,我正在寫一部《魔法百科全書》,暫時這麽命名。這是一本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書,我将從魔法最初的時候談起,這些內容根本沒有人敢涉足——一個個懦夫,只有我敢寫!”
“不過,連我寫起來也充滿困難。我一想到這件事,肩膀和脖子就沉甸甸的。但是,我将成為一個方向,一個指示,不論我是錯誤,還是正确的,人們必須談到我,研究我,罵我,崇拜我!因為我是書寫魔法源頭的人!後世的人将不斷稱呼我的名字!阿曼多!”
“剛剛所說的內容不過是我的書裏一小部分,我不能告訴你太多,我要靠這部書得到一些東西……我正按照我的計劃步驟做一些事,看到那些設備和機械了嗎?好的原材料太貴了,這是步驟最關鍵的一部分!膽小無能的魔法師,以魔法師能夠使用魔法為理由,不需要輔助,瞧不起機械蘊含的強大能量!把我趕走了!”
何塞這才注意阿曼多小屋裏擺放的大型裝置,房頂上有排得亂七八糟的管道。
角落裏一只熄了火的大風箱火爐,地上有濺過鐵水的銀色污漬,厚燒杯扔的到處都是,各式工具,木桶,大瓶裝的試液。
牆角有一堆長得像垃圾、未經打磨過的原石塊。▲本▲作▲品▲由▲
阿曼多還在自言自語:
“啊!困在牢籠裏的蠢貨,這世界上的蠢貨為什麽這麽多?統統跑來反對我!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一個什麽樣的壯舉……‘一條狗理解不了人的思考!’我罵他們的話,他們反過來罵我!還把我趕走了……!這群狗……連罵人都只會重複我的話,不會用自己的腦子想!”
“——黑金森林是一個意外,我弄不明白!我觀察了黑金森林一年了!有關黑金森林的部分全是空白,所有算法到了黑金森林全部失效!我只能剔除掉這個東西。”
說到這裏,阿曼多突然咬着自己的手指頭:“可我真的能剔除掉嗎?能忽視掉它嗎?……那我的公式就不嚴謹了。”
“黑金森林與自然的關系實在是太精妙了,它們如此規律,循環不息,就像有智慧安排它們如此運作。我只能把黑金森林想像成一個比我們更厲害更強大的存在者放在那裏的,一切都合理了,不然怎麽解釋混沌無序裏的有序?這樣想,難道要我承認一個神秘造物主的存在?不!不可能!我只是不能夠認知!”
眼看阿曼多萎靡的要躺倒地上。
阿曼多的思路混亂,急促,就像他的舉止動作,充滿了跳躍感。
那些東西聽起來似乎言之有物,需要嚴謹細心的聰明人替他梳理一番才能讓別人聽明白。
何塞沒時間細想一個癫狂的魔法師呓語妄想,不得不出聲把這個狂人魔法師叫醒:“既然你在那呆過一段時間,你應該知道如何治療惡性魔能帶來的傷害。”
許久,阿曼多癫狂的狀态減輕了,冷靜一些,恢複成全跏趺坐。
他好像剛剛注意到屋裏多了個陌生人,盯着何塞看了半天:“你是誰?哦……你來找我幹什麽?哦……黑金森林?惡性魔能?你沒聽我說話嗎?我對那個東西一無所知!我在那呆了一年,我的魔法受到影響,完全消失了,這是也我被趕出來的第二個原因。”
“年輕人,你不是不會魔法嗎?普通人用不着害怕,黑金森林不會對普通人造成傷害。你要是生病了就該去找醫生。魔法不能治愈疾病!目前來看,惡性魔能對魔法師産生的影響,也不過是減弱他們的魔法能量值。”
“我不認為黑金森林是近期災難的緣由。呵呵,只不過恰好發生的比較密集。黑金森林只是自然界一個奇怪的現象,你要是心情好,還能當成一個奇觀來欣賞!如果黑金森林能帶來災難,人類早就滅亡了,哪能等到今日!”
何塞憂慮歌莉的病情,早就沒耐心聽阿曼多的話,又聽阿曼多說魔法不能治愈疾病,已經失望至極。
何塞沒有忘記羅伯的話,臨走前,給這個饑瘦的狂人魔法師留下了他專門帶來的食物。
再次披上兜帽,何塞獨自走在星雪夜的街道上。
歌莉的病情時好時壞,沒有醫生願意再上門,之後一切做法都遵從老女仆卡卡的安排。
何塞請求那些過旅人再幫他打聽有沒有高明的醫生,可是不行,醫生們或是不懂,
或是害怕惡性魔能,托言拒絕了。
過旅人最後只為何塞辦到另一個要求,帶回一些可以種植的橄榄樹枝。
有一次,在歌莉清醒的時候,何塞去看望她,陪她說話。
為了保暖,倚躺在床上的歌莉戴了一頂毛線帽子,她把一股大辮子搭在肩膀一側。
見到何塞進門,她拉過被子,蓋住半張臉,只露出她那雙茶色的眼睛,問他:“我看起來還漂亮嗎?他們不讓我看鏡子。”
“你說呢?”何塞把一支新鮮的橄榄枝葉遞給歌莉。
歌莉在何塞的幫助下坐起身,她把橄榄枝葉接在手裏把玩,嗅了嗅葉子的清香。
何塞摘下兜帽,在她床尾坐下:“你知道洲際城裏沒有橄榄樹,我讓過旅人帶回幾株小樹苗。這枝是剛從樹苗上摘下來的。要不是你那麽漂亮,我幹嘛急着來送給你?”
歌莉的面容其實很憔悴,蒼白的臉上有青灰色,只有在她笑的時候,嘴唇會湧上一些紅潤的色彩:“你關心我,卻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情。到現在你對我而言還是個陌生人。何塞,你到底是誰呢?你藏着什麽秘密?”
“我嘴裏沒多少真話。我不說,是不想編謊言騙你。”
“哦!所以你剛剛說我漂亮的話是騙人的。”
“不,那句話是真的。我跟你說的很多話都是真話。”
“我就說你這個人油嘴滑舌!你才像個詩人!”
歌莉還在因為何塞那天說她像個詩人,正在較勁呢。
何塞笑了笑,他忽然很想捏她鼻子,但他怕把她捏壞了,所以他站起身,走到窗臺邊。
何塞拾起擱在窗臺邊的那支望遠鏡,他轉動齒輪,調了下焦距,眯起一只眼,通過望遠鏡看遠方:“你看了嗎?”
“看了。”
“見到月亮上環狀山脈了嗎?”
“看到了!我還通過望遠鏡看到很遠的地方。你猜,當時我在想什麽?我在想,假如你想和我私奔,你會帶我去哪?”
“私奔?我應該會讓你做決定,你喜歡哪裏就去哪裏。”何塞收起望遠鏡,垂着腦袋說:“不過,要我說真話,其實我不會帶你走。事實上,我一無所有。”
“真是笨吶!難道你不知道?這家旅店是靠我的頭腦經營維持的,如果不是父親不敢聽我的建議,我還能把店開的更大。我知道怎麽掙錢,你只要聽我的話,都不用操心,就能像我父親一樣坐在那裏數錢。”但是她不得不重申她對未婚夫的忠誠,這個說法讓她感到道德上的安全:“不過剛才的話,只是在做假設。你知道,雖然我很受歡迎,但我只愛我的未婚夫。”
早前,她未婚夫已經提出了解除婚約,伍德焦頭爛額地處理這件煩心事,沒人想告訴歌莉。
“是,”何塞傷感的說:“所以我嫉妒死了。”
“還不止是這樣。”歌莉伸出手,念了一串咒語,想點亮一只光明球,沒能成功:“嗨,我還想給你看看,其實我會一個魔法,光明球術。”
“我以前偷偷攢了一大筆錢,學了一個光明球術。不過我的光明球總是被我未婚夫嘲笑,他說我不适合學魔法,浪費錢,沒有他的光明球亮。哼,我要那麽亮做什麽?我覺得實用就行,夜裏可以用來照路。”
“其實我一直想學魔法,還想學很多。我真羨慕會魔法的女領主,她們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但學魔法真貴呀!學會了也沒有人給我提供職位。連我父親也不願意支持我,說我是白花錢。可惜,現在連那點光明球也使不出來了。”
何塞聽了她的話,忽然想起那個狂人魔法師。他想哄她開心,給她講阿曼多的狂想:讓不會魔法的人也能使用魔法,最大值的那種,不用擔心衰老,疾病,昂貴的學費和錯誤的教育方式。
然而何塞說的太多,讓歌莉感到疲倦,頭昏腦脹。
她一直在強撐,打起精神在聽。
何塞注意到她的胳膊在微微顫唞,就叫她躺下。
“我是有點累了。”歌莉虛弱的說。
何塞重新坐回床邊。
歌莉半瞌着眼,她說,有許多地方她聽不明白,可何塞也解釋不清。
兩個人都稀裏糊塗的。
歌莉憑借敏銳的直覺,十分欣賞這個構想,她還想聽,讓他繼續說。
何塞說着,聽得歌莉昏昏欲睡。
在陷入永恒的睡眠之前,歌莉沒有忘記給出她的贊美:“真是不錯的想法啊!我很喜歡。”
旅店關了門,過了一段忙碌又冷清的時期。
一個夜裏,伍德在空蕩的店裏,邊喝酒邊說,他已經傷透了心,沒辦法繼續在洲際城生活,他預備把旅店轉讓出手,通知何塞重新找地方住。
何塞說他住習慣了,不願意搬,既然伍德想轉手,那不如轉給他。
伍德給了一個很低廉的價格,做完這些事後,他帶上歌莉遺留下來的物品離開了。
老板換了人,老女仆卡卡跑到何塞面前嘟哝什麽,邊說邊用圍裙擦着眼淚。
何塞聽她用濃重的鄉音語調說了半天,半聽半猜的明白了個大概。
卡卡希望新老板不要趕她走,雖然她老了,但她身體強壯,還能做很多活兒。
何塞想了想,覺得自己又沒有經營的經驗,雇個人不錯。
他撓撓頭,說他沒有開出卡卡的意思,他不打算讓卡卡碰雜活了,還把旅店裏的事情都讓卡卡安排,只是暫時還沒有下屬。
何塞的一番話讓卡卡徹底放下心。
于是,新出爐的小旅店總管卡卡這才告訴何塞,她在接收和清點旅店的物品時發現,伍德遺忘了他平日裏用絲絹精心擦拭的錢幣。
“哦?”他是見過伍德是如何寶貝這些錢幣的。
在小旅店後方的一個空地上,何塞用鏟子挖了個坑,把伍德裝了錢幣的陶罐埋在地裏,同時還在旁邊種了幾棵橄榄樹。這樣,盜賊就不會惦記了,路人看見了,只會以為他挖坑是為了種樹。
何塞把樹種好,鏟子斜插在地上,宣布說:“等着哪天伍德回來取。”
伍德沒有轉回來過。
在往後的日子裏,戰争的炮火不斷造成震蕩,何塞埋在土裏的陶罐破碎了,錢幣混雜在泥土裏,日深月久,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第二年開春,何塞請人用特殊植物制作的顏料,介于黑色和藍青色之間的深色,用針在他左手無名指上刺了一圈黑色的指環。
當時的風俗,人們一看何塞手上的指環就會明白,這是鳏夫深情難忘的印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