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游弋,在一起吧
第49章 游弋,在一起吧。
新房的鑰匙被擱進了抽屜裏,游弋暫時用不上,霍域更不會沒事找事勸他自己先去看看。
其他人倒是陸續都住進去了,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這邊離醫院近,來回都方便。
霍域眼睛的視力一天天地在恢複,盡管跟預想中的恢複速度比有些慢,但醫生依然是樂觀的。
現在游弋能做的就是嚴格遵醫囑。醫生讓多吃水果他就每天給霍域變着花地喂水果,醫生讓閉眼多休息他就給霍域放歌、講故事,甚至搞一些幼稚的腦筋急轉彎和益智問答,争取讓霍域最大限度地不無聊。
慢節奏的生活好像忽然把他們拉回了高三前的日子,那些只關心眼下這一天不用去思考未來很多年的日子。
這天,陽光很好、萬裏無雲。空調溫度剛好,新換的那束花含苞待放。病房裏放着歌,節奏輕盈得像踮着腳尖在嫩葉上起舞的小蝴蝶。
游弋靠在窗邊,指着遠處碧油油的山問霍域:“等你好了我們去爬山吧,那邊是哪兒啊?”
話音剛落指尖就縮了縮,心裏又忍不住補一句:“如果你看完我的認罪書還願意理我的話。”
霍域眯着眼睛看過去——山太遠了,已經到了城市邊緣,沒有什麽地标建築,他也認不出。不過,游弋陽光下的臉倒是格外好看。
不由得輕輕一笑。他把左眼閉起來,只用模糊的右眼。這下,窗外的景色完全看不清了,只剩一個頭頂綴滿光斑的模糊的游弋。
游弋今天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短袖,這麽看過去像一棵長了滿身毛茸茸刺的仙人掌,怪可愛的。
忍不住又是一笑,仙人掌打了個響指微微皺起眉:“你又犯什麽壞呢?”
“沒”,霍域睜開左眼說,“管它什麽山,去呗,羅老師奶奶家那座小山的風景都那麽美呢,那座山差不了,說不定也有野櫻桃樹。”
羅老師奶奶家、小山、櫻桃樹,滿院兒的月光、微風、颠簸的路。
游弋垂着眼皮發了兩秒呆,回過頭抱怨:“那麽大的車厘子不見你多愛吃,惦記那麽丁點兒的野櫻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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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域看着他,一眨不眨,像是忽然也發起了呆,或者是越過他看向了那個遙遠的夏天。
他忽然想起,那天他倆擠在羅青意奶奶家那個小衛生間,不過是沖個澡,游弋卻格外不自在;想起他站在山頂,攏着手開玩笑般喊的那一句——“小芋頭,嫁給我好嗎?”;想起那晚送妹妹回家,他踩着月光垂着頭,看起來無助又孤獨……
這麽說來,誰的喜歡更早一些已經說不清了,霍域也不想再往深了想,越往深想他越清楚,他們兩個錯過了太久。
他忽然覺得什麽華麗的結尾,什麽絢爛的開始,都不重要了。他們之間其實從來都不需要那些。他們的愛是在一天天的平淡生活中積累下來的,未來也不過就是想這麽清清淡淡地過一輩子罷了。
于是,他微微眯着眼,擋住窗外滿世界的陽光看向游弋,忽然說了一句:“游弋,在一起吧。”
游弋猛地看過來,像聽不懂中國話一樣,詫異地問他:“你說什麽?”
“我說,在一起吧,你跟我,在一起,談戀愛。”
霍域的聲音沒有起伏,每個字都像柔柔的光一樣灑在他身上,游弋的魂魄五感卻像離家出走了,迷路在雲裏霧裏了,連五官都要扭曲了。
他抽着嘴角又問了一遍:“什麽?”
霍域笑笑,朝他伸出手:“過來,離我近點兒。”
“不不不”,游弋慌亂地擺手,“你先說明白,你剛才在說什麽?”
霍域微微嘆口氣,又重複一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所以我們在一起吧。”
“我”,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游弋,“跟你,談戀愛,白頭到老,懂了嗎?”
那根手指點過來,無端端生出無形筋骨,游弋覺得自己被緊緊扼住了喉嚨,氣都不會喘了。
眼看他脖子都憋紅了,霍域吓了一跳,趕緊提醒他:“喘氣,喘氣,喘口氣兒”。
一口氣猛地提上來,游弋臉上除了慌張之外找不到一絲被喜歡的人表白後的驚喜,他的大腦在橫沖直撞。
“認罪書被發現了嗎?”
“睡着的時候說了夢話嗎?”
“霍荻羅青意他們誰說漏了嘴嗎?”
霍域又朝他伸出手,這回語氣帶着不容置疑:“過來”。
游弋猛地打了個哆嗦,腳步虛浮地走過來,沒有去拿小板凳,就那麽蹲下身去,一臉不敢置信地看着霍域。
霍域牽過他的手,放到唇邊印上輕輕一吻,捏捏他有些發抖的指尖,擡眼看向他,笑着問:“吓着了嗎?太突然了?抱歉,我只是有點兒等不及了。”
游弋想問:“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歡你才來喜歡我的?”張張嘴沒問出來,好在霍域解答了他的疑問。
“咱倆真傻啊,明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怎麽會互相喜歡了這麽多年卻都沒有察覺呢?”霍域看着他,自嘲般輕笑一聲,“是怕吧?這些天我想了又想,你一定是害怕吧?怕得太多都忽略了其他。”
忽略了其他,忽略了其他……游弋把這五個字放到嘴邊來回咂摸。霍域為什麽一直沒有談戀愛?為什麽要一直把那個木雕小猴子帶在身邊?更久一點,明明也是有跡可循的。視頻裏,他見過霍域的家,鏡頭一掃而過時,那面牆上長長的燈串下,明明是他送給霍域的十六歲生日禮物,記錄了他們從小到大點點滴滴的那一幅幅畫。
他當時是怎麽想的?他想——霍域真是非常溫柔的人,那麽珍惜他送的禮物,飄洋過海都帶着,自己卻揣着肮髒的心思,真是可恥。
再久一點,霍域知道他要走時候的表情,霍域抱着他說“聽我一次吧游弋”時候的語氣,以及,霍域上飛機前回過頭看他的那個眼神,要把人心都看碎了一樣……
回憶一股腦湧上來,游弋的心抽着疼,他顫着聲音問:“為什麽沒有說?”
不等霍域回答,他又狠狠閉了閉眼。還能是為什麽?一定是以為那時候自己忽然要出國是為了躲他……
如果他是帶着這樣的心情走的,他該多難過,這些年又該多孤獨啊。
游弋腿一軟,膝蓋着了地,鑽心的疼逼紅了眼眶。
霍域眼眶也紅了。他明白游弋現在的心情——可惜錯過那幾年,心疼對方獨自熬過來的每一天。
自從那天頓悟之後,這幾天他總在做夢。夢到游弋獨自坐在屋頂吹風,夢到他一個人去風叔那兒看電影,一個人玩兒那個無聊的種菜游戲,一個人一次次走過滿是回憶的老地方……
如果非要比較兩個人誰更艱難的話,霍域認為一定是游弋。他每天面對的是新的朋友和陌生的環境,游弋每天看的卻是熟悉的風景,面對的是熟悉的人。到處都是熟悉的,到處都沒有他,霍域簡直不敢去想那種落差。
此時他擡起手,指尖抹過游弋眼下的濕痕,看着那雙通紅的眼睛說:“辛苦了,對不起,賴我。”
游弋用力閉上眼,睫毛撲簌簌地顫着,喉結上下滾動,兩側的咬肌因為用力冒出了頭。
霍域忽然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時機。他忘了,對游弋來說,告白也可能是殘酷的。這是一個艱難的接受自我的過程,要承認自己的愚蠢,接受對方因為這種愚蠢而辛苦走過的那幾年。
他只能安慰他:“別多想,我沒什麽辛苦的。我跟你說過的,我們幾個教授都很好玩兒,課堂很有意思。交了幾個朋友都像你一樣瘋瘋癫癫的,每天都很充實。”
這話安慰不了人,不過游弋很配合地笑了一聲,罵道:“你才瘋瘋癫癫的。”
那陣酸楚的情緒壓下去,他提起一口氣,又長長地嘆出去,笑着搖搖頭說:“你現在扯瞎話都一套一套的了,跟誰裝呢?你都快煩死那破地兒的雨了吧,天天搓褲腿上的泥點子搓夠了吧?”
“對煩死了”,霍域溫柔地笑着,順着他的話音往下說,“回來找我的小太陽了。”
“啧”,游弋不滿意地看他一眼,“跟誰學的土味情話,真夠酸的。”
他說着抖落抖落身上的雞皮疙瘩,正要站起來,這才發覺自己是個單膝跪地的姿勢。
剛剛離地的膝蓋又跪了回去,游弋抹了把眼睛,捧着霍域的手說:“既然這樣,小芋頭先生,趁今天陽光好,我也別白跪半天,求個婚吧,嫁給我好嗎?”
霍域非常想笑,硬生生憋着。不是他故意破壞氛圍,實在是眼前的畫面太滑稽。
醫院病房,陽光鋪了滿屋,病床邊跪着棵仙人掌在向床上的半具木乃伊求婚,這場面怎麽能不樂?
不等霍域說話,游弋又啧了一聲,拍拍土站了起來:“不求了不求了,今兒怎麽穿了件綠的,不吉利,改天吧,改天我穿件紅的。”
他轉身想去衛生間洗把臉,也讓自己冷靜冷靜。別看他現在插科打诨地笑着,其實心還在顫着,像做夢一樣。腦子裏被亂七八糟的東西填滿了,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霍域卻沒松手。
游弋回過身挑挑眉看向他,霍域眨眨眼睛問:“不接吻嗎?”
互訴一番衷腸,四目淚漣漣,婚都求完了,他竟然就站起來拍拍土要走了,這像話嗎?這也就是霍域自己站不起來,不然哪還至于問這麽一句愚蠢的話。
游弋聞言朝門口瞥了一眼。病房門上有一塊玻璃,走廊人來人往。他像做賊一樣問霍域:“現在嗎?合适嗎?那個那個護士姐姐進來怎麽辦?荻哥一會兒也要來……”
霍域差點要翻個白眼,用力拽了他一把,不等游弋反應過來,他已經按着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壓了下來。
游弋老實了。恍然想起那年在山上,他非常想咬一顆櫻桃,穿過山間的風,去跟霍域接一個櫻桃味的吻。
現下沒有櫻桃,不過霍域的唇舌觸感很軟,櫻桃果肉一樣一咬就淌出汁。
這是霍域釀的酒,專供他的酒。
現實或者夢境分不清就不分了吧?這會兒他只想放縱自己酣暢淋漓地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