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霍域的那五年
第48章 霍域的那五年
因為谷震無意中的一句話,游弋一晚上都有點兒心神不寧,那串鑰匙繞在指尖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看過來,問霍域:“你怎麽設計我的房子的?跟你的一樣嗎?”
霍域這會兒正在琢磨兩套房子能不能打通,聽見這個問題,他愣了一會兒,想起了當初的心情……
高三那一年,游弋總像有什麽心事的樣子。一開始霍域以為他喜歡上了哪個姑娘,着實仔細觀察過一陣。班裏的同學沒觀察出個所以然他還觀察了一下游弋跟其他班女生的交往情況,最後甚至都想到網戀上去了也沒琢磨出個什麽結果。
那段時間與其說是觀察游弋跟誰比較暧昧的過程,不如說是他發現自我的過程。
情窦初開的年紀,每天不琢磨哪個姑娘長得漂亮性格好,天天琢磨一個男孩兒揣着什麽小心思,即便對方是游弋,霍域也很快意識到這種感情超出了兄弟的範疇。
一開始是很惶恐的。十八歲的年紀,見過的愛情有限,心裏有個天平不知道該往哪邊偏。一邊是天天換男朋友的羅蔓菁,一邊是四位相知相守的家長,他當然應該相信愛情,只是不确定這樣的好運氣會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愛上一個同性,對方恰好也喜歡自己的概率會是多少呢?更要命的是對方還是游弋。
那段時間霍域總也理不清思緒,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把這歸結為自己不夠強大,想着等一等吧,至少等到高考結束,等他閑下來好好想一想,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游弋要走的消息。
在那之前,霍雲寬把羅蔓菁的意思告訴他,問他要不要考慮出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國內又不是沒有好學校,同樣的教育環境他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跟游弋,跟谷茁茁谷壯壯分開?為什麽要離開家?又為什麽要去給不要他的親媽創造機會?
所以當時他說:“爸我現在肯定不考慮,我都想好考什麽學校了,突然出國幹什麽?她想修補關系讓她給我打電話吧,我就不上趕着了。”
那晚他不小心看到游弋要走的消息時,第一反應是游弋察覺到了,察覺到了他的喜歡所以要跟他分開一段時間。
一夜無眠,他想了一晚都沒有想出其他可能性。那可是游弋,從小到大一直黏着他,十五歲就開始擔心他結婚了會搬走的游弋,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他怎麽會舍得走?
霍域只能把這一切歸結為自己。他想他一定是不小心露出了馬腳,或許再早一些,在他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游弋就已經先一步意識到了,不然他這麽久始終揣着心事卻從來不說又是為什麽呢?
既然這樣,那還是他走吧。因他而起的無奈的分別,怎麽能讓游弋獨自逃到異國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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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系的轉變好像一夜之間就發生了。一棵樹發芽,另一棵枯死,忽然之間他們就奔向了不同的遠方。
留學的第一年,他懶得社交,總是獨來獨往。以前游弋在身邊,即便是新環境也總是熱鬧的,如今只剩下他,身邊忽然安靜下來。
羅蔓菁偶爾會過來,帶他到中餐館吃頓飯,說一些莫名其妙且傷人的真話,諸如:“前幾年一點兒也不後悔,甚至都沒有想過你,這幾年上了年紀,覺得愛情這玩意兒沒什麽意思了又開始想你了。”“你小時候的事兒還記得嗎?我想不起來多少了,我應該對你還不錯吧?至少健健康康地把你養到了6歲,沒給你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有一次,霍域忍不住笑着怼了她一句:“我可能随你,也喜歡男人。”
“喜歡去呗,這算個什麽事兒?”羅蔓菁不怎麽在意地說,“但願你也遺傳了我的灑脫,別拿愛情當回事兒。拿它當盤菜吧,這頓吃中餐,下頓吃西餐,變着花樣吃一吃體驗體驗不同款的男人就完了,指望它長久你可就是蠢了。”
霍域聳聳肩沒說話,他想真要是能那麽灑脫他也不用大老遠跑這兒來了。
後來羅蔓菁來得少了,不過這家中餐館他倒是經常來,因為距離近又幹淨,味道做得也不錯。
那年過年前吃到老板娘送的包子時,他幾乎瞬間就确定了那是游弋包的。他覺得游弋好傻,那樣的味道,收口的時候會把小揪揪捏得那麽圓的包法,除了他還會是誰呢?
可游弋來了甚至都沒有見他一面,他又有些失落。這種失落在過年這個特殊的時間點更添上了幾分凄涼酸楚,所以那天跟游弋視頻的時候他才會放縱自己,說出“我也想你了,有點兒太想了”這種話。
怎麽可能不想?他一步步地在退,思念卻不聽話。
那年游弋展覽的時候他在跟着老師做一個實習項目,剛忙完還沒來得及休息就直接飛回了國。
霍荻沒說別的,只發給他幾張游弋作品的照片。
這幾張照片看完他立刻就訂了機票。游弋那個作品太壓抑了,對霍域來說也太陌生了。他左看右看,忍不住懷疑自己——難道游弋還有別的心事在瞞着他?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如果只是因為察覺到了他的喜歡,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他何至于還把自己弄成這樣呢?
三年了,這個問題再得不到答案他就要瘋了,所以他給游弋下了最後通牒,只是最後還是心軟了。他不是察覺不到游弋一直停留在他身上那種憂心忡忡的視線,不是感覺不到游弋戰戰兢兢的情緒,所以他不能也不會去逼他說什麽,又想反正還有一年他就要畢業了。
後來,頻繁地給游弋打電話确實如游弋所想,是因為那臺電腦,因為那個壁紙軟件。
機緣巧合下發現了那個秘密。一開始他并沒有把壁紙跟自己這邊的天氣聯系到一起,只是翻着翻着忽然發現,每年自己生日的時候游弋的壁紙都是煙花。
動态的煙花壁紙,絢爛的夜空下,草坪上坐着兩個仰着頭的小孩兒。
他看了又看,煙花開了一朵又一朵,霍域第一次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游弋會不會也喜歡他?
他确實開始試探了,只是一天天地試探下來感受到的卻都是游弋的拒絕。游弋好像一只時刻保持着警覺的孤狼,稍微察覺到一點兒越界就立刻豎起盾牌。可是,隐約地,霍域也察覺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心虛,一種面對喜歡的人才會有的戰戰兢兢的心虛。
于是他想,回去之後他一定要跟游弋聊聊,要看着他的眼睛問一句:“你是不是傻乎乎地喜歡我又不敢說?”
也是在那段時間,霍雲寬讓他設計那幾套房子。他記得霍雲寬當時說:“當初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我們的院兒就是我瞞着大家設計的。吃了不少苦頭,求助了不少人,現在輪到你了。拿這幾套房子練練手吧,回頭等你有能力了也把那時候做的那套院子的模型改一改,實現一下。”
別人的房子他都是按照他們的性格喜好,結合實用性和美觀性設計的,到他自己和游弋那兩套的時候他确實藏了私心。
他怎麽都沒想到游弋會跑,也怎麽都沒想到回國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會是在ICU。
如果抛卻其他所有,霍域甚至覺得自己都該慶幸,慶幸這一次突如其來的事故讓游弋無處可躲。
那天,他看着游弋那雙眼睛,心裏笑自己太傻。多幹淨的眼睛,多赤裸的愛意。
還談什麽呢?沒什麽好談的了,總不能坐到一起互相罵對方一句傻×。
于他而言,這四年不好過,那麽游弋呢?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兩個人青春正好的四年就這麽浪費了。不能說它毫無意義,但又明明知道原本可以不走這條路,原本可以避免這樣互相折磨,所以難免覺得可惜。
現在,霍域想,至少應該給它一個華麗的結尾,或者說給他們的未來一個華麗的開始。
每天被游弋勒令閉眼休息又睡不着的時候,他總在琢磨怎麽能給游弋一個特殊的告白?什麽樣的儀式能總結他們這混沌的四年?
想了很多可能性。想過去風叔那兒看一場電影,最無聊的那種愛情片,看完了以後問他想不想一起體驗一下不無聊的愛情?可許久沒聽游弋說起風叔的消息了,他的電影院還開着嗎?那個自由的男人有沒有出去玩兒呢?都是未知,且這方式似乎太老套,他光是想想都要酸掉牙。
想過再跟游弋滑一次雪,去南半球,去雪山。直接吻他好了。雪山頂上被太陽見證的金燦燦的初吻,多浪漫,都不需要多餘的話了。可他什麽時候能拆石膏,又什麽時候才能滑雪?都已經錯過四年怎麽可能再等那麽久?
那顆聰明的腦袋,面對愛情竟也變得愚笨,想了很多天都沒有想出一個完美的方案。
這會兒聽到游弋的問題,他搪塞了一句:“差不多吧,過幾天我們一塊兒去看看?”
他想,即便華麗的路線現在走不了,溫情路線還是可以的。跟游弋一起去看看新房,告訴他每一處設計背後的心情,也算告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