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哄我?
第10章 哄我?
羅青意的父親被送往醫院,其餘幾人一起到派出所做筆錄。
一路上,羅青意一直在道歉,最能活躍氣氛的游弋卻沒有心情安慰他,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警局,羅青意和霍荻先被叫了進去,游弋和霍域等在外面。
游弋身上穿着警察叔叔幫忙找的衣服,整張臉毫無血色,腿到現在都還在抖。
霍域看他一眼,拍拍他的膝蓋低聲哄他:“我沒事兒”。
一聽這話,游弋的眼眶霎時漫上一層水汽,雙目無神地盯着來來往往的派出所門口,呆呆地說:“要是荻哥再晚到一會兒呢?”
“那也沒事兒啊”,霍域輕聲說,“我都準備好反抗了,而且羅老師不是也過來了嗎?”
游弋搖搖頭不說話了,兩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都泛了白。
霍域也沒再說什麽,手卻一直搭在他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
一通折騰完,霍荻了解了來龍去脈。無非就是羅青意一氣之下跟他那位總是家暴的父親出了櫃,要跟他斷絕父子關系。暴怒的父親幾天見不到兒子,怒氣無處發洩,終于在這次醉酒之後找上了門。
常年生活在家暴陰影中的羅青意,看到醉酒父親的第一反應就是恐懼。那種發自心底的恐懼瞬間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最後甚至都需要用力捶腿才能站得起來。
霍荻沒有去探聽人家的家事,只在離開警局的時候說:“羅老師,我要帶霍域去醫院檢查一下,你頭上的傷也需要處理,跟我們一起吧。”
羅青意一想,人孩子是因為自己受的傷,當然得跟着去,于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沒想到從醫院出來,霍荻又說:“羅老師,不如今晚就先住我們家吧,你那兒肯定不能住了,現在這麽晚了也不好找住的地方。”
羅青意像只受驚的兔子,慌張地擺着手拒絕,霍荻又說:“你放心,我爸媽都出去旅游了,不在家,家裏就我們幾個。”
Advertisement
羅青意整個人都有點恍惚,霍荻肯定不能讓他一個人走,盡管今天這事兒是因他而起但歸根結底他也是受害者,于是他不由分說地把羅青意拉到了副駕。
游弋和霍域一起上了車後座。一路上游弋都看着窗外不發一言,只在上車的時候抽了兩張濕巾遞給霍域讓他擦手。
一車四個人,魂兒飛走了倆,兄弟倆在後視鏡裏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到家下車之後,霍域拉着霍荻走在前面,低聲跟他說:“你照顧羅老師,我今晚住隔壁。”
“行”,霍荻嘆了口氣,“孩子可能吓着了,你跟他說說話吧。”
霍域回頭看了游弋一眼,點點頭沒說話。到游家門口時,霍荻腳步頓了頓,猶豫着又問了一句:“你沒事兒吧?”
霍域以為他是在問他的脖子,脖子剛才在醫院已經檢查過了,沒什麽大礙,他也不覺得疼,于是搖搖頭說:“沒事”。
其實霍荻是想問他有沒有被吓到,但後面兩個人已經走過來了,他也就沒再開口,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這幾天大人不在家,游弋都是在霍家住的,霍荻負責看着他倆,但今晚霍域看出來他想靜一靜,拽着他回了隔壁。
游弋沒問為什麽,進門就幫霍域找了衣服讓他趕緊去洗澡。
霍域确實一分鐘都忍不了了,身上都是那大漢的酒味,所以二話沒說抱着衣服就往浴室去了。
這個澡洗得有點兒久,等他出來的時候游弋已經洗完了澡,正坐在沙發上發呆。
從來都是活蹦亂跳的游弋好像忽然被按下了暫停鍵,整個人呆呆的失了魂。霍域嘆了口氣走過去,往沙發上一摔,故意搞出了一點大動靜,在游弋看過來時歪歪頭讓他看自己的脖子:“你看,是不是什麽事兒都沒有?醫生都說了沒事。”
不看還好,這一看游弋立刻皺了眉:“青了都”。
他伸手碰了碰,馬上站起來去找冰塊了。霍域摸摸自己脖子又嘆了口氣。剛才洗澡的時候他明明看了的,什麽都看不出來,此時一想大概是客廳燈光更亮一些,看得更清楚。
早知道就不多此一舉了。
從小到大他倆也沒真生過氣,無非就是鬥兩句嘴,今天霍域看出來游弋除了後怕還生他氣了。這不難理解,霍域想想如果是游弋把他換下來他也得生氣,但他又沒什麽辦法,當下他必須那麽做。
他不知道怎麽哄人,只好在游弋回來的時候看着他笑了笑。
這個笑跟平時那種壞笑不一樣,是非常單純的微笑,甚至帶着點兒讨好的意味。游弋看得一愣,挑挑眉說:“哄我?”
霍域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啊”。
游弋把包着冰塊的毛巾遞給他,搖了搖頭:“省省吧。”
說完他窩回沙發上,頭向後一仰,眼睛盯着天花板又出了神。
今天淋過雨,游弋頭暈暈的,那些用不完的活力被悉數落在了畫室裏,此時他整個人好像完全失重了,輕飄飄地像要飛起來了一樣。
窗外的雨還在下,客廳卻靜得過了頭。兩個人好像身處另一個時空,風是靜的,光是滞的,連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都懸在了半空中。
過了好半晌,游弋才動了動。他用胳膊擋住眼睛,隔開刺眼的燈光,有氣無力地說:“今天這事兒我記你一輩子霍域,你非要換我幹嘛呢?你打籃球籃球都不進筐你能打得過誰啊?你還有潔癖,我被他抓着我能咬他,你下得了口嗎?”
話說得跟平時的風格差不多,語氣卻是天差地別。霍域看着燈光下那張非常熟悉的臉,張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今晚的游弋的确太不一樣了,本該亮晶晶的眼睛此時裝滿了挫敗和無助,本該上翹的嘴角此時平平地繃着。上下唇一碰,霍域的心都跟着顫了一下。
“我寧願被掐死也不願意被吓死。”
說完這句話,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好像怎麽都吐不盡劫後餘生的後怕。
霍域沉默地看着他,沒什麽好為自己辯解的,只好幹巴巴地說了聲:“抱歉”。
那晚,游弋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想了很多,想到最後得出了結論——他欠霍域的這輩子算是還不完了。
小時候差點把人喂死,今天又差點害人被掐死,這還怎麽還?
那之後幾天,游弋很快發現霍域的潔癖又回來了,甚至比之前還嚴重。有時候碰了一個髒東西他要洗兩三遍手,聞到酒味也會不自覺地皺眉,然後用手蹭一下脖子。
這些無意識的小動作霍域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游弋卻全都看在眼裏。
他用了這麽多年才治好的潔癖,一夜之間就又回到了原點。那種心情就像花了十年時間才畫好一幅畫,一覺醒來卻發現被熊孩子塗得亂七八糟。
畫還能重新畫,霍域卻不能重新長大一次,游弋殺人的心都有了。
這件事之後羅青意的課外班放了幾天假,過了幾天他又跟沒事兒人一樣去上課了,精神面貌甚至比之前好了很多。
下課之後他讓霍域和游弋留一下,非常鄭重地向他們道了歉,并且表示要登門拜訪,專程向他們的家長表示歉意。
游弋急得連搖頭帶擺手:“不用不用,我們家長都還沒回來呢。”
其實他們差點就不能來上羅青意的課了。五位家長對他們本來就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他們健健康康長大,誰能想到上個課外班差點把命丢了。
旅途中接到電話的家長們吓了個半死,回來好說歹說都不能同意他們再去上課了。
最後還是霍荻幫他們說話:“羅老師人不錯,他也是受害者,當時他是要跟他爸拼命也要救霍域的,我看見了,況且他爸都已經被關進去了。”
林秋荷嘆了口氣。這事兒讓大兒子跑了好幾趟警局配合調查,小兒子更是差點兒丢了性命,她心疼兒子但一聽羅青意的事兒也覺得這孩子不容易,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谷震站出來說:“這樣吧,你們非要去也行,我負責接送。”
要說這院兒裏誰最能打,當然非谷震莫屬。有了這個保镖,幾位家長總算放心了。
為此,谷震連自己的拳擊館都不管了,送孩子們上課之後他就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下課再把他們接回家。
這天,游弋一上車就問他:“谷叔,你一會兒回拳擊館嗎?”
“回,怎麽了?”
游弋看了一眼霍域才說:“我想去看看。”
霍域一聽就知道他想幹什麽,這是還在後怕呢,想學點兒功夫在身上了,于是他立刻說:“我也去”。
谷茁茁和谷壯壯聽說這事兒也很後怕,這會兒也說要一起去。
谷震欣慰于孩子們感情深厚,但還是提前警告他們:“練拳擊可沒那麽容易,你們可想好了,尤其是個別怕疼的和個別怕髒的小孩兒。”
這是說谷茁茁和霍域呢。谷茁茁笑笑說:“爸,我就只挑不如我的對打呗,打不着我。”
“嘿我兒子真聰明”,谷震笑笑,又問,“那個別有潔癖的小孩兒呢?”
霍域還沒說話,游弋就說:“不用管他,過幾天他受不了就不練了。”
他似乎認定了霍域一定受不了。一幫滿身汗的人都在一個場地裏摔來打去,霍域能受得了才有鬼了。誰都沒想到他一練就練了兩年,到最後四個孩子還堅持去的只剩他一個了。
谷茁茁不練了是因為他真的太怕疼了,一磕一塊兒青好幾天都散不了。谷壯壯和游弋倒是一直堅持練但他倆最近也不能去了,馬上就要中考了,他倆再不拼命複習都跟霍域和谷茁茁上不了同一所高中了。
那段時間游弋熬得黑眼圈都出來了。于茉莉心疼兒子但也不攔着,游景中就不一樣了,游景中淨扯後腿。
那天都半夜十二點了游弋還在看書,游景中敲門進來說:“趕緊睡覺,都幾點了,考不上重點高中能怎麽的?”
游弋一邊寫題一邊搖搖頭說:“那可不行”。
這小子從小就愛玩兒,這回竟然這麽刻苦,游景中心知肚明是為什麽。他嘆了口氣,走過去捏捏游弋的脖子說:“兒子,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羅老師他爸那個事兒是很小概率的事情,況且霍域現在拳打得比你好啊,你怎麽還這麽操心?”
游弋聞言筆尖頓了頓,也沒解釋什麽,只說:“反正不行”。
游景中眼看着這兩年兩個孩子都發生了很大變化。游弋就像個保镖一樣霍域走哪兒他跟哪兒,每天都跟看孩子一樣看着霍域,誇張得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霍域也并不輕松。游弋整天這樣他只好非常小心,偶爾打拳受點小傷都不敢告訴游弋,不小心被他發現了還得趕緊哄他,而且,那件事似乎也給霍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這兩年,家長們也嘗試過帶兩個孩子去看心理醫生,但效果并不明顯。說白了,他倆的病根兒都在對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