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紅妝
紅妝
下邳算是北方,這山裏的泉水卻是熱的,屋後地勢偏低,泉水引經此處,正好可以營造出一池溫泉。特別是到了晚上,夜空冰輪如玉,屋內燈火通明,池水霧氣氤氲,身後竹林曳影,薄寒未觸已融。
在卧室鬧騰了一番後,張良抱着司念去洗澡。司念浸在溫泉裏忘了疼又把手伸過去挑逗他,他悟性向來極佳,只試過一回,第二回便全然開了竅,在汨汨柔波中,翻指弄宮商。
司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他的床上的,衣服也收拾過了,當她睡足了醒來,已經臨近中午。她頭發被他壓住了,稍微動一下就被扯住,她只能保持住原來的姿勢,枕在他的手臂上,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很快,他也醒了。四目相對,雙雙紅着臉別過頭去。
“還疼嗎?”
“不怎麽疼了,就是有點餓。”
“餓……?”
“哎呀,當然是我肚子餓了!”
“我去熱些湯餅,回來喂飽你。”
她慢悠悠地把自己撐起來,悄悄低頭去看,胸口腿上都用藥抹過,只是好多紅印還未來得及消散,被衾淩亂成一片,怎麽看都是令人臉紅耳熱的缱绻痕跡。
“唔……張良,看來你的傷當真是全好了,真能折騰。”
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她以前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愛上一個人,然而她愛上了,她也沒想把自己給一個人,然而她昨夜就在他的身下求(歡。
一夜之間,一切都變得有些不太一樣。後面的每一個晚上,她坐在他的床邊,很自然地脫了外衣躺下,好像她就是這裏的女主人。
他之前傷重的時候,她本來是睡在床的外側,方便夜裏起來給他加藥止疼。後來他傷口結了痂,她還是睡在外側,正好是在他的右手邊,他只有在做噩夢的時候伸手把他抱在懷裏,除此以外不會多動一下,特別規矩。現在……他很主動地讓出了裏面的位置,讓她睡進去,就是他的君子做派沒了影蹤。
“這一年多,你是不是忍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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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大言不慚地說,“我傷口還疼的時候,你也知道,動不得,後面好了,我不敢動,怕動了我忍不住,怕你不願意。”
“那天在馬車上,我坐在你的腿上,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張良如今一回想起那件事,心中已然不是在生死關頭的旖旎,而是……
“我一想到那個豎子,他居然那樣看着你,就想提劍殺了他。要不是那時不能動手,哼,他還有命在?”
“醋精。大庭廣衆之下,越是親密的動作,別人看得才越不自在,才會把我們放走嘛。”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撫着她光滑的脊背:“別教我以後再遇見那個豎子!”
她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會說豎子這種粗話。”
“你是我的。”他在她額頭上一吻,留下一個溫柔的憑證,“我心裏有太多事,将來少不了四處奔波。我只怕你會辛苦,嫌棄我不是一個好夫君。”
她貼上他的胸膛,聽着他砰砰的心跳聲:“我不是嬌滴滴的小姐,我不怕四處奔波,就像那些江湖中人,天地浩大,四海為家,就是圖自己喜歡,就是圖自己願意。我知道你要做什麽,我想站在你身邊,也只是願意二字而已。”
“良此生唯你一人。山河為證,天地為憑。”
“你有什麽事,對我不能藏着掖着,要和我說,不能跟以前一樣,把我稀裏糊塗弄暈了。你可以給我建議,我會考慮,但是你不能強迫我做任何我不願意做的事。”
“好,我記住了。”
“君不負我,我亦不負君。”
司念白日裏在另一間書房看張良給她的書,天黑了以後打坐練劍多一些。師父教她的心法她只練了幾年,還遠遠沒有到能修複心脈的地步,練武又急不得,她每天練完,嘆個兩口氣兒,只能去洗澡。
她總是洗完澡就去找他,他的傷還是要接着養,她要盯着他不讓他一直熬夜。她進來的時候,眼中濕潤潤的還帶着點水汽,長長的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水珠,柔軟的衣衫像浴袍似的松松垮垮裹在身上,寫意般地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她一手擦着頭發,頭發梢兒還在往下滴着水,水把衣衫肩膀處染得半透,甚至還在往下滲着。
雪白的脖頸,精致的鎖骨……那一夜後,她愈發地膽大,他也愈發收不住神,她以前絕不會穿成這樣就進來找他,他也絕不會就這樣情不自禁往下看去……
他見她竟是光腳在地板上踩着,氣得打開衣匣把她的鞋拎起來往她腳下一放:“也不看看是什麽時候,快入冬了,別好了傷疤忘了疼,過幾天又只能床上捂着。”
“忘了我有內力啦,我又不怕冷~”
“穿鞋。”張良斬釘截鐵。
“真兇。”司念吐吐舌頭,拖着鞋走到暖爐邊上擦頭發。
“天冷了,有寒氣入骨,內力再好,也抵不過天。”張良拿了件帶毛領的披風給她裹得嚴嚴實實。
他怕她生病,畢竟她本來身體就差,全靠那一點內功養着。他想和她長長久久,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
“你幫我擦吧。”司念兩手拽着衣服邊兒,把自己裹了起來,還歪了歪頭,用臉蹭了蹭毛領,真像一只小白狐貍,旁邊火盆烤着,一臉很舒服的樣子。
“我讨厭冬天。”張良一邊幫她擦頭發一邊頗為孩子氣地說,“頭發真難幹。”
“是啊是啊,我試了試用內力蒸幹頭發,頭頂上冒白煙的感覺實在是太……尴尬了。可惜不能剃光頭,要是能剃光頭,擦幹只要一秒鐘。”司念努了努嘴,找了張躺椅靠着,頭發從椅背後垂下,“換個姿勢,果然舒服多了。”
別人把剃頭當刑罰,她倒還嫌棄頭發長。司念的“大逆不道”張良已經習慣了,反正她也不會對外人講這些,他便由着她胡說。
他坐在她身後,給她梳着頭,還挑出幾绺來研究,可是等她頭發衣服全幹了,他也沒弄明白女人的頭發是怎麽用一根釵子就能固定住的,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頭發全部绾起來,要是不會的話……這裏就他們兩人,成親的時候可怎麽辦呢。
此時司念已經揪着毛領睡着了。
張良叫了她幾聲,她動也不動,只能把她橫抱起來放在床上。被這麽一動,她便醒了,卻裝作沒有醒的樣子。
張良熄了暖爐起身,正想趁她睡着了挑燈夜讀,不料手上一股力道傳來,讓他沒站穩一下坐在床邊。竟是她抓着他的手指,現在又抱着他的胳膊直往她懷裏帶。
張良輕嘆一聲,化了三分笑意,雪袖一掃,滅了屋內燭火。
他擁她入懷,閉眼吻她,鼻尖萦繞着的是她的發香。她淺淺地回應,不禁笑彎了嘴角,他呼吸一滞,俊臉上升起淡淡的緋紅。
“是在這裏,還是在湯泉?”他低啞着聲音問道。
“哎呀,睡了睡了,不然明天又要起不來了……”
半夜的輾轉無眠,半夜的安心無夢。
司念清晨在張良的懷抱中醒來,手還環着他的腰際。他的肌肉線條是真的漂亮,她手指所及之處,是流暢而細膩的,每一塊都長的恰到好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只是左肩上和背上的疤痕,讓白璧有了微瑕,她每次碰到,心裏都會微微地疼。要是回到他受傷之前,他的肌肉應該長得更勻稱,這一年裏他練武不多,特別是半年之前的疼痛,讓他清減了兩分。
“醒了?”張良不禁開懷地笑。尚未梳洗的他烏發散亂着,領口微微敞開,讓朗朗笑聲裏帶了一絲風流,鳳目含情,怎能不讓人深陷?
顯然她還沒醒透,在他懷裏睡眼朦胧地哼唧了兩下。
“你晚上亂動也就罷了。”張良把她不安分的手捉住了移開按在了枕畔,嗓音低沉得不像話,“大早上的莫再亂動,也不要發出這些聲音來勾我,不然為夫真的忍不住。”
哎,他八風不動坐懷不亂的模樣丢到哪裏去了……等等……他叫自己什麽?為夫?他是真的要娶她了?她臉上一熱,像一只扔進開水裏的蝦米,蜷進了被子裏。“你還沒娶我呢,怎麽能叫自己`為夫’呢……”
“我們于禮不合的次數還少麽。”張良鑽進了被子裏,在她耳邊說成親的日子,“我蔔過了,明年三月十六,剛好是你的生日,日子亦是大吉。放心,三書六禮一樣都不會少。”
于禮不合的次數……司念一細想,差點羞得吐血。
周禮這種東西,司念以前沒有多少實際使用的需求,沒有記得那麽熟,但書看多了,總能知道個七七八八。相傳西周初年,世風日下,民間婚俗混亂不堪,為明德新民,周公親自制定禮儀,規定了婚姻“七禮”,包括男女在結婚前不能同房,要到了結婚當天才行。孔子重修禮典時,修到“士婚義”中“敦倫”一節時,他認為時過境遷,可以省掉,“六禮”于是産生。
這車轱辘一下子軋到了臉上。
“是有那麽幾次吧……”她硬是在這破路上開了下去,“這樣下去,感覺過不了多久,我肚子裏就能蹦出一個孩子。”
“你不是說……”
“雖說不太可能吧,但概率問題嘛,比較玄學。假設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如果試個一千次,除非倒黴到家了,否則總能成一次吧……唉唉唉,你瘋了!我就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嘛,怎麽可能真的要一千次……”司念見張良吓了一跳,忍俊不禁拉扯住他,“你是想順其自然,或者是別的。”
她以為他會說順其自然,沒想到他會問後者是什麽意思。“那就是不要啊,不會吧,真不要?!”
“按照你說的概率,如果行大運,一次就成也不是沒有可能……你身子未好,我不敢去賭。”
“那我就喝藥了。”
“是藥三分毒,這個喝了會不會有什麽不好?”
“相信我的醫術,我不會苦了自己的。”
成親那天,庭院裏的梅花開得正豔,滿枝燦爛,一院微香,滿天星河将這裏點綴得更為明亮。屋內檐下挂着喜慶的大紅燈籠,燭光映照着帳中喜被,滿室的流光溢彩,也襯得人明豔妩媚,濃烈醉人。
他知道她長的美,但當她将羅扇輕移開去,她略帶嬌羞的笑意落入他的眼中時,她的容顏仍晃了他的眼睛,這是她第一次化了鮮豔的妝容,也只化給他一個人看,真是素手雪淨,粉頸花團,另他半點也不想将目光移到別處。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匏是苦的,酒是甜的,合二為一,望永結同好,也有同甘共苦的深意。柔情千絲萬縷,如結的發,繞上他的心頭,繞上他們的前世今生,永不分離。
張良臉上洋溢着深深的歡悅,溫柔似玉,清俊如仙。燭光在他眼中躍動,也在他心頭點燃一簇火苗。
冠纓之除,花鬓将卸,蘭袂褪香,羅帳褰紅,麝袅青煙,情濃似酒。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發兮。
他們有過花前月下,風月無邊,也有過指點江山,躍馬江湖。他們會一起走向他們的未來,縱情山河萬裏,天高海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