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幫自己一把。他看到眼前的老僧低下頭去,好像正在雪與泥之間翻撿着什麽,半晌拾出一朵早已蔫爛的紙蓮花來,托在掌心裏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
“……貧僧謝過少主,卻是不必多此一舉。”他淡淡地站起身道,“即便複原,也不是它最初的模樣了。”
越鳴溪眼見西堂長老進了禪房,留給自己的背影滿是苦楚與凄然,不免揉揉自己的腦袋,只覺得無比困惑。
不過是尋常的雪人而已,當真有這麽重要嗎?
信箋
……
徹蓮在四下無人的禪房中靜坐了許久後,目光落在身邊那些滿是鳴兒痕跡的器物上,站起身來一一輕撫過它們,蒼老的鳳眸深深垂下,開始打包起自己的行囊來。
在入暮嶺下苦等着鳴兒的十年間,他其實并沒有什麽貴重的家當,常伴在身邊的唯有一把鳴兒在幻境中送給他的象牙梳,上一世坐化前寫給他的情信,加上失而複得的那串舍利子、方才從雪泥中撿回來的紙蓮花,将它們收入玲珑的漆盒中,便已是他的全部。
鳴兒還童的速度比他想象得還要快得多,他必須立即上路,一刻也耽擱不得了。
将自己的物事收拾好後,他站在香火已滅的石爐邊,最後打量了這也曾濃情蜜意過的禪房一眼。打算動身離開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頓了一下,又看向架上那些堆疊整齊的書卷。
這些并非讀書人研習的四書五經,而是鳴兒平日裏愛讀的小說故事,雖然無法全部帶走,不過拿幾本伴在身邊,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這樣想着,他便随手取下一本來;正欲将它裝入行囊,卻又隐隐遲疑了一下,拿在手裏掂了掂,下意識展開抖了幾下,竟發覺有數張信箋從中掉落了出來。
當他看到那些信箋上熟悉的字跡時,呼吸仿佛有一瞬間的停滞,趕忙将架上的書卷盡數取下來查看,果然把自己這十年間寫給鳴兒的情信全翻找了出來。
這些已微微泛黃的信箋雖是被保存得很好,然而或許是經常被翻看的緣故,不可避免地在邊緣和某些字句處有些破損。不單如此,這些信在被細細地讀過之後,後面還附上了長度數倍于他的回信,字裏行間滿是對他的愛意與思念。
……
徹蓮曾以為是自己苦苦念了鳴兒十年,孰不知他亦然。
他燃起燈,坐下來讀着鳴兒認真寫就的、卻藏起來沒有送到他手上的回信,面上哭哭笑笑,已抑制不住那洶湧而來的百味心潮。
他看到最後一封信上被畫了一幅美人渡江圖,江水四處遍生紅蓮,依稀是豔僧模樣的自己正淺笑着回頭看來,下筆之人的情意自彙作千言萬語,又在空白處題了一首《涉江采芙蓉》。
他恍然記得上一世釋迦玉還年幼時,雖然也不喜讀那漢詩古詞,卻唯獨對帶有蓮的字句情有獨鐘,自己便教他寫了這首不算繁難的情詩,哪知他卻還一直記得。
徹蓮看着那對仗工整的詩詞,喃喃地念出聲來。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他持續地念着,只覺得這十年間沒有一刻比此時更加痛徹心扉。
……
天色稍暗的時候,徹蓮總算從自己那還在與鳴兒溫存的夢境中醒來,伏在書案邊揉揉眼睛,低頭看了看仍是捏在手中的信箋,将它謹慎地疊起收好,捂在心口處靜默了許久後,便站起身來抻一抻袖口壓出的褶皺,提起行囊朝門口走去。
這時,他聽到門外傳來了微小卻清晰的叩門聲。
“西堂長老……西堂長老你睡下了嗎?”
聽到那介于孩童與少年之間的清脆嗓音時,徹蓮驀地一滞,趕緊為他開了門。門後一襲熟悉的黑影躲在暗處猶豫了一下,探出一個令徹蓮日思夜想的小腦袋來。
不知是哪般豆蔻年紀的越鳴溪打量着眼前分明一副外出行裝的徹蓮,驚奇道:“西堂長老,這麽晚了是要下山去嗎?”
說着便自覺帶上了門,到那佛龛旁的拜墊盤腿坐下,竟是一副打算與徹蓮促膝長談的架勢。徹蓮本不想在此處多逗留,站在門邊猶豫了一下,又忍不住朝年少稚嫩的越鳴溪看去,終是妥協般嘆了口氣,将方才熄滅的燈火再度點上,也盤腿在他面前坐了下來。
他從未見過鳴兒這個時期的模樣,不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不免多看了幾眼,垂眸道:“少主這個時候來見貧僧,是為何事?”
聞言,越鳴溪支支吾吾地摳着自己的手指,目光躲閃着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半晌下定決心般擡起頭來,目光堅定地望着徹蓮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今日是我毀壞了西堂長老的雪人,特來領罰。”
說罷便坐直了身子,又道:“長老不必憐我幼小,只依寺規來懲戒便是。”
徹蓮沉默良久,淡淡道:“三寶禪寺內并沒有毀了雪人便要受罰的寺規。”
越鳴溪一愣,似乎沒料到西堂長老會這般回複,很是苦惱地撓了撓頭,仍是堅持道:“總之,這一切因我而起,無論西堂長老如何罰我,鳴溪都不會有半句怨言。”
他此時正是沖動倔強的年紀,只認定了自己是害西堂長老難過落淚的罪魁禍首,便非要擔這分責不可,卻哪知道眼前之人根本舍不得他受半點苦。
徹蓮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固執模樣,已知是難以将眼前的小少年輕易打發走,因而靜坐了半晌後,忽然道:
“既如此,貧僧想請少主幫一個忙,以功補過,卻是不知少主意下如何?”
越鳴溪原本還有些忐忑,不知西堂長老會如何罰自己,硬氣的同時卻也很怕挨板子;聞言便暗暗松了一口氣,趕忙正襟危坐擺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來,道:“這當然好,西堂長老只管吩咐,我越鳴溪鞍前馬後随時效勞,絕無怨言。”
“……”
徹蓮心中一動,擡起頭來長久地打量着一副認真之貌的越鳴溪。
許久,他再度平靜地開口道:“少主願意幫忙自是再好不過。只是在此之前貧僧還需确認一番;不知少主現下對于自身的處境,清楚多少?抑或說是還記得多少?”
這話倒着實問到了越鳴溪的心坎裏。他這幾日朦朦胧胧,身子愈發稚嫩的同時,也逐漸忘卻了少年時的許多過往,更是對自己身在三寶禪寺中一事困惑萬分,因而想了想便道:
“尚且還記得清楚的只有束發前的事了,不知曉自己是怎麽到這三寶禪寺中來,又是如何與西堂長老相識的,只隐約還有些無我大師的印象,似是道我修煉了什麽功法,因那返老還童之故忘卻了許多事……餘下的,便也再記不清了。”
徹蓮聽罷仍是靜坐着,枯皺的手指摩挲着腕上的舍利珠,心中在這須臾之間流轉過萬千思緒。
鳴兒果然在逆回為小童後,便将自己作為少年時在這入暮嶺上的種種也盡數忘卻了,不再記得眼前之人是個癡纏過自己的可笑老僧,此時亦沒有對他的警惕和畏忌,實在是他的良機。
躊躇許久後,徹蓮便仍是決心試一試。
“這便夠了。”他望着越鳴溪慢慢道,“實不相瞞,少主所修煉的乃是這武林中被稱作邪功的奪相密法。”
“奪相密法?”越鳴溪好奇道,“那是什麽?”
徹蓮怔了一下,想到他如今的年紀,應是還未曾聽聞過那些江湖轶事,便定了定神又道:“是種可以教人重煥青春的玄門秘法。此事說來話長,少主只需知曉現如今只有我一人可為你解這燃眉之急,只消與我雙修一回,助我重返芳華,此事自可一通百通。”
“好啊。”
越鳴溪答應得很快,令徹蓮有些猝不及防,不免細細地擰了眉去看他,以為他沒能領會自己的意思:“是說,需要少主同我這個垂暮老僧行一番男女之事。”
越鳴溪點點頭:“我明白,好啊。”
“……”徹蓮再度沉默下來,總覺得自己聽到的清脆嗓音有些不太真切,偏偏又見越鳴溪一臉真誠地看着他,因而思索了一番後又道,“少主可知曉男女之事是指何物?”
越鳴溪頗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然知曉了,我好歹是這麽大的小少年,多少也曾在爹娘的書房裏翻到過春宮畫,又不是那等年幼無知的黃口小兒。”
聞言,徹蓮心頭劇顫。
方才他在道出這些話的同時,已是設想了千百種鳴兒會有的反應,卻不想他竟如此輕易地允了自己,仿佛坐在他面前的還是當年那個教他神魂颠倒的大美人。
好半晌,才難以置信般艱澀地出聲道:“你……當真願意……”
“為何不願意?”察覺到西堂長老心頭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