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節
暮嶺下等了他十年,他何嘗不是念你念了十年。眼看第一層不消幾日便會初成,他卻一心想跟着去做法的弟子一道下山,遠遠地見你一見,也向我保證絕不會作出愚莽之事來;哪知一趟回來,身上的功法卻散得差不多了。”
……
好容易将無我大師一番話消化完全,徹蓮看了看仍在安适熟睡的釋迦玉,悔恨與痛苦交織着湧上心頭,好半晌才使自己冷靜下來。
若沒有無我大師的告知,他心中竟還在竊喜當初使了媚毒這等昏招,終是迫得鳴兒承認自己的心意,回到了他身邊;卻不知鳴兒為了救他,竟就這麽放棄了自己唯一活命的機會。
明明那日只要他忍住不去接觸鳴兒,再過幾日第一層修成,他們便可以永生永世做一對神仙眷侶;卻也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他們當真有緣無分。
心知事到如今再多的悔恨也全無用處,徹蓮深深地垂下頭,艱澀地問道:“可是又為何要劍走偏鋒,非用這等繁難的法子不可?明明只需我修煉至第七層,便可助鳴兒……”
話音未落,他驀然緘了口。
無我大師搖搖頭,面上也有些欷歔之色:“須得知曉奪相密法被稱作淫功的緣由,便是你要去尋那武藝高強之人采補。迦玉這一世修為尚淺,根本無法助你突破第七層;而即便你二人都不在乎貞潔是非一說,另行去尋了大能相助,以他的歲數怕是也撐不到你大成的那日。”
說罷又道:“那日我見他元陽已破,便只得使了下下之策來,配了些大補的丸藥豐盈他的內息體脈,想冒險試一試他這壽元将盡的身子是否還有助你突破的可能;現下看來,卻是不必多說了。”
徹蓮聽着聽着,垂在身側的雙手愈發冰涼。
“……也便是說?”
“天命如此。”無我大師終是憾然道,“可嘆卻是情深緣淺。算算他或許還能撐到來年開春,這些日子莫要再理寺中瑣事,只安心陪他便罷。”
……
……
無我大師走後,徹蓮便靜默地坐在窗邊看着釋迦玉,從午後看到傍晚,又從傍晚看到夜深。
而釋迦玉這一覺睡得可謂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至三更才因腹中饑餓而醒過來,打了個呵欠便想下榻去找些吃食,哪知看到的卻是大美人雙目紅腫、淚痕未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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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将人攬進懷裏,手忙腳亂地安慰道:“大美人,你怎麽哭了?”
無論這輩子還是上輩子,他從未見徹蓮哭過,還哭成這般惹人憐惜的模樣,實在教他好不心疼。見徹蓮一言不發地緊緊抱住他,釋迦玉眨眨眼睛,已經是明白了過來。
他擡袖拭去眼前美人那再次盈出的淚水,頗有幾分無奈地道:“是無我大師跟你講了些什麽?”
徹蓮聞言劇顫,捧住釋迦玉的臉頰與他額頭相抵,啞聲道:“鳴兒你……不要騙我。那日我害你破了元陽,這些日子又采補了好些修為,當真要害得你命數将盡了?”
釋迦玉見他神色認真,分明已是知悉了全部的來龍去脈,便也道是再無法蒙混,只得坦白道:“我是命數将盡不假……”
又趕緊趁徹蓮露出絕望之色前繼續道:“不過又怎會是蓮兒的過錯呢?那日我見你心中有我,歡喜還來不及,這勞什子心經廢就廢了,本也無甚可惜;蓮兒放心,無我大師乃是當之無愧的武林泰鬥,還有的是法子救我,千萬不必因此自責。”
徹蓮見他眼眸明亮,當真沒有半點怪罪自己的意思,心下不由得更是愧疚。知道鳴兒不願看到自己痛苦的神色,他想了想便也終于冷靜下來,半晌低聲道:
“方才無我大師來看過你,說他要去一趟江州越家莊……”
釋迦玉點頭道:“是啊,三寶禪寺中缺少的藥材和丹爐我越家莊都收藏的有,他此行是去找我爹娘借用。這些日子他已鑽研出了不必靠交合采補也能助你突破第七層的法子,一切都已準備得妥當,只是需要高階的秘藥鼎來煉兩味通絡丸輔助,這才緊趕着上我家去了。”
徹蓮有些恍惚地聽罷,又驚又喜道:“此話當真?!”
釋迦玉一愣,随即啊了一聲,忿忿道:
“我知道了,這個老頑童當真壞得很!他肯定只跟你道是去喚我爹娘來收屍,沒将此事告知你對不對?”
徹蓮見他不似在扯謊,明白只待無我大師回來助自己突破第七層,鳴兒便可以得救,心下終于寬慰了許多,半晌也不再言語,只無比慶幸地将眼前人抱得更緊了些。釋迦玉見他終于放松下來,便也暗暗松了口氣,笑吟吟地就要湊過去吻他。
哪知徹蓮卻猛然擡起頭,欲言又止地看了他許久後,猶豫着問道:“……那他煉這兩味藥,需要多少時日?”
“……”
釋迦玉暗道不妙,本想岔開這話說些別的,卻見徹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知已是躲不過,便含含糊糊地別過頭去道:“也無需多少時日……快的話,來年開春便能趕回來了。”
話音剛落,先前那溫情的氣氛再度凝固了起來。見大美人僵在自己懷裏,面上分明又浮出了惶恐痛苦的神色,他嘆了口氣把人抱上自己的大腿,看着他認真道:
“蓮兒,你先聽我說。上一世我為了還能投胎成天河與潮兒的至親,便下定決心選擇了只有不到三十年陽壽的越鳴溪,本是天命如此,也并未奢求過還能與你結緣;事到如今我亦無可奈何,無我大師能在開春前趕回來便是最好,而如若他趕不回來……”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
“別忘了我現下是如何站在你面前的;我能輪回一世,何嘗不能輪回第二世?臨終前我定然還會為自己念經超度一番,祈求佛祖放我魂歸人道,屆時你有了無我大師相助,突破第七層後只需再等我十餘年,我們便再也不用分開了。”
“……”
見徹蓮忽然安靜了下來,伏在他肩頭若有所想,釋迦玉捏了捏他的鼻子,幽幽道:
“怎麽?算來我也曾苦等過你好些年,你卻連十餘年都不肯再為我等嗎?”
徹蓮使勁地搖搖頭,擡手撫上他的臉頰,眼底隐約閃爍着複雜的微光,語氣堅定地道:“莫說十餘年,便是再等上百年千年,只要最後能與鳴兒一起永世長存,我自心甘情也願。”
釋迦玉懶洋洋地抓着那只溫膩的手蹭了蹭,顯然對這番話相當受用,許久才垂下一雙深不可測的星眸,望着他正色道:
“我向蓮兒保證,無論過了多少年,輪回多少世,下一世出生在哪裏、成長于何方,再遇你時也定然一眼認得出,這就是我愛慕了幾輩子的大美人。”
落雪
……
……
晉北這一年的寒潮似是比往年來得早上許多,轉眼間已是初冬氣象。衆僧沒了耕種灑掃的課業,平日裏便也只窩在燃起火爐的禪房中誦經冥想,雪景之下的三寶禪寺更顯幽寂。
不算厚重的雪層被上山的僧人踩出吱嘎的動靜,徹蓮迎着風雪去鄰邊的小鎮買了釋迦玉喜歡的蜜餞和酥酪回來,摘下鬥笠拍去落在竹篾間的雪花,這才提着手中的紙包悄悄推開了門。
禪房內暖爐燃得正旺,火光照在他冰涼的臉頰上很是舒适;徹蓮放下手中的點心,卻并沒有在墨卷未幹的書案前看到釋迦玉的影子。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禪院盡頭似乎有個正蹲在雪地間忙活的身影,便起身拿了件厚實的外袍,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釋迦玉身後。
挂滿銀霜的蒼松下,釋迦玉正興致勃勃地堆着兩個雪人,感到自己的後背倏然被溫暖所覆蓋,腰間也纏繞上了一雙柔軟的手臂,便笑吟吟地回過頭去親了他一口,道:“蓮兒你來得正好,快瞧瞧我堆的這兩個雪人像不像我們?”
徹蓮拉過他凍得有些發紅的雙手,一邊揣進懷裏很是疼惜地暖着,一邊打量起了眼前這兩尊不知忙活了幾個時辰的傑作。
釋迦玉兩世都長居江南,極少見過這般肆意的雪景,當年在百煉爐的幻境中沒能好好欣賞一番,此時便尤為興奮,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堆出自己和大美人的雪像來,便也眼巴巴地只待他的贊賞。
徹蓮深知釋迦玉極具藝人天賦,平日裏只除了不喜讀那四書五經,其他的畫工也好布藝也罷,凡是他有所興味的從來不在話下;兩個雪人都堆得很是精細,其中一個一看便知是徹蓮的化身,即便圓滾滾的十分憨态可掬,也是美貌風流的模樣,腦袋上甚至還裝飾了一朵紅豔豔的紙蓮花。
只是相較而言,另一個理應是釋迦玉化身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