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便會上山懇求門前的守衛弟子替他傳話,求自己出來見他一面,原本的妖調美貌也在這日複一日的苦等中枯萎凋謝,直到那日衆僧下山,他終于見到久違的愛人。
周圍木制的擺設雖然陳舊,卻是十分素雅明淨,四處皆是人間煙火的痕跡,原本似佛似妖的美人也再無半分空門禪意,像是在等候夫君歸家的俗世豔妻。
他不動聲色地看着,見徹蓮也猶豫着像在思量些什麽,便沒有率先開腔,仍是阖起雙目,繼續自己還未完成的冥想。
許久,狹小的木屋中并無一絲動靜。
正當他又睜開雙眼想要看看徹蓮在做什麽時,卻被接下來的光景嚇了一跳。
【略】
【略】
“鳴兒……”
他輕聲喚。
【略】
【略】
【略】
不記得上一次心無旁骛地與自己的愛人抵足而眠是在什麽時候,平穩的心跳從兩人相貼的肌膚傳來,察覺到釋迦玉很是自然地在夢中将他回抱在懷裏,徹蓮微微一笑,只覺得這一刻已別無所求。
他伸出手來描摹着釋迦玉的五官,滿是迷戀的雙眸中倒映着他已較十年前成熟許多的俊美臉龐,心中很是感慨。
他這一世的面貌與上一世不盡相同,因此自己起初并沒有将他和越鳴溪關聯在一起,可師弟空梵卻一眼便知道他就是師父的轉世。
空梵說,師父的性子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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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那晚他睡得迷迷糊糊之時,若有似無地聽他在旁邊罵了自己一句老妖精。
徹蓮回憶着印象中那個總對自己頤指氣使、師尊架勢十足的釋迦玉,又想想熱情可愛、嬌氣小少爺派頭的越鳴溪,不得不懷疑曾經的自己是否只看到了他遮遮掩掩的一面,而他将最為真實的一面只袒露給了知曉自個兒心思的小弟子,或許這也是空梵也同樣愛慕他的緣由。
這般說來,釋迦玉不在外人面前時,便是這副倔強而又惹人憐愛的模樣;想到他們曾在幻境中相親相愛的種種,徹蓮心中便泛起無盡溫柔。
這時,釋迦玉忽然在他懷裏動了一下,擡起頭揉揉困倦的眼睛,惺忪道:
“……大美人。”
“嗯?”
“我想喝水。”
徹蓮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睡得迷糊的釋迦玉似乎将此情此景當成了還在幻境中的那些日子,不免輕笑出聲來,依言下了榻到桌邊為他倒上一杯水,像往常那樣加進兩匙蜂蜜,端到床邊來遞到了他唇邊。
釋迦玉接過蜂蜜水小口啜着,惬意地往徹蓮身邊蹭了蹭,見大美人正含笑看着自己,更是下意識便想湊過去親熱親熱。
然而就在雙唇相接的一剎那,他猛然想起了兩人如今的尴尬關系,便又冷了臉,背過身去不再理他了。
徹蓮也不氣餒,将空了的茶杯放回原處,仍是上了榻貼緊他的身軀,雙手自他的腋窩兩側繞到胸膛前抱住那寬闊的脊背,低聲喚道:
“鳴兒……”
察覺到釋迦玉微微一動,他湊到他耳邊,再度以那略顯沙啞的嗓音懇求道:“原諒我好不好?”
聞言,釋迦玉安靜了下來。
……
許久,正當徹蓮以為他又睡着了的時候,耳邊忽然模糊地落下一句:“……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一愣,便見釋迦玉翻過身來看着他,咬着唇恨恨道:
“是你先不要我的!”
無我
已與少年時迥然不同的嗓音還殘留着些許情/欲過後的喑啞,卻是滿盛着怨憤與不甘,一如當初那個在幻境中帶着哭音質問自己的少年。
徹蓮心頭劇痛,想要說些什麽,卻又将那些過于蒼白的辯解咽了回去,只将眼前尚在哽咽的人抱得更緊,語無倫次地道着歉:
“對不起,鳴兒,是我的錯,是我愚不可及……我已在這入暮嶺下反省悔恨了十年,本不奢求你的寬恕,只不願看你再為此動怒傷心。”
釋迦玉掙開他的懷抱,他卻再度不依不饒地抱上去,仍是喃喃道:“你若想要打罵我來出氣,也不要憋着;我身心從始至終都只歸屬于你,是生是殺任憑處置,只不要氣着了自己。”
釋迦玉聽罷沉默良久,似乎平靜了下來。
感受到眼前之人身軀輕顫,的确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樣,他也不再說些少年心性的氣話,頓了頓只是道:“你說得對,我如今畢竟已是個出家人,的确不該再為紅塵往事心焦氣躁。方才也只是一時沖動,你……莫往心裏去便是。”
徹蓮微微一動,還未來得及感到喜悅,便聽得釋迦玉又道:
“只是十年前我便知會過你,你既已在幻境中親手斬斷我二人的姻緣線,便要做好當真到此為止的覺悟;也幸而得你提攜,我此生才可渡過情關,虔心修佛。至于我允了要助你将那奪相密法修煉至第七層,自然不會食言,這之後我仍會做回清修僧侶,還望你莫要再多加糾纏。”
說罷便撿起早前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淩亂僧袍,微蹙了眉抻平上頭的褶皺,起身穿好衣物,又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便是一副打算離去的模樣了。
徹蓮恍惚地看着他動作,直到釋迦玉走到門邊才堪堪回過神來,趕緊下了榻捉住他的手腕,急促地說道:
“鳴兒,為何你不肯正視自己未泯的凡心?你定然還是喜愛我的,不然那晚又為何會抱我幫我解毒?”
釋迦玉甩了兩下手腕都沒能掙脫,便回過頭來不耐煩道:
“你也道那是解毒。出家人慈悲為懷,莫說是你,便是個髒污不堪的尋常老乞丐中了毒,我也同樣會舍身救他;年少時這種不情願的事做得多了,再做一次又有何難,何必如此自作多情。”
話音剛落,他分明感到四周的空氣靜寂了下來。
想起釋迦玉年少時曾被徹海逼/奸多年的過往,徹蓮只覺得自己經脈倒流,雙眸被猩紅的煞氣所盤繞,刺痛得幾乎站不穩腳跟。
盡然他已令徹海生不如死,此時卻仍想再尋出千百種更狠毒暴虐的法子,教那個老魔頭幾輩子都無法在血海煉獄中翻身。
釋迦玉一愣,似乎也察覺出了方才那話的不妥,目光隐隐變得複雜起來,末了也只是甩開徹蓮的手;扶在門把上猶豫片刻後,終是嘆了口氣,從袖間摸出一把銅鑰。
見徹蓮好容易自那魇中清醒,略有困惑地朝自己看來,他便道:
“我平日裏身在寺中,不便下山多走動,你若無事,便可到西頭禪院來尋我練功。早日修得第七層,也早日了結這樁孽緣。”
說罷便不再去看他,徑自推開門迎入微涼的夜色,擡腳出了這間月色下寂靜缱绻的小屋。
他站在院中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過頭朝徹蓮看去,見他正捧着那把銅鑰望着自己發呆,便微抿起唇道:“我這便先行一步了。”
……
良久,徹蓮攥緊手中的銅鑰,将它狠狠扣在胸前,心下不由得激動萬分。
他的鳴兒果真還是嘴硬心軟,即便聲明了多回要與他一刀了斷,卻還是掩飾不住暗地裏想要與他親近的渴望,不然也不會将這等私密之物交予自己,任憑一介歸俗白丁自由出入那深山中的禪院淨地。
想到日後他可以随時随地見到鳴兒,再也不必在這入暮嶺下苦等,徹蓮便難掩心中喜悅,只覺得一刻也不願多待;可他生怕若自己即刻追到禪院去,釋迦玉會就此膩煩,便也還是耐心在稍顯寂寥的木屋中待了七日,這才收拾起簡易的行囊上了山。
盡管入暮嶺蜿蜒曲折的山路稱不上好走,可徹蓮畢竟在此徘徊了十年,還是輕車熟路尋到了不算恢宏的山門。
為了不至于讓自己的到訪太過紮眼,他已是挑在了傍晚衆僧小憩的時刻上山,一路躲躲閃閃地沒有教任何守衛弟子發現自己的行蹤,卻在西頭花草幽深的禪院前被一個專注掃着庭前落葉的掃地僧擋住了去路。
他一眼便認出這就是當年引自己去見了釋迦玉的掃地僧,更因這老僧每次都會在他上山求見時出現在不遠處的空地悶頭灑掃,是以相當面熟。
他深知這掃地僧神出鬼沒,清掃時腳上布鞋纖塵不染,一舉一動更是半點聲音也無,顯然是個武藝不俗的世外高人,無論自己多麽屏聲斂息從牆頭翻過,怕是都會被他有所察覺;正在猶豫不知如何是好時,他卻已是朝這裏看了過來。
“這位施主可是又來尋迦玉法師?”
掃地僧悠然開了口,長眉下一雙銳利的老眼打量着徹蓮,似乎并不驚訝他的到訪。
見自己已被發現,徹蓮也只得現出來身應上一聲:“正是。”便朝他身後那幽深的禪院看去:“師父可知曉鳴兒現下去了何處?”
掃地僧并未回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