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裏反的變故來,那些原本還是善僧之貌的菩風寺和尚此時已是暴露了兇惡的本性,手中獵獵禪杖是真正地攻向衆人死穴。
而先前那些慘死于徹蓮劍下的竹間派衆,此時竟活生生地在這裏與菩風寺交手,只是個個遍體鱗傷,已漸無招架之力。那氣若游絲的竹間派掌門施明甫看到徹蓮自林中走來,當即擋下一招來丢了手中的劍,跪倒在泥濘的血河中高聲道:
“上人,且救我等一命!”
徹蓮微一挑眉,好似并未對此感到意外;越鳴溪則冷眼看着那些似是死而複生的劍客,一副了然之貌。
原來這些本以為自己已經慘死徹蓮劍下的竹間派衆自一個時辰前悠悠轉醒時,竟發覺此處變為了菩風寺的殺戮地獄,原本團結一心意欲圍剿妖剎的武林各門派更是死傷慘重,許多人甚至尚不清楚這突變的緣由,便這般潦草地魂斷在了大雨傾盆的骥靈洲。
竹間派衆駭然之餘,也只得提劍倉促迎戰,這才知曉原來高思遠自以為已将徹蓮煉化于百煉爐內,便匆匆來尋醒塵上人商議,打算集結餘下戰力清掃尚在山下等候的一衆妖僧,迫岫寧寺交出蜈蚣丸的解藥。
誰知那徹海老僧在聽聞徹蓮已被煉化,此地于菩風寺已再無半分威脅之時,忽然暴起斬下高莊主一臂,更是一掃慈悲之态兇相畢露,以這明鏡山莊內的一衆俠士性命相挾,要他速速交出奪相書下卷來。
高思遠寧死不從,衆人見狀自是慌忙上前助他脫險,卻見莊中之人竟開始陸續咳血而亡。原來在武林各門派候在滄海居等高思遠料理老莊主後事的時候,菩風寺已然悄無聲息地在他們的酒水中下了毒,此時正是毒發的時候,只有先前服下蜈蚣丸的一衆俠士相安無事,又見那從假死中醒來的竹間派衆只是受了些皮外傷,這才終于明白了過來。
彼時徹蓮見衆人已然受那高思遠蠱惑,将自己認定為妖僧,怕是更無可能看穿菩風寺的把戲、聽信自己的勸說服下解藥,便也就坐實了自己的惡名、逼出竹間派衆體內毒血,又教其餘人等服下蜈蚣丸,這才令他們堪堪逃過一劫,只是那些尚在暗處後援的人便沒有此等好運了。
如此正邪颠倒令衆人措手不及,明白過來之後更是後悔不疊,知是岫寧寺在這江湖中背負了數十年的不實罵名,那被譽為佛傳武學正宗的菩風寺才是真正的妖剎;更是憾恨自己将要殒命于此,這其中真相怕是也無後人知曉了。
若菩風寺在此屠盡明鏡山莊,奪了奪相密法自行歸去,日後卻栽贓岫寧寺,對天下稱是妖僧徹蓮作的惡,天下恐也無人不信。
越鳴溪早就猜出了徹蓮的心思,此時看着狼狽奔來向他求救的施掌門,唏噓的同時頗有幾分不屑,只怪這一把歲數的老家夥也同樣識人不清,教他竹間派的一衆師侄徒弟平白遭了許多罪。
徹蓮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一幹無辜之人,深深蹙起一雙清眉,從施明甫手中提了劍便闖入菩風寺的攻陣,早就調養如初的經脈湧動着綿綿不絕的內息,輕盈如燕的身姿在大雨中極快地穿梭,那些還未看清來人面目的菩風寺弟子尚來不及反應,便被徹蓮制住了要害,打昏在了山間的泥濘之中。
見大難不死的施明甫忙率衆弟子躲到徹蓮身後,一邊斂聲屏氣一邊疼得直抽抽,越鳴溪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揶揄道:“我說掌門老爺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哪;若非我二人趕到得及時,下回再見到您八成就是幽篁山上一塊石碑了。”
施明甫喘着氣,扯下一角衣袂給自己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聞言沒好氣地瞪了越鳴溪一眼道:
“你小子馬後炮放得倒是響,這會兒還不是一樣躲在此處受純溪上人庇護,若真有膽,也上去跟這些魔道和尚逞一番越家莊少主的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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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鳴溪嘆了口氣,幽幽望着徹蓮迂回在雨幕中的身影,托起腮道:“我又如何不敢。若我當真在此出手,莫說這些學藝不精的年輕後輩,只怕這位純溪上人也未必招架得住。”
施明甫被這狂妄的語氣驚得胡須一抖,下意識便想嘲笑這少年的不自量力,卻在看到他那淡然的眉目時微微一滞,默然緘了口。
雖然只是一個多時辰未見,他卻覺得這越少莊主的身量長了許多,面容依稀有了青年的影子,舉止投足間更是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老成,壓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竟也不覺得那是句诳語。
他欲言又止地瞥了眼越鳴溪,正想着要和他開口說些什麽,卻見眼前那位純溪上人已然将這裏清掃得徹底,八/九個菩風寺武僧被他捆了扔在染紅的泥漿中,又上前打中印堂穴,迫使他們清醒過來。
施明甫看得冷汗直流,不曾想到這數個險些将他們武林名門逼至絕境的魔道和尚,竟就這麽輕易地被徹蓮制伏在了此處,甚至于身上缁衣都未曾沾染半分污泥;現在想來,若徹蓮真是那高思遠口中的惡徒,想要他們性命根本易如反掌,何須與他們這些天真的偷襲者多費口舌?
而那玉石不分的高莊主竟鼓動衆人認賊作父,落得如此田地,簡直可笑至極。
“念爾等年紀輕輕,我姑且不在此處了結這樁恩怨。”徹蓮擦拭着從泥漿中撿起的禪杖,将那頂頭利刃指向菩風弟子,像是在睥睨一群渺不足道的蝼蟻,“徹海老兒何在?”
陰郁的天色劈下一道青白閃電時,為首的武僧高擡起右臂,下一刻便緊扼住自己的命門,無力地軟倒了下去;周遭衆僧見狀,也紛紛效仿,在這瓢潑大雨中自絕經脈而亡。
徹蓮一愣,上前探了探他們的鼻息,随即冷笑道:“好一個厲害的老畜生,在這佛門中也能為自己養出這般慷慨就義的死士來。”
說罷便朝袖中探去,想要拿出那串貼身的舍利子來定向,幾下卻只摸到了自己光潔的手腕,這才想起他早先便将它予了越鳴溪,目光微微一黯,竟覺得有些窘迫。
他曾目睹越鳴溪将所有滿盛着兩人回憶的物事都投進了火爐,卻沒有印象他是否也同樣銷毀了那串舍利子,那畢竟是第一件他贈予這少年的信物;而現下他需要那串舍利子去尋徹海老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越鳴溪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并未主動交出那件他所期冀之物,而是懶散地站起身來打了個呵欠,道:“我曉得他在哪裏。”便背上自己的劍,淡淡道:“師父且随我來吧。”
不知為何,在聽到少年這疏離的語氣時,徹蓮只覺得胸口一緊,先前在幻境中那真氣沖撞的刺痛感再度席卷而來;然而他終是強迫自己将這古怪的情緒放下,半晌嘆了口氣,尾随着越鳴溪朝山腰走去。
施明甫略一躊躇,與身側衆弟子耳語幾句,囑咐幾人将傷重的弟子送去醫務堂,也跟了上去。
……
越鳴溪道自己知曉徹海的去處,徹蓮雖不疑有他,卻隐隐覺得奇怪;他始終注視着少年自一年多前高大了許多的背影,覺得有些陌生,也有些微妙的熟悉。
越鳴溪施展輕功躍到一座明鏡山莊中血腥之氣最為濃郁的密莊前,破開濺上血影的竹林間已然七零八落的禁制,聽得莊內隐約飄來慘呼之聲,便劈開門闖了進去。
入目果然是死狀各異的屍體,大多是些使女與莊客,看得出是那心急如焚的魔頭殺紅了眼所致。同行的幾人尋到那噪聲的來源時,竟也恰巧算是趕得及時;滿地狼藉中,那些被明鏡山莊珍藏多年的秘籍卷軸幾乎損毀殆盡,而已是惡煞之貌的徹海正挾持着奄奄一息的高莊主,眼看那柄寒氣森森的彎刀便要自他頭頂落下。
“……!”
寒鐵落地的咣當聲響在這死寂一片的密莊中尤為突兀,徹蓮一掌重傷徹海心脈,将他從高思遠身上掀了下來。
雙目猩紅的老僧嘔出一口鮮血,似也傷得不輕,一張樹皮般枯槁的臉龐卻似回光返照一樣紅潤驚人,并未在意身後之人的襲擊,而是粗喘了幾聲又爬起來逼向高思遠,掐住他的脖頸形貌癫狂地高聲道:
“高思遠!我且再知會你一聲,若你執意不肯交出這奪相書的下卷來,我非但要屠了你這明鏡山莊,還要你那些僑居鄉外的庶子孫兒也一并陪葬!!”
聞言,早已被鮮血浸沒的高思遠張了張口,強撐着已然出氣無多的軀體坐起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凄然笑道:“我亦是說過,當年這半卷奪相書是迦玉法師親自托付于父親和我,也必然只有他本人能夠取回;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