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忙的又道:
“既是如此,你路上多加小心便是。”
說罷又吩咐了尚在庭院中忙活的短工去搬了些雞鴨魚肉、堅果糖糕來,細細地裝上幾袋,塞到越鳴溪手中道:“嫂子這裏有些冗餘的年貨,坊裏姑娘們分不完,你且捎回去與越家娘子一道吃些。”
看到袋中裝的都是自己喜歡的吃食,越鳴溪喜滋滋地謝過內掌櫃,又與她閑談幾句,便迎着素白紛飛的小雪回到了小桃山腳下。
小屋內爐火燃得正旺,點點紅光映在越鳴溪微涼的臉頰上,暖洋洋的很是舒适。他自牆角放好那些年貨,輕手輕腳地走到掩得緊密的床簾邊,試探着喚了一句:“……大美人?”
耳邊靜悄悄的沒有回應,他便挑開床簾朝裏邊窺去,發覺徹蓮并不在這裏,于是下意識朝窗外看了一眼,只依稀看到凍結的溪澗邊站着一襲衣着單薄的身影。
越鳴溪忙抄起一件大氅奔出門外,将只穿着輕薄缁衣的徹蓮裹緊在懷裏,确認他的身子漸漸溫暖起來,這才略有埋怨地蹭了蹭他的臉頰道:“在這裏發什麽癔症哪,萬一受涼了可該如何是好……”
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大對勁,又朝懷裏那神色清冷的人看了一眼,皺眉道:“大美人,這大冷天的,你緣何将頭發剃了?”
徹蓮淡淡地看着他,略顯僵硬地從他懷裏掙了出來,單手立掌微微欠身,道:
“少主,我們是時候動身了。”
……
原本還悠悠着飄轉而落的小雪,不知何時變為了夾雜在大風中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沉浸在素白中的小桃山寂然無聲,将這一對相顧無言的人影映在了水面的冰晶上。
眼前之人一襲幽魅缁衣,項上佛珠紅光流轉,光潔無發的頭頂以及眼下一抹風情绛色,右耳上熠熠生輝的金環,依然是初遇時那妖冶的豔僧之貌。
越鳴溪愣愣地看了他許久,才恍惚着轉身朝那還燃着爐火的林間小屋走去,口中喃喃道:“大美人你餓了嗎?裁縫鋪的盧嫂子予了我們好些年貨,今晚便還是我來煮飯,你先歇一會兒等我便是。”
說着便回屋升起竈,将那年貨中的生鮮肉品揀出來清洗了,拿起菜刀認真地切丁、下鍋、翻炒,并不理會在自己身後默然站着的和尚。
他煮上飯,煲起湯,搬了張杌子坐在竈邊看着火候,一張較一年多前更加成熟俊美的臉龐寫滿了苦悶,不多時便低下頭,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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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打從徹蓮一反常态,每次情/事都會和自己盡興纏綿到天明的那一日起,越鳴溪便已知曉了他不會放下多年的僧侶修行、歸俗來當他少主夫人的事實;可他卻始終心懷一絲僥幸。既然大美人已經在傷好後又一言不發地陪自己在這裏荒唐了這麽久,到最後關頭能改變主意,放下執念重歸紅塵也并非無稽之談。
然而現在看來,徹蓮根本從未動過一絲這般念頭,也不知心底是否還在暗暗恥笑他的天真。
昨晚還披着被香汗沾濕的墨發,【略】,今日卻輕易尋回了被自己抛卻近兩年的禪意,仍是當初兩人在幽篁山初遇時的模樣,仿佛這一年多來那情人般的相處都是場不足挂齒的騙局。
“……我們做了将近兩年俗家夫妻,你心中卻仍是只有你的佛嗎?”
身後之人不置可否。
越鳴溪将餘下的淚水硬生生憋回去,自嘲般又道:“這般看來卻是我越鳴溪自作多情,竟還以為你也早就喜歡我,只是礙于心中舊魇,隐忍不發而已。”
身後之人依然沒有應聲。
窗外寒風呼嘯,微小的火星在爐中噼啪作響,越鳴溪揭起鍋蓋,将那酥香可口的焖肉起了鍋,又為兩人分別盛了一碗飯,捧着碗在那張溫馨不再的小桌邊坐下時,面上已是恢複了平靜。
徹蓮看着越鳴溪似往常一般埋頭扒飯,苦悶過後的臉龐再無半分波瀾,心緒有些微微複雜。
他已是做好了這少年會哭鬧,會質問,亦或是懇求自己的準備,卻不想他竟只是在短暫的消沉過後,便坦然接受了兩人即将別離的事實,遠比他想象得要冷靜淡然得多。
這理應是他所期冀的結果;可當他在少年面前坐下來,捧起那碗摻了些告別意味的白飯時,心中竟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蓮兒,你可要想好了。”
見他也已是吃得差不多,越鳴溪放下了碗筷,雙手搭在膝上正對着徹蓮,面上忽然浮出了某種異樣而又令徹蓮感到些許熟悉的神情,直視着他定定道:
“我且最後問你一次。若你願意為我歸俗,從此再不問佛寺中事,回到爐外人間後我二人便還可這般只羨鴛鴦不羨仙地過活;而若你已決心要将我看作露水情緣,依然一心苦修向佛,我們便到此為止了。”
他說着頓了頓,沉聲道:“當真到此為止。便是你日後要我,來癡纏我,我也斷不會心軟半分。”
“……”
徹蓮微微一怔,不知越鳴溪為何會用篤定的語氣說出這話來,好似堅信自己日後會去癡纏他一般,不由得輕蹙起眉,端坐着靜默下來。
越鳴溪不知他想了些什麽,是否在心中有過片刻的猶豫,念起他的好;然而當徹蓮擡起頭來,自喉間溢出一聲深深的嘆息時,他便已是知曉了答案。
“少主的恩情貧僧自是沒齒難忘。可嘆卻也只得到此為止了。”
這話宣判了兩人的終結,使得越鳴溪那一顆如墜冰窟的心再也泛不起半點波瀾。他聽罷點了點頭,平靜地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将它們都收進壁櫃中去,簡單打點了一下自己的行裝,便道:
“師父,這些瑣碎物事我們畢竟帶不走,扔到這幻境中也總歸是個念想,不如一把火将這間屋子燒掉,倒還落得更幹淨些。”
冷漠而疏離的嗓音聽得徹蓮眸光微沉,掃了一眼周遭的擺設,颔首道:“也好。”
越鳴溪便将屋中器物擲到地上,大件的全部砸碎搗爛,小件的則投入到爐火中去,動作十分流暢自然,像是在丢着牆根處堆積的低廉幹柴。徹蓮始終沉默着站在一旁看他,深幽鳳眸中倒映着熊熊的火光。
越鳴溪掂了掂腳下的幾只口袋,道:“只是可惜了這些年貨,便當我二人已是吃過了吧。”
便也投入到爐火中。徹蓮注意到床邊放着一匹像是裹着什麽物事的黃絹,下意識拿起它便想要看看裏面的內容,卻被察覺到的越鳴溪劈手奪過,慌張道:
“只是一些不值錢的碎布頭,這般燒了便是。”
徹蓮手指一勾,沾上些許灰塵的黃絹便散落了下來,露出裏面殷紅的雲錦來。
他注意到這是一件精心裁制的成衣,細膩的手工和絢麗的紋理道明了它不菲的價值,胸口莫名一滞,目光落在了越鳴溪分明還帶着針眼和繭子的雙手上。
越鳴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揚手将這件紅裳丢進了火爐。
徹蓮下意識伸出手去,卻沒來得及将他攔下。
火舌尖叫着吞噬了殷紅的雲錦,像是将越鳴溪心中最後的一絲眷戀也生生剝離,化為了爐中片片看不出形貌的灰燼。看着眼前那越燃越旺的火爐,徹蓮的呼吸隐隐變得急促起來,驀然紊亂起來的真氣沖撞着他好容易修複的經脈,終是在他的壓抑下緩緩停歇。
“好啦。”越鳴溪拍拍手,仿佛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再度站起身來時,眉眼間已又是當初那個靈動可愛的俊俏少年。
他望了望面容陷在陰影中的徹蓮,笑道:“師父,我們走吧。”
逆轉
……
……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越鳴溪與徹蓮在那十全百煉爐內度過近兩載春秋,爐外人間也不過一個多時辰,仍是江南的初春景致,甚至還未及晌午;早間便烏雲密布的骥靈洲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沖淡了空氣中鐵鏽般的腥氣。
嗅到那掩藏在暴雨之下的濃郁血腥味時,越鳴溪暗暗蹙起眉,下一刻便與徹蓮一同朝滄海居趕去。
整座明鏡山莊被雨水沖涮得十分荒寂,昏沉天幕中的電閃雷鳴淹沒了莊中四處的刀光劍影,滄海居內早已空無一人,只餘下泥土間早已淡化得不甚明朗的血跡。
越鳴溪蹲下身來揩了把微紅的濕泥,便知是這裏生了變故,跟随徹蓮一路踏着紛亂的血跡朝山頂尋去,果不其然在已是被砍得漫山狼藉的密林中覓得了纏鬥在一起的衆人,撥開低矮的灌木朝他們看去,發覺那為惡的一方竟是菩風寺衆僧。
誰能想到在兩人消失的短短一個多時辰內,明鏡山莊竟生出了這麽個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