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把小美人打趴下應當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他卻看到徹蓮雖是占據上風,眉頭卻隐隐蹙了起來。這兩人畢竟同為岫寧寺弟子,未曾使出那等尴尬的媚功,招法似乎集各大門派絕學而成,抛開心頭的那點顧慮,倒也稱得上十分精彩。
兩人激戰正酣,徹蓮忽然右手疾出,朝空梵的致命部位襲去。越鳴溪以為這場比試便要就此終結,誰知徹蓮将手一挽,指間竟夾着一枚閃着寒光的袖箭。
這時,越鳴溪隐隐感到不對勁起來。
先前那還隐約露出幾許曦光的骥靈洲,此時已是霧霭沉沉,鏡山島清晨的鳥語花香蕩然無存,周遭寂靜得近乎于詭異,似是暴雨來臨的征兆。
徹蓮停了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中那枚險些令他走神的師弟魂斷于此的袖箭,又放在鼻下輕輕一嗅,明眼看到自己那沾了它的手指已經變得烏青起來。
他朝不遠處深陷在陰霾之中的花圃望過去,扶額嘆息道:“我還道高莊主與諸位豪傑緊鑼密鼓地商議一晚後,會想出什麽教我岫寧寺措手不及的萬全之策來,不想卻是黔驢技窮,竟派了爾等文弱如斯的儒風劍客打頭陣。”
花圃深處陣陣騷動,餘下寝于滄海居的岫寧弟子俱是睡眼惺忪地從房中走出來,聽到徹蓮如是說便朝那隐匿着危機的庭院一隅看去,個個面露了然之色,卻未曾有人因此而變得惶恐不安起來。
一陣晦暗的陰風吹過,原本朦胧的天色愈發昏沉黯淡,在花圃深處埋伏的竹間派衆便隐約感到了忐忑。
他們打心底不願摻合這明鏡山莊的祖輩恩怨,更不想與如今頗有聲望的越家莊為敵,可經高思遠一再激勸後,心中也有幾分覺得近年來自家門派金牌不穩,此番若能一舉剿滅妖剎岫寧寺,再度立威于江湖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然而逼他們最終下了這個決定的,是那高思遠竟連夜遣離了候在碼頭的渡船,如此一來縱然他們即刻通風報信,十餘天內也根本無法離開鏡山島,大有破釜沉舟之勢;事後高思遠又召集衆人密談,願将明鏡山莊中的萬貫金銀贈予拿下妖僧徹蓮的謝禮,如此威逼加利誘,衆人便不得不硬着頭皮上了。
好在高思遠并非愚莽之徒,還是定了周全的計劃,又為應對那奪相密法的媚功教他們每人吃了兩劑清心丸,又輔以功力大增的丹藥,自覺不會再有什麽閃失,便由最是急功近利的竹間派衆打了個頭陣。
竹間派并非沒有懼意,可說到底,他們此番聚集在明鏡山莊的各路豪傑足有幾百人,能教一個區區十數人的妖剎剿滅了去?因而大起膽來,夜明前便暗暗蟄伏在這裏,耐心待着一個恰當的時機。
然而見那妖僧竟如此輕易地攔下他們竹間派引以為豪的迅絕袖箭,此時又是一番天人交戰,不知是否應有悔意。徹蓮輕彈了兩下指尖,那原本濃深的烏青便慢慢淡去,冷笑道:“不敢正面與我沖突,卻趁我與師弟切磋之際躲在暗處擲來淬了毒的袖箭,好一個江湖正派。”
見他說得輕蔑,施明甫終于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執着劍沉聲道:
“純溪上人,便是你乃武林前輩,殺人償命,也實屬天經地義。”
徹蓮笑道:“好一個天經地義。明明最該償命之人,都還瞞過了佛祖蒼生在菩風寺好端端地念着經,我釋徹蓮又何懼之有?念在爾等曾是這少年授業恩師的份上,我今日姑且還可饒你一命,還是閑事休管,這般歸家去罷。”
Advertisement
施明甫不知其意,這才注意到越鳴溪這會兒還在廊下悠然看戲,心生惱意之餘,暫且率竹間派衆退後兩步,已然擺出劍陣的攻勢來,深吸一口氣對那徹蓮身後的人道:
“越鳴溪,雖不知你緣何受其蠱惑,執意要與整個江湖為敵,念你曾為我竹間派學道弟子,此般若是回心向道,還可既往不咎,竹間派仍可迎你二度入門。”
他不知徹蓮為何如此掉以輕心地将後背交給旁人,好似對這少年放心得很,亦不知這兩人間有何瓜葛,只在最後心懷一絲妄圖,想要勸越鳴溪回頭是岸。
“……您老還是省省吧。打從我下了幽篁山,便再沒打算回去。”越鳴溪幽幽道,“竹間派誰都知道您老本不願我入門,只因收了我爹許多鈔錢,又想自我這裏打聽出幾分越家莊獨門絕學,這才勉強收我做個灑掃弟子罷了。好在我嘴巴緊,半年愣是沒能給您吐出半個越家劍法的字眼兒,這才被尋到契機趕了出來,哪還有回去的道理。”
見越鳴溪如是說,竹間派衆下意識看向掌門,只見施明甫胡須微抖,顯然氣得不輕,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垂在身側的掌心向後微微一勾,身後弟子便倏然暴起,一齊執劍朝徹蓮攻了過來。
徹蓮擰起眉,顯然沒料到這老頭子那盛怒的神色竟是個障眼法。與此同時,松間派和三清教衆人也自院後逶迤爬出,展開極迅猛的攻勢朝徹蓮背後襲去。
徹蓮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擡手接住施明甫襲到眼前的白刃,周身凝起的煞氣驀地震退圍到身旁的幾名弟子,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甚至懶得擡起,就這麽游刃有餘地與竹間派這一代最為盛名的劍術聖手過起招來。
他沒有過問身後襲來的另一幫豪傑下場如何,只聽得滄海居內慘叫連連,被擾了清夢的岫寧弟子心中怨怼,未待徹蓮開口便主動迎戰,區區十數個竟也能輕易與衆多高手戰得平分秋色;更是不憚于使出各種怪谲功法,為這烏雲密布的滄海居憑空添上幾分旖旎。
徹蓮制住眼前劍勢,下意識分神朝越鳴溪看去,只見那少年雖然頭頂竹葉在一衆俠客間吱哇亂叫,手中佩劍揮舞得毫無章法,卻能堪堪架住三個人的攻勢,空梵在一旁對敵的同時也沒忘護着他,于是稍稍放下心,凝眉沉思起來。
眼前殺意來勢洶洶,雖然功力渾厚,徹蓮卻深知這晚輩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愈發覺得這般對峙很是無趣,也懶得再與施明甫膠着,徑直劈了他的劍,又是一聲長嘆:
“施掌門,你我本無冤無仇,岫寧寺此番也從未想過在這明鏡山莊內傷人性命,可惜貧僧實在疲于應戰,只好先行殺雞儆猴了。”
說罷反指一勾,竟生生在那凜冽攻勢下奪了施明甫的劍,只見得寒光一閃,施明甫瞪大雙眼,竟就這麽從空中直直摔落下來,已是氣絕身亡之相。
“掌門師伯!”
“師父!”
竹間派衆大駭,紛紛狼狽地躲避着岫寧寺的攻勢,朝施明甫身邊聚來。徹蓮掃過這些個年輕弟子的面龐,煞氣氤氲的鳳眸內似有一絲憐憫,或許更多的卻是嗤意,當即将那劍身輕拭于指間,下一刻便又是一陣血影迸濺,餘下的松間派與三清教衆已是面如土色。
……
空梵看着他已是修羅面貌的師兄,很是無奈地輕一擡手,示意衆岫寧弟子罷手。
他萬萬沒想到徹蓮見與這群小卒講和不成,還是坐實了自己妖僧的名號,這般便要與這誣蔑了他的明鏡山莊拼個魚死網破。心下喟然之餘,他擡眼朝那個将師兄視為無瑕美玉的少年,只見他仍是頭頂散亂竹葉,面無表情地倚在廊柱邊看着,內心好似沒有半分波瀾。
空梵身後的道覺和尚見師父看那少年,便也凝神打量了他一會兒,半晌才湊到空梵身邊低聲道:“師父,這越家莊的少主,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空梵聞言訝異地朝他看去:“何出此言?”
道覺和尚也不知自己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預感從何而來,只是又朝越鳴溪看了看,斟酌着道:“這少年……似有邪性。”
空梵失笑道:“何止是邪性。”
想了想又道:“罷了,爾等不必關心。”
眼看滄海居內半數以上打頭陣的豪傑都已成了徹蓮的劍下亡魂,餘下的人是逃也不是,戰也不是,又見那凜然劍意已經逼到了眼前,感受到死亡在喉間的威脅,有些年輕的竟已吓尿了褲子。
“……師弟,躲在廊後袖手旁觀了如此之久,若是再不上前做英雄,我可就要像五十年前血洗菩風寺一樣,血洗這明鏡山莊了。”
徹蓮說罷看向一自廊後蹒跚而來的身影,收回懸在那一幹年輕俠士頸間的劍,眼見他們屁滾尿流地躲向菩風弟子身後,這才與來人對上了雙眼。
不過是一夜的功夫,眼前的徹海似乎又較昨日蒼老了許多,凝望着他的渾濁眼眸滿是凄怆,将那些驚魂未定的年輕俠士擋在身後,顫聲道:“師兄,你若是恨我,這條不值一提的老命拿去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