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唯有當年奪相密法的大成者迦玉法師;如今迦玉法師已死,便是徹海老兒又能奈我何?莫要忘了我人間修羅的名號,也并非一朝一夕在這武林中叫響的。”
說罷又冷笑一聲:“更何況,便是他們能打得過我,怕也不會輕易置我于死地。畢竟這妄喜奪相書的上卷還在我這裏,未能清楚它的下落之前,怎會有人輕舉妄動?”
越鳴溪對徹蓮的話篤信不疑,心裏也清楚大美人這般的神仙人物斷不會教他們輕易占了便宜去,只是覺得好生麻煩,更氣高思遠要讓大美人受這無妄之災。
他沒了困意,抱着徹蓮嘟囔道:“說到底,這勞什子奪相密法到底有什麽好,明明自诩正派卻不好好練功,非來争得頭破血流不可……只苦了我的大美人,還要委屈自己去收拾這些醜八怪。”
徹蓮聽罷一笑,垂眸道:“不過是對長生不老心馳神往罷了,莫說這些貪生怕死的凡夫俗子,你便未曾動過心麽?”
越鳴溪點點頭,又搖搖頭。
“人生不過數十載,能長生不老自然是極好的。”越鳴溪認真道,“只是于我而言,生老病死才是正道輪回,只有真真經歷過了,才不枉這一世紅塵逍遙。”
徹蓮見他說得淡然,不由得微微一怔,心道這少年倒的确是個有趣人物。明明清澈得像是春日的小溪,他卻總覺得有些琢磨不透,仿佛一灣埋藏着什麽秘密的深潭;可他又确乎知道這少年對自己的喜愛出于真心,便也放棄了去細想這其中奧妙。
于是靜默了半晌便道:“少主如此通透豁達,堕入紅塵也未免可惜,倒還不如随我帶發修行,興許日後也可攀緣覺悟,得道成佛。”
聞言,越鳴溪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抱緊他道:“不成不成,我是半顆菩提心也無,參不透般若渡不了衆生;與其勉強自己皈依佛門,倒還不如做個田園隐士來得自在些。”
說着又正色道:“不過,與大美人你相處的這些時日,我倒也悟出了幾分真谛道理。”
“是如何?”
越鳴溪停頓了頗久,繼而悄無聲息地湊過來,笑眯眯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人間皆虛妄,唯有你是我的無量佛,我的溫柔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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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蓮說不出自己在聽到少年再一次赤忱告白時那複雜的情緒是什麽,擡起手來本想去摸摸他的腦袋,卻還是沉默了下來。好在越鳴溪并未要他回應,只是貼着他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好,灑在他頸窩的呼吸也慢慢平穩了下來,像是終于感到了倦意。
他便為這少年掖好被角,想在天亮前與他一同小睡一會兒。
……
然而他終究還是難以入睡。
在岫寧山中酣眠的那四十年,他一直在無邊無涯的夢海中沉浮,不曾知曉窗外物換星移,早已物是人非。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被當作尋常人真心愛慕的一天,也因此怕自己一旦合眼,明日這少年也如鏡花水月般消散了。
可他又覺得這般心思實在要不得。或許越鳴溪便是他的情劫,是他報仇雪恨、真正摒除雜念後的最終考驗,日後他究竟還能否成佛,成敗盡在此一舉。
天邊露出魚肚白之時,他披衣起身,像往常在岫寧山中的那些個日日夜夜一般,照例執着那串看不出顏色的舍利子默默誦經。
一連誦了三遍,他便覺得耳根清淨,方想調身入定,身形卻微微一滞,摘下項上一枚血煉佛珠,出手極快地朝屋中一隅狠狠擊去。
只見得一襲窈窕身影踉跄了一下,反應敏捷地揚手截住那枚擊向自己命門的佛珠,執在眼前蹙眉看了看,便自那昏暗的角落裏踱步而出,同時飄來一句略有幽怨的話來:
“師兄,你明知來人是我,何苦下這麽重的手?若我方才沒有躲過,這會兒便已是一縷黃泉孤魂了。”
徹蓮燃了燈火,見空梵不慌不忙地自桌前坐下,便冷聲道:“若是連這點雕蟲小技都躲不過,我看你是不用繼任岫寧寺住持了。”
空梵聞言略有訝異地揚起眉,細細地打量着面無表情的師兄,半晌道:“看來師兄已經見過了師父最後一面。也好,這般我便不必再解釋些什麽了。”
“……”徹蓮心中一沉,愈發覺得眼前的年輕和尚比四十年前還要讨人厭。
他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清楚這四十年間的來龍去脈的,偏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只悠閑地待自己開口去打聽。好在他并沒有求問于空梵的打算,只是壓低聲音道:“既是無須解釋,你這種時候到我房裏做什麽?”
空梵聽罷勾起唇角,目光瞥向仍在床簾後睡得正香的少年,用那岫寧寺豔僧慣有的低柔嗓音道:“師兄莫要誤會,我可不是尋你來的;只是少主白日裏應允過要與我雙修,哪知我去他房中尋不見蹤跡,便道他是上你這兒來了。”
想起先前越鳴溪與他在屋檐上如斯親密的模樣,徹蓮嗤了一聲,對他的挑撥很是不以為然。“師弟,四十年未見,你那凡是我的囊中物都意欲橫插一腳的毛病,可是絲毫也未曾變過。”
說着掂了掂手中舍利,不再與他多言,仍是自那松軟的蒲團上盤膝而坐,只當他是空氣,阖起雙目便要入定。
空梵笑道:“以前畢竟少不更事,那些個與師兄争搶的荒唐過往我都在此謝罪,師兄大人有大量,這般寬恕我便是。”
見禪定中的徹蓮仍是面不改色,又道:“師父歸俗後我在岫寧寺中冥思四十年,自覺亦是塵心未泯,只苦于未曾有過契機;眼下見這少年與我有緣,便還請師兄且讓我這一回,放我同他重歸紅塵。”
徹蓮這才睜開雙目,以一種極荒唐的眼神看着他道:“便是你意欲歸俗,也非這個少年不可?”
“是也,”空梵從容道,“非他不可。”
徹蓮不知空梵曾在數年前救過越鳴溪一命,只道他是今日見這少年心儀自己,便又起了争搶的念頭,因而只是不屑道:“你是非他不可,然而他對我癡心一片,師弟又當如何?”
空梵聽罷一頓,嘆息道:“師兄這話說得卻是好生薄情。既然你未曾應允他,還不許我喜歡他了不成?”
“他不會喜歡你的。”徹蓮冷然起身,當即低聲訓斥道,“岫寧寺中數十年清修都未曾為你換得一顆菩提心,還敢在我面前提起歸俗之事,淨說些眷戀紅塵的混賬話,說出來教天下人恥笑!”
見師兄因此動嗔,空梵也并不意外,仍是笑吟吟道:“好啊,只要你現在應允了去做他的少主夫人,我便死了這條心回岫寧寺安安穩穩做住持,如何?”
……
越鳴溪朦朦胧胧地醒過來時,看到的便是大美人和小美人正在桌前對峙的神奇光景,雙眼閉了又睜,以為自己仍在夢裏。
“醒來便好。”空梵朝他媚然一瞥,忽然用那帶着幾分哀怨的纏綿口吻道,“……少主,你幼時可是允了要娶我做少主夫人的,現下可當真不記得了?”
眼看大美人朝自己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越鳴溪目瞪口呆。
他不明白美人恩公為何要在這晨光熹微的時刻跑來,當着徹蓮的面用那控訴負心漢的語氣質問他,趕忙坐起身想要做點什麽,卻發覺自己好像沒法說出否認的話來。
天知道他七歲的時候曾對一個面貌都記不清的救命恩人許下過什麽承諾,不記得是一回事,他也當真不敢保證喜好美色的自己一定沒說過那種昏話。
見還有些惺忪的少年扶着額角,似是陷入了沉思,徹蓮眸色一沉,心頭忽然升起了些微妙的情緒。“瞧見了嗎,師兄,有約在先的可是少主與我。”空梵将徹蓮的神色看得分明,火上澆油道,“若師兄并無異議,此番回去岫寧寺後,我便歸……”
話音未落,只聽得衣擺摩擦的簌簌聲響起,待越鳴溪擡起頭時,那兩人竟就這麽在這間不算寬敞的客房裏你來我往地過起招來。
越鳴溪更加傻眼了。
這、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禍起
他不知自己幾時成了禍水藍顏,見大美人出手極其狠戾,分明是一副動了真格的模樣,本能地想要上前去勸架,卻又深知自己這點淺薄的修為怕是架不住幾招;躊躇間,兩個僧人已是破窗而出,在那滄海居曲徑通幽的內院愈發激烈地打鬥起來。
越鳴溪趕緊追出去,還未來得及說點什麽,徹蓮卻在一擊之後回過頭,極其冷冽地瞥了他一眼。越鳴溪這便知道他是不準自己多話的意思,只好苦着臉扯了根竹葉,默默站在廊下圍觀。
他本以為以大美人的武學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