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病态馴服
病态馴服
月朗星稀,皎潔的月光宛如一個溫柔而清麗的神明少女,纖柔的飄進‘盤雲水和’最上層幽暗雜亂的閣樓裏,輕撫着蜷縮在暗影裏少年的臉龐。
那少年只有七八歲,臉上淚痕未幹,還在哽咽啜泣。正值涼爽清明的夏夜,少年穿着短袖短褲,露出白皙光滑的胳膊腿,皮膚上紅腫淤青的傷痕鮮明可見。
清風陣陣,忽大忽小,吹動着白紗窗簾肆意飄蕩,咦呀作響。
月光似乎慢慢有了形狀,逐漸幻化成一個身穿素衣,波浪卷發的溫婉女子,站在少年的面前。那是被少年摩挲過無數遍的照片裏的人,也是他在夢裏百轉千回思念的面孔。
“媽媽——”少年擡起頭,雙眼泛淚閃着晶亮的光,欣喜的沖過去擁入她的懷抱。
女人祥和的笑顏,撫摸着少年柔軟的發髻,溫柔的喚着:“玉樹。”
“媽媽,你不要離開我。你帶我走吧,我不要在這裏。”少年林玉樹緊抱着女人央求道。
“好。媽媽在這兒。媽媽不離開。”
女人點點頭,拉着林玉樹的手,滿是憐愛的看着他,卻又見到他身上的傷痕,那是用戒尺皮鞭或者拳腳留下的傷痕,有的破皮見血,已經結痂,有的淤青紅腫,觸目驚心,頓時心疼的流下淚來。
林玉樹安慰道:“媽媽,我不疼。”
女人愛憐的輕撫他的傷。
林玉樹:“帶我離開吧,我不要在這裏。”
女人正欲帶林玉樹離開。忽然,陰雲密布,狂風大作。吹的林玉樹睜不開眼。
一只渾身黢黑,長得面目猙獰,獠牙利齒的怪獸出現在閣樓的窗戶前,他虎視眈眈,發出低沉而又瘆人的怒吼。
這時,閣樓陰暗處,床底下,雜物間,紛紛鑽出了無數小鬼。他們有着一半笑臉一半哭臉的詭異陰陽臉,一步一步朝着林玉樹逼近。閣樓已經落鎖的木門外,另外一群小鬼好似千軍萬馬的架勢在擊打着木門,好像馬上就要破門而出。
怪獸伸出五爪鋒利的大手,一把将女人抓了過去,林玉樹匆忙上去阻攔,卻被無數小鬼纏着了身子,寸步難行。
“玉樹——”女人死死抓着林玉樹的手卻被生生扯開,痛苦無望的哭喊着。
“媽媽——”
林玉樹歇斯底裏,眼睜睜的看着怪獸和女人消失在狂風暗夜中,伸出的右手探出窗外,手掌心還留有女人留下的清香餘溫。
窗外樹葉沙沙作響,屋內小鬼面目猙獰。
他們頂着一張陰森可怖的陰陽面孔步步緊逼,漸漸的又幻化成繼母顧卉和大哥林玉欣得意的笑臉,吓的林玉樹瑟縮着身體顫抖不止,門外小鬼還在奮力的擊打着木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
林玉樹緊靠窗邊,無路可退,突然那牆消失不見,頃刻間坍塌覆滅。林玉樹向後倒去,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暗深淵。他想抓住什麽,卻什麽也沒有。恐怖、絕望、無助将他淹沒包圍,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啊——”
林玉樹失聲驚醒,額頭上布滿了細碎的汗珠,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窗外烏雲壓頂,遮天蔽月,沒有一絲月光,白紗窗簾也靜止不動,沒有一絲清風涼意。
原來是噩夢。
這樣的噩夢一直伴随着林玉樹的成長。如今他已經是十九歲的高三學生,夢裏的男孩一直都是七八歲的模樣。
林玉樹躺在閣樓裏那張簡陋的床上。這間屋子本來是給家裏的阿姨傭人準備的,但是別墅裏的房間夠用,這間又沒有裝修,于是就閑置了下來,成為專門懲罰‘叛逆嚣張’的林玉樹專用的小黑屋。
晚自習上一半回來就被顧卉不由分說關了進去,現在夜色已深,漫長無聊的幽禁讓他不知不覺睡着了。
“咚咚咚——”
閣樓的木門有人在敲門,合頁處被敲擊推動發出‘吱吱’的響聲。
“二哥,二哥——”
林玉榮推開落鎖的木門沖着林玉樹喊道。那木門在外面用鐵鏈鎖住,只能推開一條很窄的門縫。
林玉樹平緩了一下心緒,扭頭看了一眼門縫中擠進來的半張臉也不搭理。
林玉榮從門縫裏遞進來一些面包和水,說:“二哥,爸爸馬上就要回來了。晚飯你也沒吃,你先吃點東西墊一墊。你別怕,我會為你求情的。”
林玉樹沒有接過林玉榮遞過來的面包和水,只說了句“你不用管。”便坐在床上低垂着腦袋,雙臂搭在曲張的雙腿膝蓋上,自然的下垂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硬要加在他身上的罪名還少嗎?他已經習慣了,起初面對莫須有的打罵和指責他還會害怕驚慌,現在已經麻木了,反正也躲不掉。這爛身爛肉就由着他們折騰,最好命也給他們算了。
“二哥,你別怕,這不可恥,我和你是一樣的,我挺你。”林玉榮隔着門縫寬慰着,還不明所以的嘿嘿笑着。
林玉樹:“我和你不一樣,我是你哥,你少來惡心我!”
林玉榮貼着門縫,巴巴的往裏看,伸出一只手,似是想伸手觸摸他,奈何門縫太窄,只伸出半個胳膊就被卡在那裏。他瞪着圓轱辘般的眼珠子神秘的說:“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壓低聲音,怕讓人聽見,“其實我不是爸爸親生的。”
林玉樹吃驚,但也并沒有當回事,林家的爛人爛事他根本就不在乎,不關心。
林玉榮自顧自的說着:“媽媽在外面有人了。有一回被我撞見了,我看那叔叔和我長得十分相像,當時就懷疑了。然後我弄到了他的頭發去做了親子鑒定,果然你猜怎麽着,那個叔叔才是我的親生父親。”
林玉榮說着,還哈哈笑出了聲,似乎并沒有為自己不是爸爸親生感到悲傷難過,言語中反倒透露着不可壓抑的欣喜和興奮。
“二哥哥,你知道嗎?我可太開心了,所以我們兩個就不是親兄弟了。這樣……”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
林玉樹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皺眉頭,只覺無比惡心,厭惡的說道:“滾!”
林玉榮嘿嘿讨好道:“二哥哥,您別生氣嘛。我會一直對你好的。不管他們怎麽對你,我都會一直站在你這邊,我會全力保護你的。”
林玉樹冷聲道:“不需要。”
—
“嘀—”
場院一聲響亮肅殺的鳴笛聲,林蕭山從一輛奔馳S400車上走了下來。他面色鐵青凝重,透露着讓人不寒而栗的威嚴。他登堂而入帶過一陣強勁有力的風,光看背影絲毫看不出這人已年過半百。只有鬓邊的白發和臉上的皺紋在訴說着歲月的流逝。
顧卉和林玉欣迎在門前。
林蕭山:“孽障呢?”
顧卉忙上前攙扶着,抱怨道:“蕭山,玉樹這小子離經叛道,目無尊長,我說他兩句,他居然跟我叫嚣,下午要不是玉欣攔着,他就跑出去了,現在我把他關在房間裏。”
林蕭山:“你做的對。把他帶出來!”
林玉榮聽見樓下的動靜,慌忙對林玉樹說:“二哥,爸爸回來了。氣氛好像不大對,大概是為那事生氣了。你趕緊想好說辭,等下态度軟一點,別和他硬碰硬知道嗎?”
林玉樹不答。
林玉榮着急問道:“我問你話呢?你知道爸爸是為什麽回來的吧?”
還能因為什麽?林玉榮猜到了,林玉樹當然也猜到了大概。
平日裏,林玉欣和顧卉對他百般刁難、責罵、關小黑屋、甚至毆打,多多少少都會避着林蕭山,維持着明面上的體面,不敢把事情鬧大。今天居然敢明目張膽,當着林蕭山的面将他囚|禁起來,必然是他犯了什麽‘拿的出手’的罪孽,讓他們抓住了機會才會如此有恃無恐。
學習成績差罪不至此,打架鬥毆也不是第一次了,林蕭山從沒有這樣重視過,那必然就是最近在班裏傳的沸沸揚揚的‘同性戀’事件了。
這時,林玉欣三步并作兩步跑上閣樓,無視一旁的林玉榮,打開門鎖,他抓住林玉樹的衣領,将頹喪的林玉樹拽下了床。
林玉欣洋洋得意,說:“二弟,爸爸叫你呢,等着挨揍吧你!”
林玉樹一把推開林玉欣擒着他的手,說:“放手,我自己走。”
林玉榮跟在後面。
甫一來到客廳,就見父親林蕭山陰鸷着臉立在中堂,繼母顧卉和大哥林玉欣緊随其後。
平時忙于事務難得見面的林蕭山;畢業後就醉心事業,無暇再像小時候那樣想方設法欺負他的林玉欣;林玉樹懂事後就避而不見,躲之不及的顧卉;貪玩好逸,胸無大志的林玉榮,是什麽大事讓難得聚首的這一大家子齊聚一堂?
要起風了。
林玉樹不知要發生什麽,但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林蕭山鐵青着臉,憤怒的扭曲成暴怒的獅子。他走到一旁的會客區,将手機‘啪’的扔在茶幾上,“你自己看!”
林玉樹拿起手機,那是班主任發給林蕭山的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他正和另一個男生接吻,二人嘴對嘴,嘴唇緊密的貼合在一起,眉頭緊蹙,眼睛緊閉。
林玉樹見過這張照片,它早就傳遍了全校。照片只是局部,如果能拍到全貌,還能看到緊抓他們後腦勺頭發、強迫他們接吻的手,霸淩後殘留在他們校服上的腳印,以及周圍人群的譏笑和嘲諷。
畫面在林玉樹腦海裏閃現。
那天傍晚,放學鈴聲剛剛響起,林玉樹背起書包就往外走,還沒走出校門就被以邵成俊為首的一幫校霸堵在了一樓樓梯口背面的角落裏。
邵成俊惡狠狠的咬牙道:“你他媽這麽着急是要去哪啊?”
樓道隐蔽、光線灰暗,烏泱泱六七個人站在林玉樹的面前。他們人多勢衆,以多欺少,個個面帶嘲笑、譏諷和輕蔑。
林玉樹面無懼色,撥開人群,厲聲喝道:“走開!”
他的聲音奶奶的,很獨特,充滿了少年的稚嫩氣。
兩個人立刻抓着他的左右臂膀将他猛烈按壓在了牆上,強烈的撞擊讓林玉樹吃痛皺起了眉。
邵成俊捏住他的下颌,直勾勾的盯着他,眼裏充滿了鄙夷不屑。
“哼,脾氣還真倔,不服氣是吧?那就打到你服氣為止。”說着一記拳頭重重落在了林玉樹的腹部。
林玉樹吃痛弓起了身子,衆人你一拳我一腳的群毆着他,嘴裏還振振有詞的辱罵着。
“嗲聲嗲氣的跟個娘兒們似的。呸!”
“小白臉,同性戀,真惡心!”
“私生子,賤種!”
……
林玉樹身材清瘦,反擊了幾拳就寡不敵衆,蜷縮在地上任拳腳像雨點般落在身上。他雙手抱頭,咬牙不肯發出一絲悶哼。
“住手!”林玉榮匆忙趕來,他一下課就去找林玉樹,卻在樓道裏發現了被霸淩的他,連忙撲上去擋在他的面前,“你們再動手當心我告訴老師去。”
衆人罷手。
邵成俊輕蔑一笑:“哼!你去告啊!我還怕你不成?林玉榮,好好做你的富家公子哥,別跟這私生子、狗雜種攪和在一起,當心被他傳染成同性戀!”
他不顧林玉榮的阻攔,一把揪起林玉樹的頭發就往外拖。
放學已經有一會了,很多同學都已經去食堂吃飯或者回家了,學校裏人員寥寥。衆人連拖帶拽将林玉樹帶到了小樹林。
這時,惡霸中的另一幫團夥帶着另一個倒黴男孩‘好哭精’也到了那裏。‘好哭精’早已經吓破了膽,連連告饒,淚珠像抛珠滾玉般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邵成俊見到‘犯罪同夥’,頓時喜上眉梢,提議道:“今天就讓這一對苦命鴛鴦終成眷屬如何?”說着按住林玉樹的頭,将他強行靠近‘好哭精’的臉。另一團火惡霸頭領會意,連忙牢牢扣住‘好哭精’的頭,将二人的嘴緊緊按在了一起。
“爽不爽?”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今天給你找個伴啊。”
衆人起哄嬉鬧,其中一人還拿出手機拍下了二人的照片。林玉榮想要上前制止這場暴行,奈何寡不敵衆,被其中兩個跟班的擒住了雙手,怎麽也掙不開。
衆人淩|虐放肆之後,快心遂意的邵成俊指着癱倒在地的林玉樹說:“你等着,我見你一次還會再打你一次。”說完呸了一口,領着他一幫兄弟罵罵咧咧的走了。
掙脫束縛的林玉榮連忙上前扶起林玉樹,見他嘴角被磕破了皮,出了血,關切的問:“二哥,你沒事吧?我帶你去醫務室。”
林玉樹揉了揉身上的痛處,艱難的爬起來,推開他的手,冷聲道:“不用。”
邵成俊是邵家二少爺,家世顯赫的纨绔少年,對林玉樹長期霸淩欺辱,卻也沒有造成什麽很嚴重的身體創傷,即使告訴老師頂多也就是口頭教育,互相賠禮道歉了事。
林玉樹雖也是家世顯赫,卻非繼母顧卉親生,父親常年奔波在政商兩界,鮮少有時間去關心他。
邵成俊的長兄邵英俊和林玉榮的哥哥林玉欣曾是同窗,林玉樹不用想也知道‘小白臉’、‘狗雜種’、‘私生子’這些污言穢語是誰散播出來的,包括‘同性戀’也是這幫仗勢欺人的惡霸栽贓給他的。
可他無力反擊,背後無人依靠,裏外受人欺淩。
深不見底的深淵,泥濘腐臭的沼澤,沒有邊際的泥潭,這是他腐朽爛透的生命裏全部的标簽。
唯有林玉榮疼惜他,憐憫他,處處照顧他,這份關懷卻也是他寧可一死也不肯接受的。因為林玉榮是顧卉的兒子,那個害死他親生母親,折磨他欺辱他的惡毒女人,他不想跟這裏的所有人扯上任何關系。
那天之後,照片便在班級乃至全校瘋傳,林玉樹‘同性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傳到班主任以及林蕭山的耳朵裏。
“林玉樹,出來一下。”晚自習剛上不久,班主任把林玉樹叫了出來,“收拾書包,你爸爸叫你回去一趟。”
父親是當地很有名望的房地産商,風林集團的董事長林蕭山。他事務繁忙,經常外出不在家,對他的生活學習更是鮮少關心。林玉樹成績一般,父親偶爾關注,卻也只是嚴厲責罵。這個時候找他,還中斷了晚自習叫他回家,林玉樹隐隐有不詳的預感。
校外漆黑一片,天空黑壓壓的陰沉,壓的讓人胸口窒悶。
林玉樹帶着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那是私人別墅區—盤雲水和。
環境清新雅致,建築別有風味,裝修富麗奢華。人人向往卻難以企及的‘盤雲水和’,在林玉樹眼裏不過是沒有一絲溫度的牢籠。他從小居住在這裏,卻沒有一片土地真正屬于他,接納他。他就像一個漂泊無依的幽魂,被困在這冰冷的牢籠裏,卻沒有一方天地給他片刻的歸屬和安寧。
林蕭山怒吼:“我堂堂集團董事的兒子居然在學校裏面搞同性戀,傳出去丢不丢人?”
林玉樹目光犀利,毫無悔改之色,厲聲道:“我沒有!”
“照片都擺在這了,你還敢狡辯!”
“爸,您消消氣。”林玉欣上前勸慰。
他戴着一副眼鏡,從小成績優異,剛一畢業就接手風林集團的區域總裁,人人稱羨。
衣冠楚楚,品學兼優的他在林玉樹的眼中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隐藏在眼鏡下的眉目和微微上揚的嘴角無不透露着小人作派的猥瑣嘴臉。
林玉樹瞪着他,同樣也瞪着一旁看好戲的顧卉。
林蕭山:“我給你們打下了這麽大的家業,大好的前途你不掙,好好地學業你不搞,淨給我整這些亂七八糟的惡心事,怎麽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
“你沒資格提我母親!”林玉樹一聲冷笑,怒道:“我丢人?你出去搞破鞋生兒子,還把人領家裏,到底是你丢人還是我丢人?母親就是被你活活氣的抑郁而死的!”
“你……你個逆子!”林蕭山被氣的七竅生煙,‘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甩在林玉樹的臉上,林玉樹不敵力道,踉跄着磕到沙發的拐角處,剛好碰到白天被霸淩時留下的傷處,疼的他嘶出了聲。
林玉榮小心的湊過去拽了拽林玉樹的衣角,提示他說話悠着點,不要太沖。
林蕭山:“玉榮,拿家法來!我要打死這個逆子!”
林玉榮被這陣仗着實吓得不輕,小聲的嚅嗫道:“爸……爸爸,不要生氣,二哥……知道錯了,就是嘴硬,您……就饒了他吧!”
林玉樹艱難起身,站直了身子,毫無懼色,大有視死如歸的架勢,說:“有種你就打死我!”
林蕭山雙目睚眦,雷霆震怒,沖着還不動身的林玉榮怒吼:“還不快去!”
林玉榮吓得失了魂魄,兩腿發軟,慌慌張張,蹑手蹑腳拿來了‘家法’,遞到林蕭山的面前卻死握着不松手。
林蕭山豐筋多力,一把奪過,操着‘家法’對林玉樹就是一頓暴打。
‘家法’是一根非常有韌性,材質堅硬的梨木。打在身上不會傷及筋骨,卻又疼的鮮明,徹心徹骨。
“你給我跪下!”
梨木棍敲擊在林玉樹的腿股上,踉跄的他依然努力保持站立,咬緊牙關不肯發出一絲聲響。他用倔強的方式表達他的憤懑和不屈,将所有的屈辱和疼痛都吞沒在無聲的申辯中。
顧卉:“蕭山,別生氣了。玉樹不懂事,我會好好教育他。”
“爸,您別生氣。玉樹只是一時糊塗。”林玉欣推搡着林玉樹,“玉樹,你還不快給爸認個錯。”
林玉樹心道:‘假惺惺’。
他看着經常教訓他,把他關小黑屋的林玉欣和顧卉,看着他們陽奉陰違,表裏不一的嘴臉,臉上寫滿了嘲諷。目光凜冽,鋒利的像一把刀子,仿佛要将二人劈成肉片。
“別打了,別打了……”林玉榮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甫一伸手阻攔,卻無辜遭殃,被梨木狠狠摍了一棍,疼的他下意識的縮回手不住的揉搓着挨抽的手背。
顧卉:“蕭山,別動怒 ,當心氣壞了身子。”
林蕭山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憤怒到了極點。幾棍猛力下去之後,抄下去的梨木頓時失了力,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顧卉:“蕭山——”
林玉欣:“爸——”
林玉樹見此情景,抛下一切,沖出門去。林玉榮剛想追上去,一把被林玉欣拉住,喝道:“你再跟着搗亂,今晚就睡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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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變了天,洋洋灑灑下起了大雨。他不顧瓢潑暴雨,失魂落魄的走着。
夜已深了,盤雲水和行車極少,偶爾飛馳過去的車輛濺起不小的水花。路燈在雨中散發着朦胧的亮光。
林蕭山功成名就,妻子沈娜體弱多病,多年無子,于是結識了顧卉生下了長子林玉欣。這也是沈娜默許的。注重體面的林蕭山沒有與沈娜離婚,只能兩頭照顧。沒想到五年之後,沈娜又意外懷孕,但是常年抑郁、心思郁結的她生下林玉樹便撒手人寰。
林蕭山說他沒有辜負沈娜,他必須給林家留下子嗣,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可是林玉樹不信,沈娜就是被他們逼死的。即使她不能生育,即使她默許,也不該,也不能有顧卉的出現。
多年隐忍的顧卉扶正後便把氣全撒在了林玉樹身上,和林玉欣一起對他百般折磨,萬般折辱。林玉欣更是背地裏挑唆着同學對他實施着校園霸淩。
林玉榮是個例外,不過是看他可憐,經常背地裏照顧他。給他送藥,被關小黑屋後給他送飯……卻也不止一次的明确表達他對他的愛慕。
到底是誰丢人?
誰才是私生子?
誰才是同性戀?
這世界瘋了!
林玉樹苦笑,想到遇人不淑、無辜殒命的母親,想到絕望無助的自己被毀掉的一生,再也忍不住泣下沾襟,嗚咽的悲鳴淹沒在嘩啦啦的雨聲中。
他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離家五公裏外的盤和玉橋。盤和玉橋長約一公裏,淩駕在波濤洶湧的江面之上,格外壯麗。
他失神的看着江面:就在這裏結束吧。
爛透無望的人生,腐朽殘破的靈魂,人人踐踏的身體,就在這裏結束吧……
大雨瓢潑傾瀉而下,路面積水迅速上升,很快就淹沒了汽車的輪毂。
“吱吱嗞嗞——”
一輛轎車還沒攀上盤和玉橋,就在旁邊的羊腸小道上進水抛錨了。
“操!怎麽這個時候出故障了?”
男人撐開一把黑色雨傘罵罵咧咧走下車,積水漫過他的膝蓋,甫一開車門,積水又漫進了他的車裏。
他打開雙閃,并在後方150米處放上三腳架警示标志,标志幾乎也被淹沒,警示也沒有多大卵用。好在路上已經沒有其他車輛,也不會再有其他人遭殃。
他撥打了求助電話,就走到路邊等待救援,遠遠的瞧見橋邊一個穿着學生制服的少年。他流落在暴雨中,被淋成了落湯雞,濕漉漉的校服帖在身上,顯出他高挑纖瘦的身材。他靠在欄杆上對着江面嗚咽啜泣,肩膀随着哽咽一聳一聳的。
淩晨了,又下這麽大雨,哪家小孩這個點還在外面游蕩?準是在學校裏早戀被女朋友甩了傷心難過或者青春叛逆被家長揍了,跑這來發洩來了。
男人這樣想着,疾步上前。
少年沒有覺察到男人的靠近,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只見他深呼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目光平靜的凝視着滔滔江水,突然擡起右腿,翻越護欄,大有跳江的架勢。
他要自殺?!
男人眼疾手快,飛奔向前,一把将護欄上的少年拽了下來,“喂,你幹什麽?”
少年毅然決然,男人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他控制住,遮風擋雨的黑傘也被甩落一旁,無暇顧及。
少年跌坐在地,面如死灰,蒼白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打濕了他長長的睫毛,劃過臉龐肆意的流淌着。
“喂,你才多大年紀啊,幹什麽要做這種傻事?”
少年不答,只奮力想要掙脫抓着他的手。男人死死揪住他的衣領不敢松手,生怕他掙脫了再繼續做什麽傻事。
二人堅持許久,男人見少年安定了下來,才撐起雨傘,坐了下來,和少年肩并肩聊天。
“我叫文思哲,是心理咨詢師。遇到什麽想不開的事,說說看,沒準我能幫到你。”
身為心理導師,他接過青少年的病例舉不勝舉,深知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問題不容小觑,有時候心理問題比成年人還要嚴重,卻反而最容易被忽視。
少年低頭,依舊不肯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文思哲用濕答答的肩膀碰了一下少年,“問你話呢?理我一下啊。”
少年擡頭,疲憊的說:“林玉樹。”
“挺好聽的名字啊。你看你長的玉樹臨風,膚白貌美的,又這麽年輕,就這麽死了多可惜。”
膚白貌美?林玉樹對這樣的誇贊并不喜歡,他到更希望自己長的腦滿腸肥,五大三粗,兇神惡煞,這樣大概就不會有人敢霸淩他了。
“我今天也是夠倒黴的,沒看天氣,大晚上的跑去和朋友聚會,非要帶我去什麽獵鷹俱樂部。去的時候天氣還好好的,回來就下起了暴雨,現在車也壞了,家也回不去了。不過也好啊,救了你一命,說不定老天啊,就是故意這樣安排的,在你命懸一線的時候,讓我碰見你。你命不該絕。”他拍拍林玉樹的肩膀以示安慰,“先別想太多,好好活着,因為我們都會死很久。要是覺得活着沒意義呢,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生命的意義。”
“嗯。”林玉樹點頭應允,疲憊的不想說話。
很快救援車就到了,是一輛商務車,空間很大,司機打開後座的電動門。
“走吧,先跟我回家。”文思哲拉着林玉樹的衣服就往車上拽。
林玉樹反抗道:“不了。我不用你管。”
“你渾身都濕透了,先去我那裏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不然會生病的。”
林玉樹還是不從。
大雨滂沱,雨量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偶有電閃雷鳴交加。文思哲吼着嗓子說:“你要是不想跟我回去,那就先送你回家。你家在哪兒啊?這麽晚了,家人該擔心死……”
“我不回家。”林玉樹打斷道,表現出極度的抗拒,那個家他是再也不想踏進的。
“那就先去我那将就一晚。”說着文思哲一把将林玉樹拽過來塞進了後座。林玉樹頹喪至極,像個行屍走肉的傀儡,也不再多做掙紮。
文思哲住的地方離盤和玉橋還有點距離,夜半三更,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個地方休息,于是他就近選擇了他的工作室——思哲心靈療愈室。
工作室距離盤和玉橋不到三公裏,很快就到了。裏面有他的休息室,雖然面積不大,該有的設備都有。
文思哲丢給林玉樹一條毛巾和一件睡袍,說:“你先去洗。”
“嗯。”
林玉樹吹幹頭發,裹着睡袍出來的時候,文思哲看到他露出的腳踝處條條分明的棍痕,紅色的傷痕和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格外顯眼。
文思哲心道:難怪不願意回家。這家長下手也真夠狠的,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犯了什麽彌天大錯。
他指了指腿上的傷,問:“怎麽回事?”
“沒事。”林玉樹三緘其口,問什麽都閉口不談,他沒有再多問便進了淋浴室。
此時,雨聲漸漸變小,陣陣涼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文思哲辦公桌上的文件紙張翻飛,一張紙飄了過來,落在林玉樹身旁的地上。
他俯身撿了起來,一看是文思哲給心理咨詢的病人記錄病情的病例單。他正欲放回桌面,卻見病例單上寫着一個熟悉的名字——魏臨風。
是美國BSE企業商學院雲天集團的董事長兼講師魏臨風嗎?
林玉樹再定睛細看,病例名字一欄赫然寫着: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
這是什麽病?
洗浴出來的文思哲一邊拿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瞧見林玉樹正專注的看着一張病例單,走到他的背後,問:“你認識?”
林玉樹怔了一下,點點頭,說:“以前聽過他的課。”
林玉樹指着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問:“這是什麽病?”
文思哲:“一種罕見的心理病。”
九歲那年,林玉樹意外發現自己的生母是沈娜,早在他出生時候就已經去世,自己并非顧卉親生。他才終于明白這麽多年,顧卉對他和兩兄弟區別對待的原因。
無論他如何順從讨好,總也換不回顧卉的一句好言好語。大哥三弟卻能夠輕易的獲得母親的疼愛。
知道真相的他将所有的罪過怪到父親頭上,從親朋好友打聽到事情來龍去脈的他,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再也不願親近家裏的每個人,以至于暑期家庭度假也不願意一同前往。
他恨父親沒有好好對母親,為了綿延子嗣,讓母親承受屈辱,抑郁而終。他恨顧卉蛇蠍心腸,對他百般刁難。他恨大哥助纣為虐,陽奉陰違。他恨同學歪曲事實,仗勢欺人,以多欺少……
恰好當時一直和風林集團有合作的雲天集團有為期半個月的青少年EMBA課程正要開展。于是林蕭山将林玉樹送過去上課。一來可以學習學習企業管理相關知識,二來也不用帶着這個叛逆不馴的臭小子壞了他度假的好心情。
于是,他在雲天集團認識了講師魏臨風,那時的他才不過二十出頭,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臺上的他文采斐然,妙語連珠,臺下的他風度翩翩,溫和沉穩。對林玉樹也是關愛有加,給了他很好的印象。
而今十年過去了,他也不過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沒想到竟會生這樣的心理病。
林玉樹:“這種病會有什麽症狀?”
文思哲沉思片刻,解釋道:“有些人會表現出極端的控制欲和病态的偏執狂,有些則相反,追求極致的痛感和絕對的臣服,也就是俗話說的受虐狂。”
“這麽嚴重嗎?”林玉樹蹙眉沉思:“什麽原因導致的呢?”
“導致的原因可能是原生家庭,也可能是先天如此,無從考究。而且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這個名字并不能完全涵蓋這個病症的全部特點,目前國際上也沒有完整系統的研究和治愈方案,甚至歸不歸納為心理疾病都有待考究。不嚴重的,你不用擔心。他們平常啊,就和咱們普通人一樣,只要不犯病,就沒什麽不同。”
“那要是犯病了呢?”
“犯病的話也沒什麽大礙,只是人際交往上可能相較于普通人有些特殊,可能做出過激的行為甚至違法犯罪。”
“這還叫不嚴重?”林玉樹聽了驚呼,雖然還是不太明白這到底是什麽病,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可是如果都到了違法犯罪的地步,必然會給他的人生造成毀滅性的沖擊。他不希望舉止潇灑,一表人才的魏臨風要面臨這些。
林玉樹:“怎麽治療呢?”
文思哲:“心理問題自然最好還是要心理療法……其實我研究過,發現一種很簡單的辦法。”
“什麽辦法?”
“每個人都是一個陰陽平衡的綜合體,就和易經裏面的八卦風水圖一樣。正常情況下是動态平衡的,就像我們每個普通人。一旦到了某一個極端,打破了這種平衡,就會變得病态,這時普通正常人是沒辦法和他相處的,因為失去了平衡。但是如果這時找到另一個人,正好處在與之相反的極端,二人中和,相互療愈,沒準兩個人都能治好。”
林玉樹認真的聽着,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他的心理狀态處在一個極端,假如是陽極,只要找到與之對應的陰極極端心理狀态的患者和他中和,将這種失去平衡的狀态趨于平衡,他的病也就治愈了是嗎?”
文思哲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文思哲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一把接過林玉樹手上的病例放回文件夾裏,并用煙灰缸壓在上面,說:”病情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該和你說這麽多。時候不早了,該睡覺了。”
“嗯……好的。”
文思哲的休息室只有一張床,林玉樹主動提出他睡沙發。
躺在沙發上的林玉樹輾轉反側,一直回想着文思哲說過的話。
原來表面風光的魏臨風暗地裏卻承受着這樣病痛的折磨。
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
極端的控制欲和病态的偏執狂,極致的痛苦和絕對的臣服,他到底是哪一個極端呢?
如果有一個人假裝是另一個極端,愛護他,療愈他,是不是也可以治好他的病?
林玉樹想:反正我這條爛命,人人踐踏,如果可以治好他,就是死了也死得其所了不是嗎?
腦海中回想着站在講座上的魏臨風,他那麽高高在上,那麽風光無限,那麽平易近人,那麽博學多才……我不想他跌落塵埃,像自己一樣深陷泥潭,這樣的滋味實在太不好受。
如果能治好他,這大概是他活着的意義了吧。
康德醫院。
林蕭山正在手術室裏全力搶救,醫生走出來問:“林蕭山病人家屬呢?”
等候在門外的顧卉、林玉欣、林玉榮三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
顧卉:“我是。請問病人怎麽樣了?”
醫生:“暫時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缺血性腦卒中,随時可能會有癱瘓或者半身不遂的風險,能不能恢複到原來的狀态還需要看病人的病情以及後續的治療,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顧卉站在原地恍了會神。
忽然,他囑咐林玉榮說:“你在這裏守着,有什麽事即刻叫我們,我和你大哥說點事。”
“哦。”林玉榮點頭應允。
顧卉拉着林玉欣來到隐蔽的消防通道裏。
林玉欣:“母親,這可怎麽辦?公司事務繁多,父親突然病重,這工作的事還沒有做好交接……”
顧卉打斷道:“工作的事先放一邊,你是蕭山的長子,工作的事肯定是你代為打理。但是眼下你父親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們必須得早做打算。雖然玉樹已經失了你爸的心,但只要他人還在,就有繼承家業、分割財産的可能。”
林玉欣:“母親有什麽打算嗎?”
顧卉陷入沉思,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和林玉欣商量着。
她一手托肘一手支頤思索着,喃喃道:“如果有什麽辦法,能讓他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母親,你要殺人滅口?”
顧卉連忙搖頭,“不不不,萬萬不可。如果他死了,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們幹的,到時候反而對我們不利。一旦查出來了,就是自毀前程。”
林玉欣:“依二弟的性格,他現在應該是恨不得永遠離開這個家,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顧卉:“他不願意回來和回不來是兩碼事。只要他還能回來,我們就多一分隐患。”
二人正商量着。
林玉榮見二人鬼鬼祟祟,半天不回來,等的很焦急。他心道:大哥母親在說什麽悄悄話?有什麽事是不能說給我聽的呢?
于是好奇心驅使他蹑手蹑腳的跟過去躲在一旁偷聽。
……
林玉欣:“母親,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叫獵鷹俱樂部,那是地下暗黑組織,黑惡勢力的天堂。許多組織叛逃者、社會上的黑戶或者無依無靠的可憐人會被送進去。有的會被販賣到海外出賣器官,有的淪為達官貴族的玩物奴隸……只要進去了,就一定會永遠銷聲匿跡。是死是活只能聽天由命了。如果把林玉樹送進去,即使有朝一日他僥幸出來了,估計人也廢了。找一個黑戶或者無牽無挂的人,他們互換身份,到時候即使查到了也可以咬死說是他自己換的,時運不濟,為人所騙,進了獵鷹,一切都和我們無關。”
顧卉聽了兩眼放光,這是真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可是你爸那邊怎麽交代呢?”
“假的林玉樹因為性取向問題,羞愧難當,在學校裏呆不下去了,主動請纓出國留學。後面即使杳無音訊,父親也只會當他頑劣叛逆,翅膀硬了,自己離家出走了。”
顧卉聽了喜逐顏開,拍手叫好。
門外的林玉榮聽到這慘無人道的密謀,頓時氣的直跺腳,牙關緊咬立刻沖了上去質問道:“你們想把二哥送去哪?二哥怎麽你們了,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從小到大欺負的難道還不夠嗎?”
他指着林玉欣的鼻子吼道:“你要是敢做出這種事,我立刻就去告訴爸爸!”
林玉欣一把擒住林玉榮的手腕,毫不留情的給了他一個耳光,惡狠狠的吼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爸爸要是知道了,看看他會不會先打斷你的腿,你要不要試試啊?”
林玉榮手腕被捏的生疼,他捂住火燒燒的左臉,對上林玉欣那怒目睚眦的眼神,頓時氣勢弱了下來,吓得說不出話。
顧卉見密謀洩露,阻攔的卻是自己的兒子,也拿出母親的威嚴,說道:“玉榮,你不要胳膊肘子往外拐,趁早把你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母親這麽做不都是為了你們兩個,商業鬥争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我們給他一條活路就算仁慈了。”
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把抓着林玉榮的肩膀靠着他說:“兒子,他不是媽媽親生,你知道沈娜在的時候,我受了多少年的屈辱和隐忍嗎?如今他在一天對你們兩個就多一份威脅。你爸爸看樣子是不中用了,要是他顧念舊情,把所有財産都繼承給他,那我多年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不會的,我們也是爸爸的兒子,爸爸怎麽可能這麽偏心。繼承的事好商量,我們三兄弟平均分不就好了嘛!為什麽要這樣傷害人家呢?”林玉榮急的雙眼泛淚,想到林玉樹将要面臨的命運,幾乎要哭了出來。
按常理說,在林蕭山的眼裏,三個都是他的兒子。即使再偏心也不可能把所有財産都只留給一人。況且林玉樹一直不得他的喜愛,頂多念在虧待過沈娜的舊情上多分一點兒給他,就已經是厚愛了。但是顧卉怎麽肯,她要的是全部。
顧卉:“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媽媽睜一眼閉一只眼,只要我們得到林家的財産和權利,你大哥就是只手遮天的王。到時候,你想要什麽沒有,你想要大展拳腳還是做一個逍遙閑王,都随你啊!”
顧卉說的繪聲繪色,要不是知道是拿林玉樹的悲慘命運做墊,林玉榮幾乎就要心動了。
“可是也沒必要到這個地步啊,皆大歡喜不好嗎?我相信二哥,他才不會為了財産做什麽傷害我們的事……”
林玉榮還想勸阻,林玉欣卻沒有顧卉的耐心。他捏緊林玉榮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咬牙切齒威脅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不要多管閑事,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弄死你!我說到做到!你心裏也清楚,如果我和母親出事了,你也跟着完蛋!”
說完放開了他,林玉榮愣在原地失了神,晴天霹靂般的暴擊讓他差點癱倒在地。
其實,顧卉和林玉欣并不太擔心林玉榮會告密壞事,依他們對林玉榮的了解,他也不敢翻出什麽水花來。
——
翌日。
文思哲拖着惺忪的睡眼起床的時候,林玉樹已經穿好用吹風機吹幹的校服準備離去了。
他對文思哲說:“謝謝你收留我,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恩情。”
文思哲笑笑,從辦公桌上拿出一份調查問卷遞給他,說:“恩情談不上,把這份問卷填完就當是還上了。”
“這是什麽?”林玉樹不明所以。
“心理問答題,你就如實填寫就可以了。來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填寫。”
林玉樹掃過一眼問卷,一共幾十道題,都是對不同情景的模拟選擇題。這不是一件難事,很快他就做好了遞給文思哲。
林玉樹:“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文思哲:“嗯,但是你可不許再做傻事了。”
林玉樹:“嗯,我不會了。”
文思哲見他精神尚好,也就放心了。
林玉樹挑起嘴角機械的笑了笑,正要離開。
“等等。”文思哲問:“現在你去哪呢?”
林玉樹随口答道:“我回學校。”
其實他也不知道他該去哪,學校不想去,家也不想回,也沒有什麽知心好友可以收留他的地方。
他想去找魏臨風,去他的公司上班,不知道有沒有學歷的要求,亦或者以學員的身份接近他,做複習生,做義工,可是日常開銷的問題要如何解決呢?他現在身無分文。
他在街頭漫無目的的游蕩,正猶豫不決間,一輛中型SUV上下來兩個人将他強行帶上了車後座。
他認識這兩個人,是林玉欣的手下,分別叫白羽和黑鬥。表面上一副保镖的打扮,穿着正裝西服,威風凜凜,其實就是跟班打雜的。
林玉樹努力掙開制服他的手,怒道:“你們要幹什麽?”
白羽:“二少爺,大少爺有事找您。”
“有什麽屁事?放我下去!”
林玉樹一直在做無謂的掙紮和反抗,但是車子能有多大呢?黑鬥和白羽就一左一右的将他夾在車後座的中間。一路上無論林玉樹說什麽,做什麽,二人都面無表情,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車駛進了‘盤雲水和’,黑鬥和白羽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壓制着帶到林玉欣面前。
林玉欣像是有所準備的等在中堂,一臉假笑,寒暄道:“二弟,身上的傷還疼嗎?”
林玉樹臉色鐵青,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喝道:“有屁就放!”
林玉欣也不想拐彎抹角,“你不是一直想要離開這個家嗎?現在機會來了。如今爸爸被你氣的身體抱恙,纏綿病榻,不知何時才能痊愈。他說了,他不想再看到你,要送你出國留學,眼不見為淨。”
“我不出國。”林玉樹還想去找魏臨風呢,再說國外人生地不熟,他又不喜社交,他不想去。
“我也料想你不願意去,所以給你兩個選擇,要麽出國,要麽除去你林家二少的身份,我給你換一個新的身份,從此以後你和這裏沒有任何關系,再也別回來。”
離開盤雲水和是林玉樹從小到大的夢,他不知幻想過多少次能離開這個禁锢他只給他帶來傷痛的牢籠,他求之不得,于是毫不猶豫的答道:“好,我選第二個。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身份信息我自己來定。”
林玉欣嘴角一抹得逞的笑意,說:“這個容易,我答應你。”
林玉樹思索了片刻,将自己想要的身份信息,人生履歷全部寫了下來遞給大哥,對于權傾一方的林家來說,杜撰一個虛假的身份并不是一件難事。
“把新的身份信息做好以後給我,我立刻遠走高飛,永遠消失在你們眼前。還有別的事嗎?”
林玉欣拿着林玉樹的新身份信息,陡然變了臉色,陰聲道:“二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萬一哪一天你回來了呢?我不能冒這個險,你能明白嗎?”
“我保證我不會回來的。”
“你拿什麽保證?”
說着林玉欣擡起右手示意黑鬥和白羽,林玉樹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只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剛過下班時間,雲天集團的大堂電梯門口高視闊步的走出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個子很高,他鬓如刀裁,額發整齊的梳到後面。有如刀削一般清晰精致的下颌,高挺的鼻梁,淩厲的劍眉,全身上下冷若冰山,無一不給人一種不可違抗的壓迫感。只有那雙深邃明眸的含情眼散發着一點點溫情。
像是模具刻出來的臉,一眼望去,簡直比當紅的男明星還要帥。
大堂幾個女生簇擁在一起目光齊刷刷的看向男人,犯着花癡,激動的雙手雨點般捶在同伴身上,興奮的小聲議論着。
“哇,是魏董哎!”
“怎麽辦?好帥哦!!”
“這麽帥不去當演員都可惜了!”
“媽媽呀,能在雲天集團上班的我實在是太幸福了!”
……
魏臨風闊步上車,跟在後面略矮一籌的是他的助理靳威,他喜歡穿着小腳西褲,顯得步伐輕盈。
魏臨風端坐在副駕駛,視線望向窗外,不知聚焦在何處。一張黑色卡片不斷的在手裏摩挲,幾乎要将他包出漿來。
靳威:“今天難得結束這麽早,魏董想不想北極海狼的雛兒?”
魏臨風回過神來,讪笑道:“是我想還是靳助理自己想啊?”
靳威羞赧起來。
是的,他看上了北極海狼的一個MB許子央,許子央香肩窄腰,皮膚白嫩,每每撩撥的他心襟蕩漾。北極海狼是魏臨風帶他去的,如今他和許子央打得火熱,總是在下班閑餘引誘魏臨風去消費,企圖利用公費去泡小狼崽。
雖然魏臨風經常和他一起去喝酒,可惜魏臨風似乎沒有定性,一直都沒找到固定的心儀MB,靳威也不知道這樣免費的消遣能消受到幾時。
魏臨風:“今天陪我去另外一個地方。”
靳威:“什麽地方?”
魏臨風摩挲了一下揣在口袋裏的黑色卡片,遞給靳威,說:“我也不清楚,朋友介紹的,上面有地址。”
幾天前,魏臨風照例來到思哲心靈療愈室。文思哲讓他定期和他交流溝通近期心理狀況好做相應的治療。
了解他的近期狀況之後,文思哲感嘆道:“魏董,您不能因為受挫排斥就拒絕一切親密關系的建立啊。不合适就是沒有找對人,您要多接觸不同的人才能提高找到合适人選的概率啊。”
這麽多年,在事業上風生水起的魏臨風,因為這奇怪的心理病在感情上屢屢碰壁。
他交往過諸多女性,甚至同性也略有涉及。一開始還很和諧,時間一長,感情中的瑣事矛盾刺激到他,就會喚醒壓抑在他內心許久的心理疾病,頤指氣使的領導範和近乎病态的掌控欲暴露無遺。前任也因為不堪忍受這奇怪的病症,覺得有被冒犯,最後分手收場。
表面上風采奕奕、光彩照人的雲天集團EMBA企業商學院的公司董事,背地裏卻被病痛折磨的幾近瘋狂。
理智和教養讓他維持着風度,背負着難以自持的‘獸/性’卻要為人師表、道貌岸然的模樣讓他倍覺挫敗之感,無形的負罪感和厭惡感吞噬着他。
親密接觸不再向往,肌膚之親索然無味。
他索性就将自己封閉起來,和誰都保持距離,點到為止,不再建立親密關系,像一個冷淡的冰山。如今三十多歲依舊孑然一身,每逢工作之餘,包圍他的只有濃濃的寂寞和無盡的空虛。
閑暇之餘,他只能瘋狂健身,在揮汗如雨間排解着孤寂。
家裏的私人健身房時常有他的身影。健身房除了滿屋子的健身器材,牆壁上還挂着讓他癡迷的繩索和鞭子,那是禁锢,是控制,是權杖的象征。
這世上沒有人會和他一樣變态,他只能在一遍遍的想象中聊以慰藉。亦或者和助理靳威在工作之餘沉醉在燈紅酒綠的北極海狼,用酒精來麻痹自己。大部分的時間,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用領導的身份壓制和指使別人,以獲得零星的滿足,雖然那遠遠不夠。
文思哲說:“心理疾病就像夢魇,越壓抑越病态,正視它,釋放它,才有可能痊愈。不過魏董也不必過于焦慮,這世上有這病症的人其實不在少數,只不過迫于世俗的偏見,他們不能宣之于口,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隐藏起來,躲在不見天日的暗處。亦或者私下成立一個自我放縱的俱樂部,那裏集中着他們的同類。在俱樂部裏,他們可以将常年壓抑在心底的秘密放在一個滿是秘密的屋子裏,就不會顯得那麽另類和難堪。就像同性戀喜歡聚集在gay吧一樣。”
說着文思哲将“獵鷹俱樂部”的黑卡遞交給魏臨風。
“這是?”魏臨風端詳着卡片。
這是一張黑色卡,設計的很簡單,不同于一般的宣傳卡,乍一看根本就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麽的。正面是全黑的,印有“獵鷹俱樂部”字樣以及logo。
logo是一條曲線,隐約能看出大約勾勒的是半副人體曲線,四周環繞的像是繩索,繩子的末端卻是鞭柄,那鞭柄魏臨風再熟悉不過了,和他在健身房挂着的鞭柄差不多的模樣。
背面是“獵鷹俱樂部”的詳細地址,那是一家很不出名的清吧名字,魏臨風去過大大小小無數的風月場所,卻從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個清吧的所在。除去地址,再無別的信息,連一個聯系方式都沒有,如此故弄玄虛是怕生意太好嗎?
文思哲說:“魏董有空就去看看,萬一有意外收獲呢。”
魏臨風“嗤”聲一笑:“故弄玄虛。”他反複摩挲着卡片:“你确定這地方能治好我的病?”
“我并不能确定,但是準确來說,這病就和同性戀一樣,是與生俱來或者後天形成的人之本能。它是你的本能。我只是覺得這裏有一些具備特殊屬性的群體,也許能幫你認清你的本能。”
文思哲說的雲裏霧裏,魏臨風似懂非懂,決定一看究竟。
思緒游移間靳威已經将車開到了黑卡上的地址。
King清吧。
這是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酒吧,門面裝修毫無特色,裏面環境也不像是針對有錢人的消費,門面開在不起眼的寫字樓隐蔽處。但是吧臺上擺放的酒,價格卻是天價數字。不知道這樣的酒吧有怎樣的盈利模式讓其不倒閉的。靳威和魏臨風一樣覺得反常,百思不得其解,內心疑惑重重。
大廳的客人寥寥無幾,偶爾來兩個也只是略坐坐就進電梯去了裏面。
“魏董怎麽換了口味?來這種看起來不太上檔次的清吧。”靳威瞄了瞄吧臺上的酒說:“不過這酒到不是一般人能消費的起的。”
魏臨風沒有回應,大略掃了一眼來到吧臺。
吧臺服務生笑臉相迎:“二位需要什麽服務?”
魏臨風遞上黑卡以及文思哲交給他的紙條。文思哲說那是他們的暗語,只要遞上它服務生就知道什麽意思。一切按照他們的指示就可以了。文思哲神神叨叨的,不過這也勾起了魏臨風獵奇的心理。反正他的生活索然孤寂,他也不在乎在他淡然無味的生活裏多一點新奇。
服務生打開紙條,立刻會意,笑着說:“原來是文先生介紹的新人啊。熱烈歡迎。”說着伸出右手和二人一一握手。“我是指路人,您可以叫我小陳。請問二位怎麽稱呼。”
“魏臨風。”
“靳威。”
小陳一聽二位說的就是真名,說道:“在這裏可以使用假名,不過登記時必須填寫真實信息。二位可以給自己起個喜歡的名字,類似于‘老虎’‘獅子’‘道木’之類的。很多人是礙于現實身份的名望不想被牽扯太多,所以只用假名。不過二位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使用真名。”
魏臨風和靳威不明所以,不過今天魏臨風只是打算來看個究竟,至于要不要加入俱樂部那是後話,再說他在現實社會中清清白白,沒有什麽牽制他的東西,因此并不介意使用真名。況且到現在還不知道文思哲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所以說道:“我們今天只是來參觀一下。”
小陳點頭表示理解,畢竟每一個新來的客人都是這樣。“俱樂部的要求,所有通訊工具和電子設備都要繳納,我們替二位保管,這也是保護各位的隐私。”
魏臨風沒說什麽,交出了手機。靳威照做。
小陳招呼手下另一名助手幫忙照看吧臺,便帶着魏臨風和靳威走進電梯。
“歡迎二位來到獵鷹俱樂部,這是一所隐秘的地下奴隸販賣市場。”
“奴隸販賣市場?!”
現在都是法治社會,這樣的市場還會存在嗎?難怪搞得神神秘秘,原來是在做見不得人的違法犯罪的勾當!
一旁的靳威也驚掉了下巴,沒想到一向風度翩翩,卓爾不群的魏董事居然把他帶到這種地方來了。
小陳似乎看出了二人的心思,解釋道:“雖然是販賣奴隸,但都是建立在雙方自願的基礎上的。”
靳威:“做奴隸還能自願?”
小陳:“有的人遇到難處急需要一筆錢,走投無路自貶為奴,有的人純粹獵奇心理……具體原因因人而異,總之,絕對都是雙方自願的。”
靳威:“做了奴隸會怎麽樣?主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小陳:“當然不是,主人只是擁有奴隸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奴隸為主人辦事,完成他的命令,同時,主人要保護奴隸的安全。他們在人格上依然是平等的。三樓有專門的知識講堂,教你們如何做好一個主人。”
靳威: “做主人還要學習?”
表面平靜,毫無波瀾的魏臨風也早已在心中生出了隐隐地好奇。
說話間,電梯已經到達第三層。視野突然變得開闊,魏臨風這才意識到,原來在這個外表看起來很不起眼的寫字樓裏,除了一二樓的門面房,裏面居然有這麽大的空間都是用來建設這家俱樂部的。
俱樂部的中央是一個大舞池,四周有可以升降的大屏幕,周圍也有一些錯落的小舞池,舞池四周有不同排布的沙發。
大廳裏熙熙攘攘許多人,有的西裝革履,着裝精致;有的則奇裝異服,甚至光着上身。有的氣場高威,有的神情謙卑。
有些人手裏拿着酒杯,品着不知名的紅酒,搖晃的紅酒杯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底色。他的旁邊緊随其後一個低頭順從的人。
小陳:“今天人比較多,是因為今晚有一個激動人心的拍賣會,拍賣對象是一個未經馴服的小奴隸,因此很多人前來觀看。”
小陳順着魏臨風的目光看去,見他正瞧着一對主奴,表情似有驚愕,解釋說:“這是已經簽過賣身契的主奴,當然有些主奴不會出現在公共場所,他們有自己的私人場所。”
他指了指樓上,說:“高階會員會有樓上私人空間的使用權限,你們是新人,暫時可能還用不到。新人入會需要培訓,成為一個合格的主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魏臨風和靳威順着小陳看向大廳周邊的培訓室。那是不同的房間,每間房都有不同的講師在傳授相關知識,根據不同的進程分成不同的班級。已經有不少培訓室裏有講師在講課了。下面坐着三五個“學者”,有的更多。和魏臨風站在臺上給EMBA學員傳授企業管理的知識,形式差不多。
魏臨風一邊走,小陳一邊給他介紹。他路過第一間培訓室,聽到裏面的講師正在授課。
……
“……主人在下達命令的時候語氣一定要冷靜決絕,不容置喙,這樣會給奴隸帶來不容反抗的壓迫感和威懾感……”
“……對奴隸的行為規範要求十分嚴格,标準跪姿是雙手背後,雙腿分開,膝蓋落點與肩同寬。挺直脊背,收腰擡頭,目光注視主人……”
“……任何關系都是建立在互相尊重信任,你情我願的前提下,而不是世俗眼中一味的一方的淩虐和一方的屈辱。這種關系雖然特殊卻不等同于罪惡。因而,我們不要帶有色眼鏡去看待它,同時也不需要因此産生負罪感。接受它,也接受這樣的你自己……”
“……成為一個好的主人,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會察言觀色,通過辨別奴隸的表情來得知他的感受。是接受還是拒絕,是愉悅還是痛苦,是誠實還是撒謊……”
……
培訓室裏不同的講師正根據不同的主人水準進行着不同程度的知識培訓。
聽的內容讓魏臨風既新奇又心動,他從不相信會有人心甘情願沉溺于他人的淩虐,因為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難怪文思哲介紹他到這裏來,他病态的偏執狂和極端的掌控欲大概只有這種人能夠承受并且治療吧。
他內心蠢蠢欲動。
小陳說:“介紹到此為止。下面你們自行活動。如果需要接受系統的培訓或者考慮入會可以找我辦理相關手續。”
魏臨風點頭應允:“有勞了。我可以肯定我和這裏的一部分人是同類,相比較漫無目的的自己摸索,我希望接受系統的培訓,成為一個合格的主人。”
獵鷹俱樂部讓他看見了一片新天地。如果能夠掌握技能,學會用一種不傷害他人的方法滿足自己病态的需求,也許魏臨風就不用再苦于世俗眼中變态的心理病帶來的空虛和負罪感而無法得到排解了。如果能找到一個與他匹配的小奴隸那就更是錦上添花了。
小陳笑笑,說:“文思哲介紹你到這來,就說明他已經對你有了精準的判斷。那麽就歡迎你加入獵鷹俱樂部,希望你在這裏得到你想要的。請随我來。”
魏臨風随着小陳前去辦理入會培訓手續。
靳威緊随其手,小聲嘀咕道:“行啊,魏董,先是帶我去夜總會找妹子,後來又去北極海狼搞同性戀,現在居然來這裏玩什麽主奴’游戲’。玩的挺野啊!”
魏臨風止步,轉頭戲說:“怎麽?許子央讓你不愉快嗎?”
靳威立馬蔫了:“愉快是愉快,可是這裏的人玩的也太變态了…… ”
魏臨風打斷了他,“靳總要是不喜歡,随時可以退出。”
靳威還想以後能和許子央繼續‘公費’愉快,立馬改口道:“喜歡,很喜歡。”
“入會之前還請二位提交一份詳細的體檢報告,每半年提交一次。培訓階段暫時不用。”小陳說。
“嗯。”
二人跟着小陳前去辦理手續。
小陳将入會規則交給二人閱讀,當靳威看到培訓費用的時候不禁睜大了眼睛,“這什麽培訓啊?這麽貴?有錢人的世界果然讓人匪夷所思啊,平時消遣都要這般破費,一般人可真是消費不起啊!”
想想俱樂部內部的裝修以及消費的人群,不禁心道:難怪吧臺的酒這麽貴,原來是另有銷售渠道啊!
魏臨風見靳威還在喋喋不休,說:“你再不簽就自己買單了。”
靳威立馬拿起筆,“簽簽簽,我簽。”
老板就是豪橫,雖然靳威對獵鷹的事不感興趣,但是這麽大筆錢花在他身上,不要白不要,何況萬一他要是拒絕了,從此魏臨風連北極海狼都不帶他去了,那不就虧大了。
他正要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大名,卻見大舞池幕後,許多工作人員在為拍賣會做着準備,忙的不亦樂乎。
只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光着膀子,雙手反綁,被兩個人押解着來到後臺。魏臨風看着他,瘦弱的身軀肋骨隐約可見,淩亂的黑發随意的散亂着,幾縷劉海胡亂的遮住了半顆眼眸,陰郁的眼神裏蒙上一層灰暗之色,眼角的濕潤水澤幾乎要溢出眼眶。白皙的皮膚顯得他右耳的銀色耳釘格外顯眼,在燈光下散發着晶亮的光澤。
他瑟縮在屏幕後面,大廳裏的溫度控制在赤/裸也不至于着涼的溫度,但他似乎是因為害怕渾身肌肉不住的細微戰栗着。
少年擡頭一眼便看到了魏臨風,瞬間雙目有了一抹難以察覺的光亮,像是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故人。
“好可憐啊!”靳威也看到了他,感嘆道。
“他在看你。”靳威對魏臨風說。
魏臨風沒有回應,他覺得那少年有些面熟,一直與他對視着。魏臨風的學員很多,十幾年的時間,學員上至七八十,下至三五歲,數量不下數萬,加上時隔久遠,看着面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他該不會就是今晚的拍賣品吧?看他這樣子真不像是自願的,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怎麽幹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呢?”
小陳說:“拍賣會還有半個小時,辦理完手續剛好可以趕上,聽說這是某個集團的少爺親手送過來的,沒有馴化過的奴隸,天生奴性很強,許多人慕名而來,因此今天來俱樂部的人格外的多。有好幾個高階會員都勢必要買下他呢。買下他的人就可以和其簽訂終身主奴契約了。”
“簽訂終身契約什麽意思?這不就等于把人賣了。販賣人口是違法的吧?”
“這也是他自願的嗎?”
“買他大概要花多少錢?”
“這裏經常這樣‘販賣人口’嗎?”
靳威化身成一個好奇寶寶,不斷的問着問題。
“沒有經常,我在職期間,只此一次,不知道他是自願還是那少爺和他有仇,也許就是給俱樂部增加人氣的一個噱頭吧,誰知道呢?”小陳說。
“魏總。”小陳看魏臨風看着那少年止步不前,催促道。
“等等。”魏臨風放下合同遞給小陳,說,“不好意思,小陳,入會的事等會再說。
魏臨風起身向少年走了過去,卻被工作人員攔下。
“先生,拍賣品不可靠近,如有興趣,可以參加一會的競賽。”
那少年直勾勾的盯着魏臨風,眼裏發出強烈的求救訊號,很直白很明确的渴求魏臨風的救助。
魏臨風被他看的心旌動蕩,他開始懷疑這家俱樂部到底是不是如他們所說,所有人都是自願加入,所有關系都建立在你情我願的基礎上,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少年并非自願。
小陳遞給他們兩個拍賣會的號碼牌,分別是189和190。
靳威拒絕道:“不用,我們只是看看。”
小陳說:“拿着,萬一用得上。”
沖動消費是每個人都有的經歷,有了號碼牌就有了競拍資格。沖動消費的念頭只在一瞬間,小陳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沖動消費的來賓。
不一會兒,會場裏的拍賣會開始了。
靳威迫不及待想要獵個新奇,接過號碼牌之後便跟着魏臨風來到拍賣會現場。
主持人站在臺上,剛剛還在培訓的那些講師和學員以及在四面八方喝酒的,調侃的,全部都聚集到了舞池前方。
“感謝各位來賓參加獵鷹俱樂部前所未有的奴隸拍賣會,我是主持人小蔣。本次拍賣皆由雙方自願,被拍賣的奴隸秉性純良,背景幹淨,沒有經過任何馴服雕琢,既得者可以終身擁有此奴隸的所有權,并且沒有任何禁忌限制。這對于各位來賓來說的确是一個不小的誘惑。本次拍賣所得費用一半捐給慈善機構,一半為俱樂部運轉資金。別的廢話不多說,讓我們一起看看本次的展品。”
說着場內燈光變暗,四周的升降大屏幕放了下來,全方位對着舞池中央,畫面在大屏幕上實時播放,将‘展品’不同角度更細節的呈現給站的遠的觀衆。紅色帷幕徐徐拉開,一個光着膀子的少年雙手背後,跪在舞池中央,數十盞聚光燈聚焦在他的身上,将本就潔白的皮膚照射的更加潔白發亮。
靳威跟在魏臨風後面,努力往前擠看的清楚一些,奈何人太多,只能透過大屏幕看清那少年的臉。魏臨風一瞧,這正是方才他和靳威在後臺看到的少年。
很标準的跪姿,雙手背後反綁,雙腿分開跪地,與肩同寬,脊背挺直,目視前方。
在聚光燈的倒影下,臉上的暗影錯落有致,勾勒着他精致的面容。漠然孤寂的神情卻與場中的唏噓獵奇聲格格不入,似乎像是一個看破塵世,如臨深淵的絕望無助者,萬念俱灰,準備好了慷慨赴死。
主持人:“拍賣之前,讓我們先看一下展品的品質。在場有沒有哪位學員自願上臺演示一下掌控技能,考察一下這個未經馴服的奴隸的服從性,忍耐性以及觀賞性?”
話音剛落,就有數名學員踴躍上臺,自願參加,他們都想親手試試這個蠱惑誘人的小奴隸。
主持人尴尬笑了,連忙制止道:“看來大家積極性比較高漲,由于人數過多,我們還是選擇随機抽取的方式。”
于是,大屏幕随着主持人的指令滾動起來,又随着他的指令定格在了18號。
“有請我們的18號學員上臺演示。”
一個戴着鎏金面具的男子上臺。他身形不高不壯,看起來并沒有作為主人的威懾感,只有面具為他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他拿起鞭子緩緩挑起了少年的下颌玩味的端詳着。魏臨風從大屏幕裏看到少年死寂的眼眸中逐漸生出了一股倔強和怒意。
随即,面具男揮鞭一甩,重重的打在了少年的前胸,響亮的噼啪聲響徹大廳,全場唏噓不已。那少年光潔的皮膚上立刻顯出一條鮮紅的血印。少年吃痛,眉頭緊蹙,咬緊下唇,身體後退,不禁嗚咽出了聲。
顯然,面具男不是一個專業的主人,沒有演示前的專業講解,沒有游戲時的身份确認,更沒有掌握好力道該有的鞭技。他不合格,也許只是一個只顧自己的施虐狂吧。
但是對于奴隸來說,少年同樣也是不合格的,他沒有表現出一個奴隸該有的服從性和忍耐力。
場下的人議論紛紛。
面具男見傷了少年,丢下鞭子,上前安撫他,不住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鞭子的殺傷力這麽大,對不起……”
“哈哈哈哈……”場下的人哄笑一片。一個主人沒有控好場,居然在游戲環節和奴隸道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面具男壓根就沒有主人的屬性吧,這是在場所有人心理得出的一致結論。
主持人連忙打圓場:“從剛剛的演示中我們能看出s奴隸肯定是從沒有經過任何改造馴服的,就像一塊未經任何雕琢的天然美玉,等待着命定的主人将他雕琢成他想要的模樣。”
人群躁動起來。面具男下場站在人群,少年又恢複了剛剛跪立的姿态。
主持人對展品進行了一番詳細的介紹之後,說:“接下來我們進入競拍環節。”
人群瞬間躁動起來。
“起拍價,二十萬。加碼十萬。”主持人說。
幾乎是同一時間有人舉牌。
“三十萬。”
“四十萬。”
“一百萬。”一個帶着鎏金色面具的男人說。似乎是嫌加碼太慢,也許是太過于迫切想要得到這塊‘珍寶’,那人直接喊到了一百萬。
……
“一百五十萬。好,有位先生出價一百五十萬。”
……
拍賣還在進行着,看來這個少年真的很搶手,許多買主觊觎他。
舞池中央有幾排座位,安保人員為拍過價的來賓開辟一條道路請他們去前排坐下。
“兩百九十萬,競争依然十分激烈,最後花落誰家呢?兩百九十萬,還有沒有了?”主持人說着。
……
“你說這些競拍的人是好是壞,這個小家夥要是落在惡魔的手中不知道将會面臨什麽樣的命運?”靳威對魏臨風說。
他用‘惡魔’來形容這些加價的人,顯然是已經定義了他們的好壞。
少年目視前方,看着一個個為他加碼的來賓和看客,眼中似乎在尋找着什麽,随着價碼越來越高,他雙眉微蹙,嘴角抽動,似乎沒有剛才的坦然和慷慨了,想要起身,卻被一旁的人粗暴的按下。
他渾身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怯弱無助的模樣和他右耳上的銀色耳釘折射出來的凜冽光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雙眼溢滿了一層水霧,茫然的看着前方,嘴唇翕動,根據唇形像是在說:“救我。”
“三百二十萬。”魏臨風舉起了189號牌子。
靳威一聽,确定是身旁的魏臨風喊得,立馬不淡定了,“魏董,你瘋了嗎?”
魏臨風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的就舉起了牌子。
“……要想成為一個合格的主人,首先要學會察言觀色,通過辨別奴隸的表情動作來感知他的感受,是愉悅還是痛苦,是拒絕還是接受,是真誠還是撒謊……”
這是他剛剛在培訓室外聽講師給學員們說的,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少年并非自願。可能如小陳所說,得罪了某位家世顯赫的少爺,不幸被賣至此。而他們卻還在繼續進行着這場暴行。
不知道背後推手是誰,實力雄厚也好,商政兩界備受歡迎的座上客也罷,得罪了他們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魏臨風沒來得及多想,看他可憐無助的模樣,就下意識的舉了牌,想要買下他還他自由身,興許對這少年來說是命運的轉折。
靳威沒有得到回應,魏臨風已經在安保的帶領下坐在了前排。少年看到魏臨風,像是找到了他的救命稻草,原本灰暗死寂的雙目瞬間有了一絲驚亮的光芒。
他不再尋覓,而是一刻不離的鎖定着魏臨風。每當有人加價,他就用渴求的眼神看着魏臨風,希望他再次舉牌。
“四百二十萬。”
會場裏只剩下那個帶着鎏金色面具的神秘男人和魏臨風競争,似乎有着勢在必得的架勢。當拍到“四百七十萬”的時候,魏臨風猶豫了。
主持人說着臺詞:“四百七十萬一次,四百七十萬兩次……”
少年死死的盯着魏臨風,雙肩微動,似是在微微抽泣,他眉頭緊蹙,愁容滿面,無助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輕啓唇齒,用極細弱的奶音說:“救我。”
這次魏臨風聽到了,他在明确的向自己求救。
他不是自願成為別人的奴隸的。可是茫茫會所,在全是買家的競拍會上,所有競拍他的人都有可能是救他的人,也有可能是送他進入‘魔窟’的人,為什麽他單單選擇了他,相信了他呢?
魏臨風看向和他競拍的那個男人,他帶着面具,看不清面容,連真實面目都不敢示人,能是什麽好人呢?少年要是落在他手裏,不知會面臨什麽樣的厄運。
他不能将一個柔弱無害的少年交到這樣的人手裏。魏臨風仿佛受到了一種鼓舞,背負上了一種使命感,他毅然決然的舉起了號碼牌。
“四百八十萬。”
“四百九十萬。”男人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五百萬。”
“五百一十萬。”男人還是緊追不舍。
全場唏噓,有人在小聲的議論着:“雖然這少年确實誘人,但是五百萬也太高了些。又不知道貨色如何,還未經馴服,萬一不聽話呢。”
“是啊,而且忍耐力和服從性并不佳,是不是心甘情願都未可知呢。”
“何況現在是法治社會,買回去了他要是不服管教,難不成還關他一輩子不成。萬一反悔跑了,我找誰要人,五百萬可不就打水飄了。”
“競價的是誰啊?從來沒見過。”
“新人吧。”
“又是哪家大佬,出手闊綽啊。”
資本家可不幹這賠本的買賣。
當天平一端的‘産品’價值與另一端的價碼嚴重失衡時,他們就及時撤退了,只在一旁看着‘貨’與價值不匹配的‘花’,會落到哪個傻/逼家。
“五百二十萬。”魏臨風殺紅了眼,不過少年的求助也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畢竟他一生所求不多,對于錢財他看的很淡,精于打理的事業給他帶來的財富也大都用來做了慈善。今天的消費有一半都是用于慈善,這很符合他的初衷。還能順便救一人于水火,何樂而不為呢?
半晌,面具男沒有再加價了。他似乎感受到了魏臨風的決心,抑或是他作為一個資本家認為‘貨’與‘價值’不匹配,超出了他的預算,最終,他選擇了放棄。
主持人敲着錘子,“五百二十萬一次,五百二十萬兩次,五百二十萬三次。”
“恭喜189號先生,同時也感謝各位來賓,今天的慈善拍賣會到此結束,感謝大家。接下來……”
最終,魏臨風以五百二十萬的價格‘買’到了舞池中央的少年。那少年聽到了三錘定音,松了口氣,懸着的心立刻放松下來,癱倒在地,噙着的淚水随即流了下來。魏臨風還沒來得及上前照看,給他解綁,少年又被工作人員架了下去。
拍賣會結束,人們四散開來。
這時,靳威沖了過來,怒說:“魏董,你瘋了嗎?五百二十萬買了個人回去,還真以為這是舊社會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告訴你,你這錢就是打水飄了!現在打算怎麽辦?金屋藏嬌?還是真把他當奴隸使喚一輩子。玩游戲不要玩過頭了,您一向成熟穩重,今天這事實在有失考量,當心把自己玩進去了,大家都跟着玩完。”
雖然魏臨風如何使用自己的小金庫是他的自由,但作為他的貼身助理,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點撥一下讓其回歸正軌也是他的義務。畢竟魏臨風是集團的董事,他要是沒了,大家的飯碗也跟着丢了。
聽着一向唯命是從的靳威的怒斥,魏臨風回過神來。
本來今天來獵鷹俱樂部是因為文思哲的指引,想為自己的‘疑難雜症’找到根治的‘良藥’,誤入獵鷹俱樂部發現新天地,找到病症宣洩點是意外收獲,沒成想鬼使神差的聖母心泛濫居然買了個人,還在心裏美其名曰救人于水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世上那麽多受苦受難的人,難道都要用此方法去救?恐怕只會助長惡人的卑劣手段,導致更多的人置身于水火吧。
魏臨風想:确實 ,草率了。
這時,面具男徐徐走到魏臨風的面前,魏臨風以為他奪了這男人的心愛‘玩/物’,要找他算賬來了。
他站起來時比魏臨風矮一個頭,魏臨風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只見他緩緩摘下面具,面具之下居然是一張十五六歲的稚嫩臉龐,再結合身型俨然就是一個高中生模樣。
男人伸手,微笑着說道:“您好,我是風林集團董事長林蕭山的三公子,我叫林玉榮。”
風林集團林蕭山是地産界很有名望的人物,妻子早年離世,後又娶了一個,他們有三個兒子,分別是林玉欣,林玉樹和林玉榮。對此魏臨風早有耳聞,并且林蕭山還是他的學員之一,帶領屬下一衆高管進修過EMBA企業商學院課程,雲天集團為風林集團提供的贏利增長模式也為林蕭山創下了不少的收益。
“你好,我是雲天集團董事魏臨風。”魏臨風與其握手,禮貌回應,“不好意思,奪了三少爺所愛是無心之舉。還望三少不要見怪。”
“哪裏哪裏,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高中生,靠父親庇佑,囊中羞澀,零花錢都不夠救下他。魏董比我有能力,把他交給您我更放心。”
看來這林家三少也只是想救那可憐的男孩,并非魏臨風所想,不是什麽好人。無奈買價超出預算,只得被迫收手。
林玉榮試探的問:“不知魏董打算怎麽處置他,他是個身世可憐的孩子,魏董不會真的要他做您的奴隸吧?”
魏臨風:“實不相瞞,我并沒有打算收留他,出價買下只因一時善舉。雙方自願才是契約建立的根本,是去是留要看對方意願。何況人口買賣并不是合法行為,我沒有權利幹涉任何人的自由。”
林玉榮:“哦?這麽說,您是想還他自由?”
魏臨風:“是的。”
林玉榮聽罷,一改一本正經的模樣,摻着魏臨風的右臂,微笑說:“既然您不想收留他,那您能否再善心大發一次,将他轉贈給我?”笑容谄媚,言語中似有撒嬌讨好的意味。
魏臨風:“轉贈?我說了他是獨立的人,不是屬于任何人的物品,是去是留全憑他個人的意願,何來讓我轉贈一說。更何況,即使他甘願自貶為奴,林少打算用什麽馴服他呢?用你拙劣的鞭技嗎?”
林玉榮知道,魏臨風對他這個主人的技術不甚滿意,如果他有決定權,他不會輕易将少年‘轉贈’給他,言語中都是輕佻嘲弄的意味。
說話間,工作人員來請魏臨風到後臺辦理繳款手續。魏臨風跟随工作人員前去,林玉榮緊随其後撒嬌道:“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您既然不收他,可否讓我照顧他,我現在手裏頭有四百多萬的零花錢,足夠讓他後半輩子衣食無憂,我比您更了解他,他很可憐的,我保證不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到了後臺,那少年已經穿好了衣服和工作人員等在那裏。
魏臨風瞅了眼少年,白球鞋白襪子白色衛褲,白色T恤外套短袖藍色衛衣,頭發茂密且些微淩亂,穿上衣服的樣子看起來到挺文靜,只是那銀色耳釘與這一身文弱氣息格格不入。
他一見到魏臨風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躲在他的身後。
林玉榮見魏臨風不為所動,想要霸王硬上弓,抓着少年的胳膊,脫口而出:“二……”
但見少年瞪着他,眼裏都是提示和警告,立刻改口道:“你跟我回家。”
魏臨風并沒在意。少年比林玉榮略高半頭,力量卻依然不敵對方,拼命掙紮卻掙脫不掉,嘴裏不住的說着:“不。”表現出極度的不情願。
魏臨風一把将二人分開,将少年攔在身後,對林玉榮說:“你沒看見他不願意跟你走嗎?”
魏臨風辦完手續,林玉榮還不依不饒,一路跟着他們來到king清吧門口。
小陳跟出來,問道:“魏董,入會的事考慮的怎麽樣啊?您都買下拍賣品了,報個培訓課吧。”
魏臨風一想到奴隸并非如他們所說的心甘情願,居然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幹着強迫拍賣人的勾當,還不知道私底下被賣出去的人将會面臨什麽樣的命運,行惡之人目無王法,泯滅人性,于是就掩不住的怒意,冷冷的說:“不了。”
夜幕沉沉,星河璀璨。一陣涼風襲來讓人倍覺身心俱爽。
魏臨風不顧林玉榮的糾纏,護送少年,将他塞進了車後座。林玉榮見糾纏無果,高喊:“那魏董您一定要好好對待他啊!”
靳威駕車載着二人疾馳而去。
少年輕捏着魏臨風的衣角,嚅嗫道:“謝謝……謝謝你。”他的聲音奶奶的,很獨特,軟綿綿的,充滿了孩子的稚嫩氣。
“不必。”
車內半晌沒有聲音,良久無話。靳威憋着一口氣,平時魏臨風帶他去喝花酒,嫖MB,偶爾做點出閣的事,他都不會說什麽,這是人之常情,偶爾縱情一下無傷大雅,就連今天入會獵鷹俱樂部,他也只覺得只要魏臨風知道分寸,利用業餘時間消遣一下也未嘗不可。可現在連‘買賣人口’的事都幹出來了,簡直是越來越離譜了。
他從剛才呵斥完魏臨風之後就一直板着臉,生着悶氣。魏臨風從他把車開的左搖右晃中就能感知到他憤怒的情緒,冷笑一聲,沉聲道:“車開穩一點。”
靳威陰陽怪氣道:“是,明天讓林少爺收集好證據,讓警察以‘販賣人口罪’讓你蹲在牢裏,會更穩當。”
魏臨風聽罷嗤笑一聲,說:“是不是‘販賣人口罪’得看當事人的意願。”說罷轉頭問少年,“是吧?”
少年意會,立刻說:“是的,不是販賣人口,我是自願的。”
二人一唱一和,更讓靳威火大。一如既往的陰陽怪氣道:“好。我的大老板,我多管閑事了。請問大老板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是要‘金屋藏嬌’嗎?請問現在我是把您送到‘金屋’還是‘淫/窩’啊?”說到‘淫/窩’二字還刻意加重了語氣,表達他的憤懑和不滿。
少年聽到‘金屋藏嬌’‘淫/窩’二詞,耳根一紅,低頭看向腳下,雙手扣弄着衣角,一副做錯事而愧疚的模樣。
魏臨風嘴角一抹微微笑意,如和煦之微風,他見魏臨風如此,有意氣他,故事拉着少年的手似是撫慰,說:“回我們的‘狗窩’。”
靳威猛踩油門,嗔聲嘀咕道:“狗——男——男。”
來到水岸林邸,那是魏臨風居住的小區名字。
魏臨風生活儉樸,一直一個人居住,他嫌別墅太大,一個人住過于空曠,于是選擇了普通的高檔小洋房。這裏環境優雅,安逸閑适。一百五十平的大平層,四室兩廳一廚兩衛,一間健身房,兩間卧室,一間書房,書房也嘗用于辦公。一個人住足夠。
靳威雖然生氣,但還是下車給他開門。
魏臨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明白你的心意,我還沒到‘色令智昏’的地步。明天就帶你去北極海狼。”
“真的啊?”
一聽說北極海狼,靳威立馬喜逐顏開,臉上的氤氲煙消雲散,“那祝你們——身體快樂。”
少年跟随魏臨風進了電梯。
魏臨風:“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答:“我叫舒玉林。”
剛進屋,魏臨風找到一套睡衣和一條幹淨的毛巾遞給舒玉林說:“去洗澡,你睡次卧。”說完進了卧室。
“好。”
魏臨風平時一個人住,出門衣冠楚楚,家裏卻是錯亂不堪。随意擺放的鞋子,随手亂扔的毛巾和衣服 ,衛生間的瓶瓶罐罐也是随意擺放,打開的瓶蓋也不會及時扣上……
外面看着是一個精致的精英幹部,內裏卻是生活不修邊幅。他都是定期找阿姨過來收拾一下,除了有條不紊的工作和頹靡的業餘生活,魏臨風的私人生活可謂一塌糊塗。
再推門出來的時候,舒玉林已經洗好澡,将衛生間的瓶瓶罐罐收拾整齊,并給魏臨風貼心的擠好了牙膏放好了漱口水。魏臨風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收拾他錯亂不堪的鞋子。
“你身上還有傷,不用收拾,明天叫阿姨來就行。”
“沒事,我……我想……”
舒玉林嚅嗫着還沒說完,就聽魏臨風說:“把衣服脫了,躺床上。”
舒玉林不知何意,躊躇半天,但見他手裏拿着藥膏才說:“嗯,好。”于是脫掉上衣,躺在次卧的床上。
胸口鮮明鞭痕已經暈染開來,變得更加紅腫粗大。鞭痕很深,顯然是沒有掌握好力度,破皮見血的地方已經結痂了,但洗澡淋浴的時候,水淹浸傷口還是鮮明的疼。
魏臨風擠出點藥膏,輕輕塗抹在鞭痕上暈染開來。盡管他動作很輕,還是疼的舒玉林嘶出聲來。
“忍着點。”
他咬牙強忍着,握緊了拳頭。
“為什麽進了獵鷹俱樂部?”魏臨風問。
“被壞人帶進去的。”舒玉林答了等于沒有回答,但他答的很真誠,似乎也就只知道這麽多。
“家人呢?”
“都死了。”
“一個親戚都沒有嗎?”
“遠親早就不聯系了。”
魏臨風停頓了幾秒,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心道:也是,只有孤苦伶仃,漂泊無依的流浪兒才會有機會讓人這般淩/辱。
“父母哪年去世的?”
“母親生我那年病死了,父親是氣死的。”
“哦?誰氣的?”
“我。”
“怎麽氣的?”
“同性戀。”
“哦?你和林玉榮?”
“不是。”
“看得出,他喜歡你。”從剛剛在獵鷹俱樂部的表現,魏臨風早已看穿林玉榮對舒玉林有着不一樣的情愫。
“可是……我不喜歡他。”舒玉林嚅嗫道,微微低下頭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雖然他一直在受委屈。
“你們怎麽認識的?”
“上過同一所學校。”
“哦。”
魏臨風塗好傷口,放下藥膏。他們一問一答,對話就這樣簡單明了,似是随口一問,但每一個問題都切中關鍵。舒玉林的回答也幹淨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也似乎沒有絲毫的隐瞞。
魏臨風:“你有身份證嗎?”
“有。”舒玉林掏出身份證,上面寫着舒玉林的出生年月日和老家地址。
魏臨風看了一眼大致信息,說:“才十九歲。還想繼續上學嗎?”
舒玉林搖搖頭。“學校裏的同學會欺負我。”
“其他的東西呢?”
舒玉林又搖搖頭,“沒有了。都被他們收走了。”
魏臨風轉身回房間拿來一部手機遞給舒玉林,“這個你先用着,明天給你辦卡。家裏的無線可以用,手機上登的是我的微信小號,有事可以聯系到我。裏面有些錢,明天你自己去買幾身衣服。這幾天你先在家裏養傷,等身體好了,幫你找一份工作。等你能自食其力了,再搬出去。”
魏臨風并沒有按照獵鷹俱樂部所說,打算與他簽訂什麽終身主奴契約,哪怕連嘗試的念頭都沒有。
“您要趕我走?”舒玉林聲音低微,似有些許失落。
“不是趕你走,你早晚要學會獨立。看的出你不甘為奴,我買你是為了救你……”
“我甘願,如果是您,我願意的,只要您開心。”
“哦? ”魏臨風饒有興致。
“看着我。”他用食指輕輕擡起他的下巴,問道:“當時為什麽向我求助?”
直到問到“為什麽向我求助?”,舒玉林才結巴起來。他看着魏臨風凜冽如寒星的眼眸,那張英俊如模具所刻的臉上似乎少有情緒的起伏,如平靜無風的水面,絲毫看不出一絲波動變化。
舒玉林想了想,說:“因為……因為我覺得您是好人。”
魏臨風盯着他那雙清澈的眼睛,目光閃躲,說話聲音沒有底氣,很明顯是在撒謊,亦或者只說了局部事實。剛受了拍賣波折,膽小怯懦也是正常。既然他不想說,魏臨風也不想步步緊逼,繼而順着他的話說:“我可不是什麽好人。能去獵鷹俱樂部的人都是變态,你看不出來嗎?”
“你不是。”舒玉林堅定不移的說。
魏臨風淺笑,舒玉林要是了解了他的本性,了解他禽獸變态的一面恐怕就不會這麽說了。他也不想解釋,既然救了他,就好人做到底,把他安頓好盡可能的為他鋪好路。
這少年命途坎坷,有人救了他,便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為表感謝想要極力讨好也是情理之中,但這并不是魏臨風想要的。挫敗感失控感他已經厭倦了,不想再體會了。
“睡覺吧。”
魏臨風擡手關燈卻被少年制止,“能不能不要關燈,我怕黑。”
魏臨風沒再關燈便離開了次卧。
獨自躺在床上的舒玉林摸着身份證不住的看,既開心又焦慮。
開心的是他擁有了新的身份,從此徹底告別了林玉樹,開心的是他正為如何靠近魏臨風而愁眉不展,居然陰差陽錯這麽輕易的就來到了他的身邊。
焦慮的是魏臨風善良溫和,一點看不出他居然是罕見病患者,該如何找到他處于哪個失衡的極端并且幫他治愈呢?焦慮的是魏臨風并不打算留下他,他該如何才能順理成章的留在他身邊呢?
要不然先對他好,讓他舒心……
他在喜憂參半的情緒中逐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被鬧鐘吵醒的魏臨風打着哈欠走出房間,卻見客廳被收拾的幹淨整潔。鞋架上的鞋子井然有序的擺放整齊;地面桌面,一塵不染;毛巾換洗衣服也被洗好晾曬了起來;洗漱用品擺好,藥膏擠好;桌子上擺好了早飯,是胡辣湯稀飯搭配獅子頭和油炸水餃。
“魏董,您醒啦?”舒玉林笑臉相迎,“不知道您喜歡什麽口味,就随便買了一點。用的是您微信裏的錢。”
“嗯。”魏臨風刷牙洗漱,表面上毫無波瀾,內心卻暖暖的,這麽多年,雖然談過幾場戀愛,卻從沒有人給過他這樣家的溫暖。
舒玉林雖然是胡亂買的早飯,卻都是他愛吃的,他從小吃中餐長大。後來嘗過很多外國菜:日本料理,韓國泡菜,新加坡菜,法式菜,西餐……都只能偶爾嘗嘗,只有中餐能讓他長期食用,得到飽餐後的滿足感。
飯後,舒玉林主動問他要穿哪套西裝,給他打好領結,拿好了換的皮鞋和公文包,殷勤的服務着他。魏臨風知道他是他花大價錢救下來的,因此想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感激。不過他心裏依然暖洋洋的,摸摸他細軟的頭發說:“你倒是挺會伺候人的。”
這話是表揚,但聽着很是別扭,舒玉林羞赧的低下頭。
魏臨風想說:“以後不必如此。”以表拒絕,但是他享受這樣的溫情,到嘴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轉而笑着說:“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
魏臨風剛到公司不久就接到文思哲來的電話。
他心道:這電話來的正是時候,剛好有事要問他呢?
他還沒說話,只聽文思哲調侃道:“魏董,聽說您去了獵鷹?”
“文總信息真是靈通,這麽快就傳到您那去了呀?”
文思哲很得意,為自己立了大功而沾沾自喜道:“可不是,您都把拍賣會上的人給帶了回來,這事在圈子裏可都傳遍了。怎麽樣?我就說獵鷹是個好地方,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吧,是不是找到了許多自己的同類啊?”
一聽這話,魏臨風就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同類?他媽的就是一群有錢有勢的變态玩的泯滅人性的游戲,幹的全是見不得人的地下勾當,魏臨風才不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同類。
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爆粗口,但是教養讓他還是維持表面的風度,于是沉聲道:“文總在介紹我去之前是否調查過獵鷹的具體情況,知道那都是一些什麽人聚集的地方嗎,又是做着什麽樣的非法勾當嗎?就說我和他們是同類。我現在真的有點懷疑文總的專業能力了,我正在考慮是否應該換一個心理咨詢師呢?”
文思哲緊張起來,不解地問:“怎麽說?您不是還帶了一個人回來嗎?”
“我是帶了一個人回來,可我是為了救他,他遇人不淑,為人所害,我若不救他,還不知他将要面臨什麽樣的悲慘遭遇。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正值芳華,就是被你們這樣的幕後黑手給殘害了。”
文思哲很不解,魏臨風所說的和他了解的獵鷹不是一回事啊。“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魏董,據我所知,那裏聚集的人都是帶有不同程度的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的心理病的……”
“既然如此,那這少年是怎麽回事啊?他父母雙亡,無親無故,可是他明确告訴我他是被小人所害,賣進了獵鷹,并非自願。這是我看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無依無靠的可憐人落入這幫變态的魔爪,殘害強迫別人只為滿足他們一己獸/欲!”
文思哲語塞,魏臨風自然沒有必要騙他,但他确确實實了解過獵鷹的會所規則,并不存在魏臨風所說的這種情況,難道真的是自己沒有考察清楚?
他想補救,想到最近發現的一個新的病人,于是說:“獵鷹的事我會再去考察,既然不得魏董的滿意,我這裏還發現了一個斯爾默幽閉愉虐綜合症的患者,并且與魏董有極大可能是處在不同的極端,魏董,要不要認識一下?”
“不了。”魏臨風已經失去了耐心,心理病的事讓他心力交瘁,他想暫時逃避一下,不想再為此做一些傷害他人又對自己沒有效果的無用功了,于是拒絕了,三言兩語結束了談話。坐在辦公桌前閉目沉思。
這時,大廳裏有人來鬧事,是風林集團的三少爺林玉榮。他剛到雲天集團就吵着要見魏臨風。
前臺小姐攔下他,說:“先生,您先等一會,沒有預約是不可以打擾魏董的。我去先通報一聲。”
前臺小姐跑到魏臨風的辦公室說:“魏董,外面有一個自稱是風林集團的三少爺要見您,脾氣很不好。”
魏臨風說:“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