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背對背
背對背
附近都是東申市建築文物，城市古建築維修後，附近一帶冒出很多“格調”十足的小店。
夏葉坐在其中一家窗邊，面前放着茶點和伯爵紅茶。
出差調休，但并不意味她能清閑，這次出差，拜訪了四五家供應商，回來後聯系自然不會少。
報告也得寫，雖然有交接，但她“空降”東申，頗為鸠占鵲巢架勢，只能更謹慎些。
賴床後的下午，夏葉換換心情，在咖啡店拿着平板電腦，認真看之前資料時，不出所料，又被隔壁帥哥搭讪了，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帥哥，不請自來要和她拼桌，夏葉看着空了一半座位店，只擡頭微笑。
你看，男人就是這樣，并不了解她，卻被她的皮囊吸引。
“小姐，一個人？”
“……”
對方見她不說話，又問：“今天來拜訪客戶，巧遇小姐，不知小姐怎麽稱呼，這是我的名片。”
夏葉看了一眼，呵，投行？她仍舊保持笑容，并不回他，只是收了名片，禮貌點頭。
“不知小姐從事什麽工作？看你在這裏坐了很久。”
“……”
夏葉繼續裝，接着笑，然後用手機打字，放大遞到那人面前，屏幕上赫然寫着：sorry，你說的啥子嘛？
她新跟客戶學得方言，不知自己用的對不對，但此刻男人臉上露出疑惑表情，繼而明了。
“抱歉，不知小姐是聾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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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葉繼續笑，也不回。
對方也不氣餒，很是誠懇的用自己手機打字，遞給夏葉看：抱歉，我不知道你聽不見，我是想說，可以要個聯系方式嗎？
态度倒是端正，也沒立刻走開，夏葉看着一排文字，不知怎的冒出些歉疚，剛要接過對方手機，卻多出一雙手，快速拎了男人手機，夏葉和男人一齊吃驚轉頭。
“抱歉，我們公司的‘女愛豆’，不能随意添加陌生人，先生請自重。”向衛趴在窗臺上，托着腮，一臉讪笑，将手機關機還給男人。
對方目光在向衛和夏葉臉上一個來回，就了然對方搪塞之言，抱歉着走開。
“還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向衛微微笑，瞥了眼對方背影，又轉向夏葉，“不謝謝我嗎？替你擺平麻煩事。”
夏葉卻優雅喝了口茶，眉間輕翹，“我沒覺得是麻煩事，何須你擺平？”
“你就不要口是心非了嘛，若非覺得麻煩，你何以三緘其口？”向衛笑得溫柔，說的話卻字字誅心，将她看了個透。
“猶豫的話，就只是想着如何體面拒絕，并不是真的有意。”篤定她的心事，向衛最懂她，夏葉無法反駁，只能轉了話題，“你怎麽來了？”
“路過。”
沒一句真話，油嘴滑舌。
夏葉不搭理他，照舊忙着自己工作，間或續杯茶，向衛也不多言，坐在她對面玩着手機，時不時皺個眉。
直至落日時分，小街小巷染了一片嫣紅，夏葉才處理完工作，忍不住放下平板電腦，揉了揉自己酸澀眼角。
“吃什麽？”向衛冒出一句詢問，目光卻未從手機上挪開。
似乎很忙。
“你還有事？”夏葉開始收拾東西，向衛應了聲，“陪你吃飯算不算大事？”
“有必要嗎？”
“兩個人的話，可以多點兩個菜。”言之鑿鑿，不假思索就說服了夏葉。
夏葉拎着包，工作一天，肩頸都酸了，并不想同他計較，他愛纏着她，随他，抛開前任的身份，她與他之間也算是青梅竹馬，同窗13年之誼，大可不必絕情到面都不見。
“想吃烤肉。”夏葉看了點評網站，選了一家口碑尚好的。
“吃泰國菜。”向衛收了手機，懶洋洋反駁。
“烤肉！”
“吃菜。”
夏葉咬了牙，“誰請客聽誰的！”
天方夜譚似的，向衛苦笑，“我最不缺錢，你的意思是聽我的嘛，真是的，淘氣。”
言畢，伸手戳了夏葉腦門，幾分寵溺。
“那就老規矩！”夏葉不願妥協，她今天就想吃烤肉，大快朵頤。
“行，老規矩。”
“剪刀石頭，布——”
出師未捷，夏葉看着自己的“剪刀”，突然覺得就像個“二”，“二貨”的“二”……
向衛自覺幫她拎包，催促她快走。
從朋友角度，不論感情過往種種，向衛無可挑剔，好得令人心動，但，她是夏葉，是和他相熟16年，同他歷經煩事的夏葉。
同他又親密行為的夏葉……
書上說，女人忘不了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男人也是，可明知不可能，也會惦記嗎？
身心真的可以割裂嗎？
夏葉瞟了眼向衛，男人後背結實，寬肩窄腰，衣服在他身上都漲了位數，又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想起大一迎新晚會，各個專業大一新生都參加的舞會，原本她想在寝室預習下功課，被室友軟磨硬泡拉去參加，社交也是大學生活重要一環。
她也算是活潑類型，身邊總是圍着人，男生女生都會同她寒暄招呼，夏葉左右逢源，和所有人笑得開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談天論地，大學校園果然和中學不同。
不知多久，一學姐和別人聊天，夏葉留心聽到。
“應該是學弟吧？長這麽帥，以前沒見過。”
“是的，估計很快會成校園網名人。”
“去問問？”
“嗯？我同級嗎？誰？”夏葉好奇，順着學姐指尖，夏葉看到了向衛。
一堆男生中間，同樣笑得開心的向衛。
察覺視線，向衛瞥了眼夏葉，很快挪了視線。
仿若不經意一瞥。
“剛才，那個學弟看了我們這邊？”
“是的。”
“走吧，去認識下，夏葉，一起？”
學姐好心叫夏葉，夏葉頓了下，拒絕了，“我去那邊認識下同系師兄們，一會兒見吧。”
“好，一會兒過去找你，社團的話，有什麽問題，之後都可以找我哦。”
“謝謝學姐，我以後肯定會經常麻煩學姐的。”夏葉咧嘴笑。
“就怕你不找我呢。”
寒暄客氣，各自散開，夏葉所在的飛行器制造與工程專業，本就女性稀缺，何況夏葉相貌奪目，于師兄中一站，瞬間奪人眼球。
自然引得其他系矚目。
“哎？那邊是機電專業吧？大美女啊！這麽多年，這幫‘電工’可算揚眉吐氣了。”
“大一的學妹吧？去認識認識？”
“機電那幫人估計得驕傲死，我就不去自找難看了。”
“我記得，那學妹好像是叫……夏葉，好像是港城人，向衛，你認識嗎？”
“哦，你也是港城人？”
向衛轉身背對，攬過邊上學長肩膀，擋了擋衆人視線，笑了下。
“看什麽美女，看我不行嗎？”他笑得輕快，察覺學姐們走來，立馬招呼轉移師兄弟們視線。
“咱們這邊不也有幾位學姐美女嘛。”向衛嘴甜的很，哄得學姐們開心一笑。
認識嗎？
豈止認識，是非常熟，熟到她指節握筆的薄繭在哪，熟到她挑剔的味蕾和怼人的話語。
見證了她過去六年所以的成長，見證了他們似有若無的“愛情”，有多不堪一擊。
背對背的兩人，大一這一年，雖然總能在校園中相遇，回到港城同陳之影、江南、江岸聚會，只說各自忙于社團，見面了了，搪塞過去。
她不提只言，他三緘片語，心照不宣的玩笑，卻無人提及個中緣由。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
玩笑歸玩笑，不能觸及底線。
夏葉的底線，就是父親和“失敗”戀情的緣由。
大一過得平穩無波瀾，偶然相遇，夏葉和向衛也如老友一般問候，周圍人問起，兩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是中學朋友呢，好巧，考了同一所大學。”
止步于“好友”的淺薄關系。
夏葉記得，那時的向衛，同她之間算得上客氣，面上客氣而已，若即若離，對她不冷不熱，當然，她待他也是“皮笑肉不笑”，不過敷衍。
直到，大二那年，又是一個初夏，她和幾位師兄師姐學校後門吃飯，多飲了幾杯，倒不是她貪杯，只是心情不好。
那一天，她接到媽媽電話，所謂的“爸爸”，找到媽媽單位，又是哭又是鬧，要複婚，旁人怎麽勸都勸不住，又是如此。
夏葉想，她曾經的爸爸，怎麽就這樣了呢？
為何如此不堪一擊呢？
那一天，她多飲了幾杯，等她醉眼朦胧時，看見向衛出現在餐廳門口，似乎和別人聊了什麽，她腦袋一時有些搞不清，他來接她了嗎？
他說過的，“要是你沒去處，就在這裏等我，我不會丢下你的。我發誓。”
她以為他又同人打架，她伸出手，“阿衛，疼不疼？”她又問。
向衛愣住，撥開衆人，走近她，蹲下，平視她，一臉不可思議，“叫我什麽？”
“阿衛，你又和誰打架了嗎？疼不疼？要不要我親親你？”
他又是愣住，眸中隐隐水澤，有浩瀚星辰，深情凝視她，“再叫一聲，”他有些哽咽，夏葉有些心疼。
他應該也很後悔吧？
“阿衛。”她晃了晃手臂，提醒他抱住自己。
下一秒，向衛就毫不猶豫将她摟進懷中，像是要揉碎她。
“夏葉，你和向衛很熟？”師兄有些不解，彼此看了一眼，“夏葉跟我們出來，理應我們送回去，學弟，你這是——”
“喂，夏葉，你還清醒嗎？你和向衛……”
夏葉縮在向衛懷中，醉眼朦胧，大顆的淚珠滾落。
“阿衛，我爸又找來了，快帶我走好不好，我們躲起來。好不好？”她委屈的攥緊他衣衫，将自己埋進他懷中，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懷抱。
她只是想要一點安全感。
一點點就好。
哪怕是虛假的。
他抱起她，心疼的緊了緊手臂，頭也不回的離開人群，走入黑夜。
他們終于不再背對着彼此，迎面相擁，忘記過往。
甜蜜，如毒藥。
飲鸩止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