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短篇6:雛菊,薔薇和花菱草
短篇6:雛菊,薔薇和花菱草
Chapter 1 雛菊の誓
維克托娃很喜歡搖滾,她從八歲起就跟着父親學吉他,尤其是暮春時節,貝殼小屋前開出了一茬又一茬的雛菊,黃昏的時候,維克托娃就挎着笨重的大吉他,驕傲地面對一望無際的原野。
“哦~哦~哦~哦~”她忘情地唱,全然不顧有多跑調。“托莉亞[注1]很有天賦的,”比爾總是微笑着這樣說,“唱歌是表達感情的途徑,內容并沒有那麽重要。”而加布麗關于維克托娃唱跑調這件事,自認為很有發言權:“哦,她繼承了姐姐的歌喉,她更适合唱經典的法國歌。”芙蓉恰如其分地瞥了妹妹一眼,她立刻乖乖閉嘴,“好吧,至少比我好多了。”那麽,既然大家都不覺得跑調是個值得探讨的問題,維克托娃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聖·卡奇波爾村寧靜、平和而明媚,仿佛是天然的童話屏障,韋斯萊家的兒女們也大都選擇在這裏定居。人一多,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也變多了——當然這一開始是羅恩提出來的,他非常希望赫敏能在繁忙的工作中放松一下——盡管金妮并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因為自從小詹姆和小阿不思學會走路,惡作劇就沒玩沒了,她得花功夫盯着他們。出席聚會意味着,當她肚子裏懷着一個,左手抱一個,右手牽一個的時候,她依然需要制造樂子。
如果泰迪來了,那麽一切都會好辦很多,他會帶小詹姆一幫人玩不出格的游戲的。平常泰迪跟着安多米達祖母在麻瓜社區生活,但是逢年過節,他總會替腿腳不方便的祖母送點節日禮物。唐克斯夫人烤的火雞總是讓羅恩贊不絕口。
他十一歲的時候,哈利做主開了大派對,慶祝泰迪·盧平成為戰後鄰裏間第一個走進霍格沃茨的巫師。不少人對此投來了欽羨的目光,甚至有幾份熱衷于八卦的報紙把這次聚會說得天花亂墜。
但其實包括泰迪本人都知道,這只是老一輩人的狂歡。戰争結束了這麽久,久到他對戰争只剩下了朦朦胧胧的印象。父母在戰争中犧牲也是長輩告訴他的,當安多米達闡述一下戰争的後果時,是這麽對小泰迪解釋的:“從前沒有人敢提那個人的名字——當然你教父除外,現在很多人都覺得‘伏地魔’這三個字中二透了。”
“戰争陰影”對于他們來說,或許只是薄薄的一層霧,使得父母的形象在泰迪心中變得神秘而高潔——即使後來在他報考傲羅的時候,主考官戲谑地告訴他上一個挂了這麽多科還是當上傲羅的是唐克斯——他依然覺得尼法朵拉·唐克斯大概是一個優秀到不可思議的人。
當十一歲的泰迪順利地從觥籌交錯的帳篷裏逃出來時,聖卡奇波爾村已經入了夜。不遠處的石塊上坐着一個留着瀑布般銀色長發的女孩,抱着幾乎和她一樣大的舊吉他,柔和的調子是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音。多米妮卡圍在她身邊,小詹姆和小弗雷德竟然也出奇地安靜。
“嗨,”泰迪謹慎地打了個招呼,忽然有了冥冥之中他們會在此相遇的錯覺,“你彈得……很溫柔,我很喜歡。”他忽然意識到這句話似乎有一絲歧義,這使他有一些局促。
“是嗎?”維克托娃回過頭,“我也很喜歡,不過原本是彈唱的,妮卡覺得不如單獨彈有意境。”雖然她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模樣,但泰迪覺得她的眉眼出奇地漂亮。
“那歌詞講的是什麽?”他饒有興趣地坐下來。
“講的一個浪漫的流浪者的故事。”維克托娃笑着說,“我從爸爸的老抽屜翻出來的譜子——其實前面要燃一點,不過你大概只聽到了結尾。”
“也許的确如此,”泰迪若有所思地托住下巴,“他像英雄一樣令人向往。”
“這是個好結局。”維克托娃彎彎嘴角,“他歷經艱辛游歷大好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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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機會我也希望到別處去走走。”泰迪比劃着說,“我想去父親流浪過的地方,要是能弄明白他是怎樣的人就更好了——很多認識他的人都不在了,哈利教父說,他也只是認識父親的冰山一角罷了。”
“哇,那聽起來有趣極了。”維克托娃聽了,幾乎要跳起來轉個圈,“我想做你的同伴。維克托娃·韋斯萊。”
“泰迪·盧平,很高興成為你的同伴。”泰迪欣欣然伸出手。
“唉,這聽起來古板透了。”維克托娃俏皮地眨眨眼,順便揉了揉銀色的碎發,“不如換一個——‘以雛菊為誓’怎麽樣?”
“為什麽是雛菊啊?”泰迪哭笑不得地問。
“因為今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看見門前的雛菊都開花了,吸了好多蝴蝶。”維克托娃仰起頭,驕傲地說,“而且,它很好聽。”
泰迪閉上眼,嗅着夏日的芬芳,耳畔是悠遠而溫柔的鳴蜩,一本正經道:“好吧——那以雛菊為誓。”
“以雛菊為誓。”聽維克托娃的語調,這個詞似乎夾雜着別的意思,泰迪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又不願意說破或深思。屬于少年人的怦然心動,那就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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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維克托娃的昵稱
Chapter 2 薔薇の歌
夏天結束的時候,泰迪如願穿過九又四分之三車站的紅牆,火車嗚嗚地叫喚。既然早就在哈金夫婦的帶領下熟悉了對角巷,他便執意獨自踏上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車,金妮囑咐他不要因為怕麻煩而委屈自己。
泰迪無邪一笑,信誓旦旦:“放心吧!我只是想證明,我做得到!”
孤身一人面對人頭攢動,十一年的時光如同走馬觀花在眼前流淌。最初被取笑沒爹沒娘的孤兒,安多米達總是說,他們為正義而死,死得其所。既然他們都是為了讓他過地更幸福,他便也需要他們安心。多少次的孤身一人都走過來了,會怕這一次?他暗中給自己打氣,從今天起,我将創造自己的人生,我獨一無二的故事。
“泰迪!”恍惚間他聽見一個稚氣十足的聲音,回過頭,九歲的維克托娃一身冰藍的連衣裙,笑意盈盈,“祝你好運!”
“你怎麽來了?”時間還早,泰迪順勢往她那邊走去,“你們家有誰也要上學嗎?還是你要送哪個朋友?”
“是——也不是,”維克托娃起初只是搖頭,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忍不住笑出來,“我來送你,不行麽?——你可是我的朋友。”泰迪看見了不遠處站在一起的比爾和芙蓉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她不是瞎跑出來的。
“當然可以!”泰迪話音未落,維克托娃就踮起腳尖,貼近了他的耳朵:“這兩年我來送你,等你畢業了,別忘了也要送我!”她孩子氣地說完這些話,狡黠地歪頭,“以雛菊為誓哦!”
以雛菊為誓。這句話仿佛是屬于他們兩人的魔咒。他是赫奇帕奇,她是格蘭芬多,泰迪不記得多少次半夜三更和維克托娃偷偷溜到廚房偷吃,也不記得多少次借着維克托娃的字條和胖夫人猜謎。差點沒頭的尼克一次也沒有揭發他,尼克說只要能躲過皮皮鬼的把戲,霍格沃茨哪裏都屬于小情侶。
維克托娃聽到這句話臉一下子就紅了,像一只口是心非的搖尾巴小狼:“我們可不僅僅是情侶!”
霍格沃茨的時光讓泰迪逐漸習慣了和維克托娃的形影不離,他們一起加入樂團,一起吐槽完弗立維教授的校歌調子老套過時,過後又不得不承認他有霍格沃茨無出其右的指揮水平——大概是和拉文克勞的學生打交道久了,即便年邁的他,目光也飽含了柔和的智慧。
“你說假如我們辦個樂隊怎麽樣?”閑暇的時候,維克托娃和泰迪并排坐在黑湖邊,手裏拿着半袋比比多味豆,口齒不清地說,“我做吉他手,你做主唱——一定很賣座。等畢業以後,我們還可以帶着樂隊游歷世界!”
“那還缺鼓手、小號手和薩克斯……”泰迪細細數着,不經意間擡頭與維克托娃對視,剎那間他忽然從她揚起的嘴角看出,這一切都無關緊要,只要是他們的樂隊,維克托娃并不會在乎其它的紛紛擾擾,他轉回了話題,“當然我可以同時打架子鼓,不過你得寫譜子——這個你比我擅長。”
“我要寫一個什麽譜子呢?讓我想想……”維克托娃帶着些矜持地托着腮幫子。我要寫一對年輕人的故事,他們相互扶持走過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大概會以花為誓,以花為歌。想到此,她悄悄向泰迪瞥了一眼,一種異樣的感情從心底升騰起來,從前兩小無猜,此時此刻她忽然意識到泰迪已經十七歲,而她也有十五歲了。“要不就叫它《野薔薇》吧。作為我們合作的證據。”
“托莉亞。”泰迪有些詫異地看着她,維克托娃慌忙說,“粉色的野薔薇很好看啊,我在加布麗姑姑家那邊見過——開得漫山遍野,像一片粉紅色的海洋。而且……”她故意使自己的目光與泰迪撞上。那也是我們愛情的證據。
我知道。泰迪這樣想着,靠近了她的耳朵:“它也代表了我想對你說的話。”
他的聲音混雜着獨屬于五月的鳴蜩,仿佛是當場應和的清唱。維克托娃的臉一下就紅了,磕磕巴巴:“你……可以再說一遍嗎?”
“再說多少遍都一樣。”泰迪的音調裏還帶着少年人的稚氣,“野薔薇,也是我對你的歡喜。我想和一個人一起走遍萬水千山,和她一起把樂隊帶入千家萬戶。那個人就是你,維克托娃。”
“你像個傻子一樣。”維克托娃輕聲嗔道,“一本正經的,好像我會拒絕一樣。我們是最佳拍檔,這件事我從小就知道。等畢業了,我和你一起走,一直找到我們想要紮根的地方。不然就一直走,一直彈吉他。”
“那……這回不要以雛菊為誓了吧?”泰迪興奮地攬住了她的肩膀,眼睛裏燦如星光,“要有誓言,那也是以薔薇為誓了。”
“不要。”維克托娃憋着笑,故意歪歪頭,“《野薔薇》只是一首歌而已。你這樣子,它的詞我都想好啦。”
在陽光普照的島嶼上,我們将一直玩樂。這讓我覺得如此美妙,以致無法控制大腦。我們将一起逃離,我們将永遠在一起[注2]。維克托娃沒來由地在腦子裏蹦出這些詞,很棒,也很合适此情此景,她這樣想。
她輕快地即興彈起吉他,黑湖湖面上反射的陽光連綿跳躍。維克托娃想起了泰迪曾經用石子投湖滌蕩,波光粼粼;想起了與他分享的痛苦與歡欣,一起看過的晴雨陰陽;想起了他總是站在她的舞臺下,眼裏都是自己。
她想起了那是他們獨一無二的青春年華。沒有前輩們戰争年代朝不保夕的危險,沒有固步自封的出身歧視,沒有柴米油鹽的生活壓力。感情是那麽簡單而純粹,未來是那麽執拗而堅定不移。
泰迪跟着她的曲調輕輕地哼唱:“來吧親愛的朋友們,未來充滿希望……”
一切都是那麽簡單而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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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選自英文歌曲《Island In The Sun》原作者Weezer
Chapter 3 花菱草の夢
慕色薔薇火了七年了,很多法國人都是這麽認為的。維克托娃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與泰迪正式啓程。既然《野薔薇》是組合的第一首歌,那組合就叫慕色薔薇好了。泰迪是這麽說的,維克托娃也沒有異議,組合的名稱讓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一家人了,他們沒有理由反對。
七年間,他們在奧地利的音樂之都維也納停下,聽古典而有韻味的建築上所镌刻下的曲目;也放眼見過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聽古老而浪漫的傳說寫下夾雜着初夏熏香的歌;亦曾被熱情的小亞細亞居民接待,聽漁民唠叨清苦而幸福的生活、蔚藍的海的低鳴。他們像孩子般走過大山大河,曲子裏一天天有了更豐富的自然的聲音。
七年間,他們也相互陪伴了無數的日日夜夜,看遍了無數的風雪晴雨,時間的磨洗有時候就是這麽悄無聲息,驀然回首間,泰迪發現不少同齡人都已成家立業。他甚至收到了小詹姆成婚的請帖。而此時此刻的他們,剛剛翻閱過阿爾卑斯山脈的莽原千裏,維克托娃的頭發仍然松松垮垮地盤在腦袋後面。
“又翻過一座山哦!”維克托娃喘着粗氣朝他招手。眼前的泰迪穿着笨重的棉衣,登山杖完全沒用對地方,這讓她覺得他是這麽可愛。看着看着,維克托娃突發奇想,她朝着茫茫一片的積雪大喊:“泰迪!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是什麽啊!”泰迪費力地跨過最後一團積雪,青蔥的草根從腳下露出來。現在已經是鳴蜩五月了,阿爾卑斯的經年積雪讓他差點忘記了,又是一年的夏天了。“我發誓這回我的頭發不會變色顯露我的心情的!”
“你聽過關于夏莫尼的梧桐的傳說嗎——媽媽說兒時這個傳說在她出生的小鎮上風靡一時——一點都不像一個傳說!”維克托娃有點得意而興奮地踮起腳尖,望向對面低了許多、甚至沒有了雪線的山巒。它沒有阿爾卑斯山高,所以山巒上覆蓋的是各種屬于鳴蜩時節的蔥綠的樹,枝枝叉叉之間,粉紅的、明黃的,各種不知名的植物的色彩也點綴其中,分辨不清。
“那裏也許就有你想找的梧桐。”泰迪指着一片蔥綠,矮半個頭的維克托娃故意裝作看不見的樣子,嗔道:“那不是一片楓樹林嗎?”
“你看好咯!”泰迪說着,放下了背上的行李,從腰後溫柔地抱住了她,往上擡直到維克托娃高了自己一個頭,才氣喘籲籲地問:“看到了嗎——”
過路的男女向他們投來欽羨的目光,惹得維克托娃對這猝不及防且親密無間的舉動,又是激動又是害羞地柔聲道:“我看見啦。放我下來吧,我癢癢。”
泰迪把她完全放到地上以後,才悄悄地問:“你為什麽想找一棵梧桐樹?”
“在法國文化裏,它是浪漫的象征。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還有一個原因嘛……”維克托娃低眉看了他一眼,頓時羞得緋紅,“是個秘密,到了那裏我告訴你。”
“什麽秘密啊,不能告訴我?”泰迪探過腦袋,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但還是戲谑地問了一句。維克托娃沒有答話,只是往前走。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她暗暗地想,你很快就會不困惑了。
他們像最初剛成立樂隊的那兩年的少年那樣,沖下青蔥的山坡和草坪,經過零星前屋後院的鄉下人家,炊煙逃過紅色的煙囪升入淺藍色的天空,整齊的黑瓦展現着油畫般的質感與光澤。雲是那麽白,空氣是那麽舒爽。
“就是那棵樹!”山腳下,潺潺溪流邊,維克托娃興奮地驚呼,“它和我想象的一樣美麗。”那是一棵上了年紀的老樹,但它新鮮的葉子仍然如同半透光的蟬翼,透出的嫩綠訴說着自己永遠年輕的心氣。
她像一個虔誠的朝聖者,小心翼翼地走向老梧桐,清涼的夏風緩緩吹動了碎發,浮揚起了衣擺,泰迪一時間竟看癡了。他忍不住哼唱最近作的曲調,贊美永不逝去的青春。
“泰迪。”維克托娃笑着向他招手,“你過來嘛,我們一起站在樹下,我想對你說句話。”
老梧桐樹好大啊,泰迪往前走的時候這麽想,樹蔭成片成片的,樹下開滿了明黃色的花菱草……等等,花菱草?電光火石間,泰迪忽然明白了她為什麽要他站在樹下的花叢中了。
“泰迪。”維克托娃見他想要開口,淺笑着輕輕用食指對上了他的唇,“我想了好久呢!讓我說一次臺詞吧。”
“泰迪,我們結婚吧。”花菱草的意思是,不可以拒絕哦。表白是你開的口,那麽,求婚就輪到我了。在巫師界,七一直都是個神氣的數字,我們的慕色薔薇已經走過七個年頭了,我們也将是永不分離的搭檔,讓婚姻把我們永遠永遠鎖在一起吧。
“那我們的樂隊,我們的歌……”泰迪沒說完就已經想到了答案,是啊,我們結婚了,但是樂隊組合會一直走下去,直到我們老到再也走不動路,大概就不會這般流浪下去了吧。世間許許多多的故事,七年怎麽夠呢?一輩子也不夠呢!
“泰迪,你知道嗎?”維克托娃望着拔地而起的老梧桐,“爸爸媽媽就是在這棵樹下約定終身的,真是一個很棒的緣分呢。”
泰迪揚起頭,思緒似乎飄回到與維克托娃初遇的那個鳴蜩夜晚,她彈着吉他,他哼着歌,一拍即合,沒想到是一輩子的合作了,“還有我們的老吉他呢,我們獨一無二的見證。”
“下一首歌我都想好。”泰迪也被這愉悅的夏風帶動了,“是《夢》,就寫我們兩個人的故事,不是流浪,是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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