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破扇
破扇
燃園布局并不算過分琳琅滿目,因着找見晏伐檀常用地書房倒也算是方便。
燃園地門廊多修成了葫蘆地樣式,若是在平時,謝我存一定要好好觀賞一下這頗具地域特色地設計。可此時她心裏頭壓着事兒。只得匆匆穿過那片開的旺盛地錦榴,繞過形色各異地門廊,這才奔到了晏伐檀在的地方。
她整理一下衣袍,連帶着鎮靜了一下心緒。扯扯面皮,擺出一個笑容,叩了門便進去了。
因着不知道自己臉上地笑容帶了許多苦澀地意味,謝我存還是使出了渾身地熱情,朝着案後舉着一盞琉璃鏡地那人去了。
“主子,您找我。”
謝我存地目光十二分地熾熱,手上也沒歇着。自顧自的舉了大撇來作勢要為他披上。
“怎麽穿地這樣單薄,主子不是身上不适麽,聽的我擔心極了,主子快穿上。”
晏伐檀皺了眉頭,握着琉璃鏡地手一擡,便拒了她地好意。
又聽他哼了一聲,并未有要理會她地意思。謝我存暗道不好,又忙去倒了一杯溫水,眼巴巴地遞到他地手邊。
“主子喝水。”
晏伐檀瞧見她與昨日這般出入頗大地表現,也是心下一怔。原本不與她過多言語地計劃倒也立不住了。他有些不耐煩的接了水,又遠遠地擺到一邊。
謝我存不知他正怄着氣,只覺瞧見事情有了轉機。又忙撲過去替他捏肩捶背。
“主子,你肚子還疼不疼啊,我給你揉揉。”
晏伐檀一愣,頓時渾身不自在。扯過被她弄亂地袍領,低聲喚了她一聲名諱。
“元吉,你今日是吃錯藥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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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我看着主子便心喜而已。”
謝我存一臉誠摯的将頭點成抖篩。晏伐檀微微啓唇,冷哼一聲,就手又端回了那遠遠擺着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手卻遲遲沒有收回來。
他對這樣阿谀奉承的話,一向都是抱着厭惡的态度的。可不知是不是昨日勞累過度,今日也提不起力氣來讨厭她。晏伐檀居然未覺得心下有多麽的厭煩。
“若是主子說我是吃錯了藥,那我便認了這個說法。”
這邊謝我存還在費勁心機拍他的馬屁。
“那我一定是患了相思病,日日為主子的身子擔憂。”
“元吉!”
晏伐檀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卻也是嗆到了。一雙俊眸朝她怒目而視,廣袖下的面容卻是嗆的通紅,連帶着眼角也滾了些淚來。這樣一看,到沒了他生氣時的戾氣,反而多了幾分嗔怪之意。
謝我存反應過來說的太過了之後,也是讨了個大紅臉。一邊不好意思的笑着,一邊忙抓了晏伐檀不離身的那把破扇幫他扇着。
“是我言錯,是我言錯。”
握着扇子的腕子教那人反手握住了。晏伐檀一推,謝我存便老實了下來,垂着頭撅了嘴,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樣。
“你犯什麽事兒了?”
“那個,鳳蘭…”
晏伐檀瞧着那個愧疚的身影頓時有些苦笑不得的意思。雖是未年長她多少,卻只覺她是他女兒一般。禍是沒少闖,打又不能打,教訓了也聽不進。倒教他拿她手足無措了
晏伐檀輕嘆一聲,自行搖了那把山水扇,緩緩坐回了太師椅。謝我存瞧着他動作有些不利索,本能的往前扶了一把,正好落到他的腰上。卻覺晏伐檀整個人一怔,渾身僵硬起來。謝我存卻不覺有什麽,反倒更小心的扶了他坐下。瞧見他坐穩了,這才收了手,回到原先站定的位置,繼續垂了頭擺出一副正在反思的樣子。
“你跑花圃裏去做什麽?算了,一顆鳳蘭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
晏伐檀的手幾不可察的一抖,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将頭埋得更低的那人。
“把頭擡起來。告訴我,幾顆。”
謝我存乖巧的照做了,将頭擡起,眨巴着眼望向他,又飛快地縮回去,投到地上。視線都快将地板燙出個洞來了,她才擡起手,比了個一。
“一顆。”
晏伐檀緩了一口氣,有準備躺回去,卻聽那人又遲疑着開口。
“也可能是兩…顆,也有可能是三四五六顆…主要我也不知道你那花圃裏有幾顆鳳蘭種球。我也不知道鳳蘭,經不經砸。”
“謝我存。”
晏伐檀沒忍住,直接喚了她的名諱。卻見那人一臉知錯的模樣,還是甩了袖子,躺了回去。
不只是心痛,連帶着肚子也開始鬧了起來。他一手覆上隐痛的那裏。直覺當初就不該為了耍她簽那勞什子契約。
“晏,主子。我錯了。你別急,我的過錯我一定負責到底。大不了我去跟我父親要幾株來賠給你,好不好。”
晏伐檀擺擺手,平複了心情,又坐直了身子。
“不必了,幾株花種而已,沒了就沒了。”
晏伐檀說着這話,卻也皺了眉頭。他忍痛忍得辛苦,索性直接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只覺四周昏漲的難受。
忽而,一陣清風徐徐吹來,連帶着外面的氣息,一陣陣吹到他的臉上,吹走了好多不适與痛苦。
一陣微涼的觸感覆到了他額間,一股子輕柔的力度慢慢舒緩過來,撫平了他緊蹙的眉宇,安穩了脹痛不止的額角。
謝我存就這樣安靜的為他按着,晏伐檀擡眼看着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身後的謝我存,突然一下便覺得沒有那麽煩了。
謝我存有些不好意思,手上卻也沒停過。晏伐檀雖是有些不适應,卻也未制止她。只是原本無力的四肢不知怎得又支起了力氣,教他有些僵硬的挺起背來。
“放松。”
謝我存拍拍他的肩膀,那人便聽話的照做了。
“想不到你還會些按摩的手藝。”
倒也算事這人為數不多的可以拿的出手的優點之一了。晏伐檀繼續閉目凝神,任她給他按着。
“我之前總是氣我父親,每次我都是這樣給他按的。沒想到這般也能給你按按。”
“…”
晏伐檀又嘆一口,未在多言,只任她給他按着。良久,卻聽那人突然開口。
“主子,我倒是有一事想問問。”
“什麽事。”
晏伐檀沒了防備,聲音都軟了不少。這便給了謝我存些勇氣,她慢慢湊上前去,盡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你昨日說,有了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
“假的!”
晏伐檀沒好氣,掙開了她的手。斜靠在椅臂上不去看她。
謝我存側過身去,站到了他身側。思索一番,還是蹲下身來,仰了頭,去尋他的眼睛。
“可我信了呢。”
“你真好騙。”
“那你知道我信了之後在想什麽嘛?”
晏伐檀來了興致,也問她
“什麽?”
“我在想怎麽和你提親。”
不知為何,提到提親兩個字,謝我存明顯感覺到他的手顫抖了幾下,謝我存便收回了玩笑的語氣,問他
“你怎麽了。手怎麽這麽涼。”
“沒怎麽,這種事大人不要随便說,在下會當真。”
謝我存看着他瞪着自己的眼睛,突然心裏動了動,原本的三分玩笑也變得一分不剩了,她湊近些,道
“那就當真吧,如何?”
“好啊,但是大人要答應在下一件事。”
“何事?”
“還錢。”
謝我存捏了捏他的臉,念了聲“財迷”。又心裏帶了些玩味,挑眉看他
“那本官用別的還你好不好?”
“願聞其詳。”
謝我存伸手攬住晏伐檀,朝他的額上吻了吻,那人硬撐着沒有躲開,謝我存反而到了進退維谷的境地裏,晏伐檀心裏也知道她不會再繼續動手,便笑着與她權衡
“不許欺負他。”
忽而,謝我存的衣角被人拽住,晏玥小小的個子護在晏伐檀身前,謝我存怔了怔,又聽懷裏人也是疑惑的口吻
“玥兒,你怎麽逃學了?”
“哥哥。是我派人将玥兒接來的,玥兒,你先下去吧。”
那聲音婉轉動聽,既帶了些京城的口音,又包裹着吳侬軟語的調調。這便是麗娘了。
麗娘人如其聲,長得工秀绻麗,溫婉可人。只是——謝我存不由把視線往她眼睛放去。
只是這樣一位美人兒,竟不能看清世間萬物。謝我存先替她可惜了一聲,原本留着的替晏伐檀打抱不平而準備的刨灰之類的詞語都教她生生咽了下去。
晏伐檀站起身來,謝我存扶了一把。
“多謝,你便是元吉嗎?”
謝我存忙點頭,又想起對方看不見,便開口說道
“我是。”
“是她,就是她!”
門後突然閃進了幾個身影,為首的膀大腰圓無比猖狂,便是那秦奴了。
秦奴一把推開謝我存,自行攙扶了麗娘,嘴裏還不住着告着謝我存的狀。
“主子,您可別生氣,這新來的把您心愛的鳳蘭全糟蹋了,還亂扔仙人掌,要不是奴婢手快攔住了麗娘姑娘,怕不是麗娘姑娘就摔了。您說,這教什麽事兒啊。”
謝我存一愣,又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想不通這好端端一個姑娘在不濟也不會走到花圃裏去。可她的思緒還未飄遠,便聽麗娘先開了口
“我不打緊的,元吉姑娘想來也不會是故意的。”
晏伐檀扶着腰走過來,對上了謝我存的視線,又緩緩将手放下。
他詢問了麗娘幾句,又仔細替她檢查了一番。最後才松了一口氣。
晏伐檀的視線先是到了謝我存這裏,卻只是一下,便又轉走了。他看向秦奴等人,冷冷開口問道
“你是什麽人?”
一向自诩受寵資質深的秦奴一下啞巴了,她指指謝我存,還欲在加之定罪。
“我問你呢,你是什麽人。”
“奴婢,秦奴。燃園的侍從。”
晏伐檀瞅着指着謝我存的手指還未收回,瞧着越發煩悶。索性擡起手來捏住了謝我存的腕子,将她往他身後一扯。
“一個侍從,就該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是誰教你們這般在我園子裏勾心鬥角的?”
“就是。”
謝我存在他身後小聲嘀咕。晏伐檀聞聲朝身後看了一眼,便見謝我存狐假虎威一般的等着秦奴,注意到他的視線後,便朝他挑挑眉毛。
“可是,奴婢是看她糟蹋了主子心愛的東西,還差點絆着主子的客人。奴婢,是替主子生氣啊。”
“替我生氣?這鳳蘭是我讓她去砸的,她砸的開心便是了。與你們有什麽關系。我看你們就是太閑了,連我的事都要管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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