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行

第2章 被依賴

被依賴

賀思檸的臉深埋進那柔軟溫熱的壁壘中，四周似有似無的淡淡香氣包裹着她的意識。她懷疑自己正置身于春的曠野，而清晨已悄然來臨，睡意卻仍拖着她，反而令她陷得更深。

她想把自己的整個軀體全塞進這令人窒息的暖意，她試圖放縱，想要逃離，躲避神經的控制，仿佛心底的悲苦都是那個叫做“潛意識”的冒失鬼強加于她的。在她的臆想裏，她仍處于夢境之中，好像永不可能睜開眼，也從不會再被驚醒。

“姐姐，該起來了！”

伴随着柔聲的催促，那溫存的堡壘驟然遠逝而去，她恐慌地将身體縮成一團，如同在寒風裏蜷着身子瑟瑟發抖的刺猬。而那堡壘似在遠處無動于衷，并沒有再次回歸她的身旁，于是那雙原來一直緊閉着的雙眼，經過一番“戰略性”的斟酌之後，才決定緩緩睜開。

“阿翊，姐姐不是故意的……讓姐姐再……再睡一小會兒，好不好？”她看見眼前的景象，頓時六神無主——秋翊正坐在身側，雙眸中略帶驚詫地望着她。

那眼底若有雲煙漂浮，卻仍不乏憐意的存在：秋翊輕輕順着床，再次将身子往下滑，再次躺下，側身把臉正對着賀思檸。

“沒事的，姐姐很累的話，”她慢慢地伸手将賀思檸腰間的衣褶抹平，“再睡一會兒也是可以的！”

賀思檸注視着身邊人純淨無雜色的瞳仁，心底已在不覺中波濤起伏，漣漪微蕩。

“阿翊會陪着姐姐睡的！”秋翊還不忘神情堅定地附加一句。看着賀思檸臉頰上若隐若現的緋紅，秋翊又不再作聲，只是輕手輕腳地再靠近賀思檸一些，不顧她驚愕的神色，一舉将她再次攬入懷中，啞聲問：“姐姐是不是這樣睡着舒服些？”

又一次面對這種情形，賀思檸不敢吱聲，故意将頭窩進秋翊胸前，不再去看她，于是聽見她繼續問道：“既然姐姐喜歡，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每天堅持呢？”

“阿翊……”秋翊那一言一語攪得她內心完全紊亂了，她急喘着呼喚着秋翊，希望她能“安分”一些。

秋翊的臂彎溫柔地護着她，也許是擔心吵到她了，秋翊又沉默了，随後也閉了眼陪着她。賀思檸重新回歸那提供給她無限呵護的庇佑所，還是初步放下了戒心，盡管理智告訴她，這本該是鶴魚應走的路，只是因為作者江禹初的突然要求，系統才不合規定地生了變——眼前的這一切，明顯本不是她應享受的，而這種“偷安”的惬意感，正使她無可自拔地深深淪陷了。

在秋翊體溫的包裹下，她最終決定暫時忘記自己，盡管秋翊的溫柔不是給自己的，但在此情形下，她似乎只得得過且過，起碼到秋翊發現真相之前，命運還能再寬限她幾天。

上午九點半，兩人才拖拖沓沓地坐到餐桌前。賀思檸仍睡眼惺忪，不經意間掏出手機一瞧，頓時兩眼一瞪，發起了愣，而秋翊早将這一切看在眼裏。

“姐姐別急，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秋翊試圖緩解尴尬：賀思檸原本請求的是只多睡一小會兒，然而，實際上來看，此“一小會兒”絕非彼“一小會兒”，以至于賀思檸沒來得及替鶴魚履行原本她約定俗成的“職務”。

“嗯，你……不介意就好！”賀思檸不失禮地付之一笑，她慶幸秋意沒有拆自己的臺，只可惜她還不能為自己将來不會辜負秋翊的信任一事打包票。

“不會的。只要姐姐別太累就好了！”秋翊垂下眼睫，注視着賀思檸平放在桌面上的雙手，因為看到那雙仍光潔柔美如素玉一般的手，秋翊面上的愁雲才又消散了。

賀思檸愣了一陣，久久地望着秋翊如水般清澈的雙眸，看那緘默着，卻似乎又有千言萬語傾瀉而下的目光，看它靜靜地流淌。她想，這雙明眸，若是被笑意塞滿，一定會在分秒之間俘虜一顆心。

“阿翊，”一個念頭不由分說便沖上腦際，“我們是不是忘了些什麽？”

“嗯？是嗎，姐姐？”秋翊的目光裏忽然有迷惑漫上來。

很簡單，賀思檸是想利用“曾經”鶴魚與秋翊之間的一個口頭約定，和秋翊靠近一些。

她不露聲色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不是我們之前約定好了的嗎？”

秋翊似懂非懂，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

“那阿翊過來一下，好嗎？”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後四指不時彎曲，示意秋翊過去。

“姐姐？”秋翊輕輕站起來，走到她身前，乖巧得如同一只小貓。

賀思檸一聲未吭，仍呆呆地望着面前淙淙的流水，仿佛那對她而言是一幅絕美可愛的風景畫，而自己好像早已置身于畫中，癡迷、流連于清流之間了。她此時只是一點點地湊近秋翊，她試圖讓自己觸碰到秋翊的氣息，而她的心跳似乎很識趣，沒有再讓她感受到胸腔內正在劇烈震蕩——可是在某一瞬間，她再也沒有繼續“向前”了。

“怎麽了？”秋翊不解地望着定在自己面前的賀思檸，同時記憶在自動搜尋着相關的信息。感到有些窘迫的賀思檸，則低頭一聲不吭地發着愣。

賀思檸苦笑，面對這縷奇異的溫情，她目前還只能望而卻步。

她正欲擡頭，卻被一雙力道正合适的手臂，從容而自然地攬了過去。她瞬間失了神，面部因為過度錯愕而變得蒼白，兩秒鐘之後她才再次“醒來”，這時她的頭正枕在秋翊的頸窩裏。

“阿翊忘記要抱抱了，”秋翊騰出一只手來，動作輕輕緩緩，替她理順一頭黑發，“為什麽不直接提醒阿翊呢，姐姐？”

窩在秋翊香香軟軟的懷抱裏，有那麽幾個瞬間，她幾乎要靈魂出竅了。她局促不安的心理狀态進一步“惡化”了。她害怕預想的那種矛盾狀态，終會在不久後的某一天産生，這種苦痛燒灼着她的心竅，淚水從她心房裏往外滴呀滴。

“姐姐，是阿翊不好嗎？”秋翊自然察覺出了懷中人的一反常态，便帶着擔憂而迷惑的語氣，輕聲問道：“最開始約好了的事情，為什麽還要遲疑呢？”

賀思檸的心境開始由彷徨轉變為驚懼：她唯恐秋翊的眼底又潮潤了，她唯恐秋翊就此對她萌生猜忌之心，甚至，唯恐秋翊就在此時發現了她的秘密。

“誰說的，我們阿翊明明很好、很乖的！”她猛地擡起頭來，将一只手向後探去，撫到了秋翊的背——那一刻，心跳似乎很自然地慢了下來，她的語調也随即變得溫婉而舒緩。

“姐姐……真的這樣認為嗎？”秋翊的眼眸的确看起來晶亮亮的，但目前沒人能說清是否裏面正含着淚花。

“嗯，阿翊很棒、很乖的喲！真的！”如果不是賀思檸踮起了腳尖才撫摸到秋翊的臉，只聽聞她聲音的人，百分之九十會以為她正在哄一個幼兒園或小學低年級的小朋友。

她矛盾，忐忑不安，可她也同樣害怕面前這位大“小朋友”的心受傷。她從前不了解她，也沒有機會了解她，現在她勉強讀懂了她：做鶴魚系統的時候也好，現在也罷，她都明白，最終秋翊的身邊只會留下一個最重要的人，所以或許現在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