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陳
老陳
老陳是個酒鬼,再多喝一口能喝死的那種。
再往前搗幾年,或許還能看出幾分俊朗的樣子。
騎機車的少年穿着皮褂叼着煙每天在小巷子裏亂竄,唯獨路過周家時會慢下來。
後面老太太舉着拐杖指着他大罵:“孫子,在亂竄我就找你家去!”
陳河哪管這個,只管擰着摩托把往前沖,摩托的風掀起路邊姑娘的白裙子。
聽見一句嬌嗔的“流氓”,陳河就安心了。
停了摩托,從鏡子裏看自己那張帥臉,下車前還不忘從鏡子敬個禮:“真帥”
小賣鋪的大爺對陳河這種心浮氣躁的少年早就免疫了,扇着扇子眼睛都懶得睜:“孫子,拿了煙門口記賬,再不給找你媽去!”
陳河啧了一聲:“知道了,再給我多拿個頭花。”
“又去找周家那丫頭?”老大爺終于舍得睜開眼瞥一眼陳河。
陳河臉不紅心不跳,在一堆花紅柳綠的頭花裏刨:“昂,這叫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話說的帶着股痞氣。
老大爺哼了一聲:“油嘴滑舌,我看你能胡鬧出個什麽!”
陳河終于刨出周英跟他說的顏色,把頭花裝進口袋:“走了老頭”
“龜孫子,淨整花出。”老大爺的罵聲在後面想起,陳河騎上摩托吹着口哨像是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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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河就是個幹不來什麽活的大混子,好吃懶做裝酷耍帥,還死要面子,這樣的人不該喜歡周英這種門戶高的姑娘。
但他就跟被下了降頭,一股子娶不了周英就難受死的勁兒。
周英也不是省油的燈,愛慕虛榮,正好就喜歡陳河這種長得帥有面的。
陳河倚在周家門框上,含笑看着周英:“周六去迪廳去不去,我叫幾個兄弟。”
周英心裏樂開花,表面上扭扭捏捏:“不了吧,我爸那沒法交代。”
“我去跟你爸說。”陳河覺得自己說這話特帥。
“哎呀,不要,我爸就那脾氣。”周英是真怕陳河去找,支支吾吾半天,最後小聲湊過去:“這樣吧,我到時候爬牆出來,你接着我。”
陳河在心裏笑,女人嗎,假正經,但嘴上說出來柔情蜜意的話:“到時候接着你,絕對不讓你摔着。”
說完還看一眼人的腰,真細啊!
周英臉一紅嬌嗔道:“死鬼”
陳河就笑:“行了我走了。”
周英去拉陳河:“诶,上次說的頭花呢?”
陳河就等這句話,手被姑娘抓着特柔軟:“沒忘,逗你玩的,還不信我。”
說着從口袋裏拿出頭花,給周英遞過去:“喜歡不?”
周英看着頭花臉紅。
陳河就看着周英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笑:“要不我進去坐坐?”
這話特別暧昧。
周英連忙松開手,拿着頭花關門,帶着點撒嬌的意味:“流氓”
然後迅速挂上門跑了,拿着頭花捂着心跳,臉紅的不行。
*
何佳宜聽到着,有點鄙夷的看向周子栩:“你是你爸親生的嗎?”
周子栩:“…”
“你想什麽呢,我爸就一混蛋,我學他還是人嗎?”
何佳宜想了想點點頭:“也是”
周子栩特腼腆,完全白瞎了這種禁欲高冷的長相,少年的頭發蓬松柔軟,想起周子栩小時候那種裝成熟的可愛樣子,何佳宜突然間手有點癢,伸手就上去摸了一把,然後迅速收回去。
周子栩反應一會兒,臉紅到了脖子根,特燙。
“流氓。”
何佳宜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講你爸呢”
周子栩努力讓自己心跳平穩下來,扭過頭不敢看她,乖巧點頭:“知道了”
*
去迪廳那天,陳河一擦黑就在周家門口徘徊。
周英等她爹睡着跑出來,趴在牆頭一樣就看見陳河。
陳河朝她招手:“跳啊”
周英目測一下離地面距離說:“我不敢”
陳河展開手臂,仰頭看着她:“我接着你。”
周英搖着嘴唇搖搖頭,還是不行。
陳河看了看四周搬來大磚頭墊腳,沖她伸手:“別怕,跳下來。”
陳河那天特溫柔,含情脈脈看着她。
周英受不了他這樣,一狠心跳下去,陳河真好接住。
胸膛感受柔軟,攔着人腰跟人耳邊吹氣:“接到你了。”
*
何佳宜一臉黑線:“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不會故意抹黑說的這麽油膩吧?”
周子栩無奈,嘗試運了點氣,氣體在他指尖纏繞:“我運氣看到的。”
何佳宜想到那個護着她的符咒:“你不屬于第三世界?”
周子栩搖頭,心想終于有人和他一樣了:“初中偶然發現的,後來自己琢磨着能用一下,不知道對不對。”
他那時候能看見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第一次見何佳宜時,才以為她又是什麽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鬼怪。
雖然她确實不屬于這個世界。
但他發現自己有魂氣,也讓他有機會從那個家脫離,可以去挽救不幸。
何佳宜有些驚訝,自己琢磨出來的,就能用高階符咒,這種天賦她自在她姐身上看到過:“那你為什麽不運氣打跑那些欺負你的人。”
周子栩不語。
何佳宜反應過來,兩個人陷入沉默。
何佳宜想,天道如此不公平,像她總想當天才可她知道自己與她那天才姐姐的差距,而她的姐姐成年開始沉睡至今。周子栩亦然,他所處的環境讓他永遠無法靠天才之行往前走。
*
周英那天去迪廳,被人灌了不少酒,她平常被她爸管着,早就煩的不行,別人一說她就喝。
等陳河過來扶她,人已經醉的不行。
臉特紅,瘋了似的在舞池裏亂舞。
陳河去拉她,周英笑着栽人懷裏,伸手在人身上亂膜,那樣子純的要命。
她抱着陳河小聲的說:“我們去睡覺吧。”
這話就更炸彈在陳河耳邊炸開,陳河喉結上下滾動,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沒人張口,哪能拒絕?
就這麽沖動。
第二天,陳河就被周家老爺子抓回去一頓亂棍。
陳河也不服,打不過,嘴硬好面,就在街上罵:“誰他媽怕你,老子這麽多年沒怕過誰。”
小賣鋪老大爺也聽說這件事,扇子都氣掉了:“畜生,早知道不賣給他了,害人閨女。”
周·被害的的姑娘·英:“爹,真喜歡他,求你了。”
周老大爺:“滾”
周英開始絕食。
周老太心疼女兒,也絕食,她見過陳河,長得不錯,以後有心了找個活幹,這日子也就這麽過了嗎
周老大爺拗不過母女,松口了,但只有一個條件,陳河入贅。
陳河那臉看的比啥都重,就不同意。
周英要氣死了,什麽大家閨秀,不裝了,直接小皮鞋嘎噠就過去了,拉着陳河就哭:“我跟你說,我懷了,你不是好面,我告訴你孩子我必須生,到時候你不要我,我天天帶着孩子去賭你,讓所有人知道你是個負心漢。”
陳河叼着煙不以為意:“當我傻子,都沒一個月。”
周英跺腳:“醫生把出來的,愛信不信,你就瞧着我幹不幹的出來。”
陳河就喜歡周英這嬌俏勁兒,沖她招手,周英連忙湊過去:“告訴你爹,可以入贅,給我這個數”
“五千?”
“五萬”
“你瘋了?”
陳河搖頭:“懂屁,我入贅,你以為能得到什麽?”
周英就想嫁給陳河,反正他松口了,五萬就五萬。
“行你等着。”
第二天周英就把她爸錢偷了,一個存折,密碼她生日。
陳河樂瘋了,摟着周英親了一口:“有媳婦就是好。”
周英笑的很甜蜜,心裏都是甜的。
她想結婚了,在跟他爸說,反正生米煮成熟飯,他倆好好過日子,她爸一定不會怪她。
陳河沒想到周英真能給,這種時候,不炫耀他就不姓陳。
當天就喊了幾個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那存折被他從懷裏拿出來,一桌人眼睛都直了。
那個年代五萬啊。
一群人舉着杯子恭維,心思各異。
陳河興奮的一杯又一杯。
平常可沒人看得起他,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喝的天昏地老,失去意識。
第二天頭疼欲裂,一摸手邊哪有存折,只有酒瓶子。
那一夜,他吹牛說了密碼,五萬存折沒暖夠一天,沒了。
他第一反應是跑。
但那會兒周大爺已經反應過來,陳河第一次慫了。
不敢說話。
周英快哭暈了,護着他求她爹。
陳河也想過就這樣一輩子挺好的。
周大爺病倒了,一個月就起不來床瘦骨嶙峋,他依舊不松口,只有一句話:“讓他滾”
而那會兒周英肚子開始大了,死活不打,于是只能帶着陳河湊活過。
周大爺從未正眼看過陳河。
而陳河,因被自己最好朋友诓騙變得沉默。
只有周子栩出生時周大爺看了眼,陳河笑了下。
後來直到,周大爺去世,周子栩一歲,周英守孝,陳河喝酒時間越來越長。
周子栩尚小,周英喪父,傷心欲絕,她求陳河:“別喝了。”
陳河醉生夢死,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但他看到周英哭還是坐起來,彼時少年不再少。
“周英,你爹正眼瞧過我嗎?你他媽瞧得上我嗎?還有那群人,哪個是真的?你告訴我?”
小周子栩許是感覺到氛圍不對哭了出來。
周英也哭。
陳河就笑:“以後少他媽管我”
*
何佳宜撇嘴:“你放心,有我在,以後老陳再也做不了惡”
周子栩聲音淡淡的:“嗯”
何·生氣·佳·破口大罵·宜:“可惡。”
周子栩就笑。
*
直到陳河敗光周家所有錢,周英不得不搬進大院和胡大娘他們做鄰居。
少女不再少。
周子栩上小學。
陳河酗酒惹事,再不似從前。
胡大娘有兩娃,丈夫能幹,又愛說愛炫耀,有時候周英去串門,她無意顯露出的優越感總在刺痛周英的心。
胡大娘刀子嘴豆腐心,說歸說,有事兒也真上。
而周英能度過那段時間也全靠胡大娘。
但嫉妒之心萌芽的人永遠不會看見別人的好。
于是小周子栩總見深夜周英用口紅畫花胡大娘一家照片。
周英仿佛入魔:“搶我的福氣,搶我的福氣。”
陳河暈乎乎的,被吵到後,抓着周英一頓打。
周子栩被丢在角落,瑟瑟發抖。
小時候他以為乖一點就會被人喜歡,但在他身上似乎失效。
陳河沒錢喝酒會偷酒。
于是這報應落在周子栩頭上。
他們叫他:“小偷酒鬼的兒子,小酒鬼。”
所以周子栩讨厭酒。
于是那一年,肮髒父親,瘋魔的母親,被欺負的他遇見一個看不清臉,聲音空谷的神醫。
他說人的一生,幸不幸運看氣運。
魂體氣運厚,人就有財,要啥有啥。
而氣運薄就永遠掙紮在底層,無法越級。
他問:“你想改運嗎?”
少數清醒的陳河,沉浸在自己失去五萬的痛苦中他說:“想”
周英想到胡大娘,她要碾壓她們,惡之念恒生,于是她說:“我想”
周子栩眼神清澈,心中所想是胡大娘對她們的恩情和怎樣替父親贖罪,他說:“不想”
人永遠貪心不足。
陳河第一次正眼瞧自己的兒子:“愚蠢”
周子栩沉默,他壓着情緒低頭:“對不起”
可是該怎麽辦呢?
殺了他們,他做不到。
只有一刻,陳河就獲得力量,周子栩被掐住脖子,
陳河擁有絕對力量:“要麽聽我的,要麽滾。”
于是那一夜,他見證怨氣入體,眼睜睜看着陳河成為決然不同的人,站在權利的高峰,掌箍納那些人的生死。
而第一個人,就是胡大娘的老伴。
看着他們跌落塵埃,再也說不出過的比他們強的話。
越來越多的人被奪去氣運而不自知。
周子栩被關在家裏不見天日。
在那樣的日子裏他知道了一件事:煉造怨氣便是殺人生怨。
無窮不盡的怨氣讓人變得更加貪心直到變成軀殼。
*
周子栩的情緒低迷,連他周身的氣運都變得低迷。何佳宜楞楞地,她突然想到方野。
那個擁有獨立意識和她做朋友的女孩。
“方野是我的噩夢”
“謝謝你能來。”
何佳宜又是一愣,心口開始蔓延一種酸澀,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如果姐姐在,或許會有別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