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決戰
決戰
武院後山,綠沉小築。
嬰狐一路奪命狂奔沖進小築,正準備磨刀霍霍的時候,發現周生良把刀磨的比他還亮,頓時傻了。
“狐啊,為師等你許久了。”周生良不停擦着已經極亮極亮的誅心劍,擡眼看向嬰狐,頗為語重心長道。
嬰狐噎喉,溫去病那個大人渣!
現在不論從哪個角度看,周生良都沒有要死的樣子。
“我……我夢游……”嬰狐突然扔了手裏‘狼唳劍’,雙手朝前伸的直直,一蹦一跳轉向房門。
“你那叫詐屍。”周生良甩手,房門閉阖,“說吧,溫去病怎麽叫你過來的?”
說起這個,嬰狐恨恨回頭,“那個壞賊,他說師傅你要死了!”
周生良點頭,“或許吧。”
“真的?”嬰狐聲音立提八個音調,眉飛色舞喜氣洋洋的表情落在周生良眼裏,一點兒都不意外。
也就是嬰狐這個傻憨憨,換作別的徒弟絕逼不會只身前來,不成群結夥過來弄死他根本不會罷休。
論孝順,還是自己的小徒弟。
時間不多,周生良直接表明自己連夜叫嬰狐過來的用意。
“為師想過了,我若有那一日,劍屋裏的藏劍不能無主啊……”
周生良自懷裏掏出一份地圖,擺在桌面,“這張地圖上有四處被朱筆圈起來的地方,四處分別藏了四把金鑰匙,這四把金鑰匙可以開啓為師的藏劍密室……”
只要想到自己要與那麽多絕世名劍陰陽相隔,周生良就有些哽咽的說不下去,“如果……為師有個三長兩短,徒兒啊,你能不能把那些藏劍熔了給為師送下去?”
真的,這事兒除了自己的小徒弟,周生良根本不敢交給任何人去辦!
“行啊行啊!師傅大概哪一日能有個三長兩短?”
擁有不正常腦回路的嬰狐,果真沒有問出只有正常腦回路才會問出來的問題,‘這些劍難道不是留給徒弟的嗎?’
這也是周生良為何會放心交給嬰狐的原因。
因為嬰狐根本就,不、在、乎!
周生良掐了掐指,“快則明早之前,慢則……四五十年。”
大概意思是他若能躲過今晚一劫,應該可以活到壽終正寝。
“那還是今晚吧……”嬰狐誠心道。
周生良直接無視嬰狐當面詛咒。
比起這娃,他那些徒弟當面倒是沒說什麽,背地裏刨周生家祖墳真是不能忍。
待嬰狐拿着地圖離開綠沉小築,周生良入誅心于劍鞘,算了算時間,直接起身去找齊陰。
這是溫去病的交代,由他轉告齊陰,便說是甄太後遇到危險了……
且說嬰狐離開小築之後,并沒有離開武院,而是直接依着地圖所指去找鑰匙了。
嬰狐的想法很簡單,先不管自家師傅今晚會不會有三長兩短,只要他能把藏劍密室裏所有劍都弄出來熔掉,就他家師傅的性子,必定能以身殉劍!
誰說嬰狐不聰明?
地圖所指乃武院後山試練場,嬰狐才進去沒多久,忽然聽到動靜,當下藏了起來。
“弑殺狂寡,她怎麽可以這樣任性!”林間路上,齊陰縱身飛躍,白衣鼓蕩,銀發如霜。
“就是,她這一任性還把我給拖累了……”齊陰身後,周生良抱怨道。
齊陰突然停下來,回頭怒視,“說誰任性!當朝甄太後也是你說的?老夫的小師妹也是你說的!”
“哎我去,你就別在這個時候護短了好吧,再不趕去十裏亭就只能趕上給你家小師妹燒頭七了!”
別人不知道,周生良跟齊陰也算舊熟,他最知道齊陰是個啥脾氣,平日裏跟太學院那些學生們裝的一派聖賢,最尖酸最護短最記仇的就是這老頭。
要不然自己是怎麽來到武院當教習的?
說起來,他真的是很盼着齊陰今晚出事啊!
“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齊陰黑眸陡戾,咬牙切齒。
“信信信!快點走吧!”周生良催促時,二人已然飛出好遠。
直至二人身影消失在夜幕,嬰狐方才從角落裏探身出來。
什麽情況?
這都什麽情況?
當朝甄太後不就是鐘一山的皇祖母嗎?
一連三個疑問之後,嬰狐揣起地圖,直奔虎|騎營……
皇城外,十裏亭。
暗色天空,陰雲如墨。
微風細雨幾時休,獨立亭間風滿袖。
甄太後一襲紫色長袍,孑然而立。
輕風拂面,銀絲在兩鬓間微微蕩起,雖是普通裝束卻難掩那份沙場點兵的豪邁跟尊威無雙的霸氣。
亭外,江湖四醫分致四處。
除了天歌,三人皆坐在輪椅上,細雨綿綿,打濕衣襟。
四人都中了要命的劇毒,但也都各顯其能吊着命。
就算是死,他們也要拉着狂寡一起踏上黃泉路。
時間剛好子時,一抹玄色身影由遠及近。
狂寡似乎并沒有準備什麽,依舊是平日裏穿的那件玄衣,身形筆直,胡須花白,突出的顴骨上眼眶略有凹陷,目色如冰。
亭外,狂寡緩身而立,“老夫猜到是你。”
“那你也敢來?”甄太後再無掩飾,眼中恨意滔天。
“為何不敢?”狂寡眼中迸射戾氣,“當年老夫縱在江湖上得罪不少人,卻從未與他聞少安為敵,他算什麽東西,他憑什麽找那些個雜碎圍剿老夫!”
“當年你只憑一時喜好,殺人無數,那些被你殺的人又是否都跟你有仇!”甄太後目光沉靜,寒聲質問。
“弱,就該死!”
狂寡由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沒錯,錯的是那些所謂的江湖正派,那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武林,勝者為王敗者沒命。
就像此刻亭子外面的江湖四醫,從他止步一刻,大家就開始玩了命的朝外甩毒藥,如果不是更勝一籌,現在吐血的是他,死的也是他。
技不如人,也該死!
果不其然,游傅跟幻音最先噴血,黑血染透衣襟,二人卻絲毫不理。
既然說的這麽明白,游傅跟幻音也不必背地裏放什麽毒氣,四人直接沖過去,将狂寡圍在中間。
“今日吾等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拽你一起下地獄!”游傅狠‘呸’了一口黑血,打從懷裏抖落出好些瓶劇毒。
伍庸等人亦如是。
狂寡輕蔑冷笑,“你們真是太小看老夫了,連‘醉生忘死’尚且奈何不了我,這些個玩意也配擺到臺面上!”
聽到‘醉生忘死’四個字,伍庸等人面色皆是一震。
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你知道?”甄太後眉峰微挑,眼中絲毫無懼。
“當年若聞少安有‘醉生忘死’,老夫也未必有機會能抱着他一起死,可惜……”狂寡擡手間,青色煙霧自其袖內噴湧,猶如四柄寒光冷劍,穿過細雨霏霏,直射向江湖四醫。
四醫狀況十分不妙,又要分出內力壓制體內劇毒,又要玩命朝狂寡身上抛粉抛藥,根本沒本事躲過狂寡一擊!
涼亭內,甄太後陡然震劍,青雀劍蕩空,猛劃出四條劍路。
白色劍氣淩厲疾射,生生擋住那四條詭谲青霧。
“甄蘭姝,向任我行讨招!”一聲低喝陡然響起,甄太後踏橫木躍起,往前直飛!
青雀劍身瞬間被濃郁的幾欲化形的白色內力包裹,劍勢如焰,朝狂寡狠劈過去。
四醫得到喘息機會,真是一刻也不能停!
面對四醫揮過來的千種劇毒,狂寡只揮揮衣袖。
真正讓他不能大意的,是甄太後這招起勢劍!
狂寡武器是一直纏在他腰間的軟劍。
能被狂寡看中之物,自非凡品。
但因狂寡很少動它,便也埋沒了這柄‘無涯’本身的光芒。
是以,無涯劍在兵器譜上,并無排名。
空氣中一聲暴響!
無涯劍身被狂寡繃成弓狀,狠狠彈向青雀劍。
頃刻間,無數邪惡且強大的真元随無涯劍瘋狂震動,與白色劍氣碰撞轟炸出刺目光閃。
甄太後連退數步,一股逆血被她強按下來。
“不愧是沙場老将,狂某佩服。”狂寡未動,這一劍接的卻并不輕松,虎口處隐隐傳來的疼痛令他不再輕敵。
“少安死于你手,蘭姝身為他的未亡人,今晚必殺你,為夫報仇!”甄太後殺紅了眼,青雀劍淩空嘯鳴,再度劈斬,狂襲而至。
細雨如霧,如簾幕,無數晶瑩如水般的劍氣滾在青雀劍身,帶起海嘯般的大浪,拍向狂寡。
狂寡震動無涯劍一刻,袖內飛射出數縷黑線。
四醫瞬間洞悉狂寡之意,幾乎同時出招攔截那一縷縷幽暗詭異的黑色絲線。
那是毒!
他們固然沒有毒死狂寡的本事,但護着甄太後不中毒的本事,尚且有。
狂寡冷嗤,一時懶理四醫,手腕翻轉間無涯劍散開無數劍影。
“你們都得死!”
到底是狂寡,那無數劍影竟然穿透驚濤拍岸,噗噗噗襲到甄太後身上。
無數飛灑的血珠,亂了這細雨霏霏,亂了曾經的芳華絕世……
轟的一聲巨響!
甄太後疾退數步,身上被割裂出十幾道傷口,殷殷血跡混合着細雨,染透紫色衣袍。
對面,狂寡退兩步站定,手中一熱。
“若你無舊患,倒是有資格與老夫一戰。”狂寡十分贊許,而後又十分冷蔑的動了動唇,“現在,你贏不了。”
甄太後恨極,猛然豎起青雀劍,青白劍身驟然湧起騰騰白浪。
滾滾白浪以驚人的速度彙聚劍尖,如巨嘯狂砸過去。
狂寡目色陡陰,震腕飛旋,無涯劍身弓如彎月,狠彈向那片白色巨浪。
又是一番生死對決!
最陰毒的是,狂寡于彈出的劍氣中,混雜劇毒!
四醫明明看的出來,然而他們根本沒有足夠內力阻擋。
伍庸大喝,“太後小心!”
就在黑色詭氣欲沖襲到甄太後身上的剎那,一柄青色長劍破空而至,生生擋在甄太後面前,展出漫天青色屏障,硬将數道詭谲黑氣擋在外面,吞噬,直至消失殆盡。
狂寡大驚,視線躍過甄太後,看向來者。
“姝兒,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甄太後不及反應,齊陰已然落足在她身邊,聲音中盡是寵溺。
“師兄?你怎麽來了?”甄太後大驚。
“我若不來……”
陰雨綿綿,暗月無光,如果不是仔細看,齊陰真的是很難發現甄太後受了傷。
然此刻,看到甄太後身上十幾道血痕,齊陰心髒驀的一停,眸色陡然寒戾。
他擡頭,狠瞪向狂寡,“你敢傷她?老夫捧在手心裏護着都還不夠的女人,你敢傷她我要你命!”
見齊陰大怒,狂寡冷笑,“老夫當你們只是師兄妹的關系,不想你對她竟還有這般念想。”
“你既知道,也該死的瞑目!”齊陰提劍,擋在甄太後面前。
“我能不能死且另說,你倒是可悲的很吶,你可知道,你心心念着的女人直到現在,還惦記聞少安那個死人!”
齊陰聞聲,陡然回頭,“聞少安?”
甄太後迎上齊陰那雙驚愕不已的目光,微微抿唇,“是,聞少安就是珞兒的父親。”
齊陰遲疑片刻,大笑道,“不愧是我齊陰的小師妹,眼光銳的很!若是聞少安,我便服氣!”
狂寡看着真兒真兒在笑的齊陰,不以為然,“自己喜歡的女人就要搶過來,你這樣,慫的很。”
“你這種人渣敗類除了搶還會什麽?”齊陰舉劍,“來戰!”
狂寡的确不懂,這些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呵。
“齊陰,你別真以為老夫怕了你!”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
鑒于對面之人換作齊陰,狂寡出劍之前,抖了抖袖。
“師兄,一起。”
甄太後知道勸不走齊陰,于是提劍至其身側。
就在狂寡欲出手時,周生良吭哧吭哧跑過來,“帝師你咋跑這麽快,後面有狗攆你咋的……”
周生良說完就後悔了。
狂寡冷笑,“你們還真是……什麽樣的小混混都敢來挑戰老夫!”
小混混?
周生良愣了片刻,連招呼都沒打,直接揮誅心劍就沖上去了。
他這輩子沒少被徒弟們罵爹罵娘罵全家,但到現在為止,還沒誰敢叫他一聲小混混!
誅心劍狂斬而至,齊陰與甄太後亦揮雙青劍夾擊。
齊陰所攜佩劍為青紋,甄太後為青雀,已逝先皇則是青魂。
細雨未歇,十裏亭外肅殺之意漫布十裏!
三柄長劍掀起驚濤之勢,狂斬而落。
狂寡再不敢輕敵,無涯劍身瘋狂旋轉,無數黑色劍絲急劇扭動出一個巨大的漩渦。
“小心!劍氣有毒!”游傅恨的牙癢,邊高喝邊吐血,邊灑毒藥。
周生良所持誅心劍勢已盡,就在他再起劍勢一刻,分明看到數道黑色劍絲沖破強攻,當下轉腕,淩厲劍氣沖散黑色劍絲剎那,齊陰拽着甄太後猛朝後退。
待周生良擡頭,心跳都停了。
黑色劍絲哪是幾條!
“帝師你不厚道啊!”周生良攔截不住,也跟着往後退出數步。
狂寡,已非當年任我行。
那份絕狠,那份詭異,齊陰亦不能與之抗衡。
狂寡殺意大起,不死不休!
眼見黑色劍絲突然調轉,狠射向四醫,衆人皆駭……
皇郊,□□營。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溫去病做的飯菜,鐘一山再看布陣圖的時候,隐約有了一絲靈感。
忽地,帳簾掀起。
“嬰狐?”鐘一山驚訝,之前溫去病跟他解釋過周生良好的很,就是有點兒‘想念’自己徒弟。
鐘一山了然,周生良必是又尋着什麽樂子,想要叫嬰狐過去耍一耍。
是以,他覺得某狐應該不會很快回來。
“一山一山!”這會兒,嬰狐一臉嚴肅跑到矮案旁邊,“好像出事了!”
鐘一山微怔,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嬰狐嘴裏聽到‘出事’兩個字。
一般來說,嬰狐眼裏沒有事兒,那都不叫事兒!
“周生總教習……不是真的要死了吧?”鐘一山憂心不已。
雖然周生良這個人的品性真的是很有問題,但鐘一山始終記得自己禦劍的本事,傳承于他。
“不是周生良,是甄太後!我那會兒看到周生良跟齊陰一起趕去十裏亭,說是再不去就得給你皇祖母燒頭七……”
嬰狐話還沒說完,鐘一山已然奔出營帳,“一山你倒是等等我呀!”
十裏亭外,無數黑色劍絲狂散過來的時候,四醫皆知,大限已至。
面對這樣的強硬且霸道的手段,他們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齊陰等人想救,卻是不及!
千鈞一發,一道碧色光亮如閃電疾馳,與黑色劍絲撞擊剎那濺起粼粼波光,破碎的黑色劍絲在這波光粼粼間,消散于無形。
“落日劍?”周生良覺得自己上當了,早知這小子有落日,清風碧闕算個啥!
是的,周生良知來者是誰。
溫去病!
金色面具,绛紫長袍。
微風鼓蕩衣袂,細雨滑過臉頰。
落日回旋,溫去病持劍落地,面向狂寡。
“你是誰?”狂寡忽然覺得,今晚這場景頗有些熟悉。
許多年前,他也是這麽被百餘位高手困至隕天崖。
幾十年過去了,歷史重演,結果卻不會有任何不同。
“我是想你死的人。”溫去病說話時,手中落日漸漸泛起碧色劍光。
與此同時,齊陰、甄太後與周生良皆舉劍!
再襲!
四醫沒死,也沒毒藥了。
忽地,天歌猛然發現狂寡後背的玄袍有異常,“不對……不對!他中毒了!擊他心俞穴!”
天歌這般一嚷,游傅跟伍庸也都了然,“心俞!只要擊中心俞!他定會中‘醉生忘死’而亡!”
的确,狂寡在與四人交戰急退時,玄袍貼身,心俞穴的位置隐隐有突出。
這說明狂寡有着重保護那處穴位。
而行醫之人到天歌他們這種級別的皆知,但凡大乘者中毒,他們會将所有肅毒逼至一處無關痛癢的穴位裏,再慢慢拔除。
天歌雖然只是猜測,但這是最大可能,也是最後希望!
然而,明明已知狂寡弱處,奮力揮劍的四人卻根本無法近身。
幾十年沒痛快殺人的狂寡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無涯劍以恐怖速度瘋狂震動,黑色劍氣凝成實質,于他周身形成一個巨大的黑繭!
黑繭外面,無數黑色劍絲瘋狂跳竄。
這些黑色劍絲根本不需要碰到對手,只要對方劍氣稍弱,劍絲便會趁虛而入,以劍氣入毒。
還是那句話,狂寡的毒,無解。
“霸王落日!碧海潮生!”
溫去病揮出劍勢,碧色劍身上源源不斷騰起的劍意仿若湖水倒傾,沖天而起。
劍勢落,黑色大繭稍稍傾斜!
幾乎同時,齊陰跟甄太後剛柔相濟,雀展龍飛。
周生良亦不斷揮斬誅心,無數劍光嗤嗤擊向黑繭!
黑色大繭被數道劍氣劈斬,迸出數以萬計的亮白火花。
“你們,都該死……”
巨繭內,狂寡猩紅雙眼突然黑如墨潭!
“糟糕!快閃……”
感受到巨繭突然湧起的狂躁殺意,溫去病急速倒退之際,連帶着将他旁邊的游傅跟伍庸也給拽走了。
對面,周生良亦拉着幻音跟天歌。
巨繭欲爆!
齊陰握緊甄太後的手,猛然倒退。
就在這一刻,甄太後卻突然推開齊陰,“對不起,師兄!”
甄太後明白,再僵持下去大家都得一起死。
她亦清楚,狂寡爆巨繭的一刻必是他內力最薄弱的時候。
而她,本來就是想與狂寡同歸于盡的。
“師妹!”齊陰倒退速度極快,此刻便是想停都做不到。
果然!
黑色巨繭突然爆裂,無數劍絲猶如萬千天魔殺氣騰騰,瘋狂游竄。
眼看劍絲如毒蛇纏繞過來,甄太後卻絲毫無懼,拼盡最後一分內力,揮斬青雀劍!
嗤嗤嗤嗤……
劇毒劍氣沾身即入,甄太後毅然決然,無往不複。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
就在青雀劍尖直抵在狂寡胸口剎那,無涯劍回斬!
‘當’的一聲震響。
青雀斷!
狂寡面目猙獰,暴戾躍起狠踢中甄太後胸口。
‘砰……’
悶響聲短促如雷,甄太後的身體仿佛斷線風筝倒飛出去,淋淋細雨間的夜空,驟然綻放出一簇黑色血霧!
不遠處,勉強止住身形的齊陰仿佛全身血液從頭到腳一瞬間凝固!
他想飛沖過去接住自己的小師妹,雙腿卻突然軟下去跪在地上。
“姝兒……姝兒!”
齊陰翻了幾個跟頭,狼狽爬起來沖過去,終将甄太後抱在懷裏……
“皇祖母!”鐘一山疾馳而來,卻眼睜睜看着甄太後被狂寡一腳震飛。
他瘋了,拜月亮槍。
拜月悲鳴,毫無槍招,只靠純粹內力轟然劈向狂寡。
鐘一山這一槍太過霸道,連帶着周身地面的碎石一并濺射飛起,狠砸過去!
狂寡冷嗤,陡然轉身,無比迅猛揮斬無涯劍。
劍勢疾出,黑色劍氣猶如鬼焰吞噬而去!
‘轟……’
拜月與無涯在半空相撞,氣浪翻滾,爆裂聲震痛耳膜!
一聲厲吼自鐘一山喉嚨處迸出,拜月瞬間暴出強勢。
就在這一刻!
狂寡只覺背心陡寒,他緩緩低下頭,落日已至心俞穴貫穿出左胸,鮮血狂溢!
“不可能……”
狂寡震駭之際,拜月生生劈斷無涯,直刺入狂寡心髒,“去死吧……”
前有鐘一山的拜月,後有溫去病的落日,狂寡無法用言語形容自己這一刻的心境,身體不斷顫抖。
“你去死……”
下一瞬,鐘一山狂嘯躍起,雙腳朝狂寡胸口連踹數腳。
肺腑劇痛,狂寡毫無反抗之力連連倒退,倒地一刻,拜月再次被鐘一山狠狠插在他胸口位置!
‘噗……’
黑血噴濺,在落日刺入心俞穴的一刻,他便中了‘醉生忘死’。
鐘一山哪裏再看狂寡,縱身奔向甄太後。
此時,甄太後已至彌留。
“皇祖母!一山來了!”看着被齊陰抱在懷裏的甄太後,鐘一山淚濕衣襟,心痛如錐。
“姝兒,你寶貝孫兒來了,你便不在乎師兄,也要為你孫兒再堅強一點!聽到沒有!”齊陰自抱住甄太後一刻,便玩了命朝其體內注入真氣,他不能讓這個女人死,哪怕賠上他自己!
“一山……”甄太後緩緩伸手,握住鐘一山,“你這傻孩子,誰叫你來的……”
“皇祖母!皇祖母你堅持住!”
鐘一山幾乎同時反拉住甄太後的手,拼命注入內力,“皇祖母,你留給我的布陣圖,孫兒都看了,我破玄襄陣!”
“是啊……哀家就知道,我的孫兒厲害着呢……說說看,怎麽破的?”甄太後唇角不斷湧出黑血,笑容依舊慈祥。
“以天禽星為守,天蓬六庚為攻,擊坎、艮、震、守離、坤、兌……皇祖母……”鐘一山發現自己的內力再也推不進去,悲聲恸哭。
“不哭……孩子,皇祖母真的很欣慰,那狂寡是殺你祖父的兇手,而今死你手裏,哀家真的……很開心。”
“為什麽不告訴我……皇祖母你為什麽不早告訴一山!”鐘一山緊緊握住甄太後,他拼盡力氣,卻如何也無法再把內力渡過去。
這時的鐘一山,無助的像個孩子,除了哭喊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這樣的無助感又太過熟悉,刺痛了他心底最深處的那份柔軟。
他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鐘一山身側,溫去病沉默不語。
無人知道,那張金色面具下,早已淚崩。
反倒是嬰狐,見甄太後嘴角流的是黑血,二話沒說直接以指劃過手腕,“快喝我的血,我的血能解毒!”
鐘一山擡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是真的!”嬰狐急的,直接把手腕置于甄太後唇邊。
“你這孩子倒是有趣……”甄太後笑了,“哀家不是中毒,你若真想救,便替哀家救救四醫,是哀家連累他們了……”
“你喝!你先喝!”
看到鐘一山哭的那樣傷心,嬰狐便知道甄太後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嬰狐不管自己的血是不是真沒用,可總要試一試!
奇跡發生了,但卻沒有任何意義。
嬰狐的血當真霸道,甄太後嘴角溢出來的血不再是黑色,只是舊患已深,加上服用藥丸耗盡真元,甄太後已是油盡燈枯,回天乏術。
嬰狐去救四醫,甄太後的視線則落向一直站在鐘一山背後的溫去病身上。
“你是……”
“天地商盟,顏回。”溫去病蹲下身,握住甄太後另一只手,不動聲色在她掌心,勾出兩個字。
去病。
甄太後眸間一亮,動了動唇,“好,真好……”
“姝兒,你!”一直在給甄太後推送真氣的齊陰陡然一震,心痛驚呼。
甄太後擡起頭,看向齊陰,“師兄,對不起……”
溫去病知甄太後有話要對齊陰說,當下扶起鐘一山,走到旁邊。
“別說這些虛的!你要真覺得對不起我就趕快把氣門松開,讓我把內力渡進去!你信師兄,我能救活你!”齊陰仍不甘心,拼命運氣。
“我信你,才怪。”甄太後愈漸虛弱,眼中笑意不減,“你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為我耗盡內力,與我一起死……”
齊陰不語,眼眶驟紅,“你既知道,便成全我。”
甄太後終是落淚,“師兄對姝兒好了一輩子,姝兒卻連累師兄一輩子……臨要離開,姝兒還是想求師兄,好好活着。”
“沒有你,你讓我怎麽好好活!”齊陰突然爆發,年近古稀卻哭的像個孩子,鼻涕眼淚混在一起,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師兄,你就再由姝兒任性最後一次,我把珞兒跟兩個孫兒,拜托給你了……”
甄太後擡起手,想要替齊陰擦淨眼淚。
只是下一瞬,那只擡起的手卻似輕羽,如枯葉,毫無重量的垂了下去。
甄太後閉上眼睛的時候,有淚劃落。
唇角,帶着微笑……
“嗚嗚嗚嗚嗚……”齊陰緊緊擁住甄太後,埋頭恸哭。
齊陰知道,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不在了。
終于,他突然仰天長嘯,一聲狂吼,震天撼地!
許久以後,齊陰抱起早已失了溫度的甄太後,緩慢起身,一步步走向夜幕。
蒙蒙細雨,如煙如霧。
齊陰的身影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皇祖母……皇祖母!”鐘一山再也支撐不住,雙膝跪在地上,痛苦嗚咽。
溫去病不語,默默站在鐘一山身邊,任由雨水滑過金色面具,打濕紫袍。
皇祖母,一路走好。
拜月槍下,狂寡已經斷了氣,只是那雙混濁無光的眼睛卻始終睜着。
他望着天,真的是有太多疑惑跟不甘。
他有什麽錯,錯的是天下人……
這會兒,十裏亭最忙碌的當算嬰狐,喂了天歌喂幻音,喂了幻音喂伍庸,喂了伍庸喂游傅。
別問順序為啥這麽詳細,因為周生良由始至終都在旁邊瞅着呢!
輪來輪去,就沒輪到他。
“嬰公子,你這血當真奇效!”天歌最先站起身,不是簡單的抑制,是完全意義上的恢複。
不消片刻,幻音跟游傅也都從輪椅上站起來,一臉驚愕。
唯伍庸坐着。
嬰狐臉色已是蒼白如紙,走路時身子都開始發飄,卻還是重回到伍庸身邊,“你怎麽還沒站起來?再喝點!”
伍庸臉紅,“不用不用,我沒腿……”
嬰狐‘哦’了一聲,“那就沒辦法了,我這血不能幫你把腿再長出來。”
且說嬰狐見四醫無事,當即跑回到鐘一山身邊,“一山你有沒有中毒,喝我血,快喝!”
鐘一山依舊匍匐在地上,悲泣嗚咽。
旁側,溫去病看了眼周生良。
其實他不看,周生良也是要來的。
“愛徒你放心,鐘一山沒中毒!”周生良拉起嬰狐,抻着脖子就要過去。
嬰狐躲開,“師傅你幹什麽?”
周生良舔了舔唇,“為師可能中毒了……”
嬰狐反應了一下,‘啪啪’兩下封了手腕穴位,血止。
“愛徒,你這是幹什麽?”周生良瞪大眼睛,反問。
“師傅你放心!我現在就去找鑰匙,保證在你毒發前把那些劍都扔到熔爐裏,讓它們跟你一起走!你等着!”這真真是嬰狐的本能反應,長久以來希望周生良早點兒升天的願望,已經讓他在這一刻忘了自己的血可以解毒。
執念太深,無藥可救。
周生良鼻子都氣歪了!
不想就在嬰狐跑出去沒兩步的時候,一頭栽到地上。
周生良樂了……
狂寡死了,甄太後亦死了。
這樣的消息對于朱裴麒來說,喜憂參半。
含光殿內,得到消息的顧慎華先是放縱朗笑數十聲。
這些年來她看似一朝國母,可只要有甄太後在,她便總覺得上頭有人壓着,說話仔細行事小心,生怕一個不慎落着把柄到延禧殿。
如今甄太後一死,她才真正稱得上是權掌後宮。
翡翠玉桌旁邊,朱裴麒冷冷看向自己母親,“狂寡已死,四醫皆回禦醫院,母後可有想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顧慎華舒了口氣,坐下來,“你是怕沒了狂寡,四醫會把你父皇救醒?”
殿內無旁人,顧慎華說話便無需遮掩。
“母後別忘了,舒伽跟小皇子的事還沒有解決掉,倘若讓父皇知道當年昭陽殿舊事與母後有牽扯……”朱裴麒欲言又止。
顧慎華美眸微寒,“不管你父皇會不會醒過來,當年的事都不能讓陶戊戌查出什麽,這點你放心,母後已經在處理了,這會兒只怕賽兮已經在冷宮裏咽了氣。”
“母後的意思?”朱裴麒挑眉。
“當年舊事,真正知情者并不是昭陽殿裏那些老不死的,而是本宮的人。”顧慎華算了算,“如今,當只剩下一個流珠。”
提起流珠,朱裴麒凝聲開口,“母後何必留這一個萬一?”
許是沒想到朱裴麒會這樣說,顧慎華微蹙起眉,“流珠是本宮從颍川帶過來的,跟了本宮近三十年,她雖比你年長些,可也算是跟你一起長大,你這樣說未免薄情。”
“呵!”
朱裴麒失笑,“母後莫是忘了,本太子動穆挽風腹中骨肉時,可有一絲手軟?”
雖只是一瞬間,顧慎華卻從自己兒子眼裏,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跟寒涼。
自古無情帝王家……
因為試探過,顧慎華不再懷疑流珠的忠誠。
是以,對于朱裴麒提議除掉這個唯一後患,顧慎華亦不贊成。
反倒是由流珠引出來的穆如玉,才讓她覺得是心腹大患。
誰能想到,穆如玉竟然知道這麽多!
又或者,當年穆挽風創建的諜路何等霸道,人都已經死了,穆如玉還能倚仗諜路查到傅霆軒的死因。
這也是朱裴麒的想法。
傅霆軒的事,讓朱裴麒無比堅定的認為,除掉穆挽風,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選擇。
而對于朱元珩是否能醒過來這個問題,他們并沒有讨論出一個所以然。
此時含光殿內,朱裴麒已經離開。
顧慎華在貴妃椅上坐了許久,起身去了廂房。
天微亮。
房門開啓時,顧慎華将跟随的宮女留在外頭,獨自進來。
流珠未睡,勉強撐起身子,“奴婢叩見皇後娘娘……”
“傷成這樣,別起了。”顧慎華扶流珠躺下,之後端坐在榻前木凳上,“怨恨可少了些?”
流珠眼眶微紅,“奴婢從來沒有怨恨皇後娘娘,也從來沒有背叛過皇後娘娘……”
“這件事說起來,你也莫怪本宮會懷疑你,怎麽就那般巧,當年本宮讓你去滅口的五個人裏,活了兩個。”顧慎華淺聲抿唇,輕聲道。
“奴婢當真不知……”流珠低泣,委屈至極。
“罷了罷了,好在本宮查出來賽芳跟康阡陌的出現與你無關,加上你好歹也是颍川的孩子,本宮便信你一次。”顧慎華瞄到流珠纏着繃帶的手,“禦醫院那邊怎麽說?”
“沒傷着骨頭,過些日子就可以沾水了。”流珠應聲。
“那就好。”
顧慎華頓了片刻,“經此一事,本宮也算了解你這份忠心……宮裏沒什麽大事,你且好好養傷,多休息幾日。”
見顧慎華起身離開,流珠恭敬低頭,“奴婢恭送皇後娘娘。”
直至顧慎華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流珠方才擡頭,目光深幽且銳利。
我的忠心,你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