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影(八)
重影(八)
事情并未順着墨明兮所想發展,他未能将季鶴白帶出這個夢中。同時他也感覺到季鶴白不同于以往,在這裏并沒有絕對的控制。
他與季鶴白還站在這座迷宮一般的城中,左手握着右手,是有些尴尬。
墨明兮松開季鶴白:“要不還是你來?”
季鶴白搖頭:“來不及了。”
墨明兮被季鶴白抓着手腕,往一條不起眼的小巷疾跑而去。
乍一跑進這條小道,腳下便出現一塊陰影。似乎這條巷子格外陰暗,連天光都被完全遮住。墨明兮一邊狂奔,一邊在牆壁上刻出幾道顯眼的痕跡。
此處也沒什麽迷路之說,只是墨明兮想搞明白他們到底是在這裏繞圈,還是另有玄機。他像是沒有盡頭似的跑着,周遭變得更加灰暗,可墨明兮再沒有碰見他做的記號。
墨明兮環顧一圈四周,像是跑進了一片住宅地。右手邊就是大敞的朱門,門後有一棟兩層的小樓。他甩開季鶴白問道:“你在跑什麽?”
季鶴白指了指天空。
墨明兮擡頭看去,才發現天上不是烏雲,也不是夜晚降臨。是有什麽東西的陰影,時時刻刻地籠罩在他倆的頭頂。
城中街道又直,兩邊的磚牆也沒有一點遮擋。對方在上空,跑到哪裏去都是沒用。
墨明兮躲開季鶴白來拉他的手,搖頭道:“別跑了,這定是有人從中作怪。”
季鶴白一手落空,焦急道:“不是裝神弄鬼,是有人要殺我。”
墨明兮瞳孔一縮,這話他聽過,上次聽也是在季鶴白的夢裏。
墨明兮重新環顧四周,認出這是那座四方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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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進去看看?”、“或許仙人想要殺我。”
墨明兮想起季鶴白在夢中所說的話來,這聽起來完全像是空穴來風的話現在想起來也并不真實。這種亂七八糟的夢就能騙得了季鶴白?墨明兮并不信。
他看着焦急的季鶴白,忽然笑起來,說道:“那這話還給你。”
季鶴白猛地後退一步:“什麽?”
墨明兮心念一動,咒訣無聲,一字一句道:“仙人未必斬不得。”
霎時間他掌中聚靈成劍,上指天上那重陰影。
只不過局面有些詭異,他尚未除去天上的陰影,卻見季鶴白又一次對着他出劍。
墨明兮轉而抵住橫掃而來的劍氣,劍刃鋒利如同冷月寒霜:“季鶴白,你別得寸進尺。”
季鶴白置若罔聞,劍身透着幽光如游龍般直逼墨明兮。道道銀光乍起,雨點般撲面而來。墨明兮擋得幾式,許久不曾比試劍招,他瞬間落了下風。
墨明兮意識到不對,季鶴白不會和他比試劍招,立即道:“你也是假的。”
對方劍尖一點,已經追了上來。墨明兮慌忙跑進旁邊的朱門之內。劍影如織,落在木質樓梯上爆出陣陣木板破碎的聲音。墨明兮極快地攀着扶手翻身上了二樓,同時施術,身後的木樓梯忽然如同活了一般。新生出成捆的藤蔓相互交織,将來路堵死。
轟!
墨明兮在四方筒樓的連廊上狂奔,聽得此聲知道術法沒能将那人拖住多久。他正考慮着借這連廊如何躲避之時,忽然看見拐角處閃過一個人影。
還有第三個人?
墨明兮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季鶴白還在身後,他一邊堤防着背後出劍,一邊在前面那道身影的去路上設下一道屏障。
那道身影見前路受阻,調轉方向就朝墨明兮奔來,卻也即将撞上另一面屏障。
墨明兮本想借着地勢擺脫對方,卻沒成想到那道人影轉過來,有着一張和季鶴白一模一樣的臉!墨明兮瞬間就明白了,根本不是哪個季鶴白的問題,這裏的全部都是假的。
墨明兮看着兩層樓高,猛地翻身下去。他落在一樓前坪,拔腿跑向門外。随着他回身以掌擊地,數道電光曲曲折折地朝着小樓而去。墨明兮默念咒訣,那電光陡然彙聚爆破将整個小樓震得垮塌。
廢墟并未困住季鶴白,他飛身而出猛地朝墨明兮攻來。墨明兮轉身就跑,心中怪異。諸多假象之中,一定有什麽是真的。就像是一開始季鶴白叫的師兄,或者說的“你連我的劍都不認識。”,一定有着什麽和季鶴白相聯系的地方。
那麽這個夢中是什麽真相?
墨明兮逃脫間恍然大悟。
是夢中有異。
如若季鶴白在夢中被人追殺,即便結果是逃掉或者活下來都不算是有異。
墨明兮猛然停下來,站在原地不動。追逐而來的季鶴白那柄劍刺入身體的時候,并沒有任何真實的觸感。
果不其然,墨明兮的術法朝‘季鶴白’胸前打去,也沒有任何實在的感覺,只是眼前的人連同那把劍一道消失了。
于此同時,銅錢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銅錢又回到自己手上,意味着這局還未破,墨明兮有些不知所措。他倒是不怕再被戳上幾劍,只是夢中把戲層出不窮,一直在這裏繞圈也是無用。
墨明兮也沒有其他辦法,銅錢是假的不可算,唯有算籌可以一算。算籌不在身邊,可算籌并不需要在身邊。
他雙手掐指,心連妙法。剎那間,這座城中的一切都停住了,包括天上飄來的那些雲層。
墨明兮雙手相抵,他的法陣由他腳下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将整個城池推翻。
這陣法将虛假的天空撕開,露出暗沉的天幕來。
墨明兮聽到一陣不滿的嘈雜聲,他嘴角揚起,心中有些得意:誰說我心中想要用算籌,用的就真的是算籌了?
空中全知全覺追着他的人沒能追上來,墨明兮終于從那四方城中脫離。他站在高崗之上,獵獵的風要将他的衣袍撕碎一般。
凜風暗夜之中,墨明兮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遠方。
墨明兮朝着那道身影走去,越走越近,他看到一身雪灰色道袍。墨明兮甚至覺得有些激動,終于找到季鶴白了。
壺中日月劍劍光淩冽,只是這劍不在季鶴白手上,而插在地上。
劍與地面之間,當然還是串着墨明兮。
墨明兮沒來由的捂住胸口,這一劍證道見了許多次,唯獨這次十分真實。
墨明兮朝着季鶴白開口道:“夢中有異?”
沒等墨明兮再問出其他的話,季鶴白轉過身來見是墨明兮,先沖過來将他上上下下檢查一番:“是假的,我就知道是假的,我怎麽會将你證道當場。”
墨明兮聽了這話覺得頭都要炸了,總不至于這麽一番功夫,他就是來看季鶴白在這裏否定現實吧。他認真地看着季鶴白,一字一句道:“是真的,确實是真的。”
季鶴白連連搖頭說:“不對,你要說是假的。”
墨明兮很少看見季鶴白這樣胡攪蠻纏,說實話真假已成定局,何必糾結于……
墨明兮感覺到一絲怪異,心道:死的是自己,怎麽可能求人的是季鶴白。
墨明兮試着順着季鶴白的話說道:“是假的。”
然後墨明兮看見被壺中日月劍釘在地上的自己,突然消失了。
墨明兮只想出兩種可能,要麽季鶴白日日為問劍臺上一劍後悔,要麽季鶴白自以為會被墨明兮迫害。
墨明兮自己都覺得這兩個想法十分可笑。
但是有一件事,卻一定是錯的。無論怎麽樣,站在這裏入夢的應該是墨妙妙的樣子才對。
墨明兮猛然自夢中驚坐而起,睜眼便看見了伏在床邊的季鶴白擡起頭來。
季鶴白看着他,預言又止。
墨明兮眯起眼看着季鶴白,說道:“你把我當你師兄?”
季鶴白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一把環住墨明兮的腰道:“妙妙……”
墨明兮把季鶴白推開:“你做什麽?”
季鶴白往後撤了撤:“我,是我沒睡醒。”
祝可山咳了兩聲。
墨明兮才發現祝可山也在這裏,離季鶴白更加遠了兩分。
半個時辰前。
祝可山像是遇見什麽離譜難題,問季鶴白道:“他在觀瀾峰上心亂如麻時,尚且記得我說的每句話,每個不合理的話都在他清醒後向我求證過。你說你有些事想要說一半留一半,問我怎麽騙人?”
季鶴白點點頭:“嗯。”
祝可山道:“那只有帶他進你要說的那什麽夢裏,混在真真假假之間了。”
此時墨明兮看着兩臉期待,不知道這兩人又打着什麽算盤,轉頭向祝可山問道:“我,我用了靈力會怎樣?”
祝可山搖頭:“不會怎樣。”
墨明兮:“……?”
祝可山道:“我只是暫時不想費神教你那些什麽治療薛辭的術法,編了點話來拖延時間。”
墨明兮:“你不能正常說話了是吧。”
祝可山道:“你也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說罷他在墨明兮鋒利的眼神中,一步步往屋外走:“我知道,我滾。”
季鶴白還想說些什麽,收到墨明兮的眼神也跟上祝可山的腳步:“我知道,我也滾。”
屋內清淨了,墨明兮有些無聊。他走到屋外臺階上坐着,季鶴白和祝可山在不遠處切磋。他看着劍光紛飛裏的兩人,心中滿是無奈。
又下雪了。
墨明兮将手中的算籌磨得嘩嘩作響,自言自語道:“我要算一個人,其實并不需要他這麽認真的知道自己成為了衍天的對象。”
可是墨明兮坐在這裏已經試了許多次,令人絕望的是,他依舊算不出來。
薛辭自雪林裏回來也在臺階上坐下,見他這副模樣頗有些抱怨道:“你哪裏又不好了?”
墨明兮笑了笑:“我哪裏都很好。”
墨明兮看着季鶴白,心想既然算不出他來……
墨明兮将目光落在祝可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