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天上星（五）
天上星（五）
在答應兩人可以發展一段親密關系之前，溫玫很坦誠地告訴對方：自己當前并不是百分百的喜歡，可能會存在某個游離的時刻。她雖然會盡量承擔愛人的責任，但如果過了很久，彼此雙方還是無法全身心投入，最好還是選擇分開。
才在一起就預感到分別，這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但封櫻并沒有展開理論。因為她是先喜歡的那個。
九月在一場大雨中結束，十月份的天空一碧萬頃。
飛往雲南大理的飛機上，溫玫一身休閑裝，無聊地靠在封櫻肩上。
雖然是對方先提的在一起，但最開始肢體接觸時，對方還有些緊張，在醫院磨合了一個星期，對方才能在她靠過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把腦袋挨近，問一句：“怎麽了？”
溫玫決定和封櫻在一起後，出于某種“陰暗”的報複心理，專門發了一條兩人合照的朋友圈，并配文：感謝遇見，以後好好在一起。
該條有很多人回複，比如樓挽，發了兩個震驚的表情外加恭喜脫單賀詞；又比如方清硯，發了一串省略號。省略號是什麽意思，溫玫猜不具體，但大概也是震驚加被撬牆角的無語；許久沒聯系的謝沉雪也點了個贊，但并沒有說話。
剩下那一個，溫玫特意希望她看見能生氣能有所表示的，卻仿佛沒有看見。
溫玫等了三天，不想再等了。在這種信息如此發達的時代裏，沒看見就是故意看不見，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她收回往外的心，問封櫻要不要十一出去旅游。
封櫻答應了她，并且出乎意料地，在她把行程安排發過去前，對方高效率地安排好了符合她習慣的日程。
“你怎麽知道選酒店而不是民宿？”按理說特意去那邊旅游，許多人都會選□□宿。
封櫻的回答又讓她意外：“之前我們合作，好像聽你說過有次在民宿住得不開心，以後再也不要住民宿，所以這次給你找的酒店，看着還滿意嗎？”
都是當地最好的酒店了，怎麽會不滿意。不過，怎麽自己把錢也付了。
溫玫皺眉，當即給對方轉過去十萬，表示感謝對方負責安排，所有花銷由她承擔。發完，擔心直接打錢傷了小女朋友的自尊心，又補充道：“姐姐我工作時間比你久，我喊你出去的，這回花我的錢，以後你再請回來，好嗎？”
她真心希望對方能收下，可對方過了很久，卻發來一張餘額截圖，然後對她說：“這是我的小金庫，雖然沒有姐姐的多，但足夠和姐姐一塊兒出去玩。”
“我和姐姐在一起不是為了錢。”
“麻煩姐姐像對從前的戀人一樣，公平地對待我，合理地依靠我。”
溫玫以前沒覺得封櫻這麽會打直球，那個小朋友不是很緊張的一個人嗎，怎麽談戀愛這麽勇敢？
勇敢到有那麽一瞬間，溫玫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愛意。
然而這份愛意，過了那個被戳中的時刻，又會不自覺地産生懷疑——這個人，她愛我什麽呢？
“你為什麽喜歡我？”溫玫在對方腦袋靠過來時反問回去。
不得不說，這樣的問題顯得很幼稚，尤其問的人還是年長的那個，但歲數上的成熟從來就不代表安全感，溫玫缺乏安全感，幾乎是一種逃不出的童年印記。
封櫻正在看一本商務雜志，聞言放下手中的東西，目光朝對方投去：“姐姐想知道？”
溫玫靠着封櫻的肩，睡覺的模樣，外面的陽光從小窗照進來，映着她粉白恬靜的臉，像美人畫一樣。
“超級想知道。”她說着就睜開了雙眼，琥珀色淨瞳對上封櫻溫柔的注視，還沒催對方快說，對方就低頭親吻下來。
身體當即有些僵住。
然而只這一瞬，接下來還沒來得及感受雙唇相貼間的愛意，湊上來的人就紅着臉，偏過頭去。
溫玫：“……幹什麽呢？”
壓低的聲音其實也很不好意思。
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幾乎沒有人認為封櫻離經叛道，她傳統到父母覺得她一定會乖乖聽話，結婚生子，可作為人，怎麽會一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呢？
封櫻不敢說、不敢表現，只是因為她沒有把握。
而現在，她有工作，有掙錢的能力，只要她狠心，她就能做自己。
她就能說：“藍天集團那個案子，方律罵我的時候，只有姐姐在幫我辯解。”
藍天集團的案子，是封櫻進入方清硯團隊後接觸的第一個大案，共十三個人參加。她負責的是整理近十年的銀行流水，她自認為沒有任何問題，可結果呈上去的時候，卻出現了一些纰漏。
那天方清硯正在氣頭上，見此當着其他人的面，竟直接說讓她不要幹了。
她多委屈啊，她熬了兩個通宵，每一處都精心檢查過，明明不應該有任何錯，明明可能是另一個組的男生在錄數據的差錯，為什麽不核查一下？
她這樣想着，也試圖這樣開口，可站在衆人面前，被那樣淩人的氣勢壓着，她竟然無法動作。
溫玫便是在這個時候端着咖啡，打着哈欠進來的。她說：“這麽大火氣，吵得我在隔壁都睡不着，幹什麽呢？”
方清硯發火時可不管是誰，直接道：“沒你的事，滾出去！”
兩個都是事務所的合夥人，如果因她大吵……封櫻一瞬揪起心來。
溫玫卻當沒聽見似的，湊到她跟前，眨了眨眼，轉頭笑起來：“這個女孩，她很認真啊，我前幾次加班，每次都能看見她，熬很晚呢！”
“方律，別上火沖昏了頭，喝杯冰咖啡清醒一下，萬一真的不是她的錯呢？”
方清硯和溫玫認識很多年，溫玫這樣耐心地開解和勸說，方清硯自然會聽。
可在場那麽多認識多年的，誇過她表現好的律師，也只有溫玫從隔壁站出來。
封櫻那時候不能說心動，她只是看着溫玫的背影，想：要是能和她再認識一些就好了。
于是，合作的機會來了。
在那一個半月的合作裏，她幾乎天天和溫玫待在一起。她喜歡對方聊天時臉上總是挂着甜甜的笑，也喜歡對方時不時的玩笑和小女孩脾氣，更喜歡對方工作上的細致和認真。
她同這樣的溫玫待着，覺得比待在任何人邊上都自由，都要有所收獲。
方清硯律師似乎覺得她們走得太近了些，在一次吃飯的時候，調侃道：“小封啊，我們小溫律師不會在追你吧？”
封櫻瞪大眼睛，溫玫恨恨地捏了方清硯一把，讓她別亂說，封櫻便在那個時候福至心靈地懂了。
怪不得溫律師說她沒喜歡的男生，怪不得溫律師分享的歌有些那方面傾向，怪不得溫律師那麽吸引她。
她起初還不敢喜歡溫律師，怕溫律師讨厭這種情況，可現在，她突然就敢喜歡了。
只不過，那時尚不敢說。
溫玫驚訝地聽她緩緩道來，竟然源起那麽早嗎，她都沒注意到。
“姐姐和方律，一個呢，像天上的月亮，一個像天上的太陽，都是獨一無二的耀眼，自然不會注意到我們這種小星星的感情。”封櫻忽然說得酸溜溜的。
溫玫愣了下，被這個比喻樂出聲，樂完，又嚴肅下來，盯着對方，無比認真：“太陽再耀眼都是太陽自己的事，你和我在一起，卻是我們的事。以前我看不見，現在我比誰都清楚。”
被愛這種事，就是許多一瞬的小事。
說出來，做到，感知到，兩人就有機會繼續走下去。
溫玫不确定兩人會走多久，走多遠，但至少現在，這個陪她說走就走的人，這個努力讓她依靠的人，她想她們好好在一起。
“好了，我們不說那些了，”溫玫見對方僵滞的模樣，笑着捏了下對方的手掌，又貼到對方身上，“你剛剛看什麽呢，那麽入迷。”
“唔……随便看了下車。”封櫻反應過來，将手邊的雜志翻面遞過去。
溫玫瞟了兩眼，很熟的樣子：“你想買？”
封櫻：“暫時不，我要先買房，最好五年內。”
A市中心區的房價大概1.5w到2w一平，周邊近一萬，溫玫咂摸了一下，笑道：“那我們小封律師可得加把勁，早點獨立，早點接大案，掙大錢，我看好你！”
溫玫是真的看好她，她自然也真的看好自己。
封櫻一直都相信自己的每一步不會白走，努力不會白費。只是，時間而已。
飛機廣播開始播報落地，封櫻收回思緒，開始一一檢查東西。
“走吧，姐姐。”
人潮向外湧動，封櫻緊緊牽住溫玫的手。
艙外，低矮的藍色天空下，方清硯和另一個漂亮女人無聊地坐在本地一間酒店的游泳池邊上。
“有意思嗎？”女人問。
方清硯：“沒意思。”
“沒意思你還來？”
方清硯沉默了兩秒，揚眉道：“花錢請你來不是讓你多嘴的，你只管陪我演戲。我和人打了賭呢，我可不想輸。”
